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寒 中 (生子)————素梨竹影
素梨竹影  发于:2009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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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禅右手两指在廊上一指,在他俩之间出现任恩平时用的上等棋盘。

  “我很久没碰棋了,怕是生疏了。”

  “您现在精神疏忽,还是不要太劳累为好。”

  立禅自认为棋技不差,任恩现在无法全力应对,不足为戒,却连输两局。

  “你这孩子以为我不行。”他笑道,“你心里想着蝉影对吗?那就去陪伴他好了。”他心里却想:苏蝉影身体并不合适怀孕生产,只怕此时已经埋下病根。这孩子太为他人着想,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难以让人放心。他对立禅说道,“立禅,苏蝉影只怕是因生产儿心情抑郁,你要多陪陪他,与他晤谈散心,也要请医药典为他诊脉,必要时要献上药膳。献上药膳时一定要小心,如果他嫌味道不好,不愿服用就不要勉强,快些来告诉我,如果愿意服用,用尽最好,不然至少要服用五、六勺。现任最高医官虽然医术高明,也恨能统领手下,但苏蝉影一直是由我和闵池照顾,他的情况有特别之处,如果不够了解,解不开他的心结,反对他的身体无益。”

  立禅笑道:“母妃,您太操心了,这样身体要到什么时候才好。”

  “大人,任恩大人,鹰帝和闵池大人来了。”侍女通报道。

  立禅眉头蹙起,不耐烦地说:“昨天也来,今天也来,每天都来,也不顾母妃玉体欠安。”

  任恩心里暗暗叫苦,不落烟虽然没有过分举动,但略有机会,就对他说些风流琦语,让他不甚厌烦,但也无法像任何人倾诉,闵池也因他这种行为苦恼,私下里多次劝阻,但不落烟根本不听。“我有些累了。立禅,你去送鹰帝回去,替我谢谢他挂念。你把闵池带走,一起去看看蝉影。”

  立禅答应着,扶他进屋卧在床上休息。

  不落烟和立禅仍是冷眼相对,侧目而视。任恩推说身体不适,不见岑屿和常豫末,对他俩的来书也只是草草阅读,偶尔回复只言片语,但对常豫末的回信更见细心些。令岑屿好生焦灼,只能通过儿子传递情愫。常豫末也常派不落烟前来探望,传递情意,而不落烟替父亲做信使外,也为自己方便行事。

  ……

  格子窗半闭,遮住一半进入屋内的光线;床帐放下,掩住床上人的身姿。

  闵池见室内摆设虽然不变,但琴棋久不碰,书籍常不阅,桌上也只放着一瓶雪球般的菊花。

  “蝉影,你现在好点没有。”立禅轻声说着,挂着床帐。

  苏蝉影闭着眼睛,盖着杏黄色软衾,说道:“我又没什么大碍,你担心什么。”

  闵池上前拍拍他,笑道:“怎么天天懒散着,喊着头昏胸闷,快起来让我瞧瞧,这么闷着也该闷出病来了。”

  苏蝉影从床上坐起,笑道:“我有什么事,不过一会儿头昏。”他嘴角带着笑,但愁思万叠……使人一眼看出。

  闵池向立禅使个眼色,立禅会意,悄然走开。

  闵池见苏蝉影清洁如九秋之菊,脸上含珠带露,问道:“受大人的委屈了?”

  苏蝉影摇摇头,低声说:“莫名的想哭。”他的肤色约见白嫩,那眉目就像用极精巧的工笔一点一点描上去。

  “蝉影,你心里藏着事,自从那日起,你心里就藏了事。”屈下身体,与那双清澈含愁的眼睛相对。

  “哪有。”转过脸避开闵池探视的目光。

  “大人不在,你就对我说吧,藏在心里,只能让自己越来越痛。你为曾外祖担忧,为大人担忧,为我担忧,可你的心事,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为你分担。”闵池扳过他的头,接着说,“那日起,你心里就聚着难以散去的哀痛,是什么呢?因为孩子吗?”

  苏蝉影身体一颤。那日,便是他被浮尧劫持,自己毁容保身的那一日。

  “对了吗?是因为孩子。”闵池的心中也弥漫着深切的哀伤。

  沉默,难堪,悲伤,还有怨恨,愤怒。

  “大人不在这里,可以告诉我吗?我可为你保守秘密,蝉影。不解开你心里的结,怎么给你医治啊。大人会很担心的。”

  苏蝉影声音暗哑:“立禅对我一定感到很累了,因为我,他受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心。”一连串痛苦的呻吟从他体内升起,又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我不想让他再为我焦灼,不想让他再在我面前强作欢笑,背后却在担心。”

  “那就告诉我吧,让我开出适合你的腰,医治好你的身体。”闵池的眼里含着眼泪,早在当年,任恩就私下告诉闵池,苏蝉影心病很痛,要想办法让他多开心。

  “那个孩子……”那个他流产的孩子,立禅一直未找到尸骨的孩子,苏蝉影的眼泪像是清川汇集,“他们给我吃了药,后来才知……”

  那是用自己的骨肉制成的。

  “我常常梦见自己把孩子吃掉,在女霙出生后。我心里的感情根本没办法形容。”在梦里,苏蝉影总是面无表情地把孩子撕开,一点一点吃掉。他总是一身冷汗的惊醒,恐惧得连尖叫都发不出。

  闵池紧紧抱住他,也不禁跟他一起颤抖。

  “闵池,你也有伤心事,让我为你分担好吗?”

  闵池点点头,轻声说道:“我都快要烦死恼死了,不落烟,他太过分了,他竟然……竟然对曾外祖产生邪念。”

  他俩报在一起,嘤嘤哭泣,不敢扬声,怕惊动别人。

  ……

  立禅问道:“蝉影是为什么事不能开怀?”

  “很抱歉大人,我不能告诉您,但可以告诉您是与当年的流产有关。”

  立禅轻叹一声,他誓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但没有做到。“能很快恢复吗?”

  “只要经常陪他谈心,最好带他去游山玩水,使他心胸开阔,再配合使用药膳,使可以治好的。大人,最好能找到那个孩子的残魂,抚慰安葬。”

  立禅眉头紧锁,沉声道:“可我一直未找到,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闵池欲言又止,立禅很尊重苏蝉影,不到急迫的时候,不会用神念探视苏蝉影的思想。

  “难道你知道在哪里?”立禅觉察到他的异常。

  “大人,能时不时影响到影响到人的情绪,只能在一个地方,况且蝉影在阴气太重的潋青山居住过,肯定受到影响。”

  立禅眉头一挑,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在蝉影体内,怎么可能,是怎么进去的?”

  闵池点头道:“只要把残魂丛他体内清楚,影后的心情就不会那么阴霾了。”

  立禅痛惜道:“又要让他受苦。可是谁来完成医术部分呢?你和母妃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现任最高医官席原大人医术高明,完全可以胜任。”

  “没有你和母妃,我多少有些不安。不过我也知道席原医术高明,我这就下令让他们做准备。”立禅的脸色明媚了些,好歹知道苏蝉影的病因是什么。

  闵池低头一笑,小时候他听说夏殿妃刚刚被废的时候,立禅常常夜不能寐,躲在被子里哭泣。曾外祖就整夜抱着他,用各种方式哄他。那时候曾外祖一定又欢喜又哀伤。虽然立禅当时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医官和他的真实关系,但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让他莫名的安心。

  立禅突然问道:“闵池,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样了?他那样对你,你离开他也不会遭到非议,那种生活早点结束的好。”

  闵池低声说:“大人,请再让我想一想。请您快一点为去除残魂做准备。”

  ……

  清雅的薰香从薰炉里冒出,不落烟仔细地薰着信纸。闵池冷冷地看着他写着风浪的情书,斟酌语句。

  闵池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他的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越来越美丽。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最爱你。”不落烟一边写信一边说。

  “别再写那种东西,每次曾外祖收到都会痛苦半日,何况两位老大人的书信也要应付呢。”

  不落烟放下笔,说道:“从不超过十个字。我的愿望只有这么多,难道还不能得到满足。”他上前抱住他的肩,继续说:“莫非你妒忌?这可不好。”

  “你要我忍受其他,我毫无怨言。但你要我容忍你这种行为,我办不到。要么你停止这种行为,要么我去告发。”

  不落烟从他手里取过梳子,为他整理头发:“说出去谁都有罪,难道你还要前辈再受到嘲弄。我一向荒唐,才不在乎,但你,你怎么办,徒然给他人作笑谈。”他用珠环束住他的头发,放在鼻下一嗅,“是莲蓬香。你怎么不把我对你的爱放在心上,好好珍惜?”

  “你自己珍惜吗?你真最爱我?”闵池望着镜中的影子,感到他俩间的情爱如镜花水月,空花泡影。

  “当然珍惜,不然那时也就不会心痛。”不落烟语气沉重,“我在熬过不易时期,你就像曾经一样爱我,依赖我,好吗?”

  “停止那种行为,不然我就离开你。”

  “你还真难伺候。”不落烟无奈笑道,这些日子和闵池相安共处,已经恢复了不少曾经的爱恋。

  “我多少次都想和你好好生活,可每一次你都让我失望。”闵池闭上眼,眼角泪珠晶莹,“你的做法也令曾外祖痛苦,要是让两位老大人,大人知道,那时怎么办。”

  不落烟搂住他,安慰道:“咱们出去玩,把这事放在一边。”他对闵池已然原谅,但对任恩的思慕又无法停止。

  “你就不能收收心,曾外祖可是你父亲的情人。”

  “要是能控制,我又何必再向他示爱。但我的爱是纯洁的,并无肌肤之亲的想法。”此话倒是不假,不落烟有时也觉自己过于多情,又见闵池日益成熟,更加优雅入时,撩人心弦,也想像立禅一样,守着闵池安静度日,但他花心惯了,又想得到比闵池更出色的美人。

  ……

  踏着细如碎银的月光,闵池缓缓走在春殿的道路上。樱花繁多,落下的樱花瓣时不时在他身边环绕。这里冷寂非常,差不多侍女和精灵都派到其他殿中,连守卫的侍卫都没有几个。

  第一次和不落烟相见,他令他十分尴尬,但也令不落烟喜爱他。那时的喜爱不过是长辈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爱,而闵池,对他的印象是个比大人和曾外祖和蔼,偷偷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小吃的叔叔。

  闵池暗暗叹息,他对自己,还是有爱的。小柯是不落烟辛苦寻来送给他的,他把他留在曾外祖身边,以后让小柯陪着曾外祖,但愿曾外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水纹涟漪,在蛇族的宫殿里,流水四处可见,用长长的尾巴划过水面,听着水声,沉于静思冥想。

  闵池冰蓝色的长长的蛇尾探入水中,深深叹息。不落烟喜欢看他戏水时的样子,曾经月夕花晨之时,他们在一起倾诉衷情,弹琴吟诗,下棋品茗,度过了多少欢乐时光。

  但他不知道一件事,或是他一向不在意。

  闵池的身体慢慢向下沉,他的身体渐渐融入水中。

  真的深爱他吗?闵池是真的深爱不落烟,不管他如何对待自己,他毕竟是他的初恋。而闵池于不落烟,是个特殊的爱人,但没有特殊到为了他而改变自己,而且他的双向原则也不会改变:我可以随意拥有他人,而你,必须忠于我,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只能属于我一人。

  但是我也不能原谅你的不忠。闵池的内心满是痛恨,他要让他知道,他不是可是随心所欲,不是别人无法离开的。他要离开他,在他对他有爱的时候离开他。

  飘渺的烟雾在水流上方升起,弯月的清辉编洒其上。

  他可能不会太在乎,伤心一阵就好了,再去寻找别人,或许还会认为他轻率,随他怎么想好了,反正闵池和他已经恩断爱绝,管他再会和谁深恩厚爱。

  ……

  深蓝色的大床上,已是一片凌乱。

  不落烟怀里搂着一个长相柔美的蛇女。这几天闵池和他总是不尴不尬,任恩对他又无只言片语的回复,令他好生无趣,心情凄清惨淡之际,他念起自己的一个孤寂情妇,便到她房中宿夜。

  因为闵池的事情,立禅严厉整顿内侍典以及有不落烟的情人的任何部门。所以现在人人门帷严谨,不落烟寻不到新的寻欢之处,便去找旧情人。他知道自己以前的一些情人已经成婚,和他断绝关系,唯有这个情人情深意笃如初,他现在觉得这个女子十分可爱,照例说了许多情意深重的话。

  不落烟轻轻动了动了身体,从床上起来。他的情人知道他是要离开,深深可惜他深夜辜负香衾。

  不落烟安慰她道:“我与他刚刚和好,如果彻夜不归,他虽然不和我争执,但一定会痛恨我。你一向善解人意,可以理解我需要化解他善忌的心。”

  她帮他穿好衣服,整好衣带,目含深情的目送情人离去。

  但闵池却不在屋里,可能是留宿在任恩或是苏蝉影处。

  今日苏蝉影要除残魂,闵池一定是很关心,本来不落烟也想帮忙,但他和立禅的关系已经很坏。

  竟然为这种事情闹脾气,不落烟无奈摇摇头。他到底不是立禅,会为他担忧,大不了明日说些好话哄哄他,不去想他心里的感受。

  第六十四章:浮生

  苏蝉影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晨曦将至。他掀开半透明的床帐,看着紧闭的窗户上仍是一片黯然,偶尔摇晃的灯光会在上面投下暂时的光亮。

  “娘娘,您醒了。”侍奉的侍女轻声说道。

  苏蝉影感到喉咙有些痛,侍女适时地递上温水。

  苏蝉影润润喉咙,问道:“蛇神大人呢?”

  “大人刚刚离开,去看望任恩大人。”

  “情况怎么样?竟然又让前辈经历痛苦的事情。”

  “任恩大人当场昏死,好容易被唤醒就又昏过去,足足三次。”

  苏蝉影长叹一声,当他听到消息时也顿时晕倒在立禅怀里。“为什么要走这一步。”他自语道。

  闵池将自己沉入水底,用比任恩自尽时更为残酷的术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术的本源是医术,又是在冷寂的春殿,没有被察觉。

  本来应该配着他的不落烟却去重温旧梦,以为他像个年轻的妻子怨恨丈夫宠爱别人而跑回娘家,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失踪。

  当闵池被找到时,他只剩下一丝残魂,连虚幻的身体都没有了。那一刻,不落烟才开始后悔。闵池活泼可爱,教养颇好,而且聪慧灵秀,才华横溢,并且性格温和,让他割舍不下,现在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对他恩爱非常。

  立禅用法力护住闵池最后的魂魄,内心剧痛,就算护住他的魂魄,也不一定能救活他,很有可能,这最后的一魂一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不落烟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闵池微弱的残魂被白色法力形成的罩子罩住。他竟然……用死作为离开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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