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长空(卷二)神魔道————星燃
星燃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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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破弩眯眼,说得理所当然,“那你以后到哪里都带着我不就成了?”

  “奴儿!”阮长空盯着他几乎透明的脸,有些恼意道,“你现在无修为,无道行,无佛根,还坠着一身世俗凡气。我就是想过给你一点修为,你没佛根,又七情缠身,叫我怎么给?上神要灭你,地府不容你,你这蠢孩子,再执意这般下去要我怎么办?”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右掌吞吐中浮出一颗火红的珠子,“奴儿,如今你魂魄离了红尘,又不能进原身,再不修行就只能魂飞魄散。”

  他把那只珠子拍入那孩子的嘴中,温声道,“如今,你只能先靠这定魂珠得保性命。”

  那珠子滑入腹中,凤破弩只觉得浑身又热又冷,热的时候似火烤,冷的时候如浸寒潭。这种感觉就像他刚醒来的时候一样,当真身不如死,难受至极。

  耳边阮长空的声音有些心疼,有些怜惜,有些怪责,“定魂珠确实有些难忍,谁叫你这小家伙不肯修行。”

  凤破弩浑身又冷又热又痛,气哼哼道,“既然这样可以定魂,那你以后就用它给我定魂就是,我就是不修仙。”

  阮长空怜惜的拂去他额上的冷汗,吻了吻他的额角,叹息道,“哪儿来那么多的定魂珠,再说就算有足够多的定魂珠,我又哪里舍得你每每都这么痛苦不堪?”

  凤破弩痛的难受,一咬牙,勉强分心希望能转移痛苦,问道,“阮三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说我毁了他的半心?我和他之前有什么恩怨?”

  阮长空沉吟的问道,“还记得袁红玉吗?”

  “当然。”那孩子龇牙咧嘴道,“怎么会忘?”

  抚摸着他的长发,“阮沉璧和袁红玉原本是一块玉石。这玉石名唤碧玉红石。半面为碧色半面为红色。万年前,他正待修炼成人时,一不小心却被你从中破开,那半面红石被你毁了千年道行,只得落下凡尘,碧石失去了半心再不能得道升天,只得也追下凡尘去寻他那颗半心。袁红玉就是那颗红石,也就是阮沉璧的半心。可惜他次次下凡却次次失望而归,如今见到你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可不是恨死你了。”

  凤破弩只听得一楞一楞的,原来阮三那妖人还真是一个妖?不过,转念又想到长空方才心急如焚的样子,心里就开心不已。嘴角傻傻的扬起。

  见他吸附了定魂珠,原本有些透明的身形也稳固住了,阮长空微微松一口气,推开那孩子,说的淡然却不容置疑,“打坐。静心。”

  那孩子笑脸顿时垮了,又来?长空怎么就是不肯放弃呢?他难道就不知道他就算修个千年万年也还是那个七情不离,六欲缠身的凤破弩?

  71

  黄泉海,彼岸花。

  黑水之畔,大片大片的曼珠纱华恣肆绽放。幽冥之间,张扬的红,几乎连成一片海域。寂寞的望川,奈河桥上的生魂死灵兀自川流不息。一次次轮回,梦婆汤一喝,忘川水一饮,转世浮华皆是空。

  奈河边,在这一片死寂阴森中,一个身影犹显突兀。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卓尔不群。飞扬的紫纱,不染尘埃的白发,更显得他清傲出众。

  那撑篙的老妇脸上的褶皱似乎又紧皱了一点,微叹道,“天人,你又来了。”

  那人微微颔首,看着幽幽的黑水。幽冥间哀凄的歌声由水里传出,更显阴森刺耳。

  那人轻轻抬起手,指间缠绕流淌着飘渺的烟云。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浅笑,口中轻吐,仿佛叹息的低喃道,“定魂珠。”

  他眉宇中的轻狂,仿佛这黑水阴司犹如洪荒之中的一粒沙。

  那老妇还未及说什么,就见远方摇来一只摆渡船。船上是阴司掌生死薄的文判。隔得远远就听他朗声说道,“天人来此,有失远迎。”话语刚落,那船就已经靠岸,判官下船抱拳道,“不知天人此番来我阴司又为何事?”

  阮长空没有看他,只是直直的盯住脚下的黑水,又道了一遍,“定魂珠。”

  判官听闻浓眉聚起,“天人,你这般实在是令阴司为难。我幽冥黑水中有魂数百,具是生前十恶不赦之辈,死后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后,转拘此地,直到罪孽偿清。这些恶鬼专靠这些定魂珠镇压,你如今强取定魂珠,若令恶鬼走失,我阴司如何交待?”

  阮长空听完负手,摇头道,“那是你们的事,如今我要定了这定魂珠。”

  “天人。”那判官硬着头皮又劝道,“这定魂珠黑水也就一十二枚,你已经借取了两枚,如今只剩下这十枚而已,不断有恶鬼逃逸,我们也就只能勉强镇压。若是再失一枚,阎王怪罪下来,我等为难啊。”

  阮长空淡淡道,“那是你的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取那黑水中的定魂珠。

  “天人!”那判官慌忙拉住,急道,“恶鬼走失,为祸人间,这罪责谁来担当?天人慈悲,怎能看着天下苍生生灵涂炭?”

  阮长空已经不愿与他废话,直接伸手去取。

  “你!”那判官又惊又怒又惧,他虽然身系阴司也曾见过神仙,可哪有一个神仙会是如此?枉顾人伦,不分轻重,毫无慈悲心。定魂珠一失,祸害苍生啊!就连他一个阴司鬼差都知道这祸害的严重性,何况应该慈悲为怀的神仙?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这,这天人那里称得上神仙?

  眼见他就要施法取那定魂珠,判官大急之下,死死抱住他的衣袖,惊叫道,“天人,不可!”

  阮长空眉目微敛,白发张扬,眼看就要发怒。

  正在此时,幽冥传来一声冷笑,“之前地府走失了两颗定魂珠,我就说,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地府强取镇压恶鬼的定魂珠,原来是天人你。”说话间,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踏水而过,面带怒色,目光咄咄逼人,“你可有盘古上神的手谕?”

  “没有。”

  “那么,你是有上神的口谕首肯?”

  “也没有。”

  “这么说是天人你擅作主张,强抢我冥府的定魂珠?”那阎王怒道。

  “正是。”阮长空答得干脆。

  阎王爷上前一步,见他面不改色,更是怒言道,“你知道因定魂珠一失,走失恶鬼,得乱掉我多少命盘?人间会有多少改变?判官,将生死簿拿来!”

  那判官双手向空中一伸,捧出厚厚一摞生死簿,足有十来本。

  阎王随手翻开一本,指着上面怒道,“这些性命本不该断,可惜我地府走失了两颗定魂珠,恶鬼流窜为祸人间,足足死了数百人。死魂多了生灵少了,乱了人伦,乱了循环,乱了因果命盘。你叫我阴司如何交待?”

  幽冥之中,阴风阵阵,阮长空的容貌在幽幽冥火之下摇曳未定,不清不楚的,但听他声音似乎很轻曼,“我既来了,拿不到定魂珠,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听到这近乎轻狂的语气,阎王气极,“天人说的倒简单,好似我阴司是多么容易来去自如一般。你莫要以为你是九十九重天上的上仙,我等就拿你没办法。如今你若再强取定魂珠,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定魂珠我要定了。”阮长空说着伸手一拂,脚下黑水从中分开,无数恶鬼凄厉的叫声四起,狰狞的就要往上爬。漩涡之中,隐约能看见些火红的珠子。

  “要从我这里带走定魂珠,谈何容易。”阎王不悦道,“天人如今咄咄逼人,今日若让你轻易带走定魂珠,我这阴司地府岂不教众家小鬼瞧轻?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说,小鬼难缠’我地府鬼门魑魅魍魉成千上万,难道还困不住一个天人不成。天人虽然法力无边,但鬼门一关,你就困在幽冥那也别想去了。”

  他嗤声道,“众家小鬼听令,关上鬼门,缠住天人,务必扣下定魂珠!”

  阮长空浅眸一眯,冷笑道,“小小一个阴司地府,就妄想困住我?”右手向着黑水虚抓一把,那定魂珠立刻被他吸了上来。十二颗定魂珠如今已经缺失三枚,黑水中的恶鬼立刻蠢蠢欲动,挣扎着眼看就要爬上来。

  鬼门惊锣三响,眼看鬼门就要关闭。四周小鬼已然接近,叽叫之声不绝于耳,阴风更甚,伴着水里凄绝的叫声,更显阴森恐怖。

  风卷狂烟,阮长空指间流荡的袅袅烟云顿时卷起冲天气芒,他的白发及衣袖因风势飒飒作响,翻飞似浪。冰气来自他周身开始扩展,惊人的气势令众家小鬼很难接近的了。妄图接近的小鬼无一不被气芒震飞。

  这神仙法力高深,莫怪乎是万年的上仙。阎王又惊又怒,不由高声唤道,“天人已经拿去了两枚定魂珠,如今为何还要拿我第三枚?”

  阮长空淡淡道,“我需要。”

  阎王惊怒道,“天人,你竟为一己私欲,一路闯我阴司鬼门,打伤无数鬼差,强抢了三枚伏鬼定魂珠,你就不怕我一状告上天庭,让盘古上神来评评理?”

  阮长空衣袖一振,淡淡道,“随你。”说罢,身影如虹,冲天而起,一拂袖,撞开了几个想要拼命合上鬼门的小鬼。

  再一拂袖,鬼门大开,他身法如电,雷霆电掣般踏脚过之处,碾碎一地的彼岸花,重重花海红花如雨,落英缤纷,零落的不是血色的彼岸花,而那个神仙点点的私情。

  鬼门闭合的瞬间,身后,阎王怒吼道,“天人,你为私情,竟然罔顾天理人伦,上神饶不得你!”

  阴风吹动,猩红的花瓣也随着那个神仙的身影向鬼门飞去。一时间,那个神仙飘渺的紫衣身后似乎也染上了浓浓血色。

  相思情,意难平。

  一个神怎可以有私情?

  噬心蚀情的破弩剑也无法阻挡的了那个神仙的堕落和沉沦。

  黑水之中,仿佛渺渺传来凄凉的叹息。

  不归路,不归路。

  出了鬼门,阮长空微微皱眉,顿住身型道,“我已经带你出了鬼门,为何你还跟着我?你自去吧。”

  身后那魂魄悠悠一叹,“天人,我随你出来,只想劝说一二。”

  “有何可劝?”阮长空散慢的问道。

  “我知你是为他拿的这定魂珠,但是天人,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莫说这地府定魂珠只有一十二枚,万一用尽就再无其它。再者,这定魂珠镇压冥府恶鬼,定魂珠一失,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始,恶鬼出笼,天下必将大乱。”

  “你说的我都知道。”阮长空长叹道,“但是如今他孩子心性,七情六欲坠了一身,如何修道,我无可奈何。只得用定魂珠先帮他稳固魂型,保下性命。”

  “天人。”那人悠悠道,“你不如将他的原身还他就是。倒时他失了记忆,消了情爱,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荒唐!”阮长空皱眉道,“莫说我不愿还给他,就是我愿意给他,他那激烈性情岂会愿意要?”

  “天人。”那人又道,有些咄咄逼人之态,“如今他的性命元魂是最重要的。你难道要为了你的私心毁了他的神魂?”

  阮长空豁然转身,目光如电,“你的胆子真大。“

  那人一点也不怕的直视他,“天人,我是为了他好,你心里也清楚。只是你舍不得而已。”

  阮长空凝视他良久,突然闭目叹道,“你也真是个好哥哥。”

  那人劝道,“天人,你与他开端便是一个错,亦缘亦劫。为何天人不索性放开这一切,到时,你还是那个目空一切的上仙,他还是那个心中无情的剑魂。你与百年前相比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亦可以得保性命有何不好?”

  “你劝我放下,那你又为何滞留在这黑水,久久不去?”阮长空轻声道,“你在等什么?你为何也不索性放开这一切,到时你还是那个河底的磐石,他还是那个天空的鹰神,你们就不必再困于轮回,受尽红尘之苦。又有何不好?”阮长空淡淡的把那人问他的话又重新问了回去。

  那人苦笑,“看来我是说不服你的。”

  “你过不了自己的情关,如何还能再劝说别人?”说罢转过头,低吟道,“你是死魂,不可离开阴司过久,我劝你快快回去,到时阴司锁魂使一到,你如今绝对无法保命。”

  这个神仙说的这些话即无情又有心。

  无情,因为他这样说,表明他到时一定袖手旁观。

  有心,因为他这样说,也有着淡淡的规劝。

  唉。凤清磐叹息,若不是凤凰儿,这个神仙怕是怎样也不会理他的吧?

  “天人,你可知盘古圣君为何要灭凤凰儿的元魂?”见阮长空的背影微微一顿,他微叹,“天人,你为他已经犯下天规,如此下去,你们如何是好?”

  “我只要他好好陪着我。”

  “天人,一把剑本无心本噬情,可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他转身长叹,“盘古圣君怕是觉得他将要入魔。”

  入魔?

  一个无修为,无道行,亦无原身的剑魂也能入魔?

  “魔心,缘于他的痴执。”

  魔由心生,当痴心变成了执念。

  于是,入魔。

  入魔。

  72

  凤破弩只有一个心愿便是阮长空。

  当痴心变成了执念,于是入魔。

  盘古圣君要灭他的元魂因为他将入魔。

  凤清磐静静的叹息,“神仙可会死?”

  “会。”

  “因何而死?”

  “私欲,私心,私情。”

  “天人若你死了,凤凰儿会如何?”

  “入魔。”

  “天人,如今你可明白盘古圣君为何要灭他了?”

  “我动情——将死——格散——坠地狱。”阮长空轻喃,“他入魔。”

  “不归路啊。”

  回到须弥山,幻境之中,漫天飞花红英,那个孩子就枕在一地的落红上正睡得香甜。看着那孩子的睡颜,那个神仙沉默。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红。须弥幻境因他而生,代表着他的内心。百年前,须弥幻境是一片冰雪,一片白茫,什么也没有。那时他无欲无求亦无心。

  而如今,望着满目飞花,一地落红,还有花海里的美少年。他按住自己激烈跳动的胸口,此时的他有情有欲亦有心。

  他记得百年前,他的眉发并不是白色,直到这次红尘历劫回来,眉发这才越来越淡,那孩子以为他是吞了破弩剑的原因。其实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事实并不是那样。他活了数万年,身体样貌从未改变过,而今却白发须眉。他无情的神心开始崩溃,五脏六腑也逐渐染满了世情。

  神仙也会老吗?

  五指穿梳着胸前披散的白丝,他叹息,这说明他的身躯正在一步步腐朽,一步步衰竭,一步步走向灭亡。

  他是神。

  神死——格灭——坠地狱。

  永不超生。

  他走近那个孩子,那孩子的眼帘微微抖动。俯下身,见那漂亮的红唇有些稚气的噘起。说来他也算活了万年却仍然保持着一颗童心,拳拳的赤子之心。那被噬情的万年也许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混混沌沌的一瞬。

  这感觉他最了解不过。

  他是个神。

  须弥山顶,万年前他就坐看人间世情百态,却一直保持一颗无情的心。佛有慈悲心,他没有。但他足够无情。人世沧桑,人间的爱情形形色色。他看了万年,其中或轰轰烈烈或细水流长。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看着他们堕落沉沦也许视若无睹,也许冷冷一笑。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坠入这红尘。

  他不解。

  他无法理解他们。可以说他无法理解感情。在他看来人间情爱不过白驹过隙,隔世就忘,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比不过小小的一碗梦婆汤。

  哪儿来矢志不移的爱情?

  可是他入红尘遇到那个剑魂,他与他历劫,却未曾料到自己亦会沉沦。人世间肉身一灭,魂魄离身,那一刹,他就恢复万年记忆,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应该醒的。红尘只不过是一场梦,他明白,可是却迷惑了。那个孩子与他的一幕幕都回荡在他脑海,不停的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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