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武松了一口气,虽然语琴做错了,可是如果兰芳一来就惹事生非,那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他希望兰芳能放语琴一马,别再多生事端。
言武领著语琴到兰芳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在门外两人对看了一眼,言武先推门进去,兰芳坐在床上靠著床柱,皱眉闭著眼,俊脸上泛著桃红。
言武走过去,他好像也没发现, “兰芳,语琴给你赔罪来了。”
“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兰芳眼睛微开了一下,很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怎么啦?不舒服?克宇呢?”言武顺手摸了摸他的前额。
兰芳忙推开他的手,“动手动脚的,作死啊?”
言武担心的说:“你……头上很烧耶!”
“废话!又不是死人,难道是冷的吗?”
语琴小心翼翼的看着早上看来很柔顺,现在却很粗鲁的娇娃,“兰芳,我向你道歉来了,你还好吧?”
兰芳不耐的叹口气:“我听到了,你们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言武转头向语琴说: “你先出去,找兰芳的仆役叫他进来。”
等语琴出去以后,言武蹲跪在他面前,一手去挟起他精巧的下领,“兰芳别嘴硬了,你看来就是不舒服的样子,究竟怎样?我给你请大夫来好不好?”
“我叫你们都出去,你留在这干什么?给你那宝贝段语琴整个上午抓过来拉过去的,伤口都裂了。克宇回去秋水堂拿药来,他昨天竟漏掉了我的金创药。对了,叫你要找什么之前都要先问我,你叫段语琴去找克宇,要到哪找去?”
言武担心的想扶兰芳躺下,“让语琴去慢慢找,算是罚他对你不敬,你不舒服的话先躺下来……”
“哎呀!你是鸡公的太太呀?不要碰我了,能躺我不早躺下来了?痛啦!”
听到兰芳喊痛,言武赶紧又将他拉起来。
“放手!放手!不要再拉了!段言武,我拜托你滚出去,你!哪有人这样粗鲁的!”
言武慌了手脚,一下帮兰芳拉起,牵动了伤口,惹得他哇哇叫,于是又紧张的拍他的背想安抚他。“嗳呀!”兰芳痛的弓起身,“段言武!你三千两花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整死我才划算吗?”
言武忙收回手,坐离兰芳远远的,“我不动,我不动可以吧?”
兰芳靠在床头柱上无力的苦笑著,看手足无措的言武,“你杵这儿干嘛?”
“我陪陪你等克宇。对了,我唱曲子给你听。”
兰芳窝心的点头笑了,脸上泛起一抹红。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 ”
言武宛转的唱起小曲偏爱的小调,唱完后也不看兰芳,低著头就说: “这是小曲喜欢的小调子,你觉得好听吗?”
兰芳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原本还觉得感动的,他没事净提他师弟干什么?“难听的要死!亏你是个戏子,也能唱这么难听,滚出去不要吵我!”
“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火?连小曲都喜欢的你还不喜欢,果然是怪人。”
“谁像你师弟那样不挑?连屁声都好听,难怪跟了端亲王去了,想来他的屁声比你好听些。”
“苏兰芳!你要说粗话无妨,不要动不动扯小曲出来。”
“谁先扯他?你成天想著他还怪人扯他,没事唱什么怪调子嘛!”
“不跟你废话,你白己慢慢打发时间吧!”
“早叫你走的,留在这献什么丑!”
“走就走!哼!”
“快滚吧!哼!”
言武走到门口,又不忍的回头看,兰芳正低著头好像在拭泪,发现言武看著他,很难堪的抓起枕头丢过去,但身子的不适分散了体力,枕头才飞起就落地。
言武走过去拾起枕头来,“地上脏,没事不要拿枕头出气,糟蹋东西。”
兰芳看了他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样子,俊逸的脸庞尽是彷徨,不觉心又软下来,“不拿它出气,那你过来让我揍两拳。”
“你现在一点力也没有,就让你揍二十拳也无妨,只怕你又拉扯自己的伤口,再伤了就不好了。″言武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苏兰芳性子其实像个小孩子嘛!自己何必跟他计较?
兰芳不再回嘴,静静的享受他放在头上,只有爱宠没有欲念的安抚。
身上的伤好像越来越痛,他可以感觉到底衣又湿了,疼痛和发烫的身体让他无力做任何动作,如果他不是这么不舒服的话,或许会起身去引诱言武也说不定。这样的自己,真是让自己都瞧不起……“兰芳……你其实是个性善良的,别老是嘴里不饶人,像现在这样乖巧多好?……怎么啦?都不说话。”
言武发现兰芳眉头皱得更紧了,冷汗由脸颊滑落,他的呼吸变的低沉而快速,修长的手指不安的抓著床单。
他俯身把兰芳的脸捧起,“我知道你很不舒服,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帮你?”兰芳咬紧牙关,伤口的血黏贴著底衣,死克宇还不快回来!要是血乾了就惨了,每次不赶紧处理伤口,最后要把衣服脱下来时,简直是要他的命·……“你去弄一盆热水,一双筷子,两条白绢,一壶劲酒,要快。”等克宇不如叫言武帮他。
言武听了赶紧去准备,热水、筷子、白绢、劲酒……兰芳这时候还贪杯?真是没救了。
东西准备好了,言武把东西都放在床前的梅花梨木桌上,把酒递给他,“你要喝酒啊?对伤口可能不大好吧?”
帮我先解外挂。”兰芳对递过来的酒摇摇头。
言武依言替他除去外挂和长袍,突然觉得他的腰身很纤细,很惹人爱怜……不行!
胡思乱想什么!他赶紧摇头,甩开奇怪的想法。
底下的衣服似乎比昨晚沾上更多血,有些已经乾了,让衣服紧贴在兰芳身上,言武看了一阵鼻酸,虽然兰芳个性古怪,可是这样的痛楚他都忍著,让人替他感到心疼。
兰芳看了言武的表情一眼,“你不要可怜我,多余的同情只是更伤人,待会下手狠一点,快刀斩乱麻,知不知道?”
如果被打了,一向都是克宇帮他善后,他够冷静,要换了别人婆婆妈妈的,反而受罪,不知言武行不行?
兰芳把头发整个挽起,露出优雅的颈子, “酒给我,把手绢拧湿,拿一条过来,还有筷子。”他坐在床沿,先喝了几口酒,把手绢包裹住竹筷,
“剩下来的酒都倒进水里,待会先用另一条绢子,拿酒水沾湿被血黏著的地方,再脱下衣服,你自己说要帮我的,不要手软叫我受罪啊!”说完把筷子横放进嘴里咬著。
言武惊讶的看著动作熟练的兰芳,他说出口的话还是这样蛮横的,但侧著身低头咬住筷子的姿态,有种凄楚的壮烈,仿佛他身上留下的是圣痕。
阳光洒在兰芳的侧脸上,完美的轮廓映著金光,盘起的棕发闪耀著,棕色的浓眉根根分明,长卷浓密的睫毛沾有几滴小小晶莹的泪珠,挺直圆润的鼻梁渗著细致的汗水,半掩著的双眸隐隐散著幽光,他仍坚逸的挺直上身,
优雅高傲的坐著,像被人间遗弃的处子,绝然于世……兰芳啊……
“思……”言武用手绢沾了酒水,把干掉的血迹弄湿,刺痛让兰芳畏缩一下,言武心一横,动手撕开衣服和伤口紧贴的地方。兰芳不禁痛的用手锤了一下床。
“可以吗?”言武担心的问。
兰芳撇开头不看他,不愿快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发现,抓紧床单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好,长痛不如短痛,忍著了!”言武狠下心,——沾湿伤口,拉下冷粘的衣服,不知为什么会打的前胸后背都有,手臂上的伤,应该是用手去挡的时后打到的吧?
“哼嗯……嗯……”兰芳痛得扭动身体,死咬著筷子,他本能的往另一个方向逃避,却被言武一把抓回,死段言武……比克宇还狠!
“快好了,不要再乱动!”只剩右边的袖子还有一处黏著,兰劳已经全身冷汗,几处刚撕裂的伤隐约出血,言武一手拉著兰芳,一手捧著他的脸,兰芳皱著眉,痛苦的挣扎。
“最后一次了,忍著点。”言武说著,一口气拉下袖子。
“呜……”兰芳痛得往后弓起身,言武赶紧抱住他。
“哎!你要晕倒啦?”
兰芳撑起身,把口里的筷子用力往地下一吐, “我xxx!叫你不要手软就真的一点部不手软!”
言武不禁失笑,骂人倒挺有力的,只是骂的太狠了点。”
兰芳推开他,站起来不安的来回走动,不时跺脚,想去揉伤口又不敢,只好咒骂著: “痛死了!死克宇!死言武!”
“你净骂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倒是骂骂打你的人啊!”言武想这些伤想必是曹师傅打的。
兰芳笑开怒容,带著笑大声的叫骂: “说的也是……曹新辉我操你娘的!叶世容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叶世容?北静王叶世容?这是他打的?他干什么打你?”
“他有病!那天先是师傅打了一顿,要我去北静王府里唱,去唱完了叶世容就要我留宿,留就留嘛!他吸了大烟,玩红了眼,拿起马鞭不容分说的胡抽,还要我在上面,我都被打的动不得了他还装傻!真受不了!”
言武听了一头雾水:“什么大烟?什么上面下面的?”
兰芳刷一下红了脸“你白痴啊?”
“干嘛又骂我?不知感恩的家伙!”
兰芳笑脸盈盈的,羞红的双颊带者无限风情,他仍赤裸著上身,雪白的肌肤画上红痕,别有一种诱惑的味道,他凝视著言武慢慢向他靠近“谁说我不知感恩?风里落花谁是主?一向偎人颤,叫君态意怜……你是可怜我,还是爱怜我?说话啊……怎么呆啦?”
言武看著他大胆的暗示,傻了眼。他在耳边的低语刺激著心弦,一般骚动在体内乱窜,颈上痒痒的,是他抚过的长睫吗?兰芳垫著脚,扶住言武胸膛,头发凌乱,看似柔润的红唇靠近他唇边。
言武拦腰抱住兰芳,让他贴紧自己,正想吻上那诱人的炙热红唇,却听到兰芳轻轻的抽了一口气………他的伤!
他忙放开兰芳,“我不能这样子对你!……你也自重些,身子是你的,不要老这样乱来。”
兰芳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恼羞成怒的说:“什么老是乱来?你当我对每个人都……你还是看不起我?对,我是没你小曲师弟清高。我只是觉得奇怪,难道跟著一个人会比跟过十个人高尚些吗?”
“你不要扯上小曲!”他刚刚完全没想到小曲,只是想到不愿像别人一样对待兰芳,怎么他却不懂呢?言武急的嗓门都大了。
克宇提著药盒推门进来,却看到言武吼著兰芳,心里一阵不舍,于是讽刺的说: “呦!馴悍妻吶?我得避避。”说著就要退出去。
“克宇你留下!”兰芳挑衅的看著言武, “该走的不是你,段言武你滚吧!慢慢想你师弟去。”
“我不是…″
“还不出去?我要克宇给我泄泄火呢!你想看吗?”兰芳走向克宇,靠在他胸前。
克宇尴尬的正想解释,言武却二话不说的冲出门,把门用力甩上。
“兰芳,你何苦这样激他?”
“啪!”兰芳迎面就赏了克宇一巴掌, “你死哪去了!害我被他弄的……呜……”
兰芳话没说完就倒在他胸口委屈的哭了出来,“他看不起我……” 克宇心痛的抚著他: “段老板不是那种人,你一定误会了,我待会帮你问问他。
不要哭,你从不哭的。”
兰芳呜呜的说: “问个头啦!他哪会直接告诉你他瞧不起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次栽跟斗了。”
“栽跟斗?你想想,难得有人拒绝的了你,这样不是更特别吗?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上你,只有他压抑得住,可见他才是真心的看重你。”
兰芳带著泪抬起头来痴痴的望著克宇,“是吗……你的想法都好不一样……那……你呢?你怎么不会想要我?”
克宇无奈的苦笑,“我就知道你要这样间。说实话,第一眼见你,你赤裸裸的,趴在床上喘息著,那时还真让我心动。可是帮你净身时你痛苦的表情,真是让我灭了火。现在我只把你当弟弟,更动不了心了。”
兰芳羞涩的笑著说:“不要脸,谁是你弟弟?快给我上药,晚上我还要跟他们到后台看看。那个段语琴,也敢得罪我,看我不踢落他的正旦才怪!”
“你还是收收气焰,别跟他计较了。”克宇担心的说。
“我才不计较他骂我什么娼不娼的,难道我还怕人骂吗?他的唱功我看了一上午,乱七八糟,再让他撑台子,锦联班就要改卖身啦!我才从秋水堂出来,又要落入火口吗?开什么玩笑!”
克宇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唠叨著: “你好歹多歇几天,又不像以前有人逼著,带伤还要开唱。我看你这次伤的重些,身子都烧了,不如抓几帖药喝好吗?”
“你罗唆什么?休息就休息,喝药就免谈了,贱命一条连阎王爷也未必想要。”兰芳想了一想,不好意思的笑著,“就只有你把我当宝。”
“你该不会要谢我吧!少吓人了,还是对人打打骂骂的像苏兰芳些。”
到了一个安全的新环境,兰芳一身的刺不像以前,动不动就伤人,柔顺的表情让一张俏脸更鲜艳动人,那双明朗的大眼笑起来更觉深邃,甜美的笑开脸上酒窝浮现,这样无邪的笑脸才是十五岁的孩子应有的啊!
“铁衣尘土,征战如何好。眠沙卧草,梦里旌旗忽倒,急忙惊觉,枕鼓眠旗懊恼,生死谁能保。光阴兮似箭也如梭,急催人老。恨山川的那盘泊盘泊路难行,问君呵,何日得返家乡道,父母恩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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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刘邦的手下唱起楚歌,西楚霸王项羽的手下军心散涣,全营痛哭失声,开始四处逃散。
项羽与一向随自己争战的虞姬,骑马逃到乌江边,渔夫看了是项羽,忙要他上船渡江而过。
“江东子弟千人渡河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我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项羽豪迈的拒绝,宁死下受辱 奇武英俊挺拔的扮像,真像霸王再世。
言武一捉气,唱起千古绝唱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予兮骓不逝,虽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兰芳正醉倒在言武荡气回肠的歌声中,只听段语琴捏著声唱出:“大王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