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情 上————千姿
千姿  发于:200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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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才明白,那叫做——心意。

我含糊不清的问着丛溪,他一手掌控着锅铲,扭头看我,接着朝我伸出了手,下一刻,一团牙膏泡沫落到了他手中,他轻轻一

笑,把手放到水管下冲干净了,然后就把我往外推,“很快就好了,你别把泡沫弄得到处都是!”

我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跑回了浴室。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好在了餐桌上。

“吃完饭,我有事和你说”,动筷之前,丛溪对我这样说。

我“嗯”了一声,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有几次差点噎着,拿过旁边盛好的汤猛灌,不过,极饿之下如此粗鲁的吃法,还真是

畅快。

我不知道丛溪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也没去多想,当时脑子里只装着一个念头,什么时候他的厨艺见长了,其实是饥饿之下,对

美味二字标准的降低罢了。

饭还没吃完,医院来了电话,说有一个手术,其他医生都抽不出空来,叫我赶过去帮忙,于是,我含了大大一口饭,来不及擦

嘴,就出了家门。

人生,其实是由许多的巧合和选择组成的。如果说一个人的出生,就是一个起点的话,那么在这个点为起点,将由无数的巧合

和选择而散射出无数的射线,我们做出选择,我们经历巧合,奔上其中一条线,然后到达另一点,又再一次做出选择,经历巧

合,奔向另一点,所以,我们的人生,并不是从出生这个起点到达死亡这个终点的一条线段,而是由起点到终点,一段无比曲

折甚至扭曲的路程。

那一天,如果我的手机正好没电了,或者关机了,没接到那个电话,没有去医院,那么在听完丛溪和我说的事后,我最多只是

板起脸,狠狠训斥他一番。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那一天,我的手机没有关机,也没有正好没电,我接到了那个电话,我去了医院。

所以,之后,在听完丛溪说的事后,有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第16章

手术,失败了。

原因竟然是很离谱的输错了血。

不管这样的事有多么不该发生,不管这样的错误有多么不可原谅,不管这个简单的理由有多么可笑,但事实的结果就是,那个

病人死了。

护士输错了不同血型的血,主刀医生没有发现,我也没发现,所以,确切的说,这是个医疗事故。

病人家属坚决追究责任,医院的态度很肯定,愿意承担责任,只是无法认同病人家属要求的赔偿条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案子,有得拖了。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疲累至极,满脑子都是病人家属近乎疯狂的不依不饶,甚至略带点胡搅蛮缠。

输错血型的那个护士,被病人家属打的脸颊红肿,嘴角不停涎血,病人最小的女儿,甚至将她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坐到她身上

不停捶打。

护士很年轻,平日里活泼的有些可爱,可是那一天,她却没有出声,任人疯狂对待,只能默默流泪。

于是,就在这身体极度疲累,精神也颇受考验的时候,我跨进了家门。

丛溪坐在地板上,趴在沙发边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当时的身心是那么疲惫,但在看到他无邪的睡颜和微微翘起的唇时,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放松,虽然明天,甚

至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我都要面对医生生涯里的一次巨大考验,但在知道手术失败后就一直徘徊在心中的怯意,却突然全都

不见了。

并不是像所谓的阳光撕裂阴霾,也不是所谓的光明冲破黑暗,而是像一种雾气般薄薄笼罩全身的舒适。

我靠着沙发坐到了地板上,出神的看了睡着的丛溪一会儿,然后想抱起他往书房去。

却在将他揽到怀里的时候,听到啪的一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捡起来看,像是一本账本,再仔细看,按日逐条记录着每一日每一笔的支出,条理清晰,毫无遗漏,甚至连某一日,我来不及

送他去学校,在他上公交车的时候帮他给的公交车费也记录的很清楚。

这,算什么?

看着棱角分明一个个的字,顿时,心里有了莫名的烦躁。

我把那本账本扔到了沙发上,然后抱起丛溪往书房去。

“你回来了”,丛溪醒了,声音慵懒,正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把他放下来。

丛溪揉了揉眼睛,然后视线落到沙发上的账本上,立刻清醒了不少,“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摆摆手,显得很烦。

“你很累吗?你去洗澡,我给你冲杯牛奶”,丛溪说着,就要往厨房去。

我急忙阻止了,“我不想喝,很晚了,你去睡吧。”

丛溪点了点头,往书房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回头把手中的账本递给了我,“这是我记的账,你看看,如果有遗漏的地

方,你和我说,明天我就能拿到打工的工资了,我……”

丛溪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你想怎么样?你记这些,就是为了拿到工资了,然后还我?”

“第一次拿工资,可能不够还,不过我会……”

“你会怎么样?我告诉你,你拿的那么一点点钱,永远不够还,你还想怎么样?再去找一份工作,还是打算永远节衣缩食,直

到还清为止,我告诉你,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永远还不清……”

难怪,从不见他买过什么衣服,也不见他买过什么除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他是男孩子,不注意这些,可是原来

……原来……他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还,所以不想欠太多。

难道,我和他之间,就只是欠和还的关系?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债主?房东?还是寄宿者之家的老板?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的怒火无法克制,像是无法自控一样将那本账本撕了个粉碎,然后全都丢到了丛溪脸上。

接着,我还冲到了门边,拉开门,指着外面空荡荡的走廊,近乎咆哮的对丛溪怒吼。

然后,我走进浴室,躺在浴缸中,打开凉水,闭上了眼。

冰凉的水,渐渐淹没身体,来自皮肉上的凉意渗透到了心底,身体得到放松,睡衣渐渐席卷。

那一夜,我睡在了浴缸中。

直接导致我差点淹死,而没淹死后才发现自己浑身的皮被泡的已经快脱离血肉了。

我昏昏沉沉的从浴缸中爬了出来,然后直接钻进了被窝中,可是一分钟之后,我又跳了起来。

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但拒绝相信。

于是,我穿上睡衣,走到了书房。

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我的脑中。

一切,是真的。

我忘了穿鞋,冲出书房,打开了房门。

外面,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就像那个空荡荡的书房。

我真的,把丛溪赶走了,而且,我还说了“滚!”

一瞬间,无力感席卷了全身,我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说对他的照顾,只是因为敏伟所托,他不欠我什么,他欠的

是敏伟,我让他用他可怜的一点微薄工资去还敏伟,我还告诉了他住院费也是敏伟支付,好像就是这些。

大概是气糊涂了,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很清楚的记得,最后,我让他滚。

滚——

就在吼出那个字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丛溪像受到惊吓般,微微瞪大了眼,双瞳中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但是我不管,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脸,因为一旦看到他那张很好看的脸,我就会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一点一滴,也会想起他口口声

声说的那个“还”字。

因为医疗事故而被反复倾轧的神经,已经承受不了太多,在看到他没有动作后,我冲过去,拉着他,将他推了出去,然后重重

关上了门。

我……做了很混蛋的事!

几乎是立刻,我冲了出去,一直冲到小区门口。

“宫先生,你家那个丛溪怎么了,半夜三更,穿着睡衣往外走,我喊他也不理,鞋子也不穿,真是奇怪,不会是得了梦游症吧

?”

保安的话轻描淡写,略带着对丛溪的埋怨,似乎他认为那个孩子在跟谁闹脾气,才对他那般不礼貌。

可是,他的每一个字却像是针,来回扎到我的心上。

我用物业的电话拨通丛溪的手机,里面只有单调而冰冷的电子音,不停响起,却没有人接听。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那样被我赶出去,怎么会带着手机。

一刹那,浓浓的愧疚感在我心中升起。

我急忙跑回了家,换好衣服,拿了自己和丛溪的手机,开车出去找。

可是,城市那么大,岔路口那么多,人群那么密集……我,到哪里去找!

翻开他的手机,才发现,通讯录中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条联系人信息。

而我,被他设定成了快捷键“1”。

第17章

我拨通了丛溪通讯录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消息。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行如流,我停在某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闪过,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昨夜,那个没有穿鞋的孩子,是否也曾经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迷惘过,不知该往哪里去。

那个爱哭的孩子,会不会坐在夜深人静的街头,双手抱膝,哭的没了声音。

那个倔强的孩子,会不会死死咬住嘴唇,握紧双拳,固执的往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我重重击打了方向盘几次,很想抽自己两耳光。

后面,响起急促的车鸣声,红灯,已经变成绿灯。

我急忙开动车子,可是却不知道该直走,左转,还是右拐。

不知道丛溪在哪里,我,没有了方向。

前面有一家超级市场,我把车停到了停车场,然后走了出来。

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敏伟打电话,我承认,我没有勇气,我怕被人知道,我曾经那么恶劣的对待那个坚强而

又敏感脆弱的孩子。

而且,我答应过敏伟的事,我没做到,我把住院费的事告诉了丛溪,我甚至也没有如我对他承诺的那般,好好照顾丛溪。

照顾一个人,竟然用了“滚”这个字,将他赶出去,怎么能算好好照顾了。

只穿着睡衣,身无分文,赤足……我不敢想象那样的丛溪,心里会有多冷。

家人、朋友、老师、同学……也许有许多的人,已经让他的心足够冷了,而我却在他对我最不设防的时候,又狠狠砍上了一刀

我不敢肯定丛溪会不会难过,不敢肯定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看,但我的心的确疼了,甚至觉得那一刀,其实是砍在我的心上了

看来,我果然是寡情的一个人。

对敏芝如此,对那个女医生如此,对丛溪也是如此。

我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把刚才从超级市场里买来的几罐啤酒全都喝了。

口中慢慢弥漫开酸涩的味道,我又拿起丛溪的手机开始翻看,不经意间,翻到他曾经发给我的那张照片,看着他无比灿烂的笑

容,眼中一阵酸涩。

我知道,那是泪水。

再往下翻,又出现了一张照片。

我盯着屏幕上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愣了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冲到停车场取了车,往郊外的陵园开去。

怎么忘了呢,有一个人,是他温暖的港湾,无论在生还是已死。

只有那个人,那个让他放弃了一切的人,会是他心底最后仅剩的一片柔软。

我第一次开了快车,赶到陵园的时候,天空突然一个响雷,下起了雨。

老天,果然是一个最蹩脚的编剧。

雨点冰凉的打在身上、脸上,我没有撑伞就冲进了陵园。

当我在夏阳的墓碑前找到丛溪的时候,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的孩子,靠在夏阳的照片旁边,依然是双腿蜷起,双臂抱膝,竟然睡

着了。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城市中各种各样的粉尘微粒,从天落下,击打在皮肤上,带着些微的疼痛。

雨水,倾刷在丛溪脸上,像是一幕水帘般,模糊了他的脸,发丝已经完全湿透,细缕般贴在额上,他紧抿的双唇,被冲刷成了

苍白的颜色。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来自心底深深的惧意,怕他像那昏迷的一年一样,不愿醒来,然后,下一秒,我疯了一样跪在地上,拼命

摇晃他。

并没有摇多久,丛溪睁开了眼,但雨水不停的冲刷而下,我分不清他眼中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只是,看到他睁眼,我心中有了满满的感激,像是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般的感激,下一刻,我紧紧抱住了他,很用力的抱住,

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内一般用力。

丛溪一动不动,任我抱着,很久之后才慢慢伸出手,回抱了我一下。

“对不起!”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我说出了道歉的话。

很小声,但很真诚。

丛溪轻轻牵动唇角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我以为他要走,下意识又抱住了他。

然后就感觉到双臂圈着的他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是我错了”,我再一次道歉。

丛溪在我头顶叹息了一声,然后蹲下来,也跪到了我跟前,抚开了我脸上的雨水,轻声说,“我,欠了别人一条命……不想…

…再欠什么了……”

这是,解释。

可是,我听到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回顾相处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他在照顾我。

似乎被他照顾,成了习惯,也成了理所当然,我很多时候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他还只有十七岁,是那么一个敏感而易碎的年龄,

也忘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忘怀一些事。

而在他倔强而有些可怜的维护自己的尊严时,我却狠狠给了一击,让这个孤单寂寞的孩子,半夜赤足走到陵园,只能对着冰冷

的墓碑,沉默。

“是我不好,昨天,医院的手术失败了,出了医疗事故,病人家属一直在医院闹,所以……所以……”,话到后来,我已经说

不出来了,因为感到了羞耻。

因为这并不能成为我那么对他的理由。

这一切的辛难,我无权发泄到他身上。

所以,到后来,我只能低着头,沉默了。

雨水,依旧不停的从天空倾刷而下,我的浑身也湿透了,雨水顺着发丝断线的珍珠般,不停落下,我看到雨水落到地上,在我

和他旁边积起的水面上荡开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涟漪。

我想,如果丛溪不说话,我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而事实是,丛溪也的确没有说话,不过,他伸出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牵着我的手,往车里那边走去。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任他拉着,一路走回了车内。

当他抽出车内的抽纸不停擦拭头上脸上的水,而我仍然一动不动时,他抬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开车啊!”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还是看他,他无奈的撇了撇嘴,然后抽出很多的纸,胡乱在我脸上擦了几下,“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再

出去淋一会儿,我等你!”

看他强忍嘴角勾出的笑意,和那很明显把我当白痴的话,我知道他已经不在意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或者是他想让我这样

认识。

所以,我用力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动了车子。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曾在很久之后问过丛溪,问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原谅了我,那时候的丛溪靠在我怀里,半睡半醒之间,嘀

咕了一句,“你烦不烦,因为我知道那样你会更内疚!”

呵,还真是个小坏蛋啊。

第18章

由于我和丛溪的衣服湿的的太厉害,我估计等回到家,我们两人都会因为感冒躺下,所以一进入市区,我随便找了一家商场,

停了车,然后拉着他去买衣服。

专柜小姐大概从没见过浑身湿透的顾客,更何况其中一人还只是穿着睡衣,光着脚,取衣服递给我们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将手

臂伸长了,以避免和我们有任何近距离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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