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长空(卷一)红尘劫(下)+番外————星燃
星燃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关灯
护眼

  “啊!”身后响起悲愤的怒吼声,这声吼含着痛惜,悲愤,不甘,绝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身他们后回荡。

  一时间,宣昭帝只觉身后那孩子一阵剧颤,马蹄狂乱,想是那孩子听到那声痛吼心里难过,他无甚在意,一咬牙,飞马奔出了殷门。

  身后隆隆巨响。他后怕的回望过去,整个殷都都被炸成废墟。身后满城的火舌不甘的跳动挣扎,大片的黑烟像地狱的恶灵般张牙舞爪的奔腾着。

  眼见宣昭帝逃出生天,前方空地上大片大片的兵将几乎痛哭失声,无不跪地大呼万岁。

  他这才回望身后的孩子,想起方才凤平英的怒骂,满面痛惜之色,他伸手碰触那孩子的脸,温和了声音,“奴儿,你瞧,我们出了殷都。”

  这一望之下,心中血液顿时凝结,他的声音都惊得变了调,“奴儿,你怎么了?”

  那孩子静静的靠在他的身后,而除了一股淡淡的发香外,他居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不可置信地瞪眼,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是了,他看到的一定是幻觉,那红色的流淌的绝不是他的血,那背后的那一柄几乎钉穿他身体的画戟绝对是他的幻觉。

  他震惊不已,他试着想伸手抚摸他,却触碰到了湿热的液体,他茫然的眯起眼,怔怔看去,红色的腥甜的,那真的是他的血!

  他双眼赤红,轻轻的唤了一声,“奴儿?”声音不自觉地战栗着。

  谢天谢地,那孩子醒着,还活着。他竟然抬起头,在这样重的伤下,他居然还是清醒的,他扯了扯嘴角嘟囔,“长空..有些痛......”

  闻言,他伸手抱住他,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温声哄道,“受了点伤。”

  “好困...”那孩子缓缓地往下跌去,宣昭帝小心翼翼扶助,他几乎在哀求,“不许睡。”转身对着面前的众将怒吼道,“快!马上准备一些布条。”那孩子伤得太严重了,必须马上治疗,但若是不将画戟拔出,他们根本无法搬动他。

  他小心翼翼的探道他的后背,低声道,“奴儿,会有些疼,我的奴儿很坚强,忍着一点。”转身怒哮道,“过来几个人!”

  两、三个兵将立即跑了过来,两个人分别扶住了凤破弩的肩头,宣昭帝紧紧地护住他的头,喃喃道,“奴儿,有些痛,但不会很痛。真的,你信我。”所有人屏息以待,他眯起眼,最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拔出了他背心上的画戟。

  “呜”伤口上的血像是泉水一样喷出,那孩子却只轻声呜咽了一下,气若游丝。血不单只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更染满了宣昭帝整个身子。

  “快给朕止血!”宣昭帝红着眼大喝一声,旁边的人迅速将布条缠上伤口,但不管他们缠上了多少布条想止血,红色的鲜血总是不一会儿又将布条浸湿了,染红了。

  他真的伤的太重了。

  “奴儿!”宣昭帝双眼赤红地喊着他,希望他还有意识。

  那双美丽的眼睛在他的狂喊下,终于挣扎的睁开,他苍白的唇蠕动了一下,竟然试着扯开一丝笑容,干涩的喉咙挤出浓浓的抱怨,“骗我..痛死了..还没罚你...可不甘心...”话未说完,凤破弩就觉得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奴儿!”宣昭帝嘶吼出声,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惧揪住了心扉,阵阵抽疼。他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怀里的人冰凉汗湿的额头,喃喃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绝对不会!”

  用力扯住一旁的人,手竟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暗哑了声音,“快快快,统统都给朕撤!”他紧张的抱起地上的人,红眼怒道,“朕要赶快带他就医,他要是死了,朕要整个神州统统陪葬!”

  《晋史》中记载:永兴十八年六月,帝战至殷都,胜券在握。殷门之变,帝无故退兵,任到手天下失之交臂。

  《破弩传》中记载:永兴十八年六月,袁红玉擒凤破弩于殷门之上胁迫于帝,弩不从,生擒袁红玉于帝前。帝言战,弩言退。终帝胜,血洗殷都。城内,帝不慎遭暗矢,弩救。帝感动,终退兵。

  62

  宣昭帝紫衣已经被血染尽,抛下弓剑,他嫌马跑得不够快也怕不小心伤了怀里孩子的伤处,于是抱起凤破弩施展身法向百里外的营地,飞掠而去。

  一边他拍打着怀里人的脸,一边不停的唤道,“奴儿,睁睁眼,和我说说话。”

  命令道,“不许睡,不许闭上眼,听到没?”

  哀求道,“奴儿,答我一句。”

  凤破弩乖乖伏在他的怀里,那一段路,很长很长,好似没个尽头。他的血止不住,所以一路的流,一路的流。

  懵懂中,听见那人失常的呼唤,脸上真的很痛啊,长空又打他了,再打下去,他会被长空打死吗?于是又勉强睁开眼,“很痛啊。”

  “不痛不痛。”长空哄着他,“只有一点点伤,不重的,怎么会痛呢?”

  凤破弩气啊,是脸上被打得痛啊。不过累得懒得辩解了,不甘心的嘱咐道,“别打我。”

  “睡了我就打,狠狠的打。”长空恶狠狠的说。

  好吧,那他尽量不去睡。

  一路踩在万千枯骨上,长空时不时的低下头看看他,那一双令他着迷不已的浅眸曾经映着无数靡丽繁华,锦绣河山。如今却令三千世界繁华尽退,山河尽息,但仍然令他痴迷不已。

  万千枯骨上,凤破弩说,“长空,殷都炸没了,我不逼你了,不要退了,占了这里,天下就是长空的了。”

  长空说,“天下算什么!”

  凤破弩痴痴的笑,“长空最喜欢的不就是江山吗?方才还生我气呢。”

  长空吼道,“江山算什么!!”

  长空吼得好大声,耳朵都要震聋了。脸上凉冰冰的,凤破弩伸手摸摸脸,“长空,我哭了吗?怎么都湿了。”

  长空轻声道,“下雨了。”

  凤破弩吸气道,“老天又哭了,哥哥他要带我走了,他最看不惯凤凰儿自我作践,现在他要来教训我了。”

  长空的话因为内息紊乱,真气枯竭而有些不稳,声音带着好大好大的怒气,“不许说傻话!再发疯我抽你!”

  耳边响起炸雷,一声又一声的落在他们身边,轰隆隆的很是吓人。有一记怒雷正好打上了身旁的一棵大樟树,那一人粗的树应声而倒,树干呲呲的冒着黑烟,一股焦味袭来。

  凤破弩趴在他怀里哭了,“长空,放我下来,我做错事了,哥哥他要劈死我,我不要连累你,我不要他伤了你。”

  长空只是一个尽的加快他的速度,然後低下头冷冷的斥道,“不许哭。”

  凤破弩红红眼,抬手捶捶他的胸,气力小的如抚摸,他哭道,“快放我下来,哥哥会劈到你的。要不你把我背到后面,我会帮你挡着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长空的身体颤了颤,声音也颤了颤,“奴儿,我这一生,就做错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不该把你放到月关山不管你,第二次就是刚才把你放到了身后,没有护好你。”

  凤破弩吸吸鼻子,小声说,“为长空受罚挡过我欢喜。”

  长空合着雷声大吼道,“我不欢喜!”又是一声惊雷在脚边炸响,脚边立时洞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凤破弩又给吓哭了,他知道,哥哥不许他活了呢。哥哥定是又觉得他不要脸了。于是切切道,“哥哥生气了,他要收了我,长空长空,快放开我。”

  长空怒道,“我不放,他收不了,你是我的!”

  小小声道,“会劈到你的。”

  “劈不到,我万能!天下只有奴儿才可以伤到我。”吃着雨水长空大吼着,“就算是劈到,那就一起死!”

  凤破弩又哭了,他可以死,他做错了事,哥哥不会原谅他,他就该受罚。但是他不要连累长空,他不要长空死,哥哥那么恨长空,他死了,哥哥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失血,他无力的靠在长空的怀里,越哭越伤心,喃喃道,“长空我不要死了,哥哥劈我,我也不要死。我喜欢你,我不要他劈死你,我会保护好你。”

  长空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后来,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开口道,“奴儿奴儿,不许睡,应我一声。”

  不想让他难过,于是点点头应他一声,“嗯。”

  听他应答,长空就会很高兴,不时地说,“奴儿好乖。”

  然后又过了一段,长空又问,“奴儿奴儿,应我一声,应我一声。”

  想他开心,于是应他,“嗯。”

  可是后来血越流越多,凤破弩意识也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模糊,长空拍着他的脸说他不乖。他知道长空在生气,长空在伤心,但他真的好累哦。感觉身子轻飘飘,好像浮在半空中,意识更是混混沌沌。不过不痛了,那肉体上巨大的疼痛倒是没有了。

  然后他听见长空骂他,好难听。长空那样的人怎么会骂人呢?骂得又恶毒又狰狞。又骂他小畜牲,还骂他是狠心的小骗子,愚蠢的小贱人,他听得好难过,难过的不想再理长空了。然后就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听到长空喃喃问道,“奴儿,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长空在吼,吼得很小声,声音就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小畜牲,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他听得好难过,难过也要睁眼,难过也要开口,于是他又拼命的挤进那个身体,身上的痛又是扑天盖地的袭来,但是长空不能骂他啊,他听了会很难过。长空也不能伤心,那样他会更难过,于是他挣扎的睁开眼,嘟囔道,“说你喜欢我。”

  听到他回话长空很开心,脸色也不那么白了,也不再骂他了。抱着他飞奔进了一座城门,一路踏过青石板,青石板的上面被踩的一脚一脚都是血印子。进门的时候,长空被绊了一跤,好笨哦,原来长空也不是很万能!他骗他呢。

  不过他没有摔倒,长空只是没有站稳,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低头,声音慌慌张张的问他,“奴儿有痛到吗?”

  “长空好笨。”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长空他好开心又好难过,“说你喜欢我。”长空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对吧?

  长空吻了他,长空的脸湿漉漉的,应该全是雨水,可是眼睛怎么也湿漉漉的?

  他已经很努力的睁眼了,为什么长空还是很难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长空又吻他,长空说,“凤破弩,你要听吗?阮长空这世上只喜欢一个人,比江山比天下比自己的生命都喜欢?想不想听?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他呆了呆,长空又在亲他了,长空束发的玉冠不知道掉到哪儿了,落下一肩墨般的黑发,然后他笑了,笑尽了凤破弩世界里的所有喧嚣,笑尽了凤破弩世界里的所有色彩,笑尽了凤破弩世界里的所有繁华,笑得他的世界很小很小,小的只有一个长空。

  长空抱着他轻声说,“只要你不要睡,要醒着,醒着我就告诉你,说一辈子,说一生一世。你要是睡着了我就不说了。”

  有点委屈,长空怎么就是不如他意呢?他很痛啊,只想听听这句话,长空从来都没说过。为什么这时还不如他的意呢?于是他不甘心的又嘟囔道,“说你喜欢我。”

  “醒着,我就说。”长空还是不如他的意。

  他好难过,“我醒着。”

  “一直要醒着。”

  好委屈,明明醒着呀,“醒着。”

  “再过一会儿,那时醒着我再说。”

  他咬牙。撑着呀,撑着呀,长空的胸膛还是冷冰冰的,心跳跳得激烈的不得了,身子随着他晃啊晃的。

  好一会儿,他听到长空在咆哮,“快,全部给朕过来,给朕救活他!”

  “他有个三长两短,朕剐了你们!”

  “都楞着干嘛!朕灭了你们九族!”

  凤破弩又睁开眼,狂风四起,那风吹开帘帐,帘帐张狂的向外飞卷,原来他已经到了室内。眼前好多好多人,都碍着他看长空,长空一直在对别人吼,都不理他了。好委屈,他不甘心的轻声唤,“长空。”

  长空握着他的手,好紧啊,紧的都捏痛了。表情好狰狞哦,他只是一声一声的轻轻唤道,“奴儿奴儿,我在这儿。”

  他醒着呀,好委屈,长空还是什么也没说。累得吐不出什么字了,可是还是好想听啊,于是只是吐出了一个字,“说。”

  “奴儿,你要好,好了我就说。”长空的眼里红红的。轻轻叹息着,然后把床上他的身子慢慢的扶起来一点,开始替他解开鲜血弄脏的腰带,将他血染的长袍褪到腰间,他抱着他,慢慢说道,“我要让人给你裹伤,不许流血,不流血我就说。”

  他刚要点头,可是长空变卦了,他摸摸他的头发道,“算了,等待会儿让人给你喂药,吃进去的话,我就说。”

  好坏,明明在拖延时间。

  令他气节的是最后长空又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的颈项,然後闷闷的声音幽幽传来,“算了,还是等你好全了我再告诉你。”

  长空大骗子。又在拖延他,真的好委屈。闭上眼睛前都没有如愿的听到那句话。

  最后只是看到不再有旁的视线阻拦,长空的脸完整的暴露在他眼前。有汗水和雨水慢慢流过他的脸孔,长长的刘海挡着他眼中晶莹的闪光,耳边听到长空很凶狠凶低吼着,“奴儿,奴儿!”

  有什么好保密的。不甘心的想,长空喜欢他,说出口有这么难为情吗?哪像他可以一遍遍说,说到地老天荒。

  看来还是他脸皮厚啊。他们都没说错,他就是不要脸。所以姑姑要毒死他,叔父要砍死他,如今哥哥也要劈死他。

  他撇撇嘴,可他就是要护着长空。丈夫不是应该承担妻子的罪,永远袒护他的妻子吗?所以,长空做错事,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只有他才能罚,别人怎么行?长空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就是爱阮长空,谁说也不听。死了也不变。

  63

  死命压住床上翻滚的少年,望着那大片大片刺眼的鲜血,宣昭帝怒吼道,“告诉朕,为何会这样!”他的心好痛啊,这孩子身上的血刚刚止住,为何又开始吐血了?痛啊,痛得恨不得把这颗折磨他的心给挖出来。这孩子这一身的血难道就要在今天,在他眼前流尽吗?

  这个狠心的小畜牲!

  听着皇上那几乎绝望的怒吼,地上的老太医抖着身子,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陛下,是...是因为..因为..”

  宣昭帝赤眼咆哮,“来人,给朕剐了他!”

  那太医嚎哭出声,死死揣住门槛,放生大呼,“陛下,是毒,是毒。公子他毒发了!”

  毒发?是了,他也中了牵情。毒发会吐血,可是如今他还有什么血可以吐啊?他红着眼看着那孩子,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狠狠吸出一口,俯身哺入那孩子的嘴中。又吸一口,再俯身。像是在做着什么仪式一样,重复着动作。

  身边的人惊呼道,“皇上!”

  他暗哑了声音,重复着动作,冷静地说道,“去,派人快马加鞭到紫宫替朕把阮三带过来。”

  他一边喂着血,一边轻轻地不停的说着,“奴儿,我不会让你死,谁都不能带走你。”这样疯了一样的宣昭帝令人胆寒不已。但无人敢劝。

  直到傍晚时,一名侍卫才拖着已经三年不见阳光的阮三走进来。宣昭帝这才停止了这一让人发毛的举动。

  他立刻点穴止血,再用指腹轻轻抹去那孩子唇边的血迹。缓缓地走到阮三身边,狠狠踢了一脚,一字字冷静地说道,“告诉朕牵情怎么解?”

  阮三垂着头嘻嘻笑开了,“怎么,阮长空,你还没死,那么是你的心肝要碎了?”

  宣昭帝踩着他已经碎了的手骨冷静地摩擦折磨着,一字字道,“告诉朕,牵情怎么解?”

  阮三木无表情道,“阮长空,不会痛的。全碎了,再痛我也没感觉了。”

  宣昭帝拎起他的头发道,对上他空荡荡的眼眶看了良久,突的轻声笑道,“不痛?你再不说,朕等会儿让你痛不欲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