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没办法喔！」冥帝笑得有些心虚。「因为寒起轩根本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鬼帝明亮的黑眼珠起了变化。「那他跳下去做什么？」

　　「这就是寒起轩有趣的地方呀！」冥帝俊美的脸因笑容而更加地好看。

　　（四）

　　第二章

　　咕咕咕……噜……救……命……咕噜……

　　跳入水中欲救林文彦的寒起轩，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往下沉沦，在脚无法踏到底的情况下，寒起轩心中产生了莫大地恐惧，于是，他开始做垂死中的挣札，两手两脚大幅度上下摆动，他没有办法法呼吸，眼睛也因污浊的水刺痛地睁不开来，现在的他宛如掉落于地狱，眼前一片黑暗，全身像千斤重直直往水里深处陷下。

　　在黑暗又无空气的水中，寒起轩内心越是感到害怕，他挣札的动作就更为夸大，不过，无意义的挣札也只是让身体加速往下沉，后来，在脑部发出严重缺氧的警讯下，明知人身陷在水中，寒起轩仍反射性开口吸气，以致于喝入大量的水，而渐渐昏迷。

　　林文彦……

　　在昏迷之前，寒起轩却想起了林文彦的名字，就算明白自己即将会溺死，寒起轩仍试着张开双眼，寻找没入水中的林文彦是否还活着。

　　寒起轩心想，若在死之前，能看一眼林文彦平安，他也就安心了……

　　或许上天的怜悯，听到了寒起轩的乞求，原本污浊到看不到的水竟然缓缓透出了光芒，一个修长的身影和金色发亮的长发飘浮于水中，温和且充满慈爱抱起早已昏迷的林文彦，迅速并且轻盈地往水面上游去。

　　太好了……

　　是做梦也好，是幻觉也罢，这一幕终究让寒起轩不带任何遗憾而离开人间。

　　好冷……

　　在寒起轩松懈下来之后，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寒起轩的脚底直窜到头顶部，就连寒起轩昏迷时都还会感到那股寒冷，是一种锥心刺骨般的冷。

　　真的好冷……

　　昏迷中的寒起轩，意识下感觉得到他正紧缩着身躯，尽量想让自己保持暖和，但无论怎么缩，冰冻的肌肤依然冷冰冰，直到被一股暖流团团包围住，他才慢慢放松紧绷僵硬的四肢。

　　＊＊＊

　　不知过了多久，寒起轩才慢慢苏醒过来，一睁开双眼，第一个映入他眼里的是被夕阳照红的天空，其次则是身旁熟悉的景像。

　　这……不是排水沟旁的堤岸吗？

　　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的寒起轩，转头却看到有一个男人正坐在他身旁不远之处，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直觉却告诉他，对方正凝望着前方，似乎在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

　　寒起轩看到的只是男人的侧身，不过却足以让寒起轩惊叹不已，因为男人拥有漆黑及腰的长发，身材高大，全身散发出神秘、孤傲的气息，尤其是男人身上的穿着，十分古典却非常适合他，整体来看，活像是从奇幻小说跳脱出来的男主角。

　　不过此时，寒起轩心中有了另种疑惑，因为对方明明离他不到三公尺远的距离，但怎么看都只看到男人一张模糊的脸？是帅是丑，他根本无法判断出来。

　　我看不到你……

　　突然发出内心的话让寒起轩显些讶异，为什么他会有股想看清楚男人脸的冲动？

　　好像发现什么，男人有了起身的动作，他面向着寒起轩，但接下来就完全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作，他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打量寒起轩。

　　我想看看你……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身体的劳累加上心里的疲倦，寒起轩说完这句后便又再度沉睡下去。

　　＊＊＊

　　等寒起轩真正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医院里。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喜极而泣，更没有悲喜交加……

　　因为，寒起轩看到的是一群大人们的鄙夷与恶骂。

　　「你这个杀人凶手！」

　　「好了，林太太，请冷静点。」穿着白色衣袍的医生赶紧制止欲冲过去的中年妇女。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我家的儿子下水？」中年妇女凄厉地对寒起轩叫骂。「人妖、变态、杀人凶手……」

　　「对不起……对不起……」另一方面，寒起轩的父母亲痛哭失声地向林文彦的父母亲道歉。「是我管教不当，真是对不起。」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反正文彦已脱离险境。」这次说话的人是林文彦的父亲。

　　「什么反正文彦已脱离险境？他可是差点杀了我们的宝贝儿子啊！」

　　原来……原来他被认为是推林文彦下水的凶手？

　　终于知道来龙去脉的寒起轩，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对他而言，未来……已经没有他存在的日子……

　　（五）

　　好想死……

　　死了就可以完全解脱，不用再那么痛苦下去……

　　为什么非得要承受旁人异漾眼光呢？

　　只要死了，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当天晚上，寒起轩便兴起想自杀的念头，从躺在病床的那一刻起，寒起轩的脑海中就开始浮现出想自杀的各种理由，直到半夜三更，他昏昏迷迷地一步步走到医院顶楼，然后缓缓地踏上差不多五十公分的矮围墙上。他两眼空洞的直视前方，纵使远方点燃着许多漂亮的灯火，也无法引起寒起轩的目光。

　　跳下去……

　　只要跳下去，所有痛苦的事都会化为乌有……

　　寒起轩又再度向前一步，站在三十层楼高的顶端上，可能是夏天夜里的凉风吹拂着，寒起轩突然有种全身舒畅的感觉。

　　好舒服，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终于恢复些意识的寒起轩，猛然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站在如此高的顶楼上，顿时整个人清醒，并且吓得不敢随便乱动，因为一个小动作，或许会就失去了性命。

　　为什么不跳？

　　再半步，再半步就可以解脱了……

　　快跳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寒起轩的眼珠子从左转到右，就是看不到人影。奇怪？他明明有听到女人的声音？

　　你不是想死吗？

　　“果然不是幻觉。”寒起轩确确实实听到耳边有人正对他说话。

　　当然不是幻觉，我是来帮助你。

　　“帮助？就是要我死吗？”

　　是呀！死了就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痛苦，你不是这样想吗？

　　“我确实这样想过，但死了真的可以脱离痛苦吗？”

　　毫无疑问，当然可以。

　　说话的女人，开始感到不耐烦。所以，赶快跳下去。

　　“但我怕痛。”

　　臭小鬼，死不过是一瞬间，你不跳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不……不要……”寒起轩还没说完，身后便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让他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下子便往下坠落……

　　幸好即使有人抓住了寒起轩的手，才不致于变成一滩血淋淋的肉酱。

　　「死了，并不是痛苦的结束，而是去迎接更痛苦的事到来。」救了寒起轩一命的男人，一手便将寒起轩拉到安全的地方。「这是所有自杀后的灵所下的结论。」

　　“你……”寒起轩本想开口，但发不出声音的他，也只能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为什么想死？」男人的表情很温和。「死了，你就看不到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的美丽事物。」

　　寒起轩垂下头去，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也弯下腰对寒起轩展露笑容。「其实，再仔细想想，你根本没有痛苦到想去自杀的地步吧？」

　　寒起轩摇摇头。

　　「鬼帝对于自杀者总是毫不留情。」男人托起寒起轩的下颚。「死后的世界不会比活着的世界还要来得快乐。」

　　“人活着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寒起轩对男人比着手语。“我一直在找寻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充满温和语气的男人，寒起轩就不自觉地想把心里的话说给他听。就好像，只有眼前的男人应该会了解他的痛苦。

　　“或许我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希望我继续留在这儿。”

　　「你真那么认为？」

　　“嗯。”寒起轩点着头。

　　「那……你想不想换个生活方式？成为鬼界之后。」

　　男人的这句话让寒起轩讶异地睁大双眼，此时，寒起轩才发现眼前的男人，他的脸是模糊的。

　　他该是害怕，因为男人并不是人，不过，和男人在一起，他的心就感到非常清澈与安详，一点都不会感到恐惧，反而有种崇敬对方的感觉。

　　虽然男人的脸看不清楚，但耀眼的金色微卷长发不断被风吹袭，金色发丝轻飘于微风之中，全身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就像精灵般美丽脱俗。

　　“鬼界之后？”寒起轩在心里诉说着。

　　「是呀！鬼王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鬼王最“亲爱”的另一半。」男人说话的语气透露出兴奋之情。

　　“男人也可以成为鬼后吗？”

　　「看看你身后。」

　　依照男人指示转身的寒起轩，瞬间看傻了眼，一名漆黑长发的男子，手上正拖着一颗女人的头。

　　「他就是鬼帝。」

　　“鬼……鬼帝？”寒起轩站在原地不动，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梦中出现模糊男人的脸，原来就是鬼帝？

　　「而他手上的头就是刚才推你跳楼的女鬼。」男人对寒起轩说着。「那女鬼也是跳楼死亡，自杀是重罪，所以她每天必须都要重覆从高楼摔下来那一瞬间的恐惧。也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才想找人脱罪。」

　　这时，女鬼满脸哀怨地说。「王……王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他是王的……」被抓在手中的女鬼苦苦哀求着鬼帝能够饶恕她。「请……请原谅……我……」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的机会。」

　　鬼帝冰冷低沉的声音，令在场的游魂都吓得快魂飞魄散，赶紧飞离这可怕的地方。可怜的女鬼，却只能被紧紧地抓在手中，然后渐渐地化为一颗颗的分子，飞散于空中每个角落。

　　「唉呀呀……」男人无奈地摇着头。有必要那么生气吗？不过输了一场睹局罢了。那女鬼也真是倒霉，偏偏挑鬼帝最愤怒的时候来搅局。

　　“为……为什么？”看了此情景，寒起轩也顾不了心中的恐惧，一手抓住鬼帝的衣物。“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起轩突然的举动，让在一旁看好戏的男人更为之惊讶！在鬼帝心情不好时，通常所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是冰冻到方圆五百哩都没人敢靠近，而寒起轩居然有办法如此接近对方？

　　「为什么？」鬼帝皱起双眉，并且冰冷地说。「她该死的，因为伤害了即将成为鬼后的你就等于伤害了我一样，况且犯了一个重大自杀罪，在服刑期间竟然还想找活人脱罪，难道我还要给她机会吗？」

　　“可是……可是她没有成功，我也没有死啊！”

　　「我订的法律，没有任何灵可以违抗。」鬼帝冷眼看着底下的寒起轩。「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心想犯界条，就只有永不得超生。」

　　“但……但她太……太可怜了。”松开了紧抓鬼帝的衣物，寒起轩发觉到其实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不知不觉便流下了眼泪。“我了解……我能了解她想自杀的心……”

　　「你最好尽快习惯我的作法。」鬼帝一转身便消失无踪，并且搁下了话。「在农历七月十五日的子时，我会亲自来迎接你回鬼界。」

　　“为什么……为什么不先听听她的想法？”寒起轩不能接受，他无法接受鬼帝如此独裁的作法。“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在一旁的男人轻叹着，他走过去轻拍寒起轩的肩。「鬼帝这么做也是希望你不再被其他鬼魅所伤害，最近的你体质太过于虚弱，很容易会被鬼魅牵着走。」

　　“可是，这样的惩罚太重了。”寒起轩悲伤地抚摸地上的灰烬。“她活着时痛苦，死了终究是痛苦，在还来不及享受快乐的滋味却又被打散成灰烬，实在太可怜了。”

　　「所以，就只有即将成为鬼后的你能改变鬼帝的想法。」说话的男人，也就是冥帝，他相信寒起轩绝对有办法让鬼帝改变对人类的敌意。「成为鬼界之后，或许你就会发现，其实你是有存在的价值。」

　　寒起轩是因鬼帝而存在，至少冥帝是这么深信着。

　　（六）

　　嘿嘿嘿……

　　终于找到了……

　　鬼界之后，鬼王最重要的另一半……

　　哈哈……哈哈哈……

　　浑厚的说话声加上诡谲恐怖的刺耳笑声，此时此刻正回荡在医院上方的天空之中，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晚，也震醒了不甘回归于鬼界的罪恶灵魂……

　　苏醒吧，不愿屈就于鬼王之统治、被压迫下的鬼魅们，赶快清醒过来吧……恢复自由的时机已到……

　　闪亮耀眼的星空，渐渐被渗有邪气的乌云所取代，轰隆轰隆作响的雷声，宛如向鬼界之王传达着，一连串充满血腥的革命即将展开。

　　＊＊＊

　　在一片荒凉且毫无生机的大地上，寒起轩看到了一条很长的河流通往着远方的天际，本以为这条河流能为眼前乾裂的大地带来一线生机，却发现以正常来说，该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怎么会染上像血一般鲜红的颜色？

　　当寒起轩用双手捧起河中的水之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一滩鲜艳的红水慢慢转化成干净的白色纯水，于是他又将被净化的纯水灌入乾裂的土地上，吸收于水的土地瞬间长出了一根脆绿的嫩芽。

　　或许还有救……

　　寒起轩对于这片荒凉大地兴起了希望，他想把这儿重整为有大树、有绿草、有花朵、有蝴蝶……，一个充满新生命的地方。

　　有了这个目的，寒起轩开始寻着河流的源头方向走去，不过在走之前，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白灰，并洒在刚出生的嫩芽上。

　　“虽然你的魂魄已经消失，但我相信这小小的绿芽能带给你对生命的渴望。”

　　“就算你真的把我堆下楼去，我也不会恨你。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倾听你的诉求。”

　　寒起轩对着嫩芽合掌膜拜，祈祷被鬼王消灭的女鬼能安息于这片土地之上。

　　为了调查红色河流的来源，寒起轩起程走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最后他发现在河流的源头有座规模雄伟的西洋式城堡，城堡非常老旧，城墙上还长着满满的青苔，位于城门四处，像似动物又像妖兽雕像栩栩如生，总觉得它们的视线是跟着自己的脚步移动，令人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但在一轮大而圆的皎洁明月照耀下，却也使整体看来毛骨悚然的城堡多了明亮的银色光芒，更增添许些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