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碧树
碧树  发于:2009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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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夜轻声答应了,转身走进了屋,而我则一边擦拭苍魂魔剑,一边关心地问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小弟说?”
“没有。”韩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只是昨夜酒喝多了,有些头疼而已。”
“大哥的酒量还是比不过小弟,这回可心服了吧。”收起长剑,我笑着道,却发现韩涯正朝着我背后的方向出神,“大哥?”
“怎么了?”他蓦地收回目光,掩饰地问道。
我没再问下去,只是回过头去张望,正看见慕容夜端了一碗燕窝粥、一杯香茶走了过来。
“小夜辛苦了。”我愉悦地接下慕容夜手里的托盘,放在石桌上。然而还没有等我将托盘放稳,韩涯已蓦地伸手取过了那个茶杯:“青林,我有些口渴,这杯茶就让我先用吧。”
说着,韩涯不管慕容夜在一旁焦急地“唉”了一声,一仰脖就将茶水尽数倒入腹中。
“你……”慕容夜见韩涯抢先将我的茶水喝掉,竟然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有教养?”
“小夜!”我的口气蓦地有些严厉了,“怎么能这样对大哥说话!”
“弟妹不要生气,我赔罪好不好?”韩涯对着慕容夜做了一个揖,“罚我再为你家相公倒杯茶可好?”
“你……”慕容夜见韩涯一副玩笑模样,怒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赔得起吗?”
“小夜,越来越不象话了!”我忍不住开口斥责,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性格再温顺也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绝不能纵容她这样无理取闹。
“你总是护着外人!”慕容夜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告诉管家,我要回家!”
“青林,对不起……”韩涯一脸歉疚地望着我。
“大哥不要多心,哄哄她就没事了。”我不在意地宽慰道。
慕容夜到底还是回去了,不论我怎样软言抚慰,她都执意要离开十二楼,却不肯多解释什么。我一向很少迁就别人,此番被她一闹心中也有些烦躁,就随她的意思,安排她一行人离开了十二楼。
“这样蠢笨的女子,真是百无一用。”慕容夜走的时候,有人听见师父玉玑子这样说,不过禀告给我后,我也没有在意。
然而就在慕容夜走后,怪事接二连三地在十二楼发生了。
第一桩,是朱雀堂的赵堂主一天夜里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房间里,通身只有一道剑痕,但那出手的招式和力道却甚是怪异,连见多识广的师父都看不出端倪。
“楼主,属下倒想起一事。”站在赵堂主尸体边,身为右护法的齐旭忽然皱眉道,“赵堂主的伤口,跟当年药王身上的伤口似乎是一样的。”
齐旭是当年信阳分舵的舵主,经他这一提醒,我也想起了当年在药王谷看到的药王的尸体,模糊觉得剑招的出手似乎是同一个人。
“搜集五年前药王被杀的资料,尽快找出凶手。”吩咐了齐旭等人,我转身快步就去了池悠的小院。
“林?”池悠没有料到我这个时候会来,连忙停下了手中的药杵,迎了上来。
“悠,你没事吧。”乍见到池悠安然无恙,我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阵激动,伸臂就将他抱在了怀中。
“林……”惊诧于我如此失常的举动,池悠飞红了脸,在我怀中抬起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有杀手进入了十二楼。”惊觉自己的失态,我赶紧放开了池悠,“竟然能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杀人,必定是罕见的高手啊。悠,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很不放心,不如到山下跟我……”我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跟我如何?难道能让他跟我住在一起吗?
“林,不用担心我。我只是个小小的医生,哪里值得这样的高手出手?”池悠微笑着宽慰我,然而眼中仍然掩不住焦虑担忧,“倒是你自己要小心,我一直觉得……”
“觉得什么?”我好奇地追问。
“没什么,我瞎猜而已。”池悠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林,干脆你这些天住在这里好了。就算真有什么事,我的毒术还可以抵挡一阵。”
他的手冰冷一片,让我忍不住握得更紧,想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他。然而我仍然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住在这里,但不行的……江湖上要是知道堂堂十二楼的楼主为了个杀手躲起来,十二楼的颜面就被丢光啦。”
“林,你总是活得太辛苦……”池悠心疼地看着我,末了展颜一笑,“傻站着做什么,我们坐到紫藤架下去说话。”
紫藤架是我亲手为池悠修筑的,紫藤花是我们一起种下的。坐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小空间里,看着身边人儿俊雅深情的笑颜,我只觉方才的烦恼渐渐散去,满心的缱绻中,混不觉金乌西落,玉兔东升。
“悠,回屋里睡吧。”眼见池悠体弱,已经不起夜寒露重,我赶紧抛开自己赏月的兴致,轻轻摇晃着他。
“林,别走,陪着我……”朦胧中,池悠撒娇一般地轻唤着我的名字。
一股暖意流遍了我的心头,我悄悄俯下身,嘴唇向池悠微微呢喃的小嘴亲去……
“楼主,大事不好了!”几枝火把从山下绵延而上,惊恐的呼声打碎了月夜的静谧,也让我浑身一僵,“齐护法死了!魏堂主也死了!死得跟赵堂主一模一样!”


第六章 池悠
喊声惊醒了朦胧中的我,睁开眼,青林正立在院中神色凝重地听着下属的报告:“报告楼主,齐护法死了!魏堂主也死了!死得跟赵堂主一模一样!”
“我这就过去。你先传令下去,封锁一切有关消息。”
“是!属下领命。”
看着下属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以后,青林才转过身来,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焦虑与心痛。
“悠,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歇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青林走过来,轻抚我的脸颊,我知道他也在担心我的安危。
“林,我随你一道去吧。”镇静地看着青林,轻轻握住他的手,纵然是冰凉一片,我仍希望把力量传给他,陪他共度难关。
青林看看我,温暖的大手反过来握住我,紧紧地,拉着我走出小院。
先看到的是右护法齐旭,当胸一道深深的伤口,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木质的地板。我们赶到的时候,那血已经变成深红色,粘稠地,连同齐旭圆睁的眼睛一同印入我的眼帘。
我伸手轻按那尸首,冰冷而僵硬,例行公事般地检查尸体,做出判断,周围的人各司其职,将齐旭的尸首搬走,清理浴血的大厅,查找凶手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我怔怔地站在厅里,满目暗红色的液体,眼前死不瞑目的人,却变成了药王,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此刻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毫不留情地将我吞噬。
“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回过神来,正对上青林担忧的眼神。
我对他笑笑,“没什么,是不是该到魏堂主那边去了。”
“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固执的,不愿离去。
青林宽容地笑笑,不再多说,只是牵着我的手向魏堂主的住处走去。
同样的伤口,同样的场景,无一不在提醒我五年前的那场变故。五年后的今天,那杀手又找上十二楼究竟有何打算,骨干们一一被杀,下一个是否就会是青林,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一定能查出凶手,为死去的各位堂主报仇。”感觉到我的颤抖,青林握住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看着青林,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努力摆出安慰式的笑容:“我相信你的能力,已是子夜了,快回去吧,这几天齐旭和魏堂主的事情你又要操劳了,早些歇息,不要累坏了身体。这几天不要过来了,我在山里没事的,还是楼里的事要紧。”
“悠,我始终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山里。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在山下住上一段时间吧。”
“好吧……”
青林对我的反应很高兴,当即在他自己的小院里为我安排了住处,那是十二楼极机密的地方,只有楼中少数心腹才知道。此刻住在那里的,除了青林以及刚刚入住的我,还有我要找的人——韩涯。
从青林那里得知,韩涯这几天身体不适,一直在这里养病,青林提出让楼里的大夫为他诊治,却被他回绝了,于是越发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测。
分别时,看看一片沉寂的西厢房,青林笑着说,不知道大哥清晨醒来看到我会有多吃惊。
药王死时的情景不断再现,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清晨时,隐隐听到青林离去,我立刻起身,梳洗过后,走出房间,我轻轻敲响西厢的房门。
打开门,看到是我,韩涯有些惊喜,连忙将我让进屋里。
“池公子,这么早你怎么会来?”韩涯一边问,一边奉上香茗。数日未见,清俊的面容虽带了几分病态,却仍是不减洒脱。见我并不答话,他有些无奈地笑笑,在我面前坐下,自顾自地说道:“是青林请池公子过来为我诊治的么?不过是陈年旧病而已,怎敢劳动池公子?韩涯先以茶代酒谢过池公子。”说着他便捧起桌上的香茶向我敬了一杯。
“好一个陈年旧病,这一发作,就夺去我十二楼三条人命,敢问韩公子下一次发作还想取走何人性命?”我冷冷地看着他,开门见山,事先置于袖中的毒更蓄势待发。
韩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在我看来,自然成了被抓住痛处的证明。
半晌,他才仿佛回过神来似的想起原来自己还可以辩驳,开口时,语气中却带了万般无奈:“韩涯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池公子,引得公子处处针锋相对。之前是怀疑在下会对青林不利,现在更认定在下是杀人凶手,不知以后公子又会认为韩涯犯下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以后?只怕池悠见不到以后,就要命丧‘天涯剑客’之手。那齐护法,赵、魏二堂主除当胸一道致命剑伤外,再无其他伤痕,与药王当年死时别无二致,不是你,又会是谁?”我步步紧逼。
韩涯愕然,将我仔细端详,却不敢相认。
“怎么?后悔当初药王谷没有将我一并灭口?”
“原来你竟是当日的那个少年……”韩涯看着我喃喃地说,神情里满是悔恨,注视我良久,他低下头去,把脸埋在宽阔的大掌中,道出了我不曾想到能够听到往事。
“池公子,实不相瞒,药王的确为韩涯所杀。那时因为某些原因,我非常需要钱,但在下除了这一身武艺,身无二技,要在短时间内积攒起大量的财富,除了做杀手,我别无他法。杀害药王是我接下的最后一宗生意,从那以后,‘如影随形’一招,我再也不曾用过。可是,双手染满了鲜血的我,又得到了什么,小番终是去了,这是对我的报应啊……”说到这里,眼前平日里潇洒不凡的人已是满面泪痕,痛不欲生。
我呆住了,一开始认为这不过是他为了洗脱罪责杜撰的故事而已,但这份悲痛却不是一个没有切身体会的人能够装出来的,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韩涯渐渐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擦干脸上的泪痕,他毫不在意地笑笑:“池公子,失礼了。这段往事,我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被提起,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故人。”顿了一下,他正色道:“这些事情,我并未对青林提起过,若是池公子,想要告诉青林,韩涯绝无怨言。至于十二楼近日发生的惨剧,韩涯确实一无所知。那招‘如影随形’我早已发誓再不使用。池公子认定是韩涯所为,也是情有可原。这天下,据我所知能使用‘如影随形’一式的人,只我和师傅。师傅早已仙逝,便只剩下我一人。此番出现与我相似的招式,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面前之人所说究竟是真是假,我一时竟然无从判断,正想从他的神色间找到一些端倪,却发现韩涯的面色比进来时苍白了许多,额间隐隐浮现一团黑气,额角更是开始渗出丝丝冷汗。
“韩公子,你……”
“果然逃不出你的眼睛,我是旧病复发,可否请池公子回避一下,我忍忍就过去了。”韩涯已是勉强支撑,看得出他十分痛苦。
“是病就该医治,怎么能忍忍就过去了呢?”我一边说着,以便伸出手去号上了韩涯的手腕,诊病还是装病,我诊脉便知。
哪知道这一诊,却令我大惊:“这毒是你何时染上的?”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明日向池公子细细说来……”韩涯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努力打迭起精神想送我离开,可还没有站起身来,就倒在了地上,浑身痉挛,模样甚是恐怖。
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中,我只能拿起案上的裁纸刀,跪在韩涯身边,割开自己的手腕,撬开他紧咬的牙关,让他把我的血一滴滴喝下。
果然一刻钟以后,韩涯便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悲剧痛折磨过后的神志依然混沌。
我站起身,包扎好腕上的伤口,看看躺在地上的韩涯,以我的力气,实在无法把他已到床上,只好任他躺在原地,轻轻离开,再派人到我山中小屋取上数味药采送下山来。
入夜,端着熬制好的汤药,走进西厢房,韩涯躺在塌上看到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淡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在你没有说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他讪讪地低下头接过我的药,一饮而尽,喝完,有些奇怪地问我:“为何这药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味药而已,放心,我不会毒死你的。说来我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我放下药碗,径自走到他床前的椅子旁坐下,就着烛光开始翻看医书。
在药力的作用下,韩涯很快陷入了睡眠,留下我一夜无眠。
次日天明,刚刚舒一口气的我正想回房小睡片刻,却听到院中青林气愤的声音:“你们慕容家是否欺人太甚?居然直接找到我的居所来了?”
“楼主息怒,实在是族长下令必须向十二楼讨个说法,也请池公子务必跟我回慕容本家给慕容家一个解释。”
居然是牵扯到我的事情?
我又是什么时候惹上了慕容世家?
没有理由让已为楼中事务焦头烂额的青林在为我操心,我推开门走到院中,来人显然不认识我,愣愣地看着青林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你来做什么?还不快进屋去。”
“既然是慕容家的人有话要问我,我又怎么能一直回避。”我转向来人,也不管青林在一旁气得干瞪眼,径自说道:“您是慕容家派来的吧?我便是池悠,有什么话,我自当一一回答,决不隐瞒。”
来人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青林的反应,似乎是确认了我的身份,于是向我一揖:“在下慕容夜的三哥慕容祈,久仰池公子大名,在下此番前来,是想弄清楚,为何池公子要在小夜的衣物上下毒?若不是发现及时,只怕小夜此刻已是命丧黄泉。”
慕容祈义愤填膺,语气咄咄逼人。我呆在原地,这世界真可笑,前一天我还在质问他人,今天却变成了我被他人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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