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隐莲香(上)+番外————艾猗
艾猗  发于:200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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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这声音……

  蓦然转眸,无数纷乱交杂墨色丝弦里,一双清明的眼,温柔不变,长鬓梅雪,轻掩间若隐若见。

  惊愣,狠狠的惊愣,一霎时,便是惊惧。

  心神迷漫时,脱口低唤。

  “……隐哥哥……”

  所有的墨弦刹那怔然。

  月下,蓝衣人蹙起的眉心仿佛尖锐的针尖,刺伤了双眼。

  “……皠魄……第八重……称霸天下……”

  箫冢隐怔怔地走来,蹙起的眉心是被伤害的痛。

  “……我们约好了的,要一直在一起,当然就是一直到老。我又怎么会丢下你,独自离开……”

  “隐哥哥……”

  “……等报了仇,我们就和伊昔一起住在这里,再也不去过问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就这样清风明月,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

  “……我……”张了张口,却摇头,极缓,极慢地摇头,心口忽然钝钝的痛。

  “……成君以诺,必守一生……原来……这些……都是我一相情愿……”

  “不,不对,不是的……你不要乱想,好不好?”抬头,看着他慢慢走近,看着他攥紧的手心。心口的痛尖锐起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在你心里……竟是己身为大!商岚妍,你……好自私……想来,竟是我错看了你!”

  “……”慢慢地摇头,再摇头。悄悄伸出手去,好容易扯住了他的袖子,却是一口完整的气亦提不上来。

  琼雪饶香白梅缺。空自许清流。如今憔悴,蛮烟瘴雨,谁肯寻搜?

  流年花下月前誓,曾共执纤手。天涯有后,月仍往昔,此心两愁。

  “放手。”箫冢隐重重甩袖,转过身去,声音竟是沉重得发抖,“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莫来寻我。”

  “……好。”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笑得很好看,“那等你静下来了,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没有回答,箫冢隐的背影在月下碎梅里,沉重得可怕。

  “隐哥哥!”

  忽然站起,忽然跑过去,紧紧地抱起,紧紧地,将自己的身子紧贴着他的。

  然后俯身,轻轻地低喃,“我喜欢你,我爱你……只是你……”

  感觉怀里的身子狠狠地僵硬,我却是浅浅地笑着,慢慢地松开了手。

  慢慢地,看着那温暖的背影,慢慢地,那背影模糊,看不见。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隐哥哥会在这里?!”拼命地扯住随来的雪清崎的衣襟,狠狠地举起拳,却终是摇着头慢慢地放下,“罢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罢。”

  “小妍……”

  “走开!”猛挥手,天魔弦蓄势而出。

  堪堪躲过那要命的利弦,雪清崎方站稳,便眼见那瘦小的身影摘下腕上的天魔戒,似是有深仇大恨般将其狠狠地掷出去。

  然后,那小小的身影蓦地倾向一旁梅树,顺势便倒下。

  ……你仍不明白吗?没有你,我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没有你,我有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你啊……才是我的所有,才是,我的天下……

  ……箫冢隐……箫隐……隐哥哥啊……

  心脏的痛终于极致,在狠狠地将那劳什子天魔戒掷得远远的后,终是一股腥甜汹涌而上冲出口外,眼前黑暗而虚无。

  @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等我再次睁开眼,日已至西。

  房内没有人,只有奚奴,歪着小小的脑袋,蹲坐在床头。

  伸出手去,轻轻地在它的脖颈下搔弄,然后顺势将其抱来怀里。

  床边的地板在薄薄的夕阳里有一种异样妖娆的红。奚奴小小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拉得很长很长,几至门外。

  伸出左手,做着怪异的姿势,看它们投在地上的影子。

  漆黑的,怪异却扭曲着,好似是古老的始祖图腾。

  “你醒了。”紧闭的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嘎吱”声。

  “我躺了多久?”

  “十个时辰了。”

  “……是吗。”

  十个时辰,一天。

  可是,他没有来……

  在你心里,我真的就是变得那般不堪么?

  你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小妍!”雪清崎蓦地握住我的手,“箫兄他……是有事在身,很忙。”

  “不必安慰我。”瞥一眼他握住我手的手,我笑,“不会有任何事比我还重要的,以前……他都是守在床边,直到亲眼看见我醒,才会稍稍歇息一会儿……”

  以前……每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手心里,一定会有熟悉的温暖……

  张开手,再握起。手心里却是冰凉。

  温暖在流失。

  “小崎,我想出岛。”

  “什么?”

  “便是并蒂莲,亦会有风吹分离相争之时。许是在一起太久了罢,我想离开他一阵子。”戳戳雪清崎的手背,我浅浅地笑,“放心,只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

  “那我和你一起……”

  “不。”摇头打断他,我笑,“让我一个人好吗,一个人?”

  “可是……”

  “没关系。看,我有奚奴呢。”举起奚奴小小的爪子挥了挥,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可不要小看他哦,便连钥牙先生都要忌惮他几分呢。”

  “那……”

  “……所以,让我一个人走罢,好吗?”

  @

  “箫公子,你在找什么,让奴婢帮你一起找罢?”

  没有回答。

  箫冢隐双膝跪地,每一寸每一寸都不放过地摸索着。

  满地的落梅被拢起,再铺开,拢起,再铺开……反反复复,仿佛永不知疲倦。

  ……在哪里……

  天魔戒……在哪里……

  那是他的梦想,是他的愿望啊……

  在哪里……我要找出来……我一定会找出来……

  “怎么了,怎的都聚在这里?”

  “少爷。”小丫鬟低头施礼,言语间颇有些无奈,“箫公子从昨夜起就一直在这里,似乎在找什么,可是奴婢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也不说话,早膳午饭都没有用呢,这梅园的落梅都快被他数出个仔细数儿来了。少爷,这可怎么办呀?”

  是为了他么?

  寻找天魔戒,为了他,为了他的愿望?

  ……箫冢隐……商岚妍……

  ……其实……你们是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分开的……

  ……对不对……

  心下忽然莫名的哀伤。

  是为了自己么,还是,为了这本不该出现的罅隙?

  “你们先退下罢。”雪清崎挥手,示意下人们离开。

  “是,少爷。”抬头颇有些担心地看了那仍跪在地上浑然无人的背影一眼,小丫鬟摇了摇头,走了。

  弯腰,将袖中的天魔戒轻轻放在地上,取少许落梅掩盖,再站起。

  “天魔戒在这里。”

  下一刻,箫冢隐身形一顿,便已出现在面前。

  好快!

  绕是与其朝夕相处四年之久,绕是知晓其速度步法之快,却亦仍是被其此时的速度所震慑。

  仅仅……是因为听得“天魔戒”三字……

  弯腰捡拾起天魔戒,小心地拢入袖中。箫冢隐方才抬眼,稍稍揖礼,“多谢。”

  只道此一句,便转身,匆匆离开。

  “箫兄。”雪清崎蓦地出声。

  身形顿住,稍稍侧转过身来,箫冢隐轻问,“有事?”

  “……小妍他……已经出岛……”

  “我知道。”

  “什么?”

  “……我这里,空落落的,模模糊糊地疼。”箫冢隐指着自己的胸口,神情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黯淡得了无神气,“我想,是因为失去了什么罢……”

  手指在袖中收紧,嵌进天魔戒的锁链里。

  “你觉得……除了他,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

  “……”

  “没有,对不对?”箫冢隐轻笑,“因为……我活着,就是为了他……我就是为了他而生的啊……”

  雪清崎狠狠怔愣。

  “……我就是为了他而生的啊……”

  这是需要怎样深的羁绊才能够产生的誓言,不老不灭,永徊天地间。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了解。”

  忽而翘起唇角,眼角上扬,浅浅地笑。

  从怀中取出一只香铃,递过去。

  “红线香的子香,主香在他身上。”

  怔忪地看着那拢在掌心的小小香铃,箫冢隐迟疑地看着他,“你……”

  稍稍偏一下头,雪清崎笑着转过身去,“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线香可是最好的追踪香,子香在三千里内必可寻得主香。”

  “……你……多谢。”

  “呵。”雪清崎轻笑出声,“哪里的话,我们是朋友呢。”

  “……多谢。”

  “……快些去罢。”

  @

  背倚着梅树坐下,看满地的落梅被风吹乱,恍如漫天细雪。

  再仰起头,便有一瓣梅花扬扬而歇,正落在眼下。

  晨乳初曦梅蕊绽。迭影相和,俏妍穿花转。睡起夕阳迷醉眼。新愁长向东风乱。

  瘦觉玉肌罗带缓。偏地碎雪,晚冬心俱寒。望极不来数红线。相见若真如不见。

  “哼,痴儿。”

  “你!”蓦站起身,指含暗夜琼花,雪清崎怒视倚在树干上之人,转瞬间利镖飞射而出。

  仰身轻巧躲过,钥牙乜斜他一眼,眼中颇是不屑。

  “四年不见便如此嚣张,莫忘了你这一身功夫是谁所授!”

  “我从未曾将你当作师父!”

  “我亦未曾视你为徒。”

  “那阁下何苦纠缠于我?”

  “嗤。”钥牙冷笑,蓦地身形一顿,便已出现在雪清崎面前。

  雪清崎即刻出手,奈何手肘被制,暗夜琼花收亦不是,发亦不是。

  便在此一瞬,手腕蓦地被擒,越过头顶紧扣在身后树干上。

  下巴骤然被捏起,连同手腕一起,痛入骨髓。

  钥牙的眼近在咫尺,红眸仿若赤炎。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漠然地看着那双赤红的眸。

  近在咫尺,怒火盎然。

  钥牙冷笑,手下加劲,不期便听得一声闷哼。

  “你以为你斗得过我么?”眯起眼,钥牙轻扬唇角,冷傲凌然,“你只需照我说的话去做,照我说的话活下去。其它的事情,不容,亦不需你置喙。”

  “……呜……”手腕与下巴上加重的痛楚令他轻声低吟,眼神却是愈发凌厉起来,狠狠一眼便向钥牙剜去,“……你……唔!”

  “很不错的眼神。”钥牙轻赞着,提膝再次重重击在雪清崎的小腹。然后松开手,看着他勉力以单膝支地,语音愈发冷漠高傲,“可惜,用错了地方。”

  “……”

  垂首。

  地面的落梅被方才瞬间的争斗打散,凌乱不堪。

  寂静无语,惟风相依。

  “……小崎,你长大了。”恍若幻象,钥牙的声音蓦地温柔。

  仿佛被这突然的温柔所惊吓,雪清崎骤然抬头,死死地看着他。

  钥牙慢慢蹲下身子,小心地将雪清崎拥入怀里,小心地抚摩着他的发。

  他轻轻地开口,声音温柔低喃,仿佛是在暖声哄着小小的婴孩入睡。

  “你小的时候,很小很小的,总是喜欢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要糖吃。那时候的你,好听话……”

  略略怔愣,心底里的最深处,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解开了束缚,悄悄地缠绵了他的心。

  第一次见到钥牙,第一次唤他钥牙,第一次射出暗夜琼花,第一次月下的对酌……

  雪清崎记得,钥牙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将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就像是一双月牙儿……

  他记得,钥牙最爱喝的,是麻咂酒。开了坛子先灌开水,过半个时辰,用竹管插进坛子吸着喝才最有味道……

  他记得,梅花树下,落梅漫天,他教他医术病理……

  他记得,他惧水畏寒,总是想着法儿骗自己陪他走几百里路,只为泡一泡温泉……

  他记得……

  暖暖的声音晕染在耳边,就像是四年前一般的温柔,仿佛从未曾变过。

  “……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笨笨的总是管人要糖吃的小孩子了,你变聪明了呢……”

  ……钥牙……

  ……你回来了吗……

  心下低唤着,垂睫,慢慢地伸出手。

  “……知道故意将箫冢隐引来梅园,再故意令他听见了我和江离的对话……”

  手臂骤然僵硬,双眸因惊愕而蓦地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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