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弄月 上————蒙莎
蒙莎  发于:2009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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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山顶雅居……我的银子……我的沈千月……

  我猛地停住。

  我的……沈千月?

  顾亭之已经赶上来了,有些气喘:“水镜!等等!”

  我还在震惊。

  我的……沈千月?

  我的沈千月?!

  不对劲,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水镜?怎么了?”

  我拉住顾亭之:“亭之,我们走。”

  顾亭之一头雾水:“我们就是要去接着比兵器啊!”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离开这里,离开流烟楼。”

  “为什么?”

  “总之不要呆在这里……不要……”

  为什么我会那么难受?

  顾亭之转到我跟前,神色凝重:“坐下来,练一遍师叔公传你的内功。”说着压住我肩膀,我一不留神,就坐倒在路边。

  练完功,神清气爽,跳起来就逮住顾亭之:“走,比兵器!”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说:“你怎么了?”

  他自顾往下走,似乎在想什么。

  我赶上:“说话呀!”

  他点头,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水镜,这怎么说呢?——比方说,你被一根刺刺到了——”

  “我就是被刺到了……”

  “我是打比方——你被一根刺刺到了,而且这根刺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面,令你……痛苦。这时候你找到一种药,吃下去以后可以令你忘了那根刺的存在,也不会再感到不舒服——这药很好对吧?可是——”

  “是呀,可是什么?”

  “可是它并不能令那根刺真正消失,而药的效果总是会慢慢减弱的,所以说总有一天那种痛苦会再回来,令你更加难受……”

  “那就把它拔掉呀!”

  他微笑,点头:“好,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有一天……这药不管用了,就把那根刺拔了吧。”

  我点头。

  可是……

  我没听明白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以听不懂别人究竟在说什么?

  所以只好不懂装懂。

  看看上面,人也都散了。兵器是吃过午饭以后才开始比试的,山下一下子就变得静悄悄的。平时吃午饭的时间早过了,我在心里骂着,把饭菜端回来和顾亭之一起吃。

  顾亭之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小瓶酒,畅饮是不够了,可还够解解馋。

  我摆好碗筷,抱怨:“你说轻功在哪里比不行,还非得爬到那个地方去。一来一回都一个上午了……师叔公是不是有毛病啊,住那种地方……”

  顾亭之微愣:“你,没听说过?”

  啊?难道还有什么大秘密不成?

  “没有。为什么?”

  顾亭之吃饭的时候不愿多说话,吃完了才开讲:“师叔公名叫夏何寄……”

  我摆手:“这个我知道,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顾亭之一笑:“好。夏何寄二十出头的时候,已经是流烟楼的第一杀手——”

  呵,那还不跟沈千月一样?

  “他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女子……他们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这种事多了去了,也算不上稀奇。

  “偏偏这时候,流烟楼接了一单追杀令,要杀的,便是那女子的父亲。”

  啊?

  “夏何寄公然反叛,带着那女子一家逃走了。按照流烟楼的规矩,接了令就一定要把人杀死,于是夏何寄的师父带着另外两个弟子找到他们,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制住了夏何寄,当着他的面,把那女子全家杀掉了。这件事……已经有资格出去杀人的弟子,是一定要知道的,以示……警诫。你才进来,不知道也不稀奇。”

  “奇怪,那你怎么会知道?”

  顾亭之笑笑:“我是丐帮中人,知道的事情多些也是应该的。”

  奇怪,那刚才这件事和他为什么住山顶上有关系么?

  我问:“那为什么——”

  “我不是还没说完么?刚刚说到夏何寄心爱的女子全家都被他师父和两个师兄弟杀了,可是他师父终究不忍心杀他,就挑断塌的手筋脚筋,废了他的武功,放他走了。谁知他隐居山林,偶遇高人,不但养好了伤,还练成一门十分奇特的武功。十年之后他重出江湖,杀了他的师父和那两个师兄弟,还一把火烧了当时的流烟楼。”

  啊?!现在的流烟楼是后来才建的么?

  “那时的流烟楼已经没有谁能打败他,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之后他指派了他大师兄的一个弟子,也就是江友松来当新楼主,自己却在山顶搭了那个石屋……说是不如此折磨自己,不能抵消心中的悔恨与痛苦。”

  这样……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心里难过,又不想向别人发泄,所以就折磨自己,是不是?”

  ——怪不得啊。原来是感同身受……

  可是那个时候,我在难过什么?

  顾亭之看着我,突然说:“所以……你也不能太怪罪沈千月。毕竟有夏何寄的事情在前,谁遇上了都会害怕的。”

  我愣住:“怪他?我怪他做什么?”

  顾亭之几乎晕过:“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这些人真是的,说话都只说一半,让人猜得很费神啊——

  收拾了碗筷,就该去比兵器了。

  只见练功场上搭起一个长宽各三丈的台子,比试的人就在上面打。

  比兵器和轻功不同,必须两人对阵。对阵的人由江友松亲自从锦盒里随便抽两个,抽到谁就是谁。据说这样做是因为从前允许自己捉对打,结果有些人买通对手作弊,搞得楼里一片乌烟瘴气。

  最后老老楼主,也就是师叔公的师父江友松的祖师爷不知道叫啥名字的那个,怒了,把规则改成现在这样。比试不看强弱,只看临敌反应。把那些机灵些的选上去,再由楼主亲自恶补技巧招式,教出来的杀手就厉害多了。

  看着一大片深蓝一小撮淡蓝全聚在台子下面等着喊代号号码,我就开始垂头丧气。

  我的轻功都零分了,还比个什么劲儿。

  我的山顶雅居……我的银子……

  师叔公浑厚的声音传过来:“下一对——二百一十五对——长庚!”

  我……和姬虹?!

  第二十章 两攻相遇

  我……对姬虹?!

  还是震了一下,这,真他爷爷的巧啊!

  理论上,我如果在台上杀了姬虹,是完全不用负责的。

  我喊声“到”,朝中间的台子走过去。姬虹也走了过来,我们同时站到了台上。

  我抱着手臂观察他。他站在那里,身子绷得笔直,脸色有些难看,居然是在……出汗?

  嗯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看他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像有胆在背后出卖我的人?

  想不通,想不通。

  师叔公喊:“各自报上要用的兵器!”

  各自喊一声“剑”,就有两把一模一样的长剑抛到台上来。

  ——这也是为了防止作弊规定的,比试只能用库房里的普通兵器。

  奇怪,兵器不该是江友松亲自评判的么,怎么变成师叔公了?

  在下面扫一眼,突然发现江烟柳还是没有出现。难道说……江烟柳不见了?

  没时间多想,师叔公已经喊了“开始”,姬虹长剑出鞘,比了个起手式。

  我把剑从鞘中抽出,有些感慨——他这个起手式,还是我费了多少时间才教会的。转眼间,他已经是流烟楼最顶尖的几个杀手之一。

  我说:“师兄请。”

  下面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原本,应该是排名高的那一个请对方先动手,以示公平。

  我才懒得理这些。

  他并没有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只铁青着脸,说:“公子,得罪!”

  说着,剑尖直刺我的眼睛。

  我微笑,这是挑衅还是炫耀?竟然用我教的剑法来跟我打。

  抑或是……这本是他练得最熟的一套剑法?看他举剑,出剑,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换了是别人,这一双眼睛就别想要了。

  我横举剑鞘,抵住了他的剑尖往前压。那把剑被两个人的力挤得弯着向上拱了起来,在它几乎滑开弹起的时候,我往手中的剑上蓄足了真力,一举削过去。

  他的剑应声而断。两把一样的剑……谁会用谁强。

  我一招得手,左手的剑鞘在半空中扫开那截断剑,右手里的长剑却直攻他的咽喉,一剑用力划下去。

  ——他要破我这招,非得攻我的右肩不可,但是他的剑已经不够长了。

  血花飞溅。

  我几乎已经看到他横尸当场。

  下面一片惊呼,我如梦初醒,突然收回了手。

  姬虹已经丢了那把断剑,连连后退。两手用力捂在咽喉上,有血从指缝间一滴一滴地渗出来,淌在他那身淡蓝色的衣服上,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场上静了片刻,师叔公才说:“二百一十五胜。谁给长庚包扎一下?”

  立刻有人上来扶他下去。

  我苦笑,我终于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走下来的时候,居然都有些脚软了。浮浮荡荡的,就是踩不踏实。

  姬虹,姬虹。

  冷汗都出了一身,天,我差点就杀了他。

  这些天我似乎忘掉了些什么,却想起来更多。

  他毕竟是,那个跟了我七年,听话乖巧的少年。

  我下不去手。

  那边有几个弟子替他上药包扎,他神情有些恍惚,两只无神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变回我认识的那个姬虹。

  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后面师叔公叫:“下一对,二百一十六对——朱炎。”

  这个……算什么?!

  沈千月从我身边走过去,小声说:“看完了再走。”他说完转身,临走还……看了我一眼。

  说不出是什么意思,或者什么都有。有点期待,有点炫耀,有点不忿,还有点……不舍?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决定留下来看沈千月和顾亭之对打。

  顾亭之用棍,沈千月用剑。

  发兵器的那个人,顺手就把我刚刚用过的那把扔给他。

  他伸手接住,冲我看过来,居然在……笑?

  虽然眼角只弯了一点点,嘴角也只翘了一点点,但我肯定他是在笑。

  我惊得几乎逃跑,对着我有什么好笑的?!

  他就不会找镜子照照,他这笑容会令很多人……多心的?!

  我心里毛毛的,老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边顾亭之已经握住了一根齐眉棍,比着标准的少林棍法的起手式。

  沈千月连剑都不拔,直接做个“请”的手势:“师弟请。”

  顾亭之说:“师兄客气了!”挥棍就打——唉,还是标准的少林棍法,横平竖直,有板有眼。

  前面的几棍子沈千月都侧身让开去。他跟存心要逗顾亭之玩似的,只左右闪避,却不还手。顾亭之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风,几乎能卷起一阵强风来,结果两人在台上转了一圈,顾亭之的棍子还没沾上沈千月一片衣襟。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咦?大师兄不是喜欢一招就把人打发掉么?”

  再看看台上,沈千月仍在带着顾亭之兜圈圈,他手里的剑呢,还是没有出鞘。

  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么?

  再看顾亭之,倒是稳稳阵阵,汗不出气不喘,也在保存实力。

  比试就比试吧,哪有这么拖拉的?后面还有百来号人在排队哩。

  本来比试过了的人就可以自己去准备明天的暗器和下毒了,给他们这么一闹,离开了的人又都转了回来。顾亭之初来乍到,几乎没人认识他,结果下面一片嘘声,又有人喊“大师兄快出手啊”,慢慢地乱成一片。

  转眼间,他们又转了一圈,我直接就眼花了。

  结果是顾亭之先耐不住了,换了套招式非常凌厉的棍法,每一棍都直击要害。沈千月一下子被逼得退了几步,终于出剑招架。

  下面的弟子顿时沸腾起来,什么“大师兄神功盖世”、“大师兄武霸天下”之类的全叫出来。

  沈千月一出手,却不是流烟楼的镇山之宝“流烟剑”。只见他手中的长剑时而化作天边闲散流云,时而化作山间的晨烟暮霭,变化多端,不可捉摸。

  下面一片惊呼。

  声音里有的是赞叹,有的是不解。

  我终于看出古怪来了。这套剑法美则美矣,可是在实战里几乎没什么用处。

  沈千月的身形姿态都近乎完美,要不是他动作快,用这么一套虚有其表的剑法非给顾亭之一棍扫下来不可。

  最古怪的是,为什么我老觉得这套剑法这么眼熟?

  他每出一剑,我立刻就能想到下一剑是什么……

  定定神,再看上面,那两人正打到难解难分处。顾亭之的棍法刚猛有力,法度严密;落英神剑千变万化,来去无踪,可惜是借了沈千月的灵活身手……

  落英神剑?什么落英神剑?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我晃晃脑袋,很是头疼。快点想起来啊……我究竟忘了什么呢?

  旁边的那些弟子都在给沈千月呐喊助威,我看着不公平得很,于是大喊:“二百一十六大胜!二百一十六武功盖世!二百一十六——”

  下面的话还没喊出来,周围已经一片寂静,只有师叔公捻着胡子不知道在笑什么。

  就在那时台上情况突变,沈千月的剑法突然变得辛辣诡异,愈发不可捉摸。顾亭之的步调给逼得乱了,有几次险险地差点被刺到。

  沈千月步步紧逼,眼看就要把顾亭之逼到台下去,师叔公站了起来,喊:“停!停下!”

  那两个人哪里停得住,沈千月的剑更是不可收拾。

  狂风扫落叶,怒涛拍江岸,大概就是那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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