雨霖林 下————叶华
叶华  发于:2009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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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谨言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今儿是饿了,不是馋。”拉着吴征回房:”吴大哥,你回来了真好,我正着急呢。”
岳谨言把吴征拉进屋里,探头四下里看了一圈,把门关上了。吴征道:“怎的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咦,你这屋里好热。”把外袍脱了下来,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喝。
岳谨言啃了两块糕,这才满足地摸摸肚子,跑到吴征面前,把手伸出去,“吴大哥,你看。”
吴征拉着岳谨言的手仔细一看,岳谨言手心上一团淡淡的青气,足足占了半个手掌,看上去甚是诡异,心惊道:“这么快?”
岳谨言点头道:“是啊,这几天一下子就散得特别快了,我都不敢让人看到我的手心。上次过了一个月才变成这样了。我本以为要到十五才能开始,现下看来明日就能开始了。”
吴征沉下脸:“那庆王呢,他也看不出来么?”岳谨言抓抓头:“他每天回来得都晚,灯下看不出来。”吴征轻叹一声,把岳谨言拉到怀里抱着,摸着他的头发道:“你就是一心护着他。小言,你怕不怕?”
岳谨言点点头道:“有点怕。很疼的。不过生了病就得治,不能讳疾忌医,我是大夫,最明白这个道理了。”吴征心里难过,抱紧他道:“这次我吃到金华的酥饼,可香了,可惜不好带回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岳谨言一下子笑得眯了眼:“好啊。”
晚上岳谨言对庆王说吴征有个住在乡下的朋友得了病,请了自己过去诊治,得去个三五天。庆王想到自己这几日都会忙,又听说吴征会陪着去,便答应了。那晚岳谨言从未有过的热情,主动地缠着腻着庆王,一头黑发都汗湿了,粘缠在光滑的肩背上,那种纯真又挑逗的风情,真是让庆王爱到骨子里去,如火焚身,欲罢不能,纠缠到岳谨言精疲力尽,这才恋恋不舍地抱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吴征来接岳谨言,陆慎行本来吵着要去,吴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便乖乖地留下了。庆王送岳谨言上车,见是吴征自己赶车,更加放心,对吴征道:“吴兄,言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吴征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言平安带回来。”庆王听着这话愣了一下,见吴征已拉起缰绳,不及细想,赶着塞了个包给岳谨言:“这里头有你爱吃的松子糖,可不许多吃了。”
岳谨言接过包,笑嘻嘻地点点头。庆王在他脸颊上香了一下,还想再亲,吴征一声“驾!”,马车一下子冲出去,差点被撞倒,忙往后一跃,气得冲着马车喊道:“吴征,你想谋害本王啊!”
吴征回头笑道:“王爷,你莫急啊,好好在家里等着罢。”一扯缰绳,马车跑起来。庆王见马车没了影,这才回过身,却见陆慎行站在门口,一脸沮丧,知他其实最为倚赖岳谨言,倒是不忍起来,过去拍拍他,温言说道:“回去罢,言儿过几天就回来了。”陆慎行这才蔫蔫地跟着庆王进去了。
出了城,马车跑得快起来,岳谨言爬出车厢,坐到吴征身边。吴征看他一眼道:“快进去,别又受了寒。”岳谨言拉拉身上的斗篷:“不妨事,不是很冷。”转头看着吴征,好奇地问道:“吴大哥,你跟慎行说了什么,他就不闹了?”
吴征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我跟他说,我那朋友的闺女名叫小翠。”岳谨言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吴征也笑了,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道路上,惊飞了树枝上歇着的鸟儿。马车一路快跑,已经远远看到要去的那个村落了。
第 46 章  
吴征的朋友已在侯着,见了吴征赶的马车,站在路中间也不闪避,吴征堪堪在他跟前勒住马,笑骂道:“好你个丁力,这不是找揣呢吗!”丁力笑着迎上来,道:“我这不是信你赶马车的本领天下无敌嘛。”看着岳谨言笑道:“这位就是小言了罢,吴征总在我面前唠叨你。”
岳谨言看丁力四十岁上下年纪,身体壮健,国字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练家子,当下笑着叫了一声:“丁大哥。”丁力眉花眼笑,对吴征挤挤眼道:“嗬嗬,你们小言可是叫我大哥呢。”朝岳谨言张开手道:”来来来,让大哥抱你下来。”岳谨言见丁力热情爽朗,也不客气,从座上站起来,丁力双手一围,把他轻轻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拉着他的手道:“小言,你长得真是清俊呢,大哥跟你真是一见如故...”吴征在一旁打断他:“你别打小言的主意,人家小言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丁力大失所望,追着岳谨言问:“真的么?小言你有心上人了?”岳谨言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丁力一脸懊丧,连声道:“可惜了可惜了。”吴征笑道:“倒是小言有个师弟,刚好配你们家小翠。”
岳谨言咦了一声,欲言又止,丁力忙问他道:“小言,你想说什么?”吴征道:“小言是想问小翠是谁。”丁力道:“小翠是我闺女呀,今年十七了,人长得俊,又能干又贤惠又温柔...”吴征咳了两声,大声道:“老丁,先让我们进去罢,别站在风地里说话。”
丁力这才收了口,拍拍岳谨言的肩道:“改天一定要带你师弟来玩儿啊。”岳谨言笑着点头,丁力引着岳谨言进了门,把院门开了。吴征赶着车进了院子,卸了车过来,见丁力拉着岳谨言眉飞色舞说得正起劲,岳谨言微笑听着,不时呵呵笑两声。吴征听了两句,笑道:“老丁,又在讲你英雄救美娶娇妻的事了,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岳谨言道:“丁大哥讲得很有趣呢。”丁力洋洋得意,看了吴征一眼,正要接着讲,堂屋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少女站在门口,大声道:“爹,老吴,你们还不快点进来,在外头喝风呢!”丁力笑眯眯地朝那少女说道:“是是是,来了来了。”忙拉着岳谨言进去了。三人进了屋,那少女对着丁力嗔怪地说道:“不是说来治病的么,还在外头吹着,我说爹,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讲故事讲的忘了形?”
岳谨言这才看清少女的长相,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极其灵活。那少女看着岳谨言愣了一愣,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丁力在旁说道:“这就是我闺女小翠。”岳谨言忙朝少女行了个礼:“在下岳谨言。”
那少女福了一福道:“我叫小翠。你和老吴在这里时有什么事找我就好。”吴征笑着对岳谨言道:“小翠可是个特别能干的姑娘呢,老丁有福气。”小翠抿嘴笑道:“那是当然。”推着她爹出去,嘴里说道:“爹,人家老吴他们有正事,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快走罢。”
吴征见丁力父女出去了,过去掩了门,回过身问道:“小言,要不要歇一会?”岳谨言摇头道:“不歇了,咱们这就开始罢。”吴征拿起桌上的茶壶道:“那就喝口茶罢。”倒了杯茶递给岳谨言,自己也倒了一杯喝着,却是喝得极慢。岳谨言喝了茶,见吴征慢腾腾的,知他不愿动手,也不催他,只在一旁坐着等。
那茶喝得再慢,也总有喝完的时候,吴征将手中的空杯放到桌上,站起来道:“小言,咱们进去罢。”牵着岳谨言的手进了里屋。屋里早已备好了水盆毛巾,炉子烧的旺热,水壶突突地冒着热气。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岳谨言坐上去,笑道:“刚晒过的,好香。”吴征把包裹递给岳谨言,岳谨言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小腊丸来剥开了,里面却是一个小小的软珠子。岳谨言将针插入珠子,按捏了那珠子几下,原来那针却是空心的,吸了少许无色的药液上来,蓄在针里。
岳谨言把针递给吴征,笑道:“吴大哥,接下来可就都靠你了。”吴征接过那根银针,手略微颤抖了一下又稳住了,点头道:“好。”岳谨言把上身的衣服脱了,趴在床上,偏头笑道:“这炉子烧的旺,倒是一点不冷。”吴征心里绞痛,面上却笑了一笑道:“这都是小翠备下的,这丫头的心可细呢。”拿缠了软布的绳子把岳谨言的手脚牢牢绑在床柱上,拧了毛巾给岳谨言擦拭后背,岳谨言静静地趴了一会,突然笑道:“没想到慎行还是那么怕名字叫小翠的女孩子。”
吴征也笑:“当年他可是在小翠那里载了大跟头了,人家姑娘追到村里来,死活要嫁给他,陈安差点把他的腿都打断了。那年他几岁?十四?倒是从小就是个风流胚子。”说话间已经擦好岳谨言的后背,翻身跪坐在岳谨言身上,拿手在岳谨言脊上探了一下,在夹脊处停住,轻声问道:“是这里么?”见岳谨言微微点头,柔声道:“小言你忍着些。”执着那根银针,一咬牙,手上加力,深深刺了进去,直抵脊髓。
岳谨言的喉咙里冲出一声呼叫,头猛地向后仰起又遽然伏下,身上刷地出了一层汗。吴征死死压住岳谨言的身体,拼命忍着泪,哑声说道:“小言,我便开始了。”一手扶住银针,缓缓发力,将针内蓄着的药液尽数导入岳谨言的脊髓之内。
那药液乃陈安当年为治岳谨言的寒症特别炼制的至阳之物,药性极烈,进入脊髓之后,带来的痛苦更甚刺髓之痛。岳谨言一身冷汗,却只是拼命咬着唇,一声不吭。吴征双手按于岳谨言的背心,内力轻吐,引导那药液在岳谨言任督二脉行走。吴征不敢走得太快,怕岳谨言挡受不住,也不敢走得太慢,怕岳谨言撑不下去,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行完一个周天,执着银针发力将药液吸了出来,拔针时见银针入肉之处已变成乌黑,甚是心惊,把银针放到一边,急忙解开岳谨言的手脚上的绳子,给他披了衣服,轻轻抱在怀里。岳谨言早已痛昏了过去,吴征看他手腕脚踝全都青紫了,嘴唇咬得稀烂,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岳谨言在恍惚中闻到一阵鸡汤的香味,费劲地睁开眼来,看见床边有个朦胧的人影,眨眨眼仔细看,却是小翠站在那里,见他睁眼,拍手笑道:“哎哟你可醒了,你再不醒,老吴就要发狂了。”端了桌上的鸡汤过来:“快起来喝汤罢,香喷喷的鸡汤,又好喝又补人。”伸手就来拉他。
吴征这时刚好打了帘子进来,见小翠去拉岳谨言,身形一掠,拦住小翠,接过她手里的鸡汤道:“小翠,我来罢,小言还坐不起来。”伸手到岳谨言身下把他抱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怕烫到他的嘴唇,细细地吹凉了一口一口喂他。岳谨言倒真是饿了,有些等不得,小翠见他眼巴巴的,抿嘴一笑,拿了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说道:“饿了罢,快吃吧。”
岳谨言啃一口包子,又喝一口鸡汤,满足得不得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小翠看得发笑,吴征也笑了。岳谨言举起手掌看看,上面的青气已经消了大半了,献宝一样伸到吴征面前去:“吴大哥你看,好了一大半了,明儿再来一次就全好了。”
吴征端着汤碗的手抖了一下,不则声,只喂岳谨言喝汤,喝完了,小翠收了碗出去了,岳谨言靠在吴征身上继续啃包子,边啃边道:“这包子真好吃,是酥皮儿的呢。”吴征抱着岳谨言,摸着他的头发,微笑道:“你要喜欢,我回去蒸给你吃。小翠的手艺还是我教的呢。”
岳谨言欢呼道:“太好了,吴大哥你真厉害,不光武功天下第一,蒸包子也是天下第一。”话音未落,丁力笑着进来了:“还有赶马车天下第一。”过来端详了岳谨言一番,说道:“气色还不错。”心知吴征给岳谨言输了不少真气,不然岳谨言精神不会这般好。丁力一来又开始讲笑话,岳谨言被逗得笑个不停,牵动了脊背,疼得直叫哎哟,气得吴征把丁力赶了出去。
第二日吴征又给岳谨言行了一次药。岳谨言昨日已是伤得狠了,又来折腾这么一次,刚开始就结结实实地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忙着看自己的掌心,见那青气已然消失不见,松了口气。绷着的劲一卸下来,那痛意便一层一层涌了上来,疼得岳谨言趴在床上扑簌簌地掉眼泪,看得吴征心疼不已,一边抱着他输真气一边轻声抚慰;小翠也做了松软香甜的米糕来给他吃,丁力再不敢逗他笑,只在一旁把炉子的火生的无比旺热。
岳谨言一连两天都坐不起来,吴征每天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出去晒太阳,岳谨言靠在吴征怀里,身上晒得暖融融的,他吃了点药,也不觉得那么疼了,不一会就打起瞌睡来。丁力在屋里看着院中的二人,叹口气,小翠问道:“爹,你好好地叹什么气呢?”
丁力道:“这岳谨言人不错,样貌好,脾气也好,可却不光是先天弱,而且自小就得了极严重的寒症,竟是治不好的了。”小翠吃了一惊,说道:“真的么?爹,我看岳大哥人很好,你想法子救救他罢。”
丁力看了自己的闺女一眼,见她一脸焦急,摇头苦笑道:“爹也没法子。想出这法子那人的医术就比我高,这法子虽极为凶险,也极为痛苦,却也是续命的唯一法子。”小翠急道:“续命?爹你是说这法子也只能续命而已?”
丁力点头道:“是,我看以前必已经有人在岳谨言身上用过这法子了,这次用这法子能让他好上个五六年,等他下次寒毒再发之时,就算用这法子,也只能好得了两三年,而且因为脊髓受损过重,到时定会全身瘫痪。”
第 47 章  
小翠听得呆了,过了一忽儿掉下泪来,丁力叹了口气,道:“翠儿,你别伤心了,这生死有命,强求不得的。吴征说过岳谨言医术极高,他定是早已明白自己命不长久的了,是以才这般豁达开朗。”小翠抬手揩了泪,一跺脚,说道:“我不信,岳大哥人很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的人早死?爹,有法子的,对不对?”
丁力见小翠一脸伤心,也知她对岳谨言甚有好感,说道:“我倒是曾经听我师父说过,传说藏域雪山那边有一种叫做紫日的灵芝,乃是至纯至阳之神物,如能得而食之,可活死人,肉白骨,解这寒毒也自不在话下。”小翠着急道:“那咱们快告诉老吴去,他一定有法子找到那紫日灵芝的,那样就能把岳大哥的寒症治好了。”丁力摇头道:“这紫日灵芝是传说中的神物,实际上并无人见过;便是真有这紫日灵芝,也是长在极险峻的雪峰之上,要找到谈何容易。”
院子里吴征看岳谨言睡着了,一如小时候那般把头拱进自己怀里,正要把岳谨言抱回屋里,听得有人在怦怦敲门,怕惊醒了岳谨言,忙纵身掠进屋去。丁力应着“来了来了”,急忙去把院门开了,见一人牵马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两个人,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急忙躬身行礼:“属下参见楼主。”
那人正是庆王,也是当今天下第一情报组织——听风楼的楼主。庆王见了丁力也是吃了一惊,道:“老丁,怎的是你?”丁力道:“这是属下在乡下的住所。”庆王想了一想,笑道:“原来吴征说的他那丁姓朋友就是你,倒是巧得很。”牵着踏云进了院子,那两个亲卫自上来拴马。庆王问丁力:“老丁,岳谨言呢?”丁力忙引着庆王王屋里走:“在屋里。”心里却暗自纳罕,不知庆王找岳谨言何事,又是如何认得岳谨言。
小翠正坐在窗前缝一件衣服,见她爹带了个人进来,好奇地拿大眼睛在庆王身上滴溜溜地来回转。庆王见了小翠,朝丁力笑道:“这就是你闺女了罢,长得倒真是俏生生的,定能找个好婆家。”小翠听见了,心中暗恼,横了庆王一眼,轻声说道:“我找什么婆家关你何事!”庆王觉得有趣,笑了起来,丁力大为尴尬,瞪了小翠一眼,小翠自扭了头装没看见。丁力没奈何,忙领着庆王进了里屋。
吴征已听见庆王的声音,刚给岳谨言盖好被,庆王和丁力便进来了。庆王见吴征坐在床边,岳谨言却是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忙过来一看,见岳谨言脸上没什么血色,竟是憔悴了许多,心里一疼,抬眼望着吴征。吴征心知再瞒不过庆王,叹口气,轻声说道:“王爷,咱们出去再说罢,莫吵了小言。”
丁力跟着二人回到堂屋,小翠已招呼了那两个亲卫坐着喝茶,丁力道:“咱们到东厢房去罢。”庆王道:“那言儿醒了怎么办?”丁力听了这一句,忙道:“小翠在,她自会去招呼。”庆王这才点头跟着丁力过去东厢房。
进了房,丁力自忙着沏茶,庆王对吴征道:“吴兄,现在可以说了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言儿是来给人治病的,我看怎的倒像是言儿自己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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