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上)————漓江晨雨
漓江晨雨  发于:2009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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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儿知道!”无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叔父,模糊的双眼却一眨都不敢眨,他害怕他的叔父在他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复儿!叔父有个请求……”

  “叔父您说,复儿一定办到!”无痕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叔父的嘴唇旁,他发现叔父的声音仿似一缕清风,轻得他快听不到了。

  “我走后……将我与后山……之坟合葬,我答应你……大伯的。”宫墨呤的意识已如一缕轻烟,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在朦胧中,他的眼前映出一张俊逸的脸庞!

  “谦!是你吗?你终于来接我了!我没有违背我们……承诺!

  宫墨呤的气息有如梦呓般越游越缓,声音更似幽谷回声,静静的走远,飘散……

  直至廖无声息!

  无痕只觉胸前的躯体倏地一沉!刹那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耳际没有了任何声响,所有的意识冻结了!他忘了哭泣!忘了思考!忘了时间!忘了周遭的一切!

  ******

  他呆若木鸡地跪在禅座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当他脑海闪过一丝意念时,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知觉,所有的一切,如惊涛骇浪般涌进脑海,拍打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用尽所有的气力,死死地搂紧怀中早已冰冷的躯体。喉咙深处爆出震彻山谷的凄厉嚎啸:

  “啊!”

  第四章

  仓洲赤燕堂

  清晨的曙光还未露脸,‘赤燕堂’偌大的庄园内则早已人影穿梭。丫鬟奴婢们在各房的属地忙碌着,家奴护院扫院晨练一派繁忙。

  欧阳凌一身紧身功服,在空旷的正院场上悠闲地打着套拳。五十开外的他依旧雄姿不减当年,保养得当的皮肤闪着红润的光泽。眸光瞟过周遭熙攘繁忙的家仆们,一股满足跟得意自脚底涨到脑门。‘赤燕堂’自他掌管以来,日益昌盛,在江湖中的声誉更是如日中天。他亲手调教的两名爱子已是显赫武林的‘赤燕双雄’!而‘赤燕堂’的堂口广布大江南北,可谓富甲一方!如此家业怎不令他沾沾自喜?

  “爹!”‘赤燕双雄’中的长子欧阳云待欧阳凌收功后,立即上前奉上香茶,勤恭堆笑地道:“您老还是如此英姿勃勃,雄风依旧啊!”欧阳凌听罢,一脸得意地额首。此子最是得他喜欢,喝过香茶,欧阳凌便转身往正屋走。

  “欧阳凌!”忽听身后一道冷厉的低吼,声音恍如万丈冰壑中暴发出的沉呤,冷冽摂人筋骨!这一冷吼,惊得院中奴仆纷纷避窜地奔回屋舍,护院卫从则匆匆亮出兵刃,严阵以待。气氛骤然有种窒息的紧张!

  欧阳凌父子几乎同时回身,却见正院旷场上立一笔挺的人影。此人一身墨青布衫,头顶墨黑斗笠,隐约只见脸的下半截,那是张异常白皙干净的脸,紧抿的双层冷硬刚毅。肩后负有一墨青色包袱,是个剑囊!此人浑身都透溢这一股割面的阴鸷!逼人的冰冷令满院的空气仿若置身冰窖!

  “大胆!何人如此狂妄?竟直呼家父名讳?”欧阳云挺身上前指着院中喝斥。‘赤燕堂’堂主‘赤手燕’可是名震一方的名士!武林同道谁不以礼相敬?以此等大不敬的口吻大呼小叫,他欧阳云还未见有人如此狂妄!

  “来者是客,不得无礼!”欧阳凌锐利的眸光锁住十丈外的黑衫人,脸上则挂上贯有的笑意。示意欧阳云退开,自己上前一步,抱拳拱礼道:“尊客临门,有失远迎!不知尊客有何见教?”

  “取你狗命!”不屑的冷哼中杀气毕现!黑衫在晨风中轻曳,似乎蕴藏着一股强烈的力量,一种令人心慌的压迫感直袭而来!

  “大胆狂徒!让你欧阳大爷教你怎样说话!”还未待欧阳凌从错愕中缓过神,便见欧阳云怒喝一声,身形飞掠而出,双掌几乎在同时挥出劲风。旷场上的黑衫人在掌风下竟一动不动!待欧阳云欺身逼近之际,只觉黑衫一晃,竟凭空在欧阳云眼前没了踪影。欧阳云心中大惊!‘此人是何套路?’

  “唔!”一股巨痛直右臂传来,欧阳云慌忙侧首,斗笠下的半截脸竟出现在自己右侧,右臂上多了只手掌!那只看似皙白纤细的手掌却似钢爪般,几欲将他的筋骨抓碎!

  欧阳云心底窜出一股寒悸,他知道自己遇上高手了,想归想。手上却不含糊,左掌疾快地削向对方下肋,右腿同时踢向对方腹部。

  黑衫人放开他的臂膀,身形如轻纱般飘闪开,双手化掌直袭而来。欧阳云想也不想地便挥掌迎上,四掌相撞,欧阳云顿觉一股浑厚的掌力穿体而过。还未待他身形定稳,眼前黑影一闪,一只冰冷的手钳住了他的喉咙……

  “喀嚓!”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欧阳云还不及思考,顿失了知觉,身子一歪便瘫软地倒下。瞪得溜圆的眼珠如铜铃般大,恐惧、惊悸,还有难以置信涨满了整张表情!

  “云儿!”欧阳凌凄厉地嘶吼,刚刚还活生生的爱子竟在转眼间命丧黄泉!悲痛与恼恨将一张脸涨得赤红。他骤然提身跃起,双掌蓄满毕生功力,大喝一声:“恶徒!纳命来!”

  “轰!”旷场上地砖被巨大的气浪击得粉碎!空气里弥散着尘灰。欧阳凌见对方竟然轻易避过自己的掌风,不由怒恼交加!他再度将掌力连拍数掌,直攻眼前的黑影。

  “呯!呯!”掌力所到之处,石雕粉碎,砖墙飞溅!近在咫尺的黑影却依旧未见受创。欧阳凌奋力欺身逼近黑影,双掌一使出他的毕生绝学‘赤焰掌’!掌风如两道烈焰,直射对方!

  黑衫人见烈掌攻来,竟不躲闪!迎身挥出两道冷冽的劲风,刚好与欧阳凌的两道掌力相撞。欧阳凌顿觉掌心一阵寒气侵肤,“不好!”欧阳凌心中大叫不妙!此人功力竟是属寒,恰巧与自己的‘赤焰掌‘相克!自己苦练几十年的内力却不见得比此人深厚。看此人身形也不过二十上下,怎会有如此功力?

  正在欧阳凌惊诧之际,忽听耳际劲风袭来。欧阳凌来不及反应,一股掌力自背心穿体而过!欧阳凌被震出三丈外。

  “你??你倒底是何人?”欧阳凌捂着胸口,一口热血自唇角溢出,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影,绞尽脑汁就是挤不出何时与此人结下仇恨。

  “你该为自己所欠的债偿还了!”黑衫人冰寒刺骨的低吼震痛耳膜,倐地,只见黑衫人双臂一振,一道墨青色的光芒自他身后飞射而出。待欧阳凌定眼看清时,黑衫人手中已握住了一柄利刃!

  “墨……墨羽剑???”欧阳凌被那柄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寒芒惊撼住了!这怎么可能?‘墨羽剑’销声匿迹十八年,今日怎会在此出现!

  “你终于知道是欠谁的债了!”黑衫人冷哼。话未落音,身形已穿空而至。待欧阳凌回神,一股寒意已刺入了他的前胸!强烈的求生意念让欧阳凌近似疯狂地以双掌夹住剑锋。身体借着劲道往后退闪,两人一进一退地在旷场上对持。院子四周的护院卫从早被此时的情形吓呆了。

  “休伤我父!”自庄园院大门处飞跃来一道人影,吼声刚落,一道剑气便疾袭而来。原来是正巧自外归来的欧阳维,‘赤燕堂’的二公子。在他身后相继还有几道人影驰掠而来。

  黑衫人在欧阳维剑气还未近身之际,拔剑的同时推出一掌,将欧阳凌击出数丈之外!身形疾如劲风般闪过身后的剑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父亲!”欧阳维错身跃直欧阳凌身前,将满身是血的欧阳凌扶在臂间,悲戚地呼道。欧阳凌已被震碎了心脉,伸手紧紧地抓住欧阳维的衣襟。嘴努力地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身体倐地一软,断了气息!

  欧阳维难以置信地盯着父亲的尸身,只见他骤然起身,猛一挥手中长剑,嘶吼道:“恶贼!那命来!”

  黑衫人斗笠下的唇角勾了抹冷笑,低哼道:“来得好!”话语间,手中墨剑如一条蛟龙,瞬时就将已近身的欧阳维封在了剑气中。一道道血迹已如血虫般爬上了欧阳维的周身。

  “勿伤人命!”忽听一声洪亮的大喝。一道黄袍呼声而至,刹那间竟将欧阳维周身的剑气化去!一股浑劲的掌风,将纠斗在一起的二人纷纷逼开。

  “阿弥陀佛!”黄袍身形一定,便作揖宣了法号。细瞧之下,此人竟是位黄袍白须的僧侣!此僧身披金丝袈裟黄底袍,颈悬檀木佛珠。身魁腹圆,面相和蔼慈祥,白须银眉。面色红光圆润,神情气定闲游。听那声法号便知,此僧必是有道高僧!

  黑衫人斗笠下的半截脸看不出表情,身形定定地立在旷场中央,冷冷地凝视着鱼贯而入的人影。瞧那衣衫各异,却华丽鲜亮的穿着,想是些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

  “老衲法号‘弘心’,不知少侠何故在此伤人?”老僧鞠身行礼道。原来此僧竟是少林四大高僧之一的‘弘心大师’!

  黑衫人似乎并未因此僧是谁而有所动容,斗笠下的眸光好似两道利刃,瞟了一眼一旁已断气的欧阳凌,神情浮出一丝畅快。

  黑衫人的冷漠令一旁的弘心大师有许尴尬,气氛骤时冷凝了。正待众人茫不知如何打破僵持时,突见黑衫人将手中墨剑倏地往空中一抛,一道墨光旋既收入身后。紧接着只见黑衫人身形疾跃而出,恍如一把钢梭,破空厉驰而去,几个起落,便自院墙处没了踪影!

  “好快的身手!”在场众人莫不心中暗呼。此等身手除弘心大师外,在场众人恐无人可及!

  此人是谁?为何要置‘赤手燕’欧阳凌于死地?身手如此之高!剑法如此精妙!却在江湖中无人知晓?

  第五章(上)

  湘西宜州

  宜州,地处湘西中部,北接川蜀、西北府,南通湘中鱼米之乡。本应是要塞重地,却因湘西崇山峻岭,道艰路险,加之山密林茂,虫兽猖獗,故此地人稀物少,多为草莽之地。

  宜州城东郊,建有一座方圆足有四里庞大的庄园。此处朱门璃瓦,画楼琼阁,富贵之气甚至是逼人。此庄便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齐云堡’!

  寅时刚过,由宜州城通往东郊‘齐云堡’的道上,熙熙攘攘地行着一潮潮人流。衣着各异,乘车、坐轿或骑马,看得出都是些颇有身份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几分兴奋,瞧此神色似是去赴重要的宴会。

  残余的血霞映红了整个天际,逐渐暗淡下来的云纱在催促,夜快来了!

  ‘齐云堡’北侧是一面峭陡荒石坡,忽然,自山腰茂林中疾窜出一道人影,身手之快恍如山间魑魅!此人在峭石坡边际轻盈地顿足,一袭贴身的劲衫将挺拔的身形裹得更加硕长。一顶墨色的斗笠遮盖住半截脸,精致的轮廓却不难猜想出,那是张何等惊世的俊容!而那一身踏空如履平地的上乘轻功,在江湖上已可跃身顶尖高手之列!

  余晖已墨,夜风轻曳,蓝无痕将眸光定定地锁在距此不过三里的庄园,那里此刻已是鞭竹震耳,锣鼓齐鸣。好热闹的气氛!

  不错!此刻伫立在荒石坡上的正是无痕,现在他应该是:蓝无痕!在‘绝尘谷’中,他亲手将叔父与后山的坟合葬在一起。整整一年,他独自守着空寂的院落,那里所发生过的一切,令他沉沦、依恋、回味、心碎!终于,在一个月前,他背起叔父留下的两把剑,奋力撕扯断那份已溶入身体的眷念,毅然走出‘绝尘谷’。

  无痕明白,出了‘绝尘谷’,就是走入了仇恨和杀戮!可他没有选择,这是命运的安排,他背负着太多太多的血海深仇,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用手中的剑讨回!

  他依照叔父留下的手册,记住了每一个让他家破人亡、痛失至亲的名字!半月前,震动江湖的‘赤燕堂’堂主:欧阳凌父子被杀一案,便是他的初战。回想手刃仇敌时那刹那的畅快,无痕冰冷的黑眸中聚满炽烈的火焰!那是嗜血的杀气!

  戌时,喜宴开席,‘齐云堡’内如炸了锅般,轰然沸腾了!正院中足有半里地方圆的旷场上,设宴席逾二百余桌,上千人的宴会,场面何其壮观!席上宾客,无论达官富贾、武夫走卒,脸上莫不洋溢着兴奋。‘齐云堡’少主大婚,遍请大江南北名厨掌勺烹制菜肴,据闻,更有前皇宫御厨!能品尝道如此奢美佳肴,可谓人生一大快事!

  正堂内是贵宾专席,设有近十桌。席上座客每一位莫不是达官显贵,武林名流!一身锦绸艳袍的北堂锋起身与正堂内宾客一一应酬。满脸春风的笑意中涨满喜悦和激奋。紧跟在身侧的新郎北堂勤更是气宇不凡,英姿毕放!

  酒过三巡,宾客的兴致已到了极点。喜歌笙乐下,谈笑的高亢、行酒令的吆喝充斥着整个夜空!

  “勤儿!”微有醉意的北堂锋对身旁的北堂勤道:“叔父有些不胜酒力,你代叔父好生招呼客人。”

  “侄儿遵命!”北堂勤躬身作揖应道。白净的脸上也是酒晕乱窜。

  “叔父先去歇息片刻,勤儿若有事,有你权叔照应。”北堂将一侧的管家北堂权招呼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径自回内堂了。

  前厅依旧是觥筹交错,乐鼓喧哗。满院火红的双喜风灯,耀眼的红纱绸帐,将整座庄园映得灼热似焰。好一场奢豪的婚宴!

  出了正厅,便是婉曲的回廊。徐徐夜风拂动红帐,也将北堂锋的那几分酒意吹散了。今夜的月异常的圆,皎洁似银。倒在庭院中的湖潭中,粼粼水光倒影出轻亭画阁,勾勒出一幅别雅的湖光月色!

  北堂锋面对此情此景,一股傲慢的得意油然而升。这是他一手攒下的家业,没有任何时刻会比此时更令北堂锋感到满足!他此时应该去一个地方,他需要倾诉!

  穿过重重庭院,再绕行叠叠画廊。半柱香后,北堂锋推开了庄园北侧的一座小院。这里几乎是整座庄园的最边缘,此院三面石坡环抱,树木稀少,荒草丛生,与前院的奢华豪丽显得格格不入。更奇异的是,此院竟只有一座屋舍,小院三壁灰墙。月色下,两盏孤灯悬于屋檐,苍白摇晃的烛火令此院到处都透溢着诡异!

  待北堂锋进入小院后,一道身影凌空尾随而至,几乎不落一丝声响地伏在五丈外的一处院墙上,硕长的身形在月光下似有若无,斗笠下的一双利眸绽出似星的锐光,紧紧地锁住前方的北堂锋。只见北堂锋进入小院后,直接推开了那间正屋的沉木雕窗大门。

  “呼!”隐约可闻一股冷冽的劲风自屋内呼啸而出,令立在屋门口的北堂锋须发齐扬,衣袍更是被撩得乱舞!‘好怪异的风!’

  无痕见北堂锋步入屋堂后,提身一个‘鸽子翻’便已落至五丈外的屋顶。自己此身绝艺,全赖叔父十八年来倾心传授。叔父不仅让他将蓝氏一脉武学练至烂熟,更把自己曾独步江湖的秘传倾囊相授。此等功底,怎不令他身轻如羽,凌空如履平地?

  俯身轻揭开一片瓦,一束光倏然从缝隙处破空而出。屋檐内的情景同时跃入眼帘,

  这是一座灵堂!堂内悬挂有九盏白灯,每一盏灯罩上白绫上都糊有大大的‘奠’字!横梁上垂泻着数丈之长的白绫丧幔,堂正位上丈宽的供桌,白烛高燃,供食繁丰。北堂锋此刻正在供桌前燃起香烛,伏首默拜。顺着北堂锋拜祭的方向,无痕惊愕是看到,供桌上方是一块丈高的灵位。从上至下看不清所刻何人,但灵位后竟有一副庞巨棺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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