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 上————叶华
叶华  发于:2009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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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谨言已是听得呆了,心中纷纷扰扰,他自幼便知自己是被岳清远救下的,无父无母,跟着岳清远和吴征相依为命,从未想过会有人与自己相认,怔了半晌举手堵住耳朵,大叫道:"我不信!我是岳谨言,是岳师父和吴大哥把我养大的,我不是齐浩章,我跟齐家没关系!"
齐夫人听岳谨言如此一说,哭着道:"章儿,你这是在怪为娘的把你丢下你了么?"齐柘安忙轻拍着夫人安慰,又对岳谨言道:"章儿,当时的情形,若是你娘不如此做,便是大家一起送死,你却须怪不得她。再说无论如何你也是身为人子,怎可对你娘如此无理。"
庆王听了齐夫人的讲述已是心头火起,见岳谨言脸色发白,眼圈也是红的,知他必是心情激荡,轻轻把他圈在怀中,对齐柘安冷冷道:"齐大人,小岳的身世到底如何,不是你们说了就是的,你又如何能说是小岳无理。"
瑞王听得齐夫人这一番讲述却甚是欢喜,心道:"原来岳谨言竟是阿锦的双生兄弟,怪不得长得如此相像。"他和齐浩锦感情深厚,虽说已明白那其实更是亲情,却还是对岳谨言更多了一份亲切之心;加之齐家是江南世家,岳谨言既是齐家的子弟,则身份尊贵,绝非湘西大夫可比,他虽不是势利之人,然身为皇室子弟,这种上下尊卑的观念是自小就耳濡目染的,还是禁不住感到高兴,当下说道:"四哥,太傅和夫人人品高贵,他们说的定然都是真的。再说岳谨言是太傅的儿子那是好事啊,如今他们得以骨肉团聚,我们该当庆贺才是。"
庆王听瑞王语带欢欣,不由恼怒,瞪了瑞王一眼,心道:"亏你还说喜欢言儿,言儿心里想的是什么根本也不晓得。"转念一想,"我也是个混的,竟非要把言儿推给老六,却也没资格说他。"一时间倒沉默下来。
齐柘安对岳谨言苦笑道:"章儿,当年东玉山庄一夜之间被血洗,全庄一百多口人被杀,山庄毁于大火也是震惊一时的大案。你娘拼死逃出山庄,却失了亲生的孩儿,这二十年来,我时时见她暗自伤心,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母子相见,你却为何不愿认她?"
岳谨言睁大茫然的双眼,喃喃道:"我不信,我不晓得,别问我。"突然拔腿就往外跑。庆王心里一紧,忙追了出去,瑞王也想追上去,看见齐柘安夫妇二人还在一旁,齐夫人见岳谨言跑走,掩着脸哀哀哭泣,只得留下来安慰,一颗心却总是惴惴,不晓得岳谨言要去那里。
第 28 章  
庆王在屋外便赶上了岳谨言,拉着他的胳膊问道:"言儿,你要去哪里?"岳谨言怔怔地道:"我要去找吴大哥。"庆王见他一双眼里蓄满泪水,心下叹息,握了他的手温言道:"我带你去罢。"
吴征正在镖局里指点几个镖师拳法,听看门人通报,急忙赶了出来,见庆王牵了马站在门口,岳谨言缩在他怀里,眼睛红红的,吃了一惊,抢过来把岳谨言拖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瞪着庆王道:"你又欺负小言了么?"
庆王摸摸鼻子没说话,岳谨言摇头小声道:"王爷对我很好,吴大哥,我有事要问你。"吴征见岳谨言神色带了些张皇,一脸不知所措,心里一窒,微笑着对岳谨言道:"什么事?小言你尽管问。"
岳谨言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刚才,刚才有人说他们是我爹娘。"把头埋到吴征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吴征望向庆王,庆王苦笑一下,道:"吴兄,咱们找个地方说话罢。"吴征想了想道:"那还是回我那里去罢。"叫庆王带岳谨言上马,自己牵了匹马出来骑了,道:"走罢。"
吴征一进屋就忙着把火盆生上,拉了岳谨言到火盆边坐着,帮他轻搓已经被冻得冰冷的双手。庆王看得不是滋味,伸手过去道:"吴兄,我来罢。"吴征看了他一眼,放了手,看他拿着岳谨言的手焐到怀里,这才开口问道:"小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给我来听听。"
岳谨言过了这一阵子,原先听到此事时的震惊错愕也过了大半,当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吴大哥,我真不知道该不该信齐夫人的话,她讲得好象都是真的,可我,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爹娘的,我真不知道,如果他们真是我爹娘该怎么办?"
吴征沉默了一阵子,站起身来,从衣柜上头拿下一个箱子,岳谨言认得这是吴征当年从离开湘西时带的那个藤木箱子。吴征打开箱子,在里头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岳谨言,道:"小言,你看看这个罢。"
岳谨言看看吴征,接过那个小包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白地红花的襁褓,看得出年代久远,襁褓的一角用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云彩。岳谨言的手颤抖起来,抬头望着吴征道:"吴大哥,这,这是?"
吴征道:"小言,这是当年你身上包着的襁褓。那个齐夫人说的,应该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你的爹娘。"
岳谨言拼命摇头:"可是,可是..."他扑上去揪着吴征的衣襟道:"可是他们为何不要我?"眼泪大颗大颗的从岳谨言眼里涌了出来,"吴大哥,他们为何要丢下我?是我不乖么?"
吴征见了岳谨言的眼泪,心里一揪一揪的疼,抱着岳谨言轻声道:"谁说的,我们小言最乖了,我们的小言最招人喜欢了。"庆王轻轻一带,把岳谨言揽进怀里,道:"吴兄,你还是把你和你师父当年救了小言时的情形说一下罢。"
吴征叹了口气道:"也对,以前总怕小言难过,从没对他详细说过,今日我便来细细说说罢。"他拨了拨火盆,道:"那年我八岁,跟着师父习武已有四年。师父的武功天下第一,为人却极淡泊,不喜拘束,平常总是带了我四处云游。那日我们到了苏州,游览完了寒山寺,天色已晚,师父看月亮挺好的,来了兴致,说是苏州城外东玉山庄的那座山顶赏月极佳,非要带了我过去。"
"师父边走边赏玩月下的风景,在我一个小孩子眼里却是没什么可看的,天寒地冻,冷冷清清的好无聊,师父的兴致却高得不得了,不时还要停下来摇头晃脑地吟首诗,联个对,都快半夜了才走到山脚下。我早已困得半死,突然听得师父道了一声‘不好',睁大眼看过去,只见山上冲起一股火光烟雾。"
"师父说那就是东玉山庄所处之地,东玉山庄主人是江南巨贾,怕是遭了贼盗了,携了我施展轻功就往山上赶。赶到山上一看,一伙蒙面人正在山庄里四处烧杀劫掠,凶残无比,到处都是鲜血和死人,其中竟有不少是妇孺。师父大怒,烈焰刀出手,与那伙蒙面人斗了起来。那伙人武功虽是不错,却哪里是我师父的对手,师父恨这些人凶残,下手也殊不留情,不多时便将那伙强贼全都解决了。"
"师父本留了一名活口,谁知那人颇为强悍,见自己的同伙都死了,竟咬了舌头自尽了。师父和我一起搜寻幸存之人,结果竟是一个也没发现。火势越来越大,师父带了我从后园离开,我忽然听到极细微的婴儿啼哭声,四下里找了一遍,终于在花坛里找到了一个婴孩。"吴征朝岳谨言笑了笑,"那就是你了,小言。"
"我抱起还是小婴儿的你,师父走过来,摸摸你的脸,叫我好生照顾你。这时房屋已经开始倾塌,我们急忙带着你离开了山庄。你那时已经快要不行了,师父连着给你输了三天的真气,这才救了你一条命。"岳谨言听到此,哽咽地叫了声"岳师父",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庆王把他圈在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吴征盯*盆里跳动的火光,接着道:"师父一见你就说跟你有缘,特别喜欢你,还把自己的姓也给了你,那时我还有些妒嫉呢。后来师父干脆说他江湖闯荡的也够了,带了你我到湘西隐居起来,其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让你经受江湖风险。"吴征在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也是怕你被人给认领走了,干脆躲起来。"想到岳清远对岳谨言的宠溺更甚自己,甚至在岳谨言满周岁时试图亲自做碗长寿面给岳谨言吃,结果弄了一坨不知什么东西出来,不禁笑了一笑。
"师父发现你不能学武之后,写了信给陈安让他来湘西,要他收了你做徒弟。"岳谨言插话道:"我以为师父是自己找到湘西的。"吴征哧了一声道:"陈安那点本事怎可能找到师父在哪。"见岳谨言有些不高兴,忙道:"好了,这就是小言你被师父所救的经过了。那个齐夫人说的话一点不差,当时那情景确是惨烈非常,她定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做的,不然哪个孩儿不是为娘的心头肉啊。"
岳谨言低下头去:"可是,我..."吴征知他心里挣扎,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道:"小傻瓜,不管你是不是齐家的孩子,你永远都是师父的小宝贝,我的小言,慎行的谨谨,晓得么?"
庆王低头在岳谨言耳边道:"是,也永远是我的言儿。"他温热的气息扑到岳谨言的脖颈上,岳谨言不禁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自己被庆王紧紧拥在怀中,顿觉不好意思,扭动身子想挣出庆王的怀抱,庆王哪里肯依,轻轻一笑,只是牢牢地圈着他。吴征看看天色道:"这都中午了,我去下点面罢。"站起身来,径自进了厨房。
庆王看看怀里的岳谨言,低着头,耳朵红红的,不用想脸肯定也是红的,心中又爱又怜,轻声道:"言儿,跟我回去罢。"岳谨言抬起头来不解地道:"回去?现在么?我们吃完面再回去好么?"
庆王又好气又好笑,点点岳谨言的额头道:"笨言儿,我是说跟我回庆王府去。"岳谨言把头又低了下去,良久方道:"王爷,我可不可以不去?"
庆王怔了一怔,抬起岳谨言的脸,见他一脸的忐忑不安,放柔了声音道:"怎么,言儿,你在气我让你回六弟那里的事么?"
岳谨言摇了摇头道:"不是,王爷你一直对我很好,我怎会气你。"他有些局促,道"我只是想等把瑞王爷的病治好了,再把康王爷的病也治好了,我和慎行就该回湘西去了,这样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
庆王心道:"你没怪我就好。"问岳谨言:"那你不打算跟齐大人相认了么?"岳谨言道:"他们是我的爹娘,我自然该认。不过我自小就是乡下长大的,也做不来齐府的公子,还是回去做我的大夫好些。"
庆王看着岳谨言正正经经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把岳谨言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道:"好罢,到时我跟你一起到湘西去,不过你在京城这几日还是搬回我那里去罢,好不好?"
谨言大吃一惊,使劲抬起头来,张口结舌:"王爷,你,你说你要跟我一起到湘西去?为,为 什么?"
庆王轻笑一声,朝岳谨言耳朵里吹了口气道:"因为我喜欢你啊,不想和你分开,想和你在一起,晓得了么?"

第 29 章  
岳谨言的脸红了又红,一双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极大声,害怕被庆王听见,忙伸手按住胸口,一颗脑袋埋得低低的,只是不敢抬起来。庆王见他不光耳朵红了,连脖颈都透着红,不禁想像起衣服下面的修长身体是不是也是那么漂亮的粉红色,顿觉一股热气上涌,有温温的液体从鼻子流出来,抬手一摸,不禁"哎哟"了一声。
岳谨言闻声抬起头来,见庆王正在流鼻血,吓坏了,急忙伸手捏住庆王的鼻根,他和庆王坐在一只条凳上,便让庆王把上身躺倒,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嘴里念道:"王爷你怎么流鼻血了呢,是不是这天气太干燥了?"
庆王在肚里暗笑:"小傻瓜,你不知道男人火上来了会流鼻血么?"觉得枕在岳谨言的腿上舒服又惬意,闻得见岳谨言身上淡淡的药香,笑眯眯地瓮声道:"言儿,你好香,手也很好看。"拉着岳谨言的手,伸出舌头在手心上舔了一下。
岳谨言一下子把手丢开了,一张脸已经红无可红,脑袋晕乎乎的,猛地站起身来,这一站不要紧,把庆王给掀翻在地上,又吓得忙去扶庆王。庆王顺势把他一拉,岳谨言整个人趴伏在庆王身上,被庆王紧紧箍住,挣措不起来,看庆王一张俊脸在自己面前,笑笑地看着自己,真是羞窘到了极点,极细声地说道:"王爷,您,您放开我罢。"
庆王看岳谨言害羞的样子,脸像个红红的苹果,真真是爱到心坎里去,笑着道:"你让我亲一个我就放你起来。"岳谨言臊得只是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庆王搂着他轻声道:"不让亲,就这么抱在一起也不错。"
吴征端了面出来,咳了一声道:"小言,王爷,面好了快来吃罢。"庆王这才从地上坐起来,却还是抱着岳谨言不放。吴征把面搁在桌子上,淡淡道:"这地上冰得很,当心小言着凉了。"
庆王听了倒是一个挺身站了起来,终于放开了岳谨言,牵着手过来在条凳上坐了,见每碗面上卧了个鸡蛋,把自己碗里那个鸡蛋挟到岳谨言碗里,笑道:"我不爱吃鸡蛋,言儿你帮我吃了罢。"
岳谨言适才情绪激动,这时觉出饿了,看庆王把鸡蛋挟给自己,心头泛起一股甜意,朝庆王笑了一笑,低头吃面。庆王见他吃得甚香,很是高兴,有一搭没一搭地挟着碗里的面,两只眼睛却是一直盯在岳谨言身上。
岳谨言心里其实慌做一团,他心思单纯,喜欢上了庆王便是一头子扎了进去,可深知庆王身份高贵,身边又是姬妾成群,自己只是个平凡的乡下小大夫,根本不敢奢望能够得到庆王垂青,只想着在京城的日子里能够多看见庆王就好了,乍听得庆王对自己说喜欢,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暗地里掐了自己的大腿好几把,虽然觉得很疼,好像是真实的,却仍然不敢相信。庆王就坐在身旁,他的脸烧得很热,也不敢抬头,只知埋头吃面,突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自己,心知那是庆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这好梦给惊醒了。庆王握着岳谨言的手又不老实,用小指在岳谨言的手心里画圈圈,直把岳谨言画得手心沁出汗来。
吴征三两下解决了自己的面,见岳谨言也吃得差不多了,只有庆王大半面还在碗里,对庆王道:"王爷若觉得这面入不了口,那就回王府吃罢。"庆王忙大口吃面,边吃边道:"哪里哪里,吴兄做的面细韧软滑,好吃得很。"吴征可是自己的未来大舅子,千万得罪不得。
吃完了面,岳谨言要去洗碗,吴征道:"好罢。"庆王抢着把碗收了,连声道:"我来我来。"岳谨言看庆王端碗的样子很是担忧,问道:"王爷,你会洗碗么?"
庆王听岳谨言这么一问真想跳脚了,吴征忍笑忍得肚痛,拉过岳谨言道:"小言,王爷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这洗碗的区区小事,你就莫担心了。"岳谨言"哦"了一声,看庆王进了厨房,回头问吴征:"吴大哥,你这里一共有几个碗?"
"碗就是三个,还有几个盘子,怎么啦?"吴征随口答道。
岳谨言点点头道:"三个啊。那咱们下午出去买碗去罢,不然你今儿晚上肯定是没碗用了。"
吴征愣了一下,正要放声大笑,听得厨房里听令哐啷一阵响,两个人忙进厨房一看,地上一堆碎瓷片,庆王两只手上水淋淋的站在一旁,一脸的恼羞成怒,见了两人,脸红了一红,讪讪地道:"嗯,这个,手滑,掉了。我这就收拾。"说着蹲下身去捡拾那堆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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