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怎么放着这么好的法子不用却跑去沈千月那里当受气包?
一定是脑子坏了。
到了比试的前一天,江友松终于露面。师叔公敲着一面锣召集全体弟子在练功场上排成队,说是江友松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赶在比试之前出关,亲自来宣读比试的规则。
闭关……说得倒好听。谁知道他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我打个呵欠。本来应该站在队伍最末的,却发现有个人居然在我后面。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顾——亭之?!”
他比上次分开的时候黑了些,穿了身流烟楼弟子的蓝衣服,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锤他一下:“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天,那个谁把你弄到水里去,我担心死了——”
他指指江友松的方向,做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我瞪他一眼,眼睛望向江友松,手却从后面伸过去狠狠锤了一记。
他没防备,眼睛眉毛都扭在一起了。
我收手,得意洋洋白他一眼。
真是的,这样突然消失掉又突然出现,太不够意思了。
想想还是气不过,伸手想再偷袭一把,结果手腕给他逮住了,死抓着不放。
哼,不就是想看我惊慌失措么。我索性不动,你爱抓就抓吧。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他果然有些讪讪地松了手,不再看我。
江友松的比试规则足足年了半个时辰,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一旦发现作弊立刻逐出山门,听得我想睡觉。
好容易规则念完,他接着又说了一堆鼓励弟子努力练功提高名次的废话才放我们散掉。
我逮住顾亭之,想拉他到旁边去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突然就给拦住了——沈千月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那里,眼光冷得能杀人。
这人好不讨厌。
顾亭之倒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大师兄。”
沈千月盯着他:“顾师弟别客气,没准过了后天,在下就要改口叫你大师兄了。”
顾亭之笑说:“师兄太谦虚了,实乃我等学习的典范。”
我有些不耐烦:“大师兄,我和亭之好久不见,想先说说话。”
沈千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哦,是么,原来是我打搅二位了……那么……”
他磨蹭着,就是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唉,非逼人家说这么明白么。
我咳嗽一声:“大师兄,你——可否让我们先过去?”
他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难道我脸上长出花儿来了不成?
我拉住顾亭之,正想换个方向,沈千月就一抬脚让开了。
我哼一声:“大师兄再见。”
结果回到自己房里,顾亭之也反常了:“水镜,你……如果只是想惹他生气……请不要扯到我身上。”
搞什么名堂。
我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看他那张臭脸不顺眼,真是的,大师兄很了不起啊。”
“……”
“你们都怎么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顾亭之愣了半天才说:“没什么。这些天……我也很挂念你,现在看到你没事,开心的。”
哦。
我想起重点:“快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海沙帮主怎么把你弄到江里去了?”
他想想,说:“这个不要紧,他是我以前的朋友,以为江……楼主想要挟我才把我收入门下,于是贸然在江上把我带走了。”
“后来呢?”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改装易容回到安庆去了,想再仔细调查一番,结果就遇到了罗少寒兄,他说十二门派的人都把安庆的地皮都翻过来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呵,看来我们可以放弃那个地方了。”
“所以,我决定回头,从丐帮内部开始查。你知道,我还是能找到些人帮忙的。”
“有什么发现吗?”
“后来钱修武告诉我,帮主自从那次召集十二门派审问过我们以后,就不见了,之后帮内的事务一直由执法长老杨钧代理,但是杨钧也行踪不定。他还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杨钧在我们离开之后,带了一个人回帮里住,后来他确认,这个人就是沈千月。”
——所以那个时候我会在丐帮总舵见到沈千月。
那个杨钧又是他什么人?难道——
我问:“那你又是怎么遇到江友松又跟他回来的?”
“江友松后来秘密托信给周大哥问能不能让我回去,周大哥问我怎么办,我想——没准在这里能查到点什么,就答应了。”
我拍手:“好!我还真查到点东西了!”
我凑上去小声说:“赵舜上哪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友松这些天一直在定高山。你知不知道——”
突然门被撞开,我吓得赶紧坐回原处。沈千月左手抱着一个酒坛子,右手提了一个食盒:“两位师弟这样干说话多没意思,来,咱们边喝边聊。”说着把酒坛和食盒重重摔到顾亭之跟前,怒气冲冲的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天,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第十九章 完美轻功示范
话说,虽然沈千月带来的酒闻上去很香,酱牛肉看上多汁而美味,花生倒到盘子里的时候听着也很脆,可我就是没胃口。
明天就是比试日了,决定我是能搬上山去还是继续住这个破地方的比试!我现在能乱喝对手带来的酒吗?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我说:“谢谢大师兄的好意。要请我们喝酒……还请等比试日过了再说。”
那两个人的表情极其古怪。
我接着说:“明天咱比试场上见,希望到了后天晚上你还是大师兄。”
这是明摆着送客了,沈千月就是不走。
顾亭之拿杯子给沈千月倒满,说:“大师兄也是一片好意——”
我抢过来,掏根银针插到里面,搅搅,然后到光亮的地方看看它有没有什么变化。
沈千月终于站起来,走了。
酒倒没什么事。
看他走远了,我一口干了手里的酒杯:“亭之,这酒不赖。”
顾亭之几乎崩溃:“你刚才不是还怕他下毒么?”
“根本就没有毒,我就是不喜欢他在这里。”
酱牛肉果然多汁而美味,花生也果然又香又脆。
所以第二天见到沈千月的时候,我就照实告诉他了。
他那个时候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回事,可爱?
奇怪。
比试的第一项,是轻功。
说来好笑,竟然是每个人去爬断崖上垂下来的那根铁索——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师叔公会议为我是上去练轻功的。铁索最顶端插着一根孔雀翎,师叔公站在旁边看着,根据孔雀翎晃动的程度打天地玄黄甲乙丙丁。
如果孔雀翎掉了下来,零分。
我和顾亭之一大早上去,结果就看到只有前几十名在断崖下等着,其他的人都漫山遍野地跑加紧练轻功。
流烟楼里是排名越高穿的衣服颜色越淡,于是我和顾亭之的深蓝色衣服在一片淡蓝里特别的刺眼。
沈千月是大师兄,第一个爬。
我眨一眨眼,他人就到上面了,甚至都没看清楚那根孔雀翎晃没晃。
师叔公就瞟一眼,在一个长长的手卷上写了什么。
如果我没估计错,应该是“天,甲”。
他站在上面,居然好像在看我。他的衣裳给风吹得不住飘动,倒有那么点……俊逸。
这么居高临下的……你走着瞧,轻功好也没啥了不起!
可是想想……这人竟然能当那么多年的大师兄,大概不是因为长得漂亮。
啊呸呸呸,我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好看?曲少爷我才真的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颠倒众生天姿国色吹灰不费倾国倾城的美少年啊——
呃,吹得有点过头了,但怎么说都不比那家伙差。
然后师叔公喊:“方晖——”
方晖乃月之别号,难道是江烟柳?哈哈,不知道她会怎么爬上去……要是她今天穿裙子来就好了……
没人应声。
师叔公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应。他跟沈千月说句什么,沈千月点点头,转身朝山顶另一边走了。
于是在下面的众人都仰着脖子等着。直等到腰疼脖子算,沈千月才出现在崖顶上,凑近师叔公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师叔公点点头,朝下面喊:“辰星!”
一条淡蓝色的人影立刻沿铁索窜上去。
这么说……难道江烟柳不比了?
再看上面,沈千月已经不见了。
我拉顾亭之走:“还有两百多号人呢,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有人挡住。
“曲——师弟。”
姬虹?
看上去脸色还不错嘛,一点舟车劳顿的样子都没有。
我斜着眼:“长——庚师兄。敢问师兄有何指教?”
他看一眼顾亭之,又看回来:“听说你中毒了?”
我摊手:“我都能跑到这里来比试了,你说怎样?”
他还要说什么,这时师叔公在上面喊:“长庚!”
他叹口气,“抱歉,失陪了。”
顾亭之看着他走过去,把我扯到一边:“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姬虹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也不久。”
“怎么回事?是被人暗算了么?”哈,顾亭之那个急切的样子,跟沈千月看到我倒下的时候有得一拼。
“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人暗算……是我自己不小心被棵花儿刺到了,也没什么。喏,我不是还好好的么?”
唉,早知道那棵什么破情花有毒,我碰它干啥呢。
又不是什么绿牡丹黑月季之类的稀罕物。
“花?什么花?”
“情花。据说是这么叫的。”
“天……你体内的毒都去干净了没?”
有那么严重吗?
“没事啦没事啦!我心口早就不疼了!”
“不对……情花之毒明明无药可解,你是怎么好的?”
“喝了断肠草熬的汤咯!那玩意儿真不是一般人喝的,喝下去真跟肠子断成十七八截似的。后来……祖师爷,”我看看上面,“就是他咯,传了我一套内功心法,也没说是啥名堂,反正我练了心就不疼了,我现在天天练呢。”
顾亭之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忧,反而令人觉得他……很失落。
“原来是这样。呵,我还以为——算了,你没事就好。”
以为——什么?
我也懒得问。
两个人随便在山间逛荡,看看崖底的人只剩下十几个了,才又爬回去。
等爬到上面,就看到正在往上爬的是二百零八。
看他身手笨拙的样子,想喊声加油,但是又怕打搅到他,结果只好捂上自己的嘴。
远远看去,那根孔雀翎晃得很厉害,都几乎要掉下来了。
曾听他说,他是十四岁那年才进的流烟楼,一切从基本功开始练,虽然很刻苦,终究因为练得晚了,什么都落在别人后面。那时特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二百零八终于稳稳当当地站在崖顶,似乎很激动的样子。夏何寄冲他点点头,往手卷上写字。
旁边有个人说:“呵,这小子终于没把那鸟毛弄飞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功么?
他顺着铁索滑下来,激动得跟旁边的人抱在一起。
顾亭之突然说:“你看上去好开心。”
我说:“那是当然!”说完走过去,跟他们抱成一团。
终于夏何寄喊:“二百一十五!”
我走到下面,看看断崖上其实还有稀疏的灌木丛,只是那晚上来的时候天太黑,没注意到。
我得想个法子,拿个高一点的分数。
我后退几步,助跑,冲到崖下,后脚点地跃起,抓住了离地面最近的那丛灌木。
身体落下的时候我抓紧一把灌木的枝叶,足尖点在旁边一块凸出的山石上,借势翻了个身,再往上——
这一次,是一只脚踩在灌木裸露的根上。我一脚踩住,身体向后倒下去,另一腿屈膝勾在横出来的粗枝上,腾空翻转一圈之后放开,再往上——
唉,这灌木要长就多长几丛嘛,怎么到了靠近崖顶的地方就没有了。
结果还是要攀住铁索,才能一跃到顶。
我稳稳落在师叔公跟前,老头子还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嘿嘿,这么帅的轻功,这么利落的身手,没见过吧?
下面那帮人一定是惊呆了,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师叔公终于有了点表情,居然是……哭笑不得?
我正要向下面抱拳潇洒地说点什么,一眼就看到脚下光秃秃的一条铁索。
那根鸟毛呢,给一根细丝拴着,在半空中给风刮得翻过来又翻过去,翻过来又翻过去……
叔公清清嗓子:“二百一十五,把孔雀翎插回去。”
这么说……我的轻功……零分了?
我呆呆看着那根鸟毛,真想一头跳下去撞死。
我就是像二百零八那样爬上来也不能把鸟毛给震掉啊啊……
“二百一十五,把孔雀翎插回去!”
我想到破绽了:“师叔公,您老怎么分得出来这……孔雀翎是给风吹掉的还是给我震掉的?”
“风吹则翎尾动,铁索震则翎茎动,师叔公我还会骗你们小辈不成?”
我没辙,鸟毛重新插好,灰溜溜地滑下去。下面的人居然都已经走光了。师叔公接着喊:“二百一十六!”
顾亭之拍拍我就上去了,我没心思看他怎么上去,也不等他,自己下山去了。
没多久顾亭之追上来,“水镜!怎么也不等我?”
我憋着一股气在前面小跑,就是不等他。
完了,什么都完了。
这算什么?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偷鸡不成蚀把米……都形容不上……
我怎么就那么自作聪明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