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风流之血阳+番外————司火之龙
司火之龙  发于:2009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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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有命在先,我们哪敢多嘴。”

  “这位小哥……”

  青衣童子袖笼双手,低头垂眼,不再理会秦氏父子。

  秦舞阳抬头仰望父亲,只见秦修远眉头紧锁,双足定在地上,竟是不打算再离去。

  “开阳,请客人进来。”楼阁内传出低沉的唤声。

  “是。”青衣童子应了声,转头看向秦氏父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秦舞阳颤巍巍的跟在青衣童子和父亲身后,走进那间悬于半空的楼阁,只见楼阁内并无墙壁,只有几根柱子支撑着房梁。一名老者面对因过于空旷而像是扑面而来的群山端坐,背对着来人。

  “师父,灵风不知走到哪里闲逛,没有看守好山门,让两个闲人闯进来打扰师父清修了。”

  “不妨,那孩子天性如此,随他去吧。你先退下。”

  开阳行礼退下后,秦修远迫不及待的开口。

  “多谢前辈赐见。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请前辈收下犬子秦舞阳为徒,犬子虽然……”

  秦舞阳大吃一惊,原以为父亲此次是偶然兴起,带自己来寻仙访道,谁知道却是来拜师学武。

  秦修远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者打断。

  “请你们进来,是念在你们煞费苦心查明老夫住处,还不远千里赶到这里。有话当面说明白,就请两位离去吧。”

  “前辈,我等既能来此,足见诚意,还请前辈成全,犬子确是练武之材啊。”

  “商贾之后,要练武功做甚?再说我看令郎似也有些拳脚功夫,虽无内功,防些明偷暗盗也足矣。”老者并未回头,却像是将秦舞阳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

  “前辈,我等既能来此,也是与前辈有缘。”

  “老夫自看透世事来,就离开天山到此隐居,除几个贴心徒儿外,不愿再与外人来往。若是事先察觉你等前来,必将回避,清茶虽有,恕不招待。休再言他,请速速离去吧。”

  “前辈……前辈!”

  老者说完后,便如先前童子一样,端坐垂首,任秦修远怎样呼唤也不再回应。

  青衣童子走进来,请秦氏父子离去,秦修远只是静坐,并不起身,秦舞阳也只好跟着静坐,一边默念着,祈愿这楼阁不要突然坠入深谷。那青衣童子倒也不再说话,任他们坐,只是脸上好像强忍着笑意。

  三天过去了,老者始终面对着群山端坐,既没有起身,更没有进过滴水粒米,秦氏父子随身带着的干粮都已经吃完,秦修远不甘愿的看了眼老者,默默起身离去。

  走出楼阁,秦舞阳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庆幸老者没有收自己为徒,三天已是夺命一般,若是呆上三五年,不坠入深谷摔死,也要吓死了,注定夭折短命。青衣童子依旧立在门口,颔首目送他们。

  秦修远始终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秦舞阳却心情开朗,四处观望风景,行到山门处,只见远远探出深谷的大石上,有一抹青色的影子。仔细一看,却是同先前的童子装束相同的另一名青衣童子背对山门而坐,淡青色的宽袖青衣,深青色的腰带,同腰带一色的发带松松束住乌黑亮泽的长发,白皙,有着淡淡珍珠般光泽的修长手指握着一支翠玉笛,像是在吹奏,却并未听到笛音。青衣童子所坐的山石本来就突出在外,毫无依傍,再加上宽袍窄腰,更显得身形瘦削,柔柔的发丝连同青衣在山风中猎猎飞舞,直像要飘入黛色的群山中一般。

  “舞阳。”

  “啊……是。”

  “你不能成为天山派的弟子,也许是造化不够……我们回去吧。”

  “是。”

  再回头看时,山石上却空无一人。

  也许,原本就不是这个尘世中的人吧……

  .三

  若说十一岁那年随父亲南下是秦舞阳一生中最惨痛的出行,回到西都后躺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过来,十八岁那年的北都之行,却是真正的逍遥快活。

  西都是皇上夏季避暑之地,舞榭歌台、花舟画舫、青楼酒肆,南腔北调的妖童媛女,东夷西域的山珍奇货,一派繁华景象。北都则是千年古都,庄重古朴、大气雄浑,游弋着数不尽的世家贵族、文人墨客。

  秦舞阳自十四岁起随父亲的心腹得力助手往来于与西都临近的几个市镇,熟悉打理生意。走的都是些没有趣味的地方且不说,身边还总是剜着几双虎视眈眈的目光,唬得秦舞阳不敢越雷池半分。这次先皇驾崩,新皇登基,秦修远差遣秦舞阳一人前往北都,一方面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让秦舞阳结识些新皇帝跟前的红人,以后生意往来也可以得些照顾,另一方面也有不要太张扬,免得招人嫉恨,顺便让秦舞阳增些历练的意思。

  初出西都的数十里路,父亲余威尚在,秦舞阳端坐马上,连人带马规规矩矩。不敢踏出驿道半步,连那空中的浮云,路边的野草都不敢多看一眼。待走出百里之外,秦舞阳料想老爹鞭长莫及,再看看自己年少潇洒,锦衣骏马,盘缠丰足,便生出蛟龙入海、凤翔九天般说不尽的得意畅快。策马扬鞭,没几日便到了北都。

  谁知在北都,日子却是不尽人意。秦家虽是商贾之家,地位很低,但在商业重地,重钱不重官的西都来说,算得上是富甲一方。平日里特意前来结交秦舞阳的人着实不少,且如众星捧月般将秦舞阳奉承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北都重门第,最轻贱的就是商人,秦舞阳按父亲吩咐,抵达北都,在有名的望月楼要了间上房住下,次日就寻着父亲写下的名帖一家一家拜访过去。

  王公贵族士大夫,喜好声色犬马的轻浮少年游园酒会倒也会请上秦舞阳,席间明言暗语的讽刺挖苦,将他看成了耍弄取笑的对象,尽兴玩乐后则拍拍他肩膀,拂袖离去,只当他是专门付账的冤大头。正直沉稳的官员宅里的门房不卑不亢的一句“老爷今天不见客”就将他打发了。小人得势的弄臣们不但尖酸刻薄的拒绝他的求见,还直把他往台阶下赶,好像生怕他一身的铜臭会污染了府第。

  转眼已是深冬。

  秦舞阳在一个酒会上陪了半天的笑脸,忍了半天的嘲讽,灌了好几壶刻意被送上的冷酒。从温暖如春的室内一出来,酒劲就直往头上涌。

  “现在……我们去哪里?”秦舞阳跌跌撞撞的走着,嘴里呢呢喃喃的自言自语。

  “去赏月!对了……去赏月!”

  秦舞阳抬脚就往城外的饮月湖走去。

  走啊走,似乎是早该到了,却怎么也走不到湖边。冷风一吹,秦舞阳顿时清醒过来,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哪有湖的影子。

  “难道被狐妖施了法术?”秦舞阳苦笑。

  举目四望,只见不远处有一座被白雪覆了顶的小亭子,秦舞阳才知道,原来自己正走在湖面上,那小亭子,原本是位于湖中的湖心亭。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又覆上了雪,连同湖岸的长堤,垂柳连成一片,哪还分得清何处是湖、何处是岸。

  湖是找到了,可这寒冬腊月的,哪个傻瓜会到这里来赏月,更何况,秦舞阳抬头看了看天,这青天白日的,又哪来的月亮。

  秦舞阳觉得实在滑稽,忍不住放声大笑,既然来了,不妨到亭子里坐坐,赏不成月,权当赏雪好了。

  走进湖心亭,里面却已经坐了一个少年。听到了秦舞阳方才的笑声,正冷冷的打量着他。

  秦舞阳顿时呆住了。

  这少年松松的披着一袭柔软的白颭,茸茸的白色狐毛滚边妖媚的在白净的、带着珍珠般柔和光泽的颊边拂动,修长的眉毛微蹙着,狭长的眼眸衬着长长的睫毛显得秀美异常,却冷如冰霜,黑亮的长发不经束缚,任其自然垂落,更显得眉清目秀,清丽出尘。漂亮成这样的人,若不是浑身上下散发出英气逼人的气势,怀疑他是那施法的狐妖也未曾不可。

  秦舞阳目不斜视的盯着白衣少年,保持大失风度的表情一步一步蹭到亭中离少年最远的位置坐下。

  少年用同样白皙,带有淡淡珍珠般光泽的修长手指拿起石桌上的一只暖玉酒杯,他面前还有一只同样材质的酒壶,看来秦舞阳的贸然闯入,打断了少年的自酌自饮。

  可不知为什么,有什么东西让秦舞阳无缘由的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我是来赏月的……希望没有打扰你。”

  赏月?白衣少年轻挑眉毛,斜眼看了秦舞阳一眼,冷冰冰的像是要穿透秦舞阳的内心。

  “本来是要来赏月的……现在赏雪好了。”

  秦舞阳说着,把头转向湖面,不敢再看白衣少年一眼。

  “因为喝醉了,所以来赏月,酒醒后就将错就错了。”

  “……”白衣少年像是没有听见般,并不答话。

  “没有打扰你赏雪吧。”

  “想一个人静一下,却遇到一只呆头鹅在雪地里傻笑。”白衣少年似是感觉到秦舞阳并无恶意,声音还算温和。

  “……那个,大冬天跑到这里来闲坐的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了。”秦舞阳话音未落就感到自己的唐突。

  “……那个,我叫秦舞阳,西都人氏,请问你叫……”为了缓解一下刚才的唐突,秦舞阳口不择言,结果更加失礼。

  “我叫荆轲。”准备承受冰冷目光的秦舞阳意外得到了回答。

  荆轲……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这意头不好的名字。

  秦舞阳不敢再开口,那荆轲也没有再说话。

  冬天天黑得很早,月亮渐渐升起来了。荆轲静静没有发出声响,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秦舞阳也不想离开,要不要邀请荆轲一起赏月呢。

  “那个……”

  秦舞阳一回头,亭子里荆轲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连同酒杯酒壶也没有剩下,只有一道清冷的月光照在那原本是白衣少年坐着的地方。

  之后的每一天,秦舞阳都会抽时间到湖心亭坐上一会儿,不为什么,只是偶然发现的雪景意外的迷人,让人分外留恋。冬日里的饮月湖人迹罕至,远离了尘嚣的地方像是逃离了时间的控制,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今天、明天,眼前的雪景不会有分毫差别,那裹着银霜的柳枝、积着雪的长堤、覆着雪的湖面、远处形状优美的白皑皑的山峦,像是自天地初始来就是这个样子,让人不由得相信会千年、万年的延续下去,永远不会有冰雪消融的一天。雪很冷,也很美、很圣洁。甚至连每一小片都有着玲珑别致的形状,精致得令秦舞阳的心无端疼痛。秦舞阳有时不禁担心,自己的脚步、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存在会玷污了这和谐纯净的一切,仙境般的雪景只应为适合欣赏它的人存在,可是,那如白雪般一尘不染的人却再没有出现过。

  “我家王爷在府里设宴赏梅,请秦公子务必光临。”懿王府的小厮嘴里虽说得客气,看秦舞阳的眼神却倨傲不屑,像是在打量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多谢王爷,劳烦小哥回去通报一声,就说小人随即便到。”秦舞阳恭恭敬敬的回答一声,恨不得活扒了这狗仗人势的东西的皮,却又痛恨自己连区区一个王府小厮都惹不起,人家都骑到头上来了还得笑脸相迎。

  才踏进懿王府花园,只见花厅中杯盘狼藉,赏梅宴竟是已进行大半,秦舞阳正惊诧懿王为何在这时候将自己招来,一抬头,却见主席上懿王身边坐了个似曾相识的人。那人白净的肌肤泛着柔和的珍珠般光泽,狭长的眼眸慵懒半睁,似喜非喜,蛾眉轻锁,似蹙非蹙,薄唇微抿,似笑非笑。漆黑的长发挑起一束,用上好的玉冠束起,其余的则松松垂下,丝质的淡青色长袍上用艳色彩线勾勒出精致的花鸟图案,腰上还系了个红珊瑚环佩,垂下同色的穗子。这人清丽绝伦的容貌,匀称而略显瘦削的身材同荆轲一般无二,但那慵懒的神情,璀璨华贵的装束却与荆轲大不相同,也没有荆轲那般冷漠。

  犹疑间,秦舞阳向懿王行礼。

  “小人秦舞阳拜见王爷。”

  王爷却像是没有见到秦舞阳般,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今年的梅花香气大不如往年。”

  “下官愚钝,竟没有察觉,请王爷指点。”在座的陪客中立马有人回话。

  “花香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混入了其他气味。”

  “什么气味?”

  “铜臭味。”懿王夸张的掩住鼻子,做恶心状。众陪客发出震耳欲聋的刺耳笑声。

  “哎呀,秦公子!本王方才没有见到你在这里,失礼失礼。”懿王像是才发现秦舞阳似的惊叹。底下笑声更烈,懿王得意的看向身旁的美人。

  原来是想用这种低俗的方法博美人一笑,秦舞阳强忍怒气,僵直的立在一片笑浪中。

  “这是西都的商人秦舞阳。”看到美人脸上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懿王满脸谄媚笑容地介绍。

  “这位是天山派楚灵风,天山老者的关门弟子。”

  秦舞阳向楚灵风行了个大礼,楚灵风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秦舞阳已不复当年的无知少年,这些年来帮助父亲照管生意,结识了不少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也知道天山派的名声是何等响亮,心中对当年未能成为天山派弟子多少也曾有过惋惜之情,但从没有一次如此时这般强烈。若是当年能入天山派,现在便也能坐在主席上耀武扬威,四处争抢都来不及,还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忍受屈辱、看人眼色、到处吃闭门斋。秦舞阳一边心中恨恨想着,一边向坐惯了的末席走去。

  席间还是那么无趣,满耳充斥着阿谀奉承和俗不可耐的笑话,懿王一面说笑,身子一面朝楚灵风挨去,手也有事没事的往楚灵风身上拍,却都被楚灵风不露痕迹的一一挡开。身处纵情笑闹的人群中,楚灵风却只是默默喝酒,并不言语。

  宴席将尽,席间的人连同懿王多半醉得不省人事,还清醒着的,都拿着酒壶,哼着小曲儿,在大厅里拉着舞姬跌跌撞撞的舞着,花厅里混乱喧闹声一片。秦舞阳抽身离开花厅,向梅花林走去。

  每一朵都绽出精巧的五片花瓣,从瓣尖到花萼处一色殷红,花蕊是白的,上面托着的花药却又一片绯红,繁繁茂茂落满枝头。懿王早就吹嘘自己府中的梅花是北疆的特种,名唤“血胭脂”,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梅花本是清高孤傲,今日落到这酒色之徒手中,终日被酒气蒸染,未免太可惜。秦舞阳自认不是清雅脱俗之人,却也为梅花暗暗不平,只是自己混迹于这群人中,恐怕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梅与雪本是互衬高洁,相映成趣,可这懿王府的梅花光华夺目,繁茂璀璨,映着疏疏落落的白雪,说不出的妖冶邪媚。“血胭脂”这名字,更是漫溢着血腥气和脂粉香,不带半分梅花的清洁高质。或许身处王府中的梅花早已失了本质、移了性情。我为梅花抱不平,又怎知梅花不是乐在其中呢?秦舞阳苦笑。

  信步绕过几株梅花,眼前有个裹着狐毛滚边白毡的人影静立在梅花下,风起,白衣拂动,黑发轻扬,像极了荆轲。霎时间秦舞阳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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