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要派人监控她?”
刘建城摇头。“目前我们只能把她当做案件的线索,没有任何证据指出她有任何嫌疑,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回去再查查资料,既然我的记忆里有她的印象,肯定应该有些关于她的特殊资料。”
“头儿真是敬业呢。”何刚不轻不重地送上马屁。
“确实,如果和某些总是不守纪律溜出去的家伙比。”刘建城斜睨着他。
何刚举起双手大叫冤枉。“我只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看看我的侄子,他养的一条狗昨天死了,正伤心着呢。我去时他还直嚷嚷要我帮他抓犯人,说什么他的狗是被一个同学毒死的。”
刘建城“嗤”了一声,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他站起身,“今天算了,下次再被我看见,你这个月的奖金就不用拿了。”
何刚马上笑开脸,嘴里吐出一片阿谀奉承的恭维,跟着上司走了出去。
第二章 知情者、目击者、知情者
(下)
卫离走出警局没多远,看见李佑安正站在一块大广告牌下。
卫离上前,微笑着问:“有什么事?”
“我在考虑……请一个力大无比的美女吃饭会有多大的风险。”
“我倒是很有兴趣,和一个能在生死一线间冷漠如常的‘书呆子’共进晚餐。”她嫣然一笑,递上一张名片,“明天以后,我随时等待你的邀请。”
李佑安看了一眼,把名片放进口袋里,伸出手道:“我是李佑安,很高兴认识你,卫离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卫离微笑着握了一下他的手。“那么,下次再见。”
“再见。”
看到他离去,卫离才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她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办公楼,乘电梯直达顶层,走进一间标贴着“总经理办公室”字样的房间。
“你迟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江玉溪,微笑着向她扬扬手中的酒杯。
“拜金辰风所赐,遇到点小麻烦。”卫离没好气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
出声的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子,俊美的容貌摆出无辜的表情,懒洋洋地靠在落地窗前。
“钱卓才驾车自杀,非常不幸我正好目击,结果那个精明的刑侦队长开始注意我了。金辰风,前进集团的任务是你自己负责的,不要告诉我钱卓才的死是意外。”卫离冷冷地瞪着他道。
“真是不巧,”金辰风笑了笑,“但确实是意外。”
卫离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两人对峙半晌,金辰风耸耸肩,“好吧,我承认那不是意外,但他恰巧死在你附近则在计算外。至少我不会蠢得让你引起警察的注意吧。”
“为什么?”卫离仍不打算放过他,“原计划并没有要他的性命。”
“那顾孝仁呢?你的计划里也没设计过他自杀吧?”金辰风眨了眨眼,嘻嘻一笑。
卫离听出了他画外之音,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两起自杀都是你算计的?”
“哎,现在的人啊心理素质太差,与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金辰风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哦是的是的,与我是有关系,”金辰风举起双手,一脸很委屈的表情说,“是我的一个实验,但事先我也不能确定他们具体会做出什么事。如果单纯要他们自杀,直接催眠就行了。”
“实验?什么实验?”
“这个,就不是你有资格询问的了。”金辰风仍然笑得一脸无害。
卫离冷冷地看着他,讥讽道:“阁下的威风倒是越来越像一个正牌首脑呢。”
“不敢当,在下只是承蒙上头的错爱。”金辰风表情谦虚地说。
“错爱,这个词倒真是一点没用错。”
金辰风微笑着,眼中一瞬间划过冰冷。
卫离并没有漏看掉,她视若无睹地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愉快地接过一直在看戏的江玉溪递来的酒。
“好了,金辰风,你叫我们来总不见得是和卫离斗嘴的,”江玉溪圆场,“说正事吧。”
金辰风撇撇嘴,走到办公椅上坐下说道:“暂时没有明确的任务,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就呆在N市,以防可能的突发状况。”
“什么突发状况?”卫离奇怪地问。
“就因为不能确定才叫突发状况。”
卫离看看他,“和你那个什么实验有关?”
“无可奉告。你们只要听从我的指示就好了。”
“这是上头的命令?”卫离有些挑衅地问。
金辰风淡淡一笑说:“是的,这是命令。”
卫离听出他故意漏掉的修饰词,哼了一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三章 美杜莎
(上)
崔音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记不起梦的内容,但身上湿冷的感觉没有任何愉快的痕迹。
她看了看钟,九点十五分,丈夫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爬下床,崔音披着睡袍进了浴室,即使天气寒冷,她也坚持晨浴。这个习惯是在婚后养成的,开始只是为了洗去房事后的满身狼狈——她的丈夫总是喜好粗暴的方式——后来则仿佛是为了洗去满心的疲倦和阴郁。
崔音打开淋浴花洒,看着水汽和热气快速地填充浴室。脱下睡袍,墙上的大镜子里映出一具最真实的女性裸体。
娇好的身材,却因为干燥的皮肤而失去光泽,显得暗淡乏味,甚至带上了一丝苍老。
崔音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但镜子里反射的却像是一个年近四十乏善可陈的女人,沉默的样子如同鸡肋。她自我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躲进了花洒的水柱下。
飞快地冲完澡,崔音草草地喝了点粥,准备去附近的大卖场买菜。自半年前丢掉工作后,在丈夫傅明的要求下她成了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白天为家务而忙碌,晚上伺候户主。别人都羡慕她嫁给一个斯文有礼又能干多金的男人,她却只觉得自己是佣人、厨师、三陪女、出气筒,唯独没有身为妻子的感觉。
有谁知道那个才貌兼备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崔音面前是怎样一副嘴脸——粗鲁、暴躁、恶毒、小气,附带明显的暴力倾向,作为妻子唯一的特权就是独自一人承受他的真面目。
可是崔音除了忍耐无从应对,她甚至不知反抗为何物。
她是个懦弱的女人,并且在年龄的增长中变本加厉。
其实少年时的崔音并不是这样,至多有点胆小显得比较内向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又或者,只是不愿意去回忆。
崔音在大卖场里耗了一个上午。回到家随便吃点东西,便开始打扫房间洗晒衣被。一直忙到四点钟还来不及歇一会儿,又要准备晚饭。蒸鱼的时候发现葱用完了,她吐了口气,只得披上外套出门,到附近的小摊贩那儿买些回来。
眨眼便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同流水帐一般,毫无乐趣。崔音似乎已经麻木了。一阵寒风吹过,她紧了紧衣领,视线无意识地瞥向远处。自1由2自80在
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路边,似乎在等出租车。苍凉的天气里,她的鲜活明丽如同一道风景线,吸引着芸芸的目光。
崔音木然地呆立着,身体在冷风里开始瑟瑟发抖。直到那个身影坐上车离去,她才仿佛回复了身体的知觉一般,晃了晃,跌坐在地。
泪水划过双颊一阵灼痛。
崔音捂住了脸。
七年前,崔音十七岁,崔离十八岁。
崔离是崔音的亲姐姐,美貌与智慧兼备,性情开朗、善解人意,无论到哪里都是赞美与瞩目的焦点。相比之下,崔音就像一只丑小鸭。
其实客观说来,论容貌,她清秀可人,论才学,她也是个学习优良的好学生,只是性子比较害羞,不善与人相处,但放在人群里也还算得上可爱动人。
可是她身边还有个堪称完美的姐姐,崔离的光芒几乎掩盖了她的一切。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只知道她是崔离的妹妹。无论崔离有多么照顾她,哪怕和朋友出去玩都把她带在身边,人们也只是把她当作“崔离的妹妹”来亲近。
所以,崔音很讨厌姐姐,不管姐姐对她有多好,她都觉得讨厌。
这种情绪,应该称为“妒嫉”。
但是她从不表现出来。
在崔离的眼里,崔音始终是乖巧可爱的宝贝妹妹。
直到那一天。
崔离和崔音回家晚了,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她们看见一群混混从不远处走来。她们认出带头的那人是全三,附近一带有点名气的流氓。崔音害怕起来,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崔离就把她推进一堆建筑垃圾的角落里。崔音听到姐姐叫她不要出声,等有机会了就溜出去报警,随后一个人迎了上去。
崔音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只羊闯入了饥饿的狼群,被撕成碎片。
那天的月光很好,崔音清楚地目睹了姐姐被那些流氓按在地上轮奸,她挣扎的样子哭泣的样子痛苦的样子,都印在崔音的眼瞳里,一览无遗。
崔音蜷缩在黑暗中,看着一切。
崔离是个很坚强的女孩,这样的悲惨并没有打垮她。事后,她勇敢地站了出来指正凶徒,要把他们送进监狱。
为此全三着实有些意外。他之前曾经遇到不少女子,她们都为了名誉选择缄默而让他得以逍遥至今。但崔离,显然超出他的常识范畴。
所以全三得想办法脱困。当他得知目击证人是崔离的妹妹崔音时,他想出了恶毒的主意。
全三派人悄悄找上她,对她威逼利诱。其实他并没有许诺什么诱人的条件,只是用语言挑开了她心中深藏的毒。他说如果她为崔离作证,那么他会在认罪前让她身败名裂,因为当时他们并没有发现她,她从头看到尾却没有逃出去报警。他还说如果没有了崔离,她的生活会有多大的改变,大家都会注意到她,她不用再藏在姐姐的光环下。
他对她说了很多蛊惑人心的话,长久积蓄的负面情绪突然爆发出来,她心中的天平在“如果没有了崔离”的诱惑中倾斜。她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没有逃出去报警,也许是大家认为的过度惊吓,又也许,姐姐被轮奸的情景点燃了一直隐藏在她心头的破坏那幅完美形象的欲望。
无论何种原因,她最终在法庭上篡改了证词。她说崔离原本就与全三等人有肉体交易,只是那天进行到一半时因为发生了点口角起了争执,所以才造成了崔离身体上的那些伤痕。她还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无奈与痛苦,如何在亲情和良心之间做出了痛苦的选择——那一刻,崔音突然发现自己从未挖掘的演绎天赋和冷酷无情。
一个平日从不说谎的人第一次说谎,往往可以让谎言变成事实。
法庭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全三重金聘请的辩护律师趁机集中攻击崔离,把她说成了一个欺世盗名的放荡的妓女。最后,全三以无关痛痒的三年缓刑轻飘飘地逃脱了应有的制裁。
然而崔离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崩溃。
一夜之间她被最疼爱的妹妹背叛,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名誉和所有人的信任,一夜之间她从天之娇宠变成了被唾弃嘲笑的过街老鼠,一夜之间她的心成死灰。
崔音躲在自己的房里,从门缝中看着姐姐像个空洞的木偶一般被盛怒的父亲用棍子打出了家门。
从此崔离真的从她的世界消失无踪。
卫离看着李佑安不急不徐地为她的杯中倒满红色的葡萄酒,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十分愉快。
她看了看桌上侍者刚送上的精美佳肴,举起酒杯,微微做了个碰杯的示意。“真是丰盛的宴请,让人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