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眠+番外————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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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颜如玉回过头来,继而恍悟地将身子靠上背后的树干,枕手道,“如果你指的是这个小包子,那就不必了,反正你今天不来,我也是要把它们丢掉的。如果你指的是那日船上的事,那就更不必了。”

如此认真地道谢,居然得到这样地回答,禄龄只觉得像是被噎着:“为、为什么?”

“你用脑子想一想,”颜如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慕容简不是白痴,他如何会不知道你在外头,这分明就是故意放水给你偷听。”

“……”禄龄怔愣。

“又或者换句话说, 那日你可听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颜如玉心中其实无底,如此一问亦不过是想套套他的话,谁知禄龄竟已闭口不言。

他从小就在一个平凡普通的环境下成长,不但娘亲宠爱,连周围的其它人都将其奉之为宝,根本不曾有人舍得告诉他江湖的灰暗,加之其本性纯然,自然不擅长心计。

如果说这江湖间的风雨就是一场适者生存的恶斗,那么无辜卷入他只会当先阵亡。

颜如玉瞧着他的神情只觉有些不忍,遂叹了一口气放眼看天道:“你若执意要谢,那谢也无妨。”

语气间满满的酸楚与惆怅。

禄龄却也不再说话,只低下头去用手指拨弄着手间的纸包。

一时静默,两相无言。

再少顷,禄龄突然觉得自脸颊边上传来一阵细微的温热感,转过头去只看见颜如玉伸出一根手指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吃东西的样子那么丑,像只小花猫。”

禄龄羞赧得一下红了脸。

颜如玉却是毫不在意,仿似方才的举动极为寻常,一下又将脸转了回去。

禄龄只觉得别扭,低头想了想又问他:“喂,你真的是那个颜如玉吗?”

“为什么这么问?”颜如玉随口应道。

“觉得不像。”禄龄笑了笑,“人都说颜如玉十恶不赦,我却未见你真有多坏。”

“哦……”颜如玉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答,“看人不能光凭表面,也许我真坏的时候,你并未瞧见。”

“那我们赌一赌咯。”禄龄突然来了兴致,倾身朝他伸出一只小指。

“赌什么?”颜如玉抬眼看了看他的手。

“我承认我也许真是忘记了很多东西,可能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不认识。”颜如玉竟然飞快地打断他,仿似这样仍旧不够,又再加了一句,“你只认识多多。”

“哈?”禄龄偏头想了想。

“我们不认识”这样的话,确实已经在颜如玉的嘴里说过了好几次,可偏偏每一次见面都那样熟稔,仿佛他们从来都是识得的,难道就是因为他以前认识多多么?

禄龄一拍脑袋,终于恍然大悟,郁结在心中许久的疑问自今日才全然解开,这发现让他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为什么我会觉得你眼熟,因为你是多多的哥哥?”

颜如玉一怔,脸上不知为何挂出了隐约嘲讽的笑容:“随便你怎么想。”

“那我们可以好好认识,”禄龄兴致盎然,又朝他伸出了小指,“我赌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

“为什么?”颜如玉没有动,眼中浮现复杂的神色。

“感觉哪有为什么。”禄龄笑了起来,晃了晃手又道,“你要不要和我赌?”

脑海中忽而响起一个脆然含笑的声音,记忆中浮现的那张笑颜与眼前的重叠在一起,仿佛时隔了几世轮回:“小颜说的,我都相信。”

忽而又有一声沙哑的怒喊,夹杂着连绵不绝的暴风疾雨声,仿佛整颗心都要被撕裂:“颜如玉,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

心下微微一紧,颜如玉蓦地拍掉他的手,枕手靠上后背的大树:“人不能轻言相信。”

禄龄被他拍得身子一歪,心下微有些失望,于是又直起身子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现在不过是心血来潮,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有一天后悔了,”颜如玉不看他,“到时候便是哭也来不及。”

“你怎就知我一定会后悔?”

颜如玉不答话。

禄龄亦不愿再计较,于是悻悻地转了话题,把手中的剩下来的包子往他眼皮下晃了晃:“那么这个呢?你方才说要丢掉,这不是你的午膳么?”其实心中更想说的是这么好吃的东西丢了多可惜。

颜如玉放下手看他,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禄龄眨眨眼噤声,自以为又说错了话。

“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信不信?”颜如玉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放下手探身凑近过来,逼得禄龄直往后缩了几许。

轻风轻拂,两相的翩飞发尾交错缠绵,眼见身前的人越靠越近,禄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心跳逐渐加速,快要跃出胸腔。

第九章

只掌大的脸,下巴两侧微显婴儿般的圆润,永远澄亮透彻的眼睛露出些许的慌乱。

这张脸已不知在心底描绘了几遍,如今又近在眼前,颜如玉细细看着,几难自持。

“天!”

脸颊快要相贴的前一秒,禄龄突然惶惶地开口大呼。

颜如玉倏然止了住去势。

“天色,我是说天色不早了……”因为两张脸的距离太近,禄龄大睁双目就快成了斗鸡眼,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要回家去了。”

颜如玉闻言微微点头,却不退开。

禄龄等了一会不见其有反应,尴尬地伸手指了指身侧,“你可以让我站起来吗?”

却熟料再一秒,眼前的景致已经颠覆。

后背撞击柔软的草坪,发出“沙”地一声响。

禄龄蓦地呆住。手肘勾压住了风筝线,引得天边一纸燕雀摇摇摆摆地坠落下来。

“龄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耳边有缓声细语,似在恳求。

禄龄全然不能明了发生了什么,一时如同中了魔障,就快要一点点地沉溺。

再次清醒时,颜如玉已闭上了眼,伴随耳边鸟声脆鸣,长睫轻跃,无声无息地将嘴唇覆了上来。

有温热的气息拂于脸上,禄龄脑中似被什么东西狠击了一遭,抬手猛地将他推开,随即飞快站了起来。

颜如玉坐在地上,状似自嘲地轻笑一声,抬手一抹嘴角将脸别了开去。

仿佛突生变故,只那一瞬便莫名地让旖旎婉转的气氛尽数散开了去,转而连空气都变得僵冷。

难抑的情绪导致呼吸都不顺畅,禄龄似连续疾奔了千里之远,站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气,胸口不断地起伏。

颜如玉不再有任何回应,仿佛方才的所发生的事情全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禄龄见状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说一句话,只一转身便跑开了去。

*^__^*

这两日,禄龄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一转头却又没发现有任何异样。

起先倒没什么,时间久了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天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有好事的人在巷子口拉住了禄龄。

“喂,禄龄,你等一下。”是那个爱管闲事的王大妈。

禄龄对她无甚多少好感,好管闲事也便罢了,还整日喜欢拉着人聊天。

东家长西家短王家的耗子三只眼,仿佛全天下人的家事在她眼里都是一场好戏。

心道是被她拦下了总没好事,禄龄遂蹙着眉语气敷衍:“王大妈找我所谓何事?”

“哟!”王大妈拉下了脸,“年轻人这样没礼貌,见着了长辈也不知问一声好。”

禄龄抬首望了望天,干巴巴朝着她咧开嘴角:“王大妈好,饭吃了么?”

“吃了吃了。”对方立即展开笑脸,随即又扯过禄龄的手压低了声音对他道,“禄龄啊,我看你也是个好孩子,有些事情明摆着,见一个人你被蒙在鼓里我实在是不忍心,今天我不说,总有一天会有人说的,还不如早些让你知道,万一这事是空穴来风,也好给你提个醒避免一下不是……”

禄龄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见她一个不注意转了转眼睛偷偷想溜,奈何这王大妈身手敏捷紧缠不放,他转到这边,她也跟到这边,根本无法甩脱。

禄龄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多的耐心听她瞎扯,只得举了举手中提着的一堆东西道:“大妈,你再不说什么事,我可要回家去了,你看巧巧还等着我回家好做饭呢。”

“啧啧。”王大妈闻言叹息,“亏得你还那么惦记着你媳妇,你再不把她看牢点,她可要跟着别人跑了。”

“你说什么?”禄龄一怔。

“看看,平日你总不在家里,街坊邻居可都是有眼睛的,现在谁不知道你媳妇正和李大娘的儿子打得火热,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事传出去该给多少人当笑话呀,禄龄,你再不快有点行动就要被人扣上绿帽子了!”

扣……绿帽子?

“我能帮你的只有那么多,其它的自己看着办吧。”王大妈犹为可惜地拍了拍禄龄的肩,“男人就该要有男人的样子。”

说罢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对于此事,说实在的,禄龄并非是未有察觉,只是下意识地在逃避。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以为那样的事情,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过去,他看不见就只当无事发生,只要巧巧不点破他也不点破,生活照样能过。

最重要的是能够不违成婚那日娘对他的嘱托。

娘亲让他好好过日子,他便一直将这句话摆在心上。

只是今日,禄龄听到“戴绿帽”这个词心里就万分地不舒坦,特别在街坊邻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只觉得羞耻,连一丝笑意也挤不出了,禄龄转身一埋头疾步奔回了家中。

回到家里巧巧正在桌边缝衣服,见着禄龄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来:“呀,你可回来了。”

禄龄点点头,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瞥她摆在桌上的东西,嘴上试探着:“又在给李益大哥缝衣服?”

“说什么呢!”巧巧捂嘴笑了笑,伸手拣过那件衣服嗔道,“这可是你的呀,自己的衣服都认不出来么?”

禄龄凝神仔细一瞧,果真是自己的。

只是心中仍旧堵得慌,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方才王大妈对他说的话正是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地在耳边绕。

“你再不快点就要被扣上绿帽子绿帽子绿帽子……”

禄龄脑海中诸如此类的声音搅得烦不胜烦,此刻是全然不想再看见巧巧的脸,只得一挥手道:“你坐着吧,今天我去煮饭。”

巧巧微有些吃惊:“你煮饭?禄龄你居然会煮饭?”

禄龄犹记得自己成亲前夕,阿朝姐姐曾拉着他说过很多话,其中头一句便是:想要留住姑娘家的心,必先得抓住她的胃。

对于生火煮饭这些女儿家干的活,其实禄龄不会。然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上得了厅堂必也下得了厨房。与之相比,他更不愿看见自己媳妇有朝一日真跟着李家的公子跑了,这事情若传出去该有多么地丢人,不该有的事情便不要有,安安生生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何以非得平白地给人看笑话?

慢慢悠悠地生起了炊火,禄龄抬手将锅底刷干净放上了灶台。

手边一边不见闲着,脑子里却一边乱哄哄地挤满了王大妈写满窥视的表情:“禄龄,男人就该要有男人的样子。”

不行,总不能就这么忍着,总要做点什么。

把李家公子揪出来,狠狠地毒打一顿?

或者,夜半纵火烧了李阿婆的家,让他们无家可归?

那不成了土匪?

禄龄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手上忙碌着,刚想把切好的菜往里头丢,随即又收了回去。

好像……要热锅吧?

禄龄挠了挠头,转身舀了一勺油浇进锅里。

“呲啦——”

居然忘记锅里有水还未倒干净,溅出来的油沫子一下便占着了手,即刻在嫩色的皮肤上现出点点的红印子。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惧的尖叫。

禄龄一边低头搓了搓被油星溅得疼痛不已的手,一边转身去看,却只见巧巧正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指着他身后:“烧……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

禄龄连忙回转身去,果见整个锅里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时吓得慌了手脚,竟然伸手就要去握那锅柄。

“当心烫!”巧巧又是一声高呼。

谁知为时已晚,在一连串声声不息的哀号下,禄龄整双手惨烈牺牲。

*^__^*

直至今天才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失恋的人都要出来买醉,对于目下的禄龄来说,简直可以用“深有体会”这样的词来形容。

就因为这“戴绿帽”的事情,禄龄可以说已经被搞得“伤痕累累”。

人都说“一醉解千愁”,眼下可真真是有很多愁绪需要解。

夜色已深,独自在外游荡却不肯回去,禄龄在酒馆子里寻了个位置坐下,犹为豪气地一次要来了几斤好酒。

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实在是连酒碗都捧不起,只得俯身将嘴巴凑到碗边细细抿了一口。

酒是烈酒,禄龄不习惯,立刻被呛得一声咳嗽。

正是此时,却闻得耳边传来一阵肆虐的嘲笑:“啊哈哈哈……哪有人这样子喝酒。”

禄龄闻声转过头去,却在对面桌见着个同是来买醉的少年,着浅青色长衫,长发半束,眼睛微微眯起,脸色不类寻常地微红,大约已经半醉,此刻正伸出一手来指着禄龄笑:“白痴。”

“你说谁是白痴?!”禄龄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就是说你!”少年亦是拍案而起,“喝个酒扭扭捏捏地连娘们都不如,有本事我们拼酒!”

二人当即站在桌边怒目相对,视线来去间,那少年忽地抬手拾起桌前的酒坛往前一送道:“来啊!”

“拼就拼!”明知是激将法,禄龄依旧爽快地抬手一推身前的桌子,“吱呀”一声与对面的桌子拼在了一起。

“这才像个男人!”少年“哈哈”一笑,一径举起桌上的酒坛子朝禄龄示意了一番,仰脸就往嘴里倒。

禄龄不甘示弱,用手腕夹起身前的酒坛子,亦是迫不及待地往嘴边送。

“男人就该要有男人的样子。”

脑中突然响起王大妈白日里对他说的话,禄龄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坛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臂,又指了指桌前的酒坛子问道:“哎哎,兄弟,你说要如此喝酒才像个男人,那么我媳妇跟人家跑了要怎么办?”

“啊?”少年并未听清,继续埋头痛喝,“不要叫我兄弟,叫我名字。”

“呐,名字,”禄龄才不管他叫什么,只抬手比了比继续问道,“我是说,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样才能……拿出‘男人的样子’来?”

“啊哈哈哈……”大约还从没见过有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少年一时挣着肚子笑弯了腰,“你真有意思,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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