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上)————漓江晨雨
漓江晨雨  发于:2009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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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月当空,江涛拍岸。寂寥的夜空里孤星点点,而江中船舫却是灯火通明。

  “好一艘画舫!”待无痕走出厢房时才发觉,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艘庞巨的画舫!此舫船身约有十余丈长,宽近六丈!共分三层,船身均由实心沉木打造,做工精美厚实,船楼雕梁画柱,华美绝伦!船头旗杆上悬一面彩旗,隐约可见‘南陵东方’的字样。果真不愧为‘南陵第一庄’!一艘船舫如此奢华,足可价值抵城!

  “公子!”一声轻呼,身侧徐徐走过一道人影,是凌儿。他上前水眸噙笑地道:“晚膳已备好,我家少爷与表少爷正在膳厅等候,公子请随凌儿移驾。”

  “有劳凌儿。”无痕随凌儿步下画楼,走至一层一处侧堂。堂中一张圆形雕花流云镶石桌,此桌大到足可纳十余人用膳!南宫怜与东方慕已在席上,席上早已摆列出精美的各色菜肴。略数一眼,就足有二十余道佳肴!色香俱全,堂中一侧还立有五、六名秀俏的女婢。这场景恐一般的达官贵爵都难以媲比。

  “无痕兄!”南宫怜一见无痕,忙起身上前抱拳相迎。一旁的东方慕也忙上前来行礼道:“无痕兄,快请上座!”说话间,便将无痕往主座上推。

  “慕兄万万不可!小弟怎能坐此上座?切不要折损小弟。”无痕忙推辞道。三人一番推让,最后还是无痕坚持,三人平席而坐。

  “无痕兄!”南宫怜率先举杯道:“小弟深知兄长不拘小节,然兄长援手搭救之恩,小弟已铭记于心。今日你我兄弟相称,往后,你便是我南宫怜的兄长。小弟先敬兄长!”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贤弟!为兄也敬你!”东方慕同时起身举杯,神情有些激奋地将酒尽数倒入口中。无痕见二人如此率直,二话不说,连干了两杯。

  “贤弟!”酒过三巡,东方慕移座至无痕身侧,举杯凑上前道:“为兄时至今日,心中除父母之外,从未感激过人。此次若无贤弟援手救得舍弟,为兄恐……”东方慕声音沙哑到竟然有些哽咽!神情中渗透着惧悾的后怕。那跳跃着心碎的痛苦的双眸,无不昭示着一份炽烈的情愫!

  “慕兄爱弟之情深,令无痕撼服!”无痕轻叹。早在第一眼见东方慕看南宫怜时,那灼热的眼神中,就不难洞悉,此二人的情意之深,令他震撼!这份炽烫的浓情,与叔父对大伯的那份痴眷的忠贞和坚守,给他的震撼是那般相似!

  “贤弟!来!与兄满饮此杯!”东方慕端杯劝酒,自己却连饮了两杯。豪爽的话语中涨满惆怅。

  “无痕兄!”南宫怜此时也凑了过来,有些迷乱的眼神溢满兴奋地道:“今日能结识无痕兄,小弟倍感荣幸,今宵定要与无痕兄不醉不归!”

  “好!”无痕陪笑着与南宫怜又接灌了好几杯。席间的气氛看似热烈,无痕却嗅出了那缕烦愁。数杯下肚,无痕已微有醉意。虽此酒乃上等陈酿女儿红,但这般喝法,着实令人有些吃不消。

  “扑通!”无痕一侧首,便见身旁的南宫怜瘫软在地。东方慕一个箭步,疾快地将地上不省人事的南宫怜扶至胸前,轻拍着南宫怜的脸颊呼道:“怜儿!”

  “贤弟,怜儿不胜酒力,让你见笑了!”轻拍了几下后不见动静,东方慕抬首对无痕扯了抹歉意的笑道。

  “慕兄客气了,自家兄弟何需拘礼?慕兄还是快送怜弟去歇息才是。”无痕替他们拉开身后的座椅。东方慕将南宫怜搂抱在胸前,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席而去。

  第八章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惊涛拍岸,秋风飒飒。船首帷帆下,一身素衫的东方慕矗立着,望着残月当空,孤星寂寥,禁不住低声轻叹。

  “慕兄!”一道人影拂闪而至。无痕迎着微凉的露风,立在东方慕后侧。

  “贤弟还未歇息?”东方慕回首见是无痕,神色微有诧讶地道。

  “长夜漫漫,想起了一些心事。慕兄不是一样吗?怜弟可好?”无痕将话岔开,看东方慕一脸疲惫中渗满忧虑,想必是心事苦绕。

  “已经睡下了,只是明日会有些不适。”说话间,东方慕俊容上忽又飞上了几丝愉悦。似乎只要说到南宫怜,他的世界只有欢乐。话语中的怜爱与惜切是那般灼热!

  “慕兄心事重重,想来是因为怜弟吧。”似是询问,却更多的是肯定的陈述。东方慕听罢神情一凝,似乎很惊讶无痕会看出他的隐藏。迟疑了片刻,东方慕低沉地幽声道:“原来贤弟看出来了。我与怜儿是姨亲表兄弟,南宫世家与东方家本就是世亲。在众表亲中,怜儿是么子,怜儿自小最是聪慧乖巧,深得两家疼溺,姨父、姨母更视为掌上明珠。我与怜儿年龄最近,自小我俩可谓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因此,我们感情最是要好。”

  “原来如此!”无痕恍然地额首。东方慕沉溺在回忆中的神情是那般惬美,儿时情形历历在目。想来那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可叹往事不复,他亦如此!

  “十日前怜儿来庄中小住,听闻我已答应父母为我许配的婚约,竟不辞而别。我发狂地追寻而来,不想在渡口怜儿竟险遭不测!倘若怜儿真有何闪失。我……”懊恼和悔恨将东方慕的冷静击溃了。东方慕险些哽咽成哭。

  “慕兄,旦夕祸福无法预料,我想怜弟不会责怪慕兄的。”无痕好声宽慰道。

  “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曾发过誓言,不会让怜儿受一丝伤害。可我……”东方慕陷入自责的深渊不能自拔。可他曾想过,自己是否也是伤害心爱之人的凶手之一?

  “慕兄!小弟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不愿见慕兄及怜弟受此磨难。既然慕兄与怜弟如此情真意切,为何还在意世俗庸礼?叔父曾告诉无痕,人生应多些快乐,少些烦恼。”可他却做不到,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血海深仇。坦若叔父与大伯能看破尘世,‘绝尘谷’应就不是‘绝尘谷’了。而他,就不会为报仇而身陷江湖。

  “多些快乐?少些烦恼?”东方慕神情有些呆滞地喃喃念道,茫然的双眸告诉无痕,他从未想过要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什么。

  秋露渐重,江风飕飕,将二人的衣摆撩得飞舞。心事重重的二人却丝毫未觉,依旧相对而立。

  翌日申时,画舫已驰入扬州城的江域。只见此时的扬州城,两岸秋枫微红,楼宇重重,青烟飘渺。江面上更是白帆叠叠,篷船集列,好一幅水乡景韵!而南陵东方家的画舫,令此时熙攘的江域多了道风景!

  “无痕兄到过扬州么?”南宫怜向身旁的无痕问道。此时他们三人正立在船首观赏两岸景色。此三位俊美罕见的玉郎不时惹得过往船只上的凝目。

  “未曾到过。”无痕轻摇着头。这南宫怜心机不重,却是极顶聪慧之人,见无痕有些茫然的眸光,便道:“无痕兄与扬州亲戚素未谋面,想必是少有往来。不如无痕兄先去小弟家中住下,家中在扬州有分处,小弟让人打听好无痕兄贵亲下落后,再陪无痕兄一道前去拜访。无痕兄以为如何?”今早南宫怜便一直缠着无痕,定要无痕上南宫世家住些时日。无痕以要前去扬州寻亲为由拒绝了。

  “多谢怜弟美意!只是叔父有遗言,要我送交重要之物与亲戚。待我办完事情,定会到府上叨扰。”无痕婉言谢绝。独身走入江湖,他已没有权利去享受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更没有权利享受这份真挚友情。就当这短暂的友谊是途旅中的偶遇吧!

  谈话间,远处自江面上破浪疾驰过来一艘快船,正迎面开来。隐约可见此船船身估有十丈之长,船身通体漆黑,没有过多的精装饰缀,却是难得一见的重载快船!高耸的桅帆足有十丈有余!

  快船在距此三、四里时忽慢下了速度,突见快船上倏地窜出一道人影,有如一只展翅的水鹰,拂过江面,凌空疾驰而来。细看之下,令人无不目瞪口呆,此人竟能轻点江水踏波而行!此等‘凌空踏水’之轻功,放眼江湖恐已是凤毛麟角!

  须臾间,此人已破涛而至,一个优美的‘剪子翻’,人已立至众人跟前。此人身形约有五尺有五,均称硕长。一袭水青绸衫,外罩金绣暗纹袍,腰间碧玉带,头束紫金发冠。面容竟与南宫怜有八分相似!只是少了份纤柔,多了份坚毅的阳刚。好位英姿轩昂的俊郎!

  “二哥!”南宫怜一见此人,顿时激动地扑了上去。神情雀跃地如孩童般。

  “小怜!”水衫俊郎张开双臂,拥住奔过来的南宫怜。二人亲昵地相拥抱在一团,原来此二人果真是兄弟!

  “二哥,你怎会在扬州?”南宫怜把脸拉出兄长的怀抱,一脸疑惑地问道。

  “二哥正巧这几日在扬州办事,昨日家中飞鸽传书与我,令我务必要在此处等你。爹娘甚是担心你。”青衫俊郎话语中涨满溺爱和关切。

  “二表兄!”东方慕走上前忙拱手行礼。青衫俊郎见东方慕只是略额首算是回礼。眼神中却溢满责备和咄怪。令东方慕煞时尴尬中透着失措,南宫世家的消息竟然如此迅快!

  “二哥!此事全与表哥无关,是我一时任性,才险些惹出祸端。二哥切不可错怪表哥。”南宫怜忙为东方慕辩解说情。看得出他眼中的那抹不舍。

  “二表兄,此事是小弟过错,是我没有照顾好怜儿。让怜儿险些身遭危难,请二表兄责罚。”东方慕俊脸刻满自责的愧疚。似乎对他的责骂与惩罚才能令他好受些。

  “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何用?你还是想想如何去跟老爷子说吧!”青衫俊郎脸色换上一丝无奈。似乎早已习惯了眼前二人的胡闹与惹是生非。

  “二哥,我为你引见位好朋友。”南宫怜适时将兄长拉开,走至无痕跟前,语气郑重其事地道:“这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蓝无痕公子。此次亏无痕兄出手搭救,无痕兄就是我的大恩人。”

  “见过南宫公子!”无痕作揖行礼。此人仪表堂堂,势如游龙,果真是名门望族多骄子!适才一展一身绝世轻功便知,此人在江湖上定是声名不凡!

  青衫俊郎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艳的诧愕,锐利的精光有刹那的迟滞。闪瞬间,突见他倏地右臂探出,疾星般扣住无痕的左腕,出手之快令人眼花!

  “二哥?”南宫怜被兄长的怪异举止弄得一头雾水。

  “蓝公子,在下南宫傲。适才失礼,望蓝公子多包涵。”南宫傲放开无痕的手腕,俊容逸出微笑地抱拳行礼道。

  “南宫公子客气了!”无痕额首还礼,适才南宫傲那一扣,他竟然没有觉察到力道!

  “二哥!无痕兄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这是为何?”南宫怜不知道这兄长葫芦里打的是何主意,语气忍不住有些气恼道。

  “我看蓝公子印堂泛青,唇际无色。便与蓝公子号了一脉,蓝公子身上所受之伤,乃是邪毒!偏蓝公子内力属阴,邪毒侵体,蓝公子切要保重啊!”南宫傲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愕不已。

  “多谢南宫公子,小弟定会谨记。”无痕心中暗惊,这南宫傲竟能光凭望、切便知他身中尸毒,着实令人大出意料!

  “扬州渡口已到,无痕贤弟真不与我等同行么?”东方慕上前道。

  “是啊!无痕兄,你身负毒伤,何不随我等同行。将毒伤治愈再来扬州,如何?”南宫怜在一旁忙附和道。听闻恩公身负毒伤,神情煞是担忧。

  “多些诸位盛情美意,只是在下确有重要之事急需去办。待在下一切办妥,定会去拜访诸位。无痕将铭记诸位之情谊,就此别过,诸位珍重!”无痕接过凌儿递上的包袱跟斗笠,朝众人作揖行礼后,便往船下走。无痕心中闪过一抹离别的惆怅,说再见,或许今生也无缘再见。

  “蓝公子留步!”开口的是南宫傲。身形一点,人已飘至无痕身前。只见他从腰际摘下一块玉质腰牌,递到无痕面前道:“蓝公子,如在扬州城内无名医可为蓝公子治病,蓝公子可持此牌到这玉牌上所刻之地,或许此处有人能帮上忙。”

  “这……”瞧此通体碧青晶莹的翡玉腰牌,便知此非常物。叔父曾教导,无功不受禄。自己似乎也没有受人以礼的必要。

  “蓝公子莫要推辞,我南宫世家欠公子之情,何以能以此抵之万一?此牌不可轻易示人,公子切记!”

  南宫傲神情诚挚地道。话毕,便将腰牌塞到无痕手中。

  “多谢!后会有期!”无痕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收下腰牌。与南宫傲行过礼后,身形轻盈地飘出船身,弹出十余丈外,稳稳地落在渡口上。一闪身便消失在码头的人流中。

  “希望他用不上那块令牌。”望着人群涌动的码头,南宫傲喃喃地低语。

  第九章

  繁熙的扬州城乃是历朝重城。北接运河,南通长江。水运通畅,商贸昌繁,物产丰华。更与江南天堂的苏、杭二州相邻,可谓人杰地灵!

  走在拥挤喧攘的扬州城内,百业兴旺,商铺林立,街旁还有走南串北的江南杂耍,走卒小贩的吆卖,更令扬州城繁荣似锦。

  无痕很快在扬州城最为繁华的东华大街找到了‘素心斋’。这是家经营古玩字画的店面,门头不是很宏大,却装潢极其考究。汉白玉雕的两尊招财麒麟立于店门两侧,店门前四道青玉石阶。润色实木门楼,六开雕花楠木门,厚实内敛。八尺见方的一块镶金招牌匾悬于正方。‘素心斋’三字笔道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明眼一看便知此必定是名家之宝,价值不菲!

  “这位公子,您是要看货,还是出货?”一个面容清秀的店伙计上前热忱地询问道。看伙计一身干净的长衫及白净的肤色,不难猜想,做这门行当不是力气活。

  “我要见你家主人,有货需他亲自过目。”无痕斗笠下的俊脸紧绷,语气漠然地道。他不清楚叔父要他来找‘素心斋’的主人目的为何,叔父没有明说,手册中也未提及。叔父要他转交的信他自然无法看阅,信是密封的。

  “不知公子您是要出那种货?按规矩,货需先送柜上验过方能与东家议价。”伙计恭敬地道。这伙计年纪不大,应酬起来倒是沉着不慌,甚是干练。

  “你去告知你家主人,就说是十八年前的故人差人为他送一把剑,他自会知晓。”无痕径自择了个座椅坐下,眸光开始在店铺内转悠。看着门脸不大的铺堂,内堂却不小,足有一般房舍五倍大!

  “剑?”伙计楞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地道:“公子请稍待,我这就去请我家主人。”话刚落音,人已经急匆匆地奔向内堂,步伐竟有些凌乱。

  “公子请用茶!”一名伙计这时过来端上香茶。无痕额首接过茶盏,轻刮茶面,一缕清香扑鼻而来,似乎是今年的新茶。

  “唔!”一股刺骨的疼痛令无痕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无痕紧捂住胸口,那股阴冷钻心的冰凉使得他额间泌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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