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天真娇腼的笑著,“你以为他们真希罕我啊?要是这样也不会推我人火坑了,我看他们不是良心上过不去,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没想到我红了,怕人知道我的出身竟是纳喇家族,所以不让我再抛头露面。”
言武轻叹口气说: “你要多点信心啊!你舅舅不是说两个大家族都靠你了吗?其实走了也好,这里不是金枝玉叶的人可以待的地方,看看你难掩贵气,还是跟贵族交往好些。”
如果可以留下兰芳,他会很满足,别无所求的,可是他可以走得更远飞的更高,自己怎能自私的留他?
“你想太多了,我在他们眼中是妖怪,是丢脸的杂种,他们才不会带我去其他的场合认识其他贵族,而且我人在你这心在你这,你担心?我明天找个刺青师傅把你的名字刺在背上,一辈子背著。”
兰芳捧著言武的脸,坚定的凝视他,他要想办法往上爬,他不像段玉楼,甘心委身于端亲王。
有几个得势的王爷都暗示要包养他,但是他相信自己可以不要依赖别人,他更不想留在这里给言武找麻烦,如果真有机会,他或许可以爬的更高,兰芳曾熄灭的野心又燃起……“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好像等了好几个生死轮回才找到你,怎会轻言放弃呢?相信我好吗?”他想要功名,更要言武分享他的成功。
言武轻叹一口气:“别说傻话了,我当然相信你,你可千万别去刺青,很痛的。”
月光洒在兰芳身上,他像神话中的飞天,傲然又亲密的笑著。月光投入他眼底,就像传说中的鬼魅,银绿色的幽光勾走人魂魄,明明紧靠在他怀里,言武却突然觉得他也许留不住这个不属于世间的人儿……纳喇德拉一进北静王府,叶世容便著急的问:“成了没?”
“差那么一步”纳喇德拉欲言又止的。
叶世容皱眉问:“怎么样?差什么?”
“唉,他的赎身银要四万两。”多报一万两,当然是给纳喇德拉私吞了。
“四万!我给他盖的楼院也才花了五万,你看迎仙阁,那样华美,做工多细,才五万,他的赎身银要四万广叶世容不敢相信的说,他府里买过多少人?五两十两的就成了,虽说是个红旦,顶多三五干吧!那有人敢要四万的?
“王爷,你为了他花五万两去盖园子,竟花不起四万两买回人,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何况人家不是以卖相公的价钱去卖他的,他是继段玉楼之后的新秀,人称水莲花仙。而段言武也知道我是他家人,急著救他出火坑,所以故意把价钱拉高。要不然,你再等个几年,他繁花落尽,没人要时再去买他。”
叶世容不悦的说: “谁说我出不起这银子?只是没听过竟有这种身价的,明天一早你就去给我买下他。”
纳喇德拉松了一口气, “我还不知成不成呢!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也只好多跑几趟。
一大早,才在奉师楼上过香,嗓子都还没吊,纳喇德拉就在门外等著了,门外的人报进之后,言武正要请他进来,兰芳却拿起架子。
“说来就来啊!戏园还没开呢,叫他前厅等著,我要先暖身。
言武皱眉说:“不好吧?他不是你舅舅吗?就算过去对你不好,你也得尊敬他一点。”
兰芳下耐的说:“你想我早点走是吗?如果是的话就去叫他进来!”言武忙抱住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又闹脾气了?小宝贝别生气,我才不想要你走……算了,让他等去,谁让他得罪过你。”
纳喇德怀揣著四张一万两的银票,心里激动的无法自己,要是董鄂修罗愿意跟他走,这银票有一张就是他的了。想想还真有点对不起他,他越来越美艳了,北静王叶世容有点病态的,不知花了大把银子买回修罗之后要怎样整他?
等了半天,他渐渐发觉董鄂修罗根本是故意要他等,前厅半个人也没有,连个茶水都不奉?
这个死兔子,竟不想洗净铅华?真是自甘堕落!那自己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了,让叶世容好好去修理他!
兰芳过了两个时辰,才把纳喇德拉叫进内厅,他自己好整以暇的坐在虎椅上喝茶,傲慢的靠在扶手上,斜眼瞥著满脸笑容的他。
“你还不死心?”
“别进么绝情嘛!修罗,难道你要放弃贵族身份,甘心身落风尘?”
“哼!我甘心?说的好像是我逃出府里似的。你实话实说了吧,赫那家要我回去做什么?别真告诉我什么良心不安这套,就算赫那家的人有良心,也不值三万两。纳喇德拉早料到他会有这一问,早和叶世容讨论好对策。
“这……我实说了吧,自前纳喇贵妃在皇上跟前失宠后,家里一直旺不起来。你外祖父丢了王爷帽后,更是一个家只剩名声还叫个贵族,整个族里连个居官的人都没有,董鄂氏也是,董鄂娘娘死后,一败涂地,我们两个大族,连个像样的子弟也没有。"
纳喇德拉看看兰芳已有几分相信,更说的天花乱坠。
这家里能出人头地的……只有天资过人的你了,出点银子算什么?如果你能挣回名声就好了。你好歹看在舅舅求你的份上,离开戏园,让家族出资栽培你,给族里挣回王爷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兰芳虽然堕入风尘阅人无数,但毕竟年幼,比不上两个老好臣猾的人。
加上他本来就渴望能有一番作为,让人刮目相看,但是本朝规矩,乐籍暖户和黑籍匪户,是不能人闯考试的,更不得在朝为官。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他此时已信了八分。
“我说嘛!狗不啃没肉的骨头,我要是没用处,你会找我回去?不过你倒是能人,竟说动府里愿意拿出三万两?”
“家里的人还不知道钱的事,我找朋友应急借的,也因为这样,你暂时不回纳喇府,先到舅舅帮你准备的地方住,好准备下次科考,考上了再回去。”他要连哄带骗的把兰芳骗进叶世容的迎仙阁。
兰芳不层的冷笑,“哼!你要不要赎我是你的事,我才不去做寄人篱下的清客,我就是要待在怡园,横竖科考要是能报名,我一定能过的。”
纳喇德拉听兰芳的口气像是答应了,至少将来有机会一步步诱他吞饵,忙说:
“我知道你天份高,待那里都能崭露头角。你想待这当然可以,舅舅会常来看你的,有机会也带你认识些贵族。”
兰芳本来还想说,想办法抬他出乐籍就好,来看他就免了。后来转念一转,真搞僵了也不好,于是勉强说:“随便你,你时间多就来等吧。”
谈妥了帮兰芳赎身的事,纳喇德拉当然是兴高彩烈的 回北静王府报喜兼领赏去了。
兰芳拿著银票走到言武房里。
“呐!三万两银票,不到几个月给你赚了十倍,我说买了我绝不叫你后悔。”
言武爱宠的起身抱住他,那副得意的样子真惹人怜爱,看来更为天真,“那你还说,我敢不见你就要让我难过日子呢!银票你留下,现在你不唱戏了,总不能都靠你舅舅接济吧?”
“你罗唆什么?难道你养不起我,还要叫我去靠纳喇德拉?哼!你不想养我就算了!”兰芳佯装生气的瞪著他。
言武赶紧说:“哪有?我想都来不及了,你是我的小宝贝呢!你呀现在是贵族公子哥,身份顾著点,不要动不动生气,更别骂粗话了。我养你,等你闯出名堂,再让你养我,这样可成?”
兰芳笑著说:“我要真能有番成就,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个不公平的阶层制,再把那些逛窑子逛兔子园的,欺凌小孩子的畜牲都抓起来!”
两人高兴的谈论著将来,对即将翻覆的天地一无所知……纳喇德拉几次要邀兰芳出城,都被他拒绝了,这样下去有赎他跟没赎他根本没差别,只是他不再登台而已。
以前苏兰芳是贱民,北静王还可以仗势欺人,现在竟连污辱他都不行,虽是远枝却仍是贵族,没钱却有身份,官府也稍微照看著的。叶世容深恨著,他竟是偷鸡不著蚀把米了!
“你要是再不把他弄出来,我们的交情算没了,以后你也不用上门来!”叶世容忿忿不平地向纳喇德拉抱怨。
纳喇德拉低头想想,“耍弄出他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段言武要是发觉不对劲,一状告上端亲王那里,只怕事情就没转圆的地步。更何况那个段言武一脸霸气,恐怕也不好惹,要是段言武自己赶他出来就好了。”
“你光会说有什么用?我看段言武跟他之间倒有些不乾净,眉目问暧昧得很。还赶他出来呢!”
纳喇德拉又想了一会儿,开心的笑道: “这样更好办!”
关着房门,两人不知又讨论出什么计划。
言武把兰芳的房间改了,现在像个书房,四面书架,兰芳很爱看书,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书架上的书都快看遍了,还是言武不时提醒他多歇息,没事就拉他出房门走动走动。
纳喇德拉来时,言武高兴的告诉他:“多陪陪兰芳散散步吧!整天闷在房里看书,快要闷出病来了。”
“我还想多让他出去交际些贵族名门呢,他死都不肯,唉,现在考场弊病多,下结交些权贵,就算再有实力都考不过。他脾气硬得很,我的话他都不听的。整天苦读,到时候因为背景不够考下土,他不知要多失望。”
言武想想,纳喇德拉说的很有道理,官官相护、权力勾结是人所皆知,更何况兰芳脾气这么坏,不多拉一些背景硬一点的朋友,到时者又得罪人,他自己是梨园戏子,怎么帮得了兰芳?
“没关系,我替你劝他,什么时候什么人,你只管约好了。”
纳喇德拉嘴角扬起不易发现的冷笑。
月色下,湖中央停了一艘两层楼的大画舫,船的两旁五步一盏琉璃灯,四下结著彩缎和绣球,舱内隐约传来丝竹声,却是清淡高雅。北静王远远看到一叶扁舟驶近,忙坐回桌前。
小舟驶近画舫,舟上两个人踏著船板走过来,一群女婢穿著高雅的湖色百条裙迎过来,“纳喇大爷,董鄂少爷,主子请二位进舱房。”
纳喇德拉等载他们来的小舟驶远了,和兰芳一路谈笑讨好他,一面走进被烛光照的如白昼般明亮的船舱里。
叶世容远看著兰芳,他今晚头戴百凤朝阳穿珠束发金冠,齐眉勒著紫带金边绣凤抹额,一身玫瑰紫金长袍,外罩黑纱蝉翼大拴,一件轻软的孔雀毛外袍轻披著,身型窈窕纤细,更为诱人。
苏兰芳手里把玩著腰间蝴蝶结子长穗系著的玉环,莲步踏尘,徐徐走来,不时好奇的打探四周。
兰芳只听纳喇德拉说,今夜要见面的是出银子给自己赎身的一位挚友,再也想不到竟是北静王。他环顾四周,清静高雅的风格,令他放心许多,他可受不了热闹低俗的酒宴。
他跟著纳喇德拉一路说笑,心情轻松,晚风吹来,竟有种梦幻般的微醺,精致脱俗的画舫,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脸颊也泛著光彩。
走进船舱,兰芳愣住了,是……北静王!
叶世容也故作惊讶的起身,“兰芳!”
“纳喇德拉,你说的天才就是……是苏兰芳?”
纳喇德拉装出无辜的表情,“是苏兰芳啊!我亲侄子,董鄂修罗,现在不能叫他苏兰芳了,他一时遭劫坠入风尘,却是个文曲星下凡呢!王爷轻看他就是轻看了我纳喇一族了。”
兰芳已吓的脸色发白,被关在叶世容房里的几个夜晚,简直是他生命里最可怕的回忆,他一言不发,转身奔出船舱。
叶世容使了一个眼色,纳喇德拉忙抓紧兰芳低语:“董鄂修罗,这是一等子爵北静王,你干什么掉头就跑?别让舅舅丢脸啊!”
兰芳慌的说不出话,他怎能开口说他曾在他身下……
叶世容羞愧万分的猛摇头,“唉,该死!该死!本王此番真是阴沟翻船了,竟得罪了董鄂娘娘的遗族,兰芳……不!董鄂少爷,本王绝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不知道……请受本王一拜。”说完真跪下。
纳喇德拉忙拉起他,“这……王爷快起,这是演的那一出戏?董鄂修罗你倒说话啊?”
叶世容却一脸惭愧,“唉,这……李逵误骂了宋江啊!我可是要学李逵负荆请罪了,董鄂娘娘是我皇姑妈也相好的,怎知会……”说完又摇头摇个不停。
其实虽是董鄂一家,董鄂修罗和顺治爷的宠圮董鄂——氏,关系远的很,真是皇帝也有乞丐亲家,何况这是多久以前的事,顺治爷都归天了。不过既是同族,叶世容演的戏也不算太不合常理。
纳喇德拉故意盯著兰芳用眼神质疑他,兰芳脸刷的冲上红潮,“舅舅……修罗在秋水堂登过台你是知道的,北静王……常来捧场…给侄儿……叫戏……”总不能说他常在北静工房里叫床吧?
纳喇德拉吐了一口大气,这算什么?人要出头总是得磨磨,北静王是个爱才的,以前不知你的人,只当你是秋水堂里一般的相公,才得罪你。现在知道了,给你下跪赔罪,你净愣著干什么?快请王爷起身,人家是皇亲贵胄的,天生带著白气贯顶,再跪要折你的福了。”
兰芳想想,过去谁不来欺侮他一下的?相公嘛!本就是卖身子的。如果现在还揣著过去的包袱,那下是自认身份低贱吗?他要有贵族的气度啊!
他鼓起勇气,伸手扶起北静王,“王爷莫自责,修罗沦落风尘,怎能怪人瞧不起呢?现在洗净铅华,重新做人,还请王爷栽培。”
北静王惊慌地甩开兰芳的手,“我看还是得避嫌,纳喇德拉,不如你们走吧!董鄂修罗是贵族,本王不能无礼。”
兰芳看他真是无奈的样子。想想原来他也是会避嫌吗?那他确实对自已尊重了,于是放心的一笑,“王爷要再见外于修罗,倒真是看轻我了,老远赶来要吃王爷的酒宴,竟空腹而返,修罗可是吃不上您的宴席吗?”
北静王惭愧的说:“董鄂氏的确大气度,修罗,这……人都有个见不得天日的小秘密,本王有疾,其疾好色,但是从今后绝不敢再无礼冒犯。你这么有肚量,可见是不可多得的器皿,将来发达了,不要记仇,还要烦请提拔提拔。”
兰芳被北静王左一句右一句的捧上了天,加上自己的亲舅舅在一旁敲边鼓,他简直被耍得团团转,竟然深感得到他们的爱护,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尊敬过他、看重他。
北静王是心机极重,董鄂修罗现在还不算真正孤立无援,要真的毫无后顾之忧,要斩断他所有的人际关系,他有的是计划。哼!跪他又如何?他总有一天要送小贱蹄子连本带利跪回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芳醉醺醺的回怡园,已经大半夜了,言武耐着性子,在他房里等著,好下容易听到脚步声,他赶紧出房查看。
“兰芳?你怎么喝成这样?言武由纳喇德拉手中接过兰芳,他醉得都走不动了,一张白玉无瑕的脸变成红通通的,像颗可爱的红苹果。
言武……我现在叫董鄂修罗……连北静王都让我三分……他不敢再欺侮我了……我有家人了耶……舅舅……你对我真好,赶明儿带我回去见娘好吗?”兰芳无邪的笑著,娇柔的样子引起纳喇德拉一阵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