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完,范木林如愿的收到了一记怒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啊……我也不小了,是该娶个好女人了。”范沐杉坐在木椅上,抬着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眼里的挑衅意味很是明显。
只是,范沐杉的心里所想的,与他的话是两个极点。
早在看到了娘的遭遇,范沐杉对于那些朴素的女子多的是怜惜。他以前便决定,若是到了他娶妻,定是要娶个贤惠的女子,而且一定是两厢情愿的情况下。那些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他没有任何的约束可言。
而他现在还没有遇到让自己心仪和对自己倾心的女子,怎可能婚娶?
这话也就是信口说来,应应范木林罢了。
范木林看着范沐杉,他知道这话应的是快,很可能是嘴硬。但是心下隐隐的透着股不安定,范沐杉那些日子对自己的抗拒,都处处显着他对于男人的不耐。
如果真的给他一个好的女子,两人相看对眼,本就是男欢女爱的事情,这孩子指不定都陷进去了。
那到时候……
范木林觉得自己越想越怒,怎么可能让他娶妻?
但是话说出来,还就是违了自己的心,“杉儿如此不加推拒,还真是让为父宽慰。那么,明日即向皇上讨些佳丽的画轴,让杉儿好好的选一番。”伸出手,摸摸少年柔顺的头发,还不忘再加上句,“要是那些女子杉儿都不喜,为父就把那严大人家的女儿送你,可好?”
怎么说,都是两人在逞一时的能,话都放了出去,大厅里也陷入了一番沉默。
可也就是此刻,好巧不巧的,府内响起一声高呼:“圣旨驾到!——”
还来不及继续对话,范木林便急急的领了家里的众人,跪到宫里来的传旨的公公跟前。
“范木林听旨——”那个公公展开手中黄色的卷轴,准备开始宣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一齐高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腾龙阁大学士,范木林,君前立功。朕龙心大悦,特许严家二女为其正妻。令于十月金秋完婚。钦赐!——”
“谢主隆恩!”说着,范木林便双手高抬过头,接过公公手上的圣旨,然后起身,“公公辛苦了。”
“范大人说笑了,只要十月大婚之日,请咱家喝上口喜酒便是。那么,大人,咱家也不久留,皇上还等着回去上膳……”
“这日子可定的真是快啊,这才九月初,两个月的准备,不知道爹会不会怠慢了人家严汝大将军的女儿啊……”范沐杉凉凉的说道。
公公走后,范木林便遣退了一干人,和范沐杉一同坐到了饭桌前。前面在大厅的话题算是被那道圣旨给冲了。
“是啊。这圣旨也来得快,为父这都还没准备呢。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怠慢人家,要不杉儿帮帮爹,出出对策?”范木林夹起桌上的一块鲜鱼肉,放入范沐杉的碗中,好似前面那带着刺的话不存在,继续悠悠的说道,“哦,对了。杉儿,这媳妇可也有一半是你的。”
“您这话说的,那是您的夫人,我未来的……新姨。这辈分不可乱了。”说着,把碗里的那块鲜肉挑了出来,“我不吃鱼。”
看着被单独拣了出来的鱼肉,范木林放下了筷子,“呵,好个不能乱了辈分啊。杉儿,你这可是提醒了我。”挑了挑眉毛,范木林继而又道,“怎么不喜欢吃鱼?我记得当年,林音最喜欢的便是这范府后院塘里的小鲤鱼了。”
其实,如果范沐杉没有挑出这块鱼肉,范木林没有突然提起林音,这场晚饭,是可以平安结束的。
但是此刻,以尽然不是了。
听得范木林话语里的随意,范沐杉当场就怒了。
“爹,我想,谁说这话都可以,唯独只有你,不可以!”一个“爹”字叫的咬牙切齿,最后的语调也被加强。你到底有什么权利,用那样的姿态,来说这样的话?范沐杉心里翻腾着。
“为何?”反正话都开出口了,范木林自也不再披着成皮的讲天外话,把话挑明了还比得那些都好。所以,他淡定的,嚼了口青菜,问道。
“为何?为何?嗬!您心里明白就可以了。”范沐杉很想此刻就掀了这张桌子。但是,一口气堵住,本不想罢休的想法被生生的遏住。
后面还有好菜没有上来,掀了这桌子可惜了。
草原宽广,一望,望不到尽头。那一簇簇翠绿的草儿让范沐杉涌上一种惬意的错觉。
天空中有雄鹰飞过,展开的双翅,高扬的头颅,俊美的英姿,敏捷的动作。让抬头仰视范沐杉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
那草原一头的战事已被压制。
全因乾国送回了焕文公主,并送来了拉汉王子,当然还有一座城池。那座阮国皇上心心念念想要夺得的渝城。
范沐杉策马,在草原上奔跑是种很恣意的事情。你可以随意放松自己,让你的马儿带着你奔向远方。不用担心马儿会带你到哪里,因为它会帮你带回原来的地方。
是谁说过好马不吃回头草的?
不过,范沐杉此刻心中没有半分悠闲。
因为仅仅是一墙之隔,那个女人便和她心中的最爱远离,而且女人要面对的是死亡。他为她担心。
最终,范沐杉还是决定去看看她,那个教了自己五年功夫的师父,那个照顾了自己五年的可怜的女人。
骑着马偷偷的出了城门,再过去,就是阮国的士兵驻扎的地方,仅仅只是撤离了五里。
因为阮国人不确定那个王子是真还是假。
毕竟,人人都知,拉汉王子有个同胞兄弟,两人长的一模一样。
弃马来到一处小小的帐篷前,悄声潜入。
那里面正端坐着的,便是罗蔓歆。
“小三?”因为没有点灯,帐篷内又没有开口子,以至于在这接近于暮色的时候,这里的光线使得罗蔓歆无法看清来人。
范沐杉没有回答,径直的走到女人的对面,师父憔悴了许多,发丝有些散乱,根本没有她原本的整洁。眼角透出黑色,没有很好的休息,皮肤也很是苍白。而这里的环境……很差,很脏乱。
当然,一个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地方能有多少的好环境?范沐杉摇摇头。
而这时,罗蔓歆也看清了来人。
“小三,真的是你。那天的谈话,你就在屋外吧?”为范沐杉倒了杯茶,罗蔓歆嘴角带着丝淡淡的笑意。她明白自己这个徒弟,好强,很倔,那日听得了自己与那人的谈话,怕是一个人去琢磨事情了。而现在是琢磨透了,准备来劝自己了。
“师父,和我走吧,和我回去。歌舒云答应我,可以给你一处安身的地方。小倾也天天等着你回去抱抱她。”这是范沐杉思考的很久后决定的。师父对于他是一同母亲的存在,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子,至于濮培,恩,拉汉培濮。至于拉汉培濮,死不足惜。
但是,罗蔓歆的回答,范沐杉知道,那是坚定的,“不,我不会和你回去。独有和他一起,才能给我最后的自由。”女子笑的从容,眼里带着泪水,却隐隐藏着喜悦。
她还说,“和倾儿说,娘对不起她,不能陪她度过欢乐和悲伤了。”其实,除了那个男人,这个世界,罗蔓歆大概还心疼的,
所以,三天后,阮国确定了拉汉王子是真实的,不仅仅只是退兵十里,更是撤回了大部分的兵力。而那个所谓的拉汉王子,被带回阮国,作为人质,永不得回国。
而也就在军地得到拉王子顺利带回阮国的当日,他们也闻得了另一条消息。
就在那日,罗蔓歆含着笑容,拉汉王子一起死在百花殿中。
在那之前,范沐杉一直守在两人,那个来当替死鬼的正是拉汉王子的同胞兄弟。
范沐杉终是在罗蔓歆喝下剧毒前问了那句,“师父,你后悔吗?你后悔让他忘记自己,让他忘记你们的爱情吗?”
“唯有藏在心底的爱,才是最甜蜜的,不是么?”
这是她的回答,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
而且,她避开了范沐杉的问题,他不知道她到底后不后悔。
而范沐杉觉得,如果我是她,我一定——后悔。
现在范沐杉才想起那个回答,他还是这样想的。
所以,面对此刻正倒在自己脚边,昏迷不醒的范木林时,范沐杉的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师父,你终还是太天真了。”范沐杉默默念道。
但是,到底谁才是真的天真,独有几年以后,范沐杉才真正明白。
第十三章
范府上热闹非凡,为了迎接新来的夫人。
范府的仆人们得到命令要好好的打点范府上下,而且女方还亲自派来了信人,留在范家,帮忙置备一些嫁妆和新婚时的物品。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有的是为了自家老爷的新婚,有的是为了看婚事的热闹,有的期待美丽的新娘的到来,还有的是为了这喜气的气氛。
总之,范府处处透着一股喜气,让人不禁的心里泛甜。
不远处,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抖手抖脚的端着盆似乎是皇上钦赐的君子兰,走在长廊上。嘴上还神神叨叨的念叨着:“来不急了,来不急了,天……天,要给福管家骂了……来不急了……”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嘭!——”和一声尖叫,“啊!——”同时响起。
“我……我……怎么办,怎么办,会被赶出去的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姑娘眼角带着泪花,手忙脚乱的扑下身子,脚下便是那碰珍贵的君子兰的碎片。
而其实这破坏君子兰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很无奈的看着这个女孩。
“你……你没事吧?”歌舒影无奈的看着眼前被砸坏了的兰花,和此刻正扑在那一地的土上哭的起劲的小婢女。
“啊!”女孩又突然的惊起,“啊啊啊!老爷,老爷奴婢……奴婢……奴婢……”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说了好几遍,女孩还是没有说完,只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歌舒影给这哭声闹的,“别哭了!”这小婢女一惊一乍的,“没事了,这盆东西是我砸了的,你和阿福这样说就可以了。然后去后山在挖课小树苗补上这盆兰的位置就行。”
终于,女孩的哭声止住了,高兴的看向歌舒影,“啊!谢谢,谢谢老爷,谢谢,奴婢谢谢老爷。”
说完,那没大没小的新人就这样带着张泥脸,开开心心的跑走了。
还不忘念叨,“啊!没想到范老爷人是那么的好啊!可是那些姐姐为什么说范老爷很可怕呢?真是的……老爷真是个好人啊……”
只是,小姑娘不知道,若是她此刻碰到的是真的范老爷,那么就真的是和那些姐妹们说的一样,立马被拉出去了。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碰到的是歌舒影假扮的范木林。
是的,自从那日范沐杉迷昏了范木林后,为了掩人耳目,便让歌舒影替上了范木林的位子。
所以,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真正的范木林到底在哪里。或者说,没有人知道,范木林已经失踪了将近一月。
待那小姑娘走后,歌舒影无奈的摇摇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还好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来往,不让自己刚刚的行为定要落人的口舌。
这样,或许沐杉的计划就得毁在他的手上了。
摇摇头,歌舒影走进一处小苑。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他了吧?毕竟今天的早朝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耽搁了。
“影弟,你来了?”一个温柔的男声在歌舒影的背后响起。
“哥,你什么能不吓弟弟我?”歌舒影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自己背后的歌舒云,眼底一扫刚刚的疲惫。
这个男人就是歌舒影的哥哥歌舒云。他的武功神秘莫测,歌舒影和他相差的根本不是一个档两个档。而他的悄无声息也已被歌舒影在三月内快速的习惯,所以此刻对以哥哥的突然出现,歌舒影可以说的有些不以为然。
“你哪有被哥哥吓到?”歌舒云摇摇手中的羽扇,眼里满是宠溺。
“哥。不说了,我们进去吧。沐杉在里面吧?”歌舒影笑笑后,便向小苑中唯一的屋子走去。以至于没有听得身后哥哥小声的嘀咕。
——“沐杉,沐杉,天天就知道你的沐杉。都不知道哥哥的心有多痛。”
不过不管怎么说,歌舒云和歌舒影都同时来到了屋内。
“影,你回来了?”范沐杉本坐在一张矮凳上,和一个肚子微微挺起的女人交谈着。看见歌舒影进门后,便连忙迎上。
点点头,歌舒影继而说道:“今天圣上在大殿上说要在明日来参加婚礼。”
“好。影,辛苦你了。”范沐杉笑着说道。
“不,这点不算什么,主要的是明天。哥,你都安排好了吗?”歌舒影有些不放心,转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哥哥。
“你放心吧,我都让手下的人安排过了。等会儿,可以让范公子前去再确认一次。”即使心里不爽,歌舒云还是尽量表现的淡然和严肃。
“三,你确定要怎么做了吗?”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后,那个一直靠在床头的女人突然开口。她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心。
“绿姨,我已经确定了。而且这箭都已经准顿好了,蓄势待发了。”范沐杉看向皱着眉头的女人,眨眨眼,继续说道:“而且,你可不好皱眉哦!不然,对小宝宝可不好。到时候梁叔叔可是要怪我的啊!”
被范沐杉突然可爱的表情逗笑,女子的愁意屏退了许多,但是心中还是不耐。
林绿,那个因为范木林一句话被送给了梁宇周的舞姬,就是此刻的这个女人。
在那三个月里,范沐杉无意间碰见了梁宇周,与其回府,便再次见到了林绿。
也就在那时,范沐杉知道了林绿的真实身份。
她同样是林员外的女儿,只比林音小了两岁,从小两人便是一道长大。两小姑娘又长得十分相像,姐妹之间的情谊也越发的深厚。
却无端的在林音刚刚嫁给范木林的段时候林绿被乾国的一个小侯爷抢去当了舞姬。
两人一旦分开,彼此之间也失去了联系。
而且林绿没想到这舞姬一当就当了二十年。
之后又算是机缘巧合,那个小侯爷后期没落了,他的舞团被遣的遣,被卖的卖,而她则被卖回了阮国,并且糊里糊涂的进了这范府。
本满心欢喜,可以重新与姐姐见面的林绿,却在那时知道了自己姐姐早在五年前便被赶出了范府,还带着一个十几岁男孩和怀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现下是生是死也十分明了了。当时心里恨得,只想把那个范木林尸万段。
却,在她还未有任何行动的时候再次被转了手。
不过,好在最后她遇对了人,遇到了梁宇周。
林绿看着自己这个经受了许多风霜的侄子,心中万般柔情只恨不能都送送给他。
又看着他此刻如此风险的行为。
心里百味具杂。
范沐杉的那个计划……
那日,范沐杉抱着范木林,通过那条通往“百花殿”的阴暗通道,来到了百花殿。
而那时,被安排了在“百花殿”等范沐杉的人,正是林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