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于是，冥帝与鬼帝的睹局就在寒起轩的房间里达成共识。

　　（二）

　　第二天早上，寒起轩在闹钟响起前半小时就已经清醒，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动，而双眼直盯着天花板，愣了差不多十五分钟之后，他起身走向窗户边才发现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

　　好久没睡得这么沉稳……寒起轩斜靠在窗边，并且凝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景象。

　　连续作了好几天相同的梦，似乎也跟着雨水渐渐被洗涤掉了。

　　寒起轩一向很浅眠，就算是一点细微的声音也会突然惊醒，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他也特别容易作梦，但昨晚的他却能十分安心地睡着，就好像有股暖流不断流入他的心房，使他感到非常地温暖。

　　每晚期待的梦终于消失了吗？寒起轩轻叹一口气。虽然他早预料到美梦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当它真的不再出现了，心中仍会遗留下空虚与失落感。

　　穿古代装的女子和穿铠甲的男人到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男人会因此死去吗？若男人真的死了，那女子该怎么办？难道也跟着男人一起离开人间吗？

　　好伤心……瞬间涌出的悲伤情绪让寒起轩痛得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为什么看到梦里的男人即将死亡，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难道……梦里哭泣的女人真的是他自己吗？

　　忆起了梦里那一小段插曲，让寒起轩觉得好悲哀。

　　假使前世的他真是个女人，却得不到完美的爱情结局，今世的他沦为男人，为何又让他拥有一颗女人的心？想到这儿，寒起轩只能无奈轻叹着。

　　害得他不得不被男人所吸引，也害得他今世只能带着遗憾与不甘走完这一生。

　　此刻，泪水开始不断在寒起轩眼眶里打转，直到眼底的泪水已满得装不下时，便溢出一滴滴带咸的水珠。

　　这时，设定好的闹钟突然响起，寒起轩的思绪也就此中断。

　　回到现实，寒起轩再度提不起劲来，好不容易过了一天，新的一天又无情地展开，离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半，他必须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继续痛苦的生活下去。

　　洗脸刷牙后再换上了学校制服，寒起轩便匆匆拿着雨具出门，他从不吃早餐，因为他不想见到母亲看到他就伤心的模样，所以他总是在母亲正要准备早餐时离开家。

　　雨愈下愈大，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或许是雨天的关系，常欺负寒起轩的几个学生都不见踪影。

　　可能是搭父母亲的便车吧。寒起轩猜测着。难得路途中都没被欺负，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起轩同学。」

　　此时，轻柔女性的声音突然在寒起轩身后传来。

　　他有听错吗？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本身就是哑巴的寒起轩，因为语言障碍的关系，很少有人会主动和寒起轩打招呼，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亲切的人对他点头微笑，但自从同性恋的流言传开，寒起轩就不再有朋友，而且除了导师点名之外，寒起轩的名字几乎没人叫过。所以当寒起轩听到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时，他也只是认为自己幻听罢了。

　　「寒起轩同学。」对方又叫了一次。

　　这次，寒起轩终于确定真的有人在叫他了，因为不只声音，就连对方都跑到他的面前。

　　是一位撑着可爱小熊雨伞的女孩。

　　「你早啊！」女孩笑得很甜。「你也一个人吗？一起走吧！」

　　「啊……嗯。」寒起轩羞怯低下头去。他好久都不曾跟人打招呼，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和他聊天。

　　女孩的名字叫嬅月，是寒起轩隔壁班的学生。

　　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寒起轩和嬅月二人沉默不语，一起并肩走着。

　　「对不起。」不久，嬅月打破了沉默，她一脸歉疚地说。

　　什么？寒起轩露出疑问的表情，然后他从书包上拿出笔和纸写下：为什么嬅月要向我道歉呢？

　　「你常常被林文彦那些人欺负吧！其实每次我都在场，但却没有勇气去制止他们。」

　　原来如此，其实你不须要为这件事感到歉疚。写完之后，寒起轩对她苦笑着。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嬅月揉一揉眼角上的泪水。

　　原来还是有人会关心他……

　　看嬅月因无力去帮助他而感到内疚的模样，令寒起轩心中产生一股暖意。

　　他心想着，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像嬅月一样默默地为他加油打气也说不定？寒起轩低下头去，露出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幸福笑脸。

　　或许……自己的一生并没有那么地悲惨。

　　「唉呀呀，多么感人的一幕。」目送俩人离去的背影之后，冥帝将眼光移到从早上就一直摆着臭脸的鬼帝身上。「人的善心总会带来许多喜悦与情感，你不觉得寒起轩原本散发出的灰暗色气息已渐渐转化为明亮的粉色。」

　　「那又如何？」鬼帝始终面不改色，他俊逸的脸庞一向都只有冰冷二个字可形容。「若真有善心的话，当初她就该站出来，而不是事后才一副愧疚的脸向对方道歉。」

　　「每人能力有所不同嘛！」

　　「哼！虚伪、有所企图的表现更令人不齿。」

　　「唉呀！你已经发现到啦！」冥帝带点敬佩的口气说。「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先不谈这个。」对于伪善的人类，鬼帝根本不屑去讨论。「今天的雨倒是使我产生兴趣。」看着天空上的不明大雨，鬼帝逐渐起了疑心。「你不觉得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了吗？」

　　「突然？不，应该说下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等排水沟里的水暴涨了，雨自然就会停止。」冥帝笑眯眯地说。「若水不够深，怎么让林文彦有机会溺水呢？」

　　鬼帝挑起浓眉问着。「你早知道今天会下雨？」

　　鬼帝这句话让冥帝笑得更加地暧昧。「算是海帝送给我的大礼吧。」

　　「唉……」他早该知道冥帝的个性。鬼帝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可以想像得到海帝现在的惨状了。」

　　「呃……鬼帝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又没有逼迫他？」冥帝喜孜孜地说。「而且是他自己说要睹比酒量。」

　　「唉……」鬼帝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也难怪海帝会输给他了，没跟冥帝喝过酒的人，任何人也无法相信长得清秀又带点纤细体质的冥帝，酒量会如此好吧？

　　深藏不露一直是冥帝最爱玩的把戏，不过海帝也未免太过于“单蠢”？阎帝、羽帝和他见识一次就不敢再恭维第二次，但海帝被冥帝骗了最多次却还迟迟学不到教训，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冥帝玩得乐此不疲。

　　「睹局即将开盘。」眼看排水沟里的水有愈来愈多的趋势，冥帝的期待就更高。「到底谁输谁赢，今日下午就会揭晓了。」

　　（三）

　　第一次，寒起轩能平安且在上课钟响前抵达学校，原以为今天可以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不过，在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寒起轩便发现从教室里传来一股诡异的气氛。

　　当同学们看到寒起轩进入教室后，个个低头掩笑，有的甚至一副有好戏看的嘻笑嘴脸，令寒起轩不寒而栗，他紧紧抱住书包并唯唯诺诺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最后，他终于知道同学们为何而笑？因为他的桌子和椅子都凭空消失了？

　　「这位哑巴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啦？」开口说话的人是林文彦，坐在椅子上的他，二脚搁在桌上，毫不留情地说着。「不正常的人，应该到残障教室才对嘛！喔，不，残障的人已够可怜了，若再被传染人妖病岂不是更悲惨？」

　　林文彦说完，教室内便开始发出阵阵的笑声。

　　被欺负到已习以为常的寒起轩，也只能默默承受，他将书包放在胸前且抱得非常紧，而他无助的双眼并没有让在场的人兴起怜悯之心，反倒使林文彦愈看愈不爽。

　　「看什么看？死人妖！」踢开面前的桌子，林文彦起身作势想揍寒起轩。

　　这时，寒起轩害怕地退后好几步，并没注意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同学故意伸出脚想跘倒他，可想而知，被跘倒的寒起轩一个重心不稳，便狠狠地摔倒在地。

　　「干什么？没看到后面有人吗？」跘倒寒起轩的那名男同学，愤怒地踹了寒起轩一下。「X的，快滚回你的人妖世界里去！」

　　「对呀！快滚回去。」

　　有些人更加入他的行列，用力踢着寒起轩。

　　好痛！全身痛得让他渐感无力。为了减轻疼痛，寒起轩卷曲身躯，任由同学们在他身上留下脚印。

　　幸好，上课的钟响起，同学们才纷纷回到座位上坐好，而寒起轩勉强撑起身子，然后依靠在墙角上。

　　不久，教第一堂国文课的老师也走进教室，他看到在教室最后头，靠在墙上迟迟不回座位的寒起轩，便严厉说道。「寒起轩，已经上课钟响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座位？」

　　「……」寒起轩没有回答，应该说他连举起双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要比手语和写字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师渐渐被激怒。「我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好痛！身体痛到连头都感到晕眩！但寒起轩仍咬牙硬撑着。

　　「寒起轩！」老师的音量又提高许多。

　　没想到像这种特殊学生竟然敢违逆老师？也不想想为了他一个人，全部的老师还得牺牲自己休假时间去学手语，他以为他是谁呀？有靠山就了不起吗？

　　累积心中不满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就算是多么有修养的老师也会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要不是你母亲认识校长，你还能待在这所学校吗？就算你的功课再好，残障的人就应该去读特殊学校才对！」

　　「……」

　　「你是哑巴吗？」

　　「老师！他本来就是个哑吧呀！」林文彦一开口，全场哄堂大笑。

　　「……」寒起轩直低着头依然不作反应，因为他知道，对于气在头上的人，一切的解释都毫无意义，而反驳只会让自己承受更大的伤害罢了。

　　「算了，既然你那么喜欢站，就一直站到下课为止。」说完，老师便要求学生翻开课本，继续解说上次未说完的部份。

　　为什么人必须活得这么痛苦呢？寒起轩不自觉凝视着窗外，这才发现原来雨早已经停了。

　　＊＊＊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时间，寒起轩一走出校门便被嬅月给叫住。

　　「起轩同学，可不可以向你借化学作业呢？」嬅月双手合掌乞求着他。「因为你们教得比较快，所以我想第三单元的实验习题你应该写完了。」

　　寒起轩点头着，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化学作业递给嬅月。

　　「谢谢你，起轩同学。」嬅月笑得非常灿烂，最后她吐吐舌头害臊地说。「因为我对化学最不拿手了。」

　　寒起轩笑着回应，看到充满阳光般活泼的嬅月，他就觉得人生还是有快乐的时刻。

　　「这个送你，回家才能打开喔。」嬅月把一小包蓝色包装的小袋子交到寒起轩手上。「那么……明天见罗！」

　　和嬅月道别后，寒起轩的心情开始由阴暗转化为天晴，至少，他还有嬅月这个好朋友。

　　「没想到哑巴也会钓女人啊？」

　　嬅月离开不久，林文彦等三人便围住了寒起轩。

　　「不过？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何时对女人有兴趣啦？」

　　寒起轩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林文彦迅速抢手寒起轩手中的蓝色小袋子。

　　“还我！”寒起轩试图去抢，但被林文彦给用力推开。

　　「走开，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林文彦感到不满，像寒起轩这么娘娘腔的男人竟然有可爱的女人送他礼物，他倒要看看对方会送寒起轩什么东西？「该不会是女性内衣吧？」

　　“快还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寒起轩冲过去抓住林文彦的衣襟，硬是要抢回重要的东西。

　　其他二人看状，赶紧拉住寒起轩，但不论怎么用力拉却拉不动寒起轩，直到林文彦再度推开寒起轩，他们才适时架住了他，但也因此，林文彦并没发觉身后的栏杆早已生锈，一靠上去，整个栏杆顿时断裂，林文彦也因此往后倾斜，直直掉入了湍急的排水沟。

　　「林文彦掉下去了？」

　　「怎么办？」

　　架住寒起轩的二人迟迟看不到林文彦浮上来的身影，渐渐地，他们开始感到慌恐，然后抛下寒起轩赶紧逃离现场。

　　“林文彦？”寒起轩看着下面宛如急流的大河，他害怕地倒退好几步。

　　算了，还是逃走好了。此时，寒起轩心中产生邪恶的想法。是他活该，谁叫他抢了我的东西，所以才掉入水沟里去……

　　只要林文彦死了，他就不用战战兢兢上学，不用被骂人妖，也不用活得这么痛苦……对！根本不须要去救他，他该死的……下定决心见死不救的寒起轩拿起地上的书包，原本转身就要离开，但却看到漂浮在排水沟旁的蓝色小袋子，又使他停下了脚步。

　　“是嬅月送给他的礼物……”。

　　正当寒起轩犹豫该不该下去捡时，林文彦终于浮出了水面，但水流实在是太汹涌，让林文彦浮了又沉，沉了又浮，他不断在水中挣札着，并且直呼唤救命！

　　寒起轩看着底下离他不到二十公分漂浮的蓝色小袋子，又往被大洪水冲到五十多公尺远的林文彦，他的心里首度出现选择。

　　人命？情义上的礼物？常欺负他的林文彦，第一次和他交谈的嬅月，到底他该如何取舍？

　　终究，寒起轩狠下心不愿去看对方，他从路旁捡起差不多三十公分长的竹竿，就在他快要捞起蓝色小袋子时，又传来林文彦虚弱的求救声。

　　「救命……咕噜……救……咕……噜……」被大洪水侵蚀的林文彦仍不停地呼救。

　　还是找人来帮忙好了。看了林文彦一眼后，寒起轩丢掉手中的竹竿，赶紧想叫人来救林文彦。

　　但在寒起轩眨眼之间，林文彦早已被直冲而来的急流给击沉了下去，之后便看不到林文彦的踪影。

　　“林文彦……”明白就算叫人也来不及救林文彦的寒起轩想也不想，整个人一跃而下，跳入了水中。

　　「唉呀呀！看来这一局又是我赢了。」从早上就一直在旁观看的冥帝吃吃地笑着。

　　而身旁的鬼帝却是一脸冷酷地说。「我怀疑寒起轩肯定智力不足。」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也是面临许多利弊的状况下才有的结论。」

　　「对！所以他会选择弊多于利的结果，根本不是正常人。」鬼帝实在无法置信，寒起轩大可不理会对方，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常欺负他的人？

　　「是呀！就算不去救林文彦，寒起轩仍然会被谅解，水流得那么湍急，擅长游泳的人也不一定能游到岸边。」冥帝接续着说。「只要说自己已经尽力去救，通常不会有人责怪，不只少了一个欺负他的人，还有可能因此被当成英雄看待，多么完美的选择，但寒起轩却做出令人跌破眼镜的答案。」

　　鬼帝不作声，他只是不明白寒起轩选择救林文彦到底有何目的？

　　不理会鬼帝的想法，冥帝伸伸懒腰说。「好了，我们也该下去把他们捞上来。」

　　「下去？为什么？水平静许多了不是吗？」鬼帝皱起双眉，在寒起轩跳入水中不久后，冥帝早已把湍急的洪水转变成一般流水，只要会游泳的人，通常都很轻易浮出水面，况且林文彦也处于昏迷状态，救人的工作就更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