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寒 中 (生子)————素梨竹影
素梨竹影  发于:2009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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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池忍笑道:“大人,您在抄菜谱吗?”

  立禅眉头一扬,一本飘在书册飞过去砸了下闵池的头。立禅也知道自己在医术上毫无天赋,当年任恩奉命传授他医术时,只能感叹:“神子的医术水平,仅在水平之下。”好在后来任恩有了个医术高超,战术极差的曾外孙闵池,才让立禅觉得不太失颜面。

  一名女官进来报道:“大人,今天又收到十五封私信。”

  立禅抬起头,面露得意,问道:“几封附信给冷露,几封附信给瑛儿?”

  “八封给露小姐,七封给瑛公子。”

  大典那日,立禅命冷露和瑛儿一展才技。冷露师承擅长埙的舞离,技艺之高自不必说,而瑛儿小小年纪,才华已露,琴技颇强。立禅为了让他们惊异,特意在大典前亲自教导瑛儿,细授四季变调之手法,以及不传的密曲。他的琴技神域中也难遇对手,至今只有苏蝉影和瑛儿父子得他教授,冷露不免心生羡慕,心里又想:父亲怎么不教我弹琴呢?瑛儿本来在苏蝉影的教导下琴技功底就很好,这几个月下来,进步明显。结果有神便不顾年龄悬殊,向立禅求亲,令立禅好不得意,当然,此事不敢向苏蝉影泄露一星半点。

  立禅放下笔,笑道:“至今四个月,日日不得闲啊。”他见女官向他使眼色,便对闵池说,“你还不去工作,现在医药典的事情很多。再这么等着看我笑话,看我怎么让你成笑话。”

  闵池笑着跑开,女官才说:“大人,鹰帝又送来信和礼物。”

  立禅不耐烦地说:“早告诉他这里没有收他信的,还做这些无用的事。”他命呈上不落烟送来的信和礼物,想看看是些什么。

  同往常一样,信写在一张很厚的,带着皱纹的,用淡香熏过的浅灰色信纸上,信上细述他近日状态,尽言相思之苦,其中有两句诗:

  “春尽夏初念深深,云消雨收情茫茫。

  我虽对不起你,但已深切悔过。你对我如此冷漠无情,也太过了。”

  立禅冷笑道:“不知这世上负心的是谁,现在做此苦语,推卸责任。”他又看盒中之物,一件绿面外衣,上面织着散乱而雅致的藤蔓花纹,一件带着梅花折枝图案的白色礼服,一件栀子花色内杉,一件淡蓝色内杉,手工很是精致。立禅心想:你想让闵池穿着你送的衣服,时时想着你,怎么可能。

  “把东西退回去,别告诉闵池,这孩子近日心情才好些。”他又看其他信件,思量着请哪几位神来这里作客,和冷露隔着屏风交谈,以择佳婿。至于瑛儿,一则年龄还小,再则内惧苏蝉影,暂不理会,只回信说“幼子全不解事,即使气度宽宏如您,也难以容忍,如若有心,还请再侯佳音四五年。”他俨然一副父亲的口吻。

  闵池听从曾外祖的安排,端着汤药来到承薇殿,听见房中传出瑛儿好听的童声吟着诗歌,偶尔苏蝉影出声纠正,天伦之乐融融。

  闵池轻轻走进,苏蝉影见了他,忙叫瑛儿停下,笑道:“看到你真好,我一直为你悬心,听说你还挂念我,真的很感激。”

  闵池笑道:“我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没在医药典工作,连你这里也没过来,倒令你常派侍女来安慰我。”他心情有所缓解,脸色比前段时间好看。“你快吃药吧,不然一会儿大人来了,又要啰嗦半天。瑛儿,到哥哥这里来,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瑛儿和他颇熟,小嘴一噘,说:“又骗我,药房里哪有好吃的,上次你骗我吃药,把药变成糖,我才不上你的当。”

  “是真的。”苏蝉影笑道,“药房也有好吃的东西。”

  闵池取出几个没见过的水果,说:“曾外祖从药山摘的,要我带给你吃。”

  瑛儿认出那是上次生病,任恩给自己吃的水果,道了谢,接到手里,问道:“爹爹,您要吃水果吗?我给您剥皮。”

  苏蝉影摇头笑道;“爹爹不想吃。你去给你的大姐姐分几个。”

  瑛儿答应着,拿着水果去找冷露。

  苏蝉影抚着已经显山露水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尤其是瑛儿,我总感到很难堪,偏立禅不觉得是个事。”

  闵池笑道:“大人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最爱的人要给他生个女儿了,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至于瑛儿,小孩子好奇心强,对这事其实很在意,只是不敢让你发觉。”他看着苏蝉影腹部轻动,心里作痛,他的孩子尚未长全,就被他狠心打掉,他没有一日不伤心。

  苏蝉影端起保胎的汤药,蹙眉饮下。他也知道闵池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孩子,想来真是可怜,他两次怀孕,不管身处何处,总是被照顾得很周到,而闵池却没人管,打掉孩子时不敢让人知道,还没全好就挣扎着起身,命运之坎坷,连不相干的都为他叹息,何况与他熟识之人。“看来你现在又回到医药典工作,这样也好,成天闷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你可要常来看我,我很担心呢。你也要放开些,日子还长,定能有如意的一天。”

  闵池强笑道:“你当我还想着他,我已经不想和那家伙有关的事,除非哪天他纵欲身亡,我还能想想他。”

  苏蝉影笑出声来,道:“你还够狠的,好在立禅没在跟前,要不然非附和着说些无礼的话。”他知道他其实还无法释怀,说:“我看瑛儿和你玩得开心,而我这个为出生的女儿也多得你们祖孙的照顾,不如你做我孩子的干爹,你说如何。”

  闵池抿嘴一笑,说:“原来我辈分比你小,现在作了你孩子的干爹,可不乱了套。”任恩和立禅的父亲岑屿为同辈,闵池是他的第四代,可谓比苏蝉影晚了两辈。

  苏蝉影也笑道:“可你们哪个不比我年长,就是你也可与曾祖相比。”

  闵池不禁大笑起来,他摘下面具,用手抚住胸膛。苏蝉影极少能看到闵池不戴面具,现在闵池以真容示他,他趁机细观他的容姿。大典那日苏蝉影见识到许多蛇族美人,但是闵池明显出于他们之上,不仅容貌好,气质也胜出一筹。他虽然性格活泼,但不乏幽雅之气,身上的高贵之感不免和他仅是中层仙蛇的身份不符。苏蝉影心想:难怪立禅那般疼他,也难怪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忆起任恩的容姿,觉得要是他们祖孙是凡人,怕能让人毛骨悚然,美丽得不能用倾国形容到在其次,根本不敢靠近,我在神域生活了这些年还不敢信有这样的美人。心里同时有些可惜自己不能早些见识到如此的美丽。

  闵池突然想起什么,呵呵笑起,姿态依然高雅,说:“大人真是,竟然让准备桂花莲子糕,道梵和烛微还在食盒里放了红枣和桂圆。”

  苏蝉影脸一红,道:“他就是会胡闹,我又不是刚嫁给他,他俩也是,还弄什么早生贵子,我这里……”他羞涩地说不下去。此地有习俗,娶妻的第三日要在新娘的枕边放一盒糕点,盒中的糕点要暗含吉利的喻意。苏蝉影因为身份关系,开始时又是侧妃,所以立禅当时没有用凡间的习俗对待他。

  闵池笑道:“大人可不就是这样,遇到和你有关的事就不知道头脑里在想什么。不过还记得自己身为人父,还能十分认真地为露小姐择婿。”一般蛇神的女儿被称为内神子大人,但冷露并非是立禅妃子所生,所以大家都称她为露小姐。

  苏蝉影眉头一蹙,说:“他就这么急把冷露嫁出去?”

  “疑心病作怪,大人总爱疑这疑那。”闵池说出一半理由。

  苏蝉影和冷露的关系很好,多有投缘之处,在音乐诗歌上常常共同玩赏,立禅却因此暗暗喝了一大坛“老陈醋”。另一半闵池未说出口的理由是,立禅需要寻找新的结盟者,他现在与不落烟的关系恶化,为他们一族的利益着想,不可能只等着和他和解。

  “这最让我烦,我哪次回家他能完全放心,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他就脸色不善。他还有一点让我受不了,总打瑛儿的主意。”

  闵池心想:还是别让他知道的为好。那些求婚者写给瑛儿的附信可谓费尽心思,模拟十来岁孩子的口吻,写些孩子喜欢的事情,闵池常和立禅一起看那些信,其中不乏心意坚定者,屡屡被拒,情书却从未断过。“大人的无聊心思向来如此,但大人很在意你的意见,而且瑛儿年龄虽小,但也有了青梅竹马的女玩伴,该是不打紧。”

  苏蝉影也看出瑛儿的小心思,认为此事若能玉成,也是一段好姻缘,他与闵池说起瑛儿和浅渺,觉得很有意思。“立禅还常说我孩子气,了解情事那么晚,但他有时又说些令人讨厌的话。”苏蝉影毫无保留地说。

  闵池低头一笑,他脸上没有表示出任何,心里却想起和不落烟的一夜。那夜他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硬是和他发生可悲的事情。闵池掩面哭泣,他虽然偷偷和他出走,但没想到不落烟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落烟却一把把他拉起来,满脸怒气地问他:“为什么我觉得你肩上早就少了什么?”他有阿媞丽作妃子,又有几名蛇族情人,清楚蛇族的处子在肩上有个特殊的标志,在破身后会慢慢消失,刚才他为了尽快得到他,没有注意他肩头是否有那个淡红色的标志,现在才发觉闵池的肩头一片白皙,没有任何变化。

  闵池听到这话,只觉比死更苦,因经历情事而火热的身体顿时冰冷下来,淌了一身冷汗,他那恹恹欲绝的神色极令人可怜可爱,但不落烟根本看不到,他只关心一件事。

  “不知道大人听到你说讨厌他的那些话会怎么样,总之是不会改的。”闵池打趣道,“听年长的侍女说,老大人也是这样,总爱在私下里肆意调笑,平时却比大人还严酷。”说时他不由心头一跳,想起一些旧事。

  ……

  流萤的星星光点在繁盛的花丛草丛中时隐时现,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清凉的水气拂过任恩和闵池美艳的脸,闵池怀里的小柯也是一脸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闵池抚摸着脖颈的舒服。

  “你今天陪影后聊天,看来心情很好。”

  “是。”

  任恩扭过头,凝视闵池的眼睛,问道:“其实还没忘记他?”

  “是。”闵池毫不隐瞒,“但他已经不重要,很差劲的家伙,我以前怎么会迷恋他。”

  “在情事上,很容易犯这样的错误。你性格有些柔弱,可能是遗传我。我实际上性情柔弱,没有决断,一不小心就会受到欺骗,所以故意做出坚强的样子,希望自己不要遭到不幸,你也是一样,缺少见识。但好在都过去了,专注于医药典的工作,有很多事要忙呢。”任恩语气柔和,一点没有责怪闵池的意思。

  “嗯。曾外祖,今天我和影后谈起老大人。”闵池细观任恩的表情,看他没有一点动容,“老大人要回来看自己的孙女呢。”

  “那是自然,老大人不在意露小姐,但对影后的孩子很关心。”

  “曾外祖,好像老大人很无情。”

  “不仅是无情,他……才是真正的蛇神,征战四方,扩大神域,轻而易举牺牲对他忠心的部下,只要对他的统治有好处。”他叹息一声,“可也是如此,我才独自抚养你这个孩子。”

  “曾外祖,曾外婆是谁?我想曾外婆一定很美,外祖像她吗?妈妈像吗?”

  任恩依然神色不变,摇头说:“不像,你们都像我。闵池,你该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他闭口不回答闵池的第一个问题。

  闵池顺从地点点头,撒娇道:“小时候您一直让我和您睡在一起,我怕黑。今晚您也让我和您睡吧。”他微微笑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任恩微笑道:“你还像个孩子,也好,今晚和我一起睡。”他心里却想:天黑有什么怕,怕的是心碎。

  突然任恩向身后一空处射出几道蓝光,但没有应有的爆破动静,蓝光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任恩警惕地看着四周,他感觉到很强大的能量。

  闵池发觉小柯又如那天一样昏睡过去,忙说道:“不落烟,是你吗?”

  “不落烟。”任恩一惊,如果是他,他的能量是无法抵抗的。他不由自主地想把闵池拉入怀里。

  但怀抱一空,闵池被不落烟抱入怀中,并被捂住嘴。

  任恩修眉一皱,叫道:“出来,常豫末。”他发现庭院四周已经被布上结界,能做到连立禅都不能发现,只有不落烟和他的父亲常豫末联手才行。

  一个人影在任恩面前出现,常豫末叹息道:“你这些年还好吗?”

  任恩冷笑道:“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父子要怎么样。”

  不落烟笑道:“很抱歉,前辈,我要带走闵池。”说着念起咒,几道由法力形成的绳索将闵池紧紧绑住,不落烟又将他的嘴塞得结结实实,小柯被他扔到角落昏睡不醒。

  任恩焦急道:“把他还给我。常豫末,你儿子发疯,你也跟着疯。”

  常豫末平静说道:“你带这孩子走,我有些话要和你任恩前辈说。”

  不落烟带着闵池消失不见,任恩无力阻挡,冷眼看着从九天回来的常豫末,冷冷说道:“你要怎么样?我的曾外孙决不能让你们带走。”他默念咒语,却发觉自己的能量被锁住了。

  “你的法力也不小,如果不能一开始就锁住,必然会被发现,所以我才诱你出招。”常豫末说着,也念起咒将任恩像闵池那样绑住。

  “不管结界如何厉害,明天之前一定会被发现的。”任恩表面平静,心里如火焚。

  常豫末细细看他许久,抬起手抚摸他的脸。过去多久?千年?自己还是忘不了,那春衫单薄,清风吹襟的年华。原来自己的心从未变过,从看到在石桥上眺望风景的任恩,连他身边的对头都不在意。常豫末一时身不由己,抱起任恩奔到屋里。

  “常豫末,别忘了我们现在都是什么身份。”任恩冷漠不变。

  “如果是他回来,站在你的面前,你还会如此么?”常豫末用忧伤的语气说,“他那么无情,辜负了你。”

  “不是他,是你,要不是你非要纠缠我,我怎么可能为了躲避你而不慎被他们捉住,被……”他扭过头,不再看那张清俊的脸,要把所有责任推给他也是不对的,他真的太无情无义了。

  常豫末温柔地抱住他,柔声说:“我很后悔,一瞬间的迟疑,竟然让我错过你一生,要是当时伸手拉住你,多好。纵然你还是讨厌我,可也不会遭遇不幸;要是后来向你求亲,你也不会那般孤苦。”他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声声诚恳。

  任恩竟然眼睛湿润,过去太久了,他还以为他不在意了,可是……他叹了口气,说:“你放开我,想怎么样都行,只要把闵池还给我。”

  常豫末摇摇头,说:“那种事我不能做,会伤你很深的。闵池不是我要从你身边夺走,是我儿,他真爱上他,只是自己还没看清,但要不让他们在一起,有一天他明白过来,会和我一样痛苦。”他躺在床上,紧紧搂住任恩,却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对你的爱,一直在我的心里,从没减少或消散过,年龄越长,我越想念你。我承认我不是个磊落的男子,我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退缩了。”他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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