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慕 下————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09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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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慕 下卷

  第一章

  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手在上面拂过,绸缎的滑腻感粘在手上久久不去。

  眼睛看不见,别的感官就被迫地灵敏起来。

  人在车里坐得久了,总觉得四周空气凝滞不动,压抑得紧。

  试探着伸出手去,在某个地方感到一点点冰凉的风透进来,手往上一揪,抓住的东西仿佛是车帘。稍稍掀开来,将脸往那边靠了些,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秦休深深嗅了两口,冷气从鼻腔直达胸口,有些微刺的寒冷,却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即便是九月中,人还在山脚下,依着苍云雪山,寒风已然凛洌。

  但车外仍有市集里的攘攘声,小贩叫卖声,孩童嬉闹声,紧紧绕车行。如若看得见,必定可见三两顽童裹了厚厚的棉袄,鼻尖冻得通红,笑容却极灿烂。

  将帘子更掀开来,想听得更清楚些,一只手却很快揽上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带开来。车帘垂下,人也被霸道地往后带,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上。

  “外面风寒。”

  简短的话语,权作执掌一切后的解释。

  温热的脸贴近给风吹得冰凉的脸,暖意渐渐透过来,秦休手抓着身下的褥子,唇边挂着抹笑。

  这温暖,未免太不真实。

  当他瞎了双眼,当他不再争锋相对,沈千扬对他便少了防范与折磨。甚至有时候,温柔得像转了性。而这种近乎诡异的转变,在上了苍云雪山之后显得尤为明显。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他的服从之上。

  只有他无条件地臣服于这个人,将自己的一切交由对方掌控,将一身棱角磨掉,甘愿被这人禁锢,任其为所欲为,才能换取这种温柔对待。

  怎么可能。

  “这地方你还认识?”

  环在腰上的手臂霸道有力,低沉的声音,问出口的话语却带了不明意味。

  这苍云雪山下的小镇,秦休自然熟悉。

  为了替肖墨涵寻墨莲,他曾在这里呆了一年,足迹遍及苍云雪山上每一处角落。而且,他也是在这雪山上,无意招惹了沈千扬。

  忆起当年事,心里百感交集,面上却不愿显露。秦休不以为然哼笑了声,唇边挂着的笑容满是自嘲的意味。

  “沈教主莫忘了,我现在看不见……还说什么认不认识。”

  “你!”

  秦休刻意收敛的尖锐不自觉流露,沈千扬的怒气随即被撩拨起来。

  心里微有刺痛感。

  听对方口气中已然带了薄怒,秦休冷冷笑了又道:“难道不是吗?”

  话落音,就觉颈后一阵湿热,热气被吹往颈项,酥麻不已。秦休想挣开来,却被抓住手死死压在车壁上,霸道的吻随即覆盖上来,执意侵占,直吻得他气喘吁吁才松了手。满心恼怒,秦休涨红了脸,推开沈千扬,冷声道:“我记得你身上伤还没好,马上就是十五,你要会的人是独孤行,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有这些时间花在我身上,不如想想怎么保命。”

  秦休骨子里的刻薄劲忍不住钻出来,话说完之后也稍有后悔。

  眼睛一瞎,再怎么想做无所谓姿态,都觉力不从心。这种骤然置身黑暗的无力感,比当初自废武功背离师门后的感觉还要强烈。

  无所适从,以至于连情绪都控制不住。

  垂了眼睑,静等沈千扬发怒,但等了一阵,却无动静,正纳闷,猛觉一股力道压在腰间,整个人再度被压在车壁上,这次的力道比上次还大。双唇被攥住,唇瓣被辗转碾磨,舌也被缠着吮吸,不断的索取让唇瓣颜色鲜艳起来。

  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揉散。

  “如果是担心我,就不要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如果真希望我死掉,那你就注定会失望,我不会输,也不可能放你走。所以,不要再打逃走的主意。”

  略沉得音色,话语中警告的味道,让秦休心里有些不安。

  他是让小痕带了书信给师兄莫耶。

  独孤行约沈千扬在苍云雪山一战,而他,则希望趁这个机会,逃出沈千扬的掌控。

  但听沈千扬的语气,似乎有所察觉……

  难道他想逃的心思已经如此明显……

  为掩饰心中不安,秦休转开脸去,略垂头,将所有表情隐住。

  沈千扬也未继续逼他。

  马车静静走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沈千扬先下车去,又将他抱下车。下了车也不肯将他放下,径自抱着他一路往前。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休出言抗议,他虽是懒骨头,但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偷懒。

  但抱着他的人个性向来霸道,只当他的话如耳旁风。更拿披风将他裹住,仅露了一张脸,就这么将他一路抱进客栈里。

  雪山脚下的寒风朔朔而过,客栈檐下的铜铃给吹得叮当作响。隐约有笛声飘扬,与这铜铃声搅在一起,听得秦休一阵失神。

  噔噔噔……是脚重重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恍惚中秦休已任沈千扬将他一路抱上了楼,在楼梯口处,似和什么人擦肩而过。那人身上带了淡淡的药香味,秦休对药物敏感,一闻就知晓那是什么味道。

  极常见的药,随便哪家药店都有。

  当归。

  而刚刚那首曲子,是少年游。

  小时候师兄莫耶常爱笑他,少游少游,师父给你改这个名字就不好。

  父母在,不远游,游则有方。

  你这孩子将来准是个没孝道的混小子。

  师兄弟间刮着鼻子取笑的玩闹话,谁曾想后来竟变了真。师父当真收了个不孝徒弟,而他也是多年漂泊。

  少游,当归。

  淡淡药香中,鼻腔里略微有了酸意,却不敢让沈千扬看出来,只能强忍住,只将脸埋在沈千扬胸膛。

  却觉沈千扬步子一滞,将他往自己怀里带近了些,一路被抱进屋,又扶他坐到椅子上。沈千扬伸手手探了探他脸颊,“冰得厉害,我让小沅送些热水来。”

  这家客栈在小镇上已有些年月,除了过往商旅和外地来苍云雪山寻药的人,很少有人入住。客栈简陋,最好的房间也不怎么样。因为要带秦休出来,沈千扬把小沅也一道带着。这姑娘聪明伶俐,又一路照顾秦休,对秦休的习惯也有些了解。见房间简陋,小沅立马去把车中的火炉皮裘搬了来,细细拾缀一阵,条件虽比不过赤峰教,但总算能住人。

  不一会姑娘又端了热水来。替秦休烫过脸脚,小沅退出门去,秦休则被沈千扬抱上床。

  饭菜也很快送过来,喂过饭菜喝了药,秦休想要倒头睡下,却觉沈千扬在解他衣结。心里一惊,秦休猛一把揪住衣裳,反应大得过了头。

  双眼虽失明,但身子好转后,沈千扬隔上一两日便会向他索欢,推拒不掉,时间久了,渐渐连身子都沉沦在欲望当中。即便是心底对自己痛恨万分,最后却还是会攀着沈千扬的身子一道坠入欲望深渊。

  但若师兄的房间在附近,若让他听到自己羞耻的声音,他当如何看自己这个师弟。

  少游当归。

  是否还要他回去?

  “我不舒服。”

  秦休出声拒绝,他死死揪住衣结,睫毛轻颤,却不知这般模样会让人更想欺负。

  沈千扬解他衣裳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片刻功夫便将外衣脱掉来。

  秦休一颗心不停往下沉,自己眼睛好的时候尚挣不过对方,何况是现在?但外衣被解掉后,沈千扬却没有继续,只是按了他肩头将他轻压在床上,厚厚的被子跟着盖了上来。带了薄茧的手指从额上拂过,将他头发捋到一边。

  “睡吧!”

  低哑的声音隐隐有火气,但秦休已不敢再挑战沈千扬的耐性,赶紧转过身闭了眼,假装睡去。

  第二章

  九月里秋风一过,天气就开始转凉。雪山脚下寒意犹甚,身下垫着皮裘,房间里燃着暖炉,但手才伸到被子外面,一点寒意仍趁机从指尖沁入。

  心中装的事情太多,眼睛闭了再久,也没有睡意。

  倒是身后拥着他入眠的沈千扬,已先一步会了周公,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耳际,时刻提醒他,身后这个人的存在。

  指尖在外面冻得冰凉,身后的怀抱却如滚烫,熨得人心里有些发慌。

  稍稍往前挪了下身子,想从那过度温暖的怀抱中脱出来,但人方一动,环住腰的手臂立刻就收紧来。沈千扬的脸擦过他脸颊,发丝扰攘的微痒感,让他不由打了个喷嚏。露在外面的手随即被拉进被子里,人也被往那想逃离的温暖怀抱中揉得更紧些。

  “要是睡不着,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落在耳边略低的话语,半是威胁半含怒的莫名口气,伴随着在耳郭里打转的暧昧热气,让秦休皱了下眉。

  总觉得近日的沈千扬异样得紧。很多时候自己一句话一个动作,莫名就触了对方逆鳞,但更多的时候,这人却似为他忍了不少火气。这样犹豫又矛盾的作风,与沈千扬的个性着实不符。

  心里不安,却又理不清缘由,秦休拧着眉不曾应声。在耳边厮磨的人却突生不耐,将他带转身来面对自己。

  “不许想着别人。”

  秦休眉头却蹙得更紧,对于沈千扬的霸道,他一向抗拒,“沈教主未免太霸道。我现在是身不由己,但不代表连心里想什么,都要由你掌控……”

  话还没说完,唇突然被堵住,沈千扬霸道的气息猛地覆盖上来。拼命想挣开,但终究是无济于事。直到唇被吻得发麻,呼吸也急促起来,沈千扬才放开他。

  但彼此身体仍旧贴紧,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秦休用手背抵住唇,更加觉得沈千扬不对劲。

  仔细算起来,好像是从他双眼失明之后,沈千扬对他态度便和软了许多。仍旧爱动怒,但落在身上的惩罚少了许多,很多时候对于他的挑衅,沈千扬甚至是努力收敛了怒气。加诸于身的温柔,远比惩戒多。

  这样的转变太过诡异。

  就算是因为他瞎了双眼,沈千扬也不应该变得如此之快。

  而且,相对于对方态度的转和,沈千扬对他身体的贪念程度则更加剧烈。拥抱亲吻频繁如家常便饭,不到三两日便索欢。甚至于如今日这般,就连夜里入睡,都要霸道地拥他在怀。

  这种近乎监视的寸步不离的对待,让秦休一度怀疑,是不是他让小痕暗度陈仓带给师兄的书信,已经让沈千扬发现了?

  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他再度想逃的念头,暗地里做的小动作,若是让沈千扬发现,怎会放他安稳到今时今日?

  迷雾重重,心思被沈千扬的态度彻底搅乱。

  他正想得出神,抵在唇上的手却被人拿开来。

  清浅月色从窗外透进来,缓缓泻了满床。秦休俊秀的轮廓,在月色里显得益发柔和。沈千扬掌心里是秦休在被子外冻得微凉的手,眼前是秦休皱着眉稍有慌乱的无措表情。心里蓦地更软了些,沈千扬也不知自己的出于何种心思,低头吻了秦休的眼,问道:“如果当年没有肖墨涵,你会不会背叛我?”

  在秦休失明之后,两人一直刻意回避的话题,乍然被提及。却是在这种尴尬的境地,彼此相拥而眠,身体贴近得没有一丝缝隙,心思却各不相同。

  落在眼睑上的吻有如轻羽扫过,秦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果没有肖墨涵,我与你,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他与沈千扬之间,所有的纠葛都因肖墨涵而起。

  如果没有当年的肖二公子,慕少游这个人,可能在药王谷这世外桃源地一生惬意,根本不会涉足江湖事,也不可能与沈千扬有半点交集。

  知晓对方说的话是真,沈千扬揉着秦休腰的手稍稍加重,清浅月色从窗外照进来,印得他眼底一片雪寒。

  沈千扬初见慕少游,就是在这苍云雪山之上。

  当时他尚未接掌赤峰教。他奉上任教主之命截杀几名仇敌,从北疆一路追往中原边界。在苍云雪山脚下,他本可将这几人尽数毙于掌下,但却想看他们疲于奔命的狼狈,刻意手下留情,将这些人撵入苍茫雪山。

  但不料,有人身中他一掌,硬撑着逃了数里,晕倒前却抓了慕少游的脚求救。

  等他追来时,那人已被慕少游从鬼门关拉回。

  还记得雪峰上初见那人,容颜俊秀气度从容,一双眼淡淡扫过,他身后苍茫雪域仿佛化作了江南的青山碧水。

  心里突然动了念头,于是向对方道:“我要杀的人,你救了他,他也是死。”

  而那时的慕少游年少气盛,执拗劲丝毫不输沈千扬,笑了回他道,“我花了心思救回来的人,你想杀便杀?那我多吃亏。”

  两不相让,最后竟成了是你伤人我就救人的诡异局面。

  沈千扬每掌皆伤那人要害,而慕少游再费尽心思从阎王手下夺回一条命。

  如此再三,那人始终让慕少游吊着一口气。沈千扬也动了惜才之心,有意招揽,谁料慕少游却是不屑一顾。

  被忽视的沈千扬动了怒,一脚踩住雪地上还有半口气的人,道:“你不是要救人吗?除了他,我手上还有几条性命,可要再试试是你医术精湛,还是我掌法霸道?”

  本以为慕少游肯三番两次在他手下争一人性命,必定是心慈之人,谁料那有着一双极清透眼眸的人只微微挑了眉,笑容里尽是嘲意,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白痴一样,回的话也无半分仁慈心。

  “你爱杀就杀,他们的性命跟我有什么干系?”

  当时的沈千扬竟怔了下,看着脚下踩着的人,不解道:“那他呢?”

  “他不过是命好,刚巧我想救他而已。”

  抛下句话,慕少游便转身离开,一袭青影在苍茫雪域中渐渐不见。

  沈千扬却觉得,这个人,着实有意思。

  然而,再见慕少游,却让沈千扬怀疑,自己当日在雪山之上见到的人,已然换了心肠。纵然雪山上的慕少游没有一副菩萨心肠,但他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见到这人一身青衣染血,夺人性命无丝毫犹豫的狠辣模样。

  那时他方接掌赤峰教,领人与江左水盟争江左地界,最后江左水盟七路人马全灭,赤峰火云旗遮蔽淮江上空。本该是喜事,却不料,双凤堂主苏云镜竟于战前弃双凤堂于不顾,与无垢山庄二公子肖墨涵私奔。

  赤峰教因此折损数百人,按教规,苏云镜叛教,理当将人押回赤峰教交由严守发落。但不曾想,派出去擒苏云镜的人一再失利。

  原来,肖墨涵肖二公子人虽病弱不晓武艺,奇门遁甲之术却学得精巧。他与苏云镜隐居的竹海外全布了险阵,苏云镜武功也了得,前去的人通通折了翼。

  为立威,也是容不下人背叛,沈千扬亲自令人欲擒苏云镜夫妇。待不想派人连破数阵闯入竹海之后,入林之人通通中了毒。再有往林中草庐闯的人,都被一把剑挡了前路。

  当日当苍云雪山上见过之人,一身青衣染血,凭三尺青锋,硬生生将所有人拦下。杀人时无半丝犹豫,招招毒辣,不输他沈千扬。更让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面目。

  当时,无垢山庄已不认肖墨涵这个人,而赤峰教势力正如日中天。仅凭慕少游,根本无法保肖墨涵夫妇周全。

  最后,他终于擒了苏云镜夫妇,以这两人性命要挟,逼慕少游为他所用。将这人带回教中,整个青阳谷挪给慕少游建药圃用,费尽心思拉拢。就连苏云镜,他也强从严守手中争出来,保了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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