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着北向的走廊一路到达最东头的卧室,因为三个月都没有打扫,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爬上卧室的那张大双人床,吃力的伸手拉开床柜的小门,那本当初玮去G国时留给珏的笔记本被拿了出来。
靠在床头,珏翻看着曾经写在每一页页眉处的日期,那是整整两年时间的思念。首页上玮写下的那些话:‘珏,我等你了,可你没有赶回来。这次换你来等我了,因为你欠我的,所以,两年后,我会回来。’。他的玮回来了,而且现在已经是他的爱人了。环看了这个卧室,回想起新婚那夜玮的羞涩模样、玮的热情回吻、玮的身体的温暖、玮的疼痛时的哭泣、玮的媚惑的呻吟、玮的一切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是玮回来的日子,那天的情景恍如昨日发生过的事情,那么清晰可见。
回想到昨夜的激情缱绻,玮的主动令他感到兴奋,在玮主动迎合自己时,仰头呻吟的样子像是酒醉的猫儿。呵呵,小东西,真是一辈子都爱不够,真希望永远都装在口袋里,只属于自己。
万蚁啮骨的痛再一次侵袭着全身,连带着大脑的细胞都被无情的啮食着,那种痛不欲生的断裂像是一种酷刑,恨不得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用锋利的刀一片片的割下,才能稍稍缓解。
珏翻身拿过床头柜里面的一支笔,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行字。这种强力的控制令他暂时忽略了毒瘾发作的痛,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纸上。
新一轮的痛楚如排山倒海的袭击着珏那仅存的一点点意识,在强大的疼痛到来之前,珏的手里没有了笔记本,反而多了一把刀。那是他和玮在一次内蒙古旅行时买回来的纪念品。刀鞘被各种宝石点缀,古朴而典雅的纹饰尽现民族风格,刀口锋利无比,一根头发落上都能被断成两截。轻轻的将刀口对准右腕的动脉,划开一条小小的裂痕。又换回左腕,同样是一条小小的裂痕……
珏轻轻的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血液从腕上缓慢的流出,身体也一点点感受着寒凉的逼近。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个控制自己的女人在笑,看到了奶奶那慈祥的脸,看到玮哭泣的样子,看到瑄终于复明,看到瑫每天在为瑄而努力的工作,看到景整天嘻嘻哈哈的笑容,看到宾那古怪的表情……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还要和玮在一起,不管两人是否还是男生,或者他们有一个人变成女人,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还能在下世相遇,就会有在一起的机会。他要在下一世等着玮,等待着再一次的奇遇发生……
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玮、瑫和宾找过了,仍然没有见到珏的影子。中午时分,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健身房去,却仍然没有见到珏的身影。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玮开着车在城市的街区里乱逛,将希望寄予偶然。脑子里不停的思考着珏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没有找过。像影片一样不停的在眼前略过,仍然理不清一点点头绪。身边的手机响起,通过音乐就能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喂,瑫,找到珏了吗。”玮将车停靠的路边,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
‘看来,珏又一次失踪了。’瑫也同样失落的说着。
“瑫,我觉得,珏就像是在我的身边,只是我一时间不能感应得到。”玮像是惊醒般的看着身边的空座位,又看着身后的两个座位。
‘玮,我们还有哪里没有找过。我连城郊的那个破厂子也去过了。’瑫顿感为难,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自己踏足过。
“有,有一个地方,我们都没有找过。”像是突然来了灵感一般,玮发动车子,打转方向盘,向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哪里?’瑫惊讶的问,完全不理解玮的话。
“衔燕居,我们还没有到衔燕居去找过。”玮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子不管不顾的飞驰在城市的大路上,甚至有两次闯过了红灯。
‘好,我们门外见。’瑫也迅速发动车子,向城郊的衔燕居驶去。
分别在城市间两条道路上横冲直闯的两辆车子,以最快速度奔向同一个目的地——衔燕居。
当玮和瑫进入到衔燕居后,走廊里已经积厚的灰尘像是被拖过一般,留下弯弯曲曲的一条痕迹延着弯廊的不断深入而深入。玮和瑫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相信这个痕迹一定是珏留下的,地上只留有一条痕迹,说明珏现在仍然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玮和瑫奔跑着穿过弯廊,通过最近的那条小弯廊直达玄关,在看到被打开的楼梯暗门。毫不犹豫的跑向三楼,两人都沉默不语,以同样的迅速向最东的那间卧室跑去。
卧室的门只是虚掩着,轻轻推开,阳光照射的大床上,珏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中的一般,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只露出瘦弱的肩膀。
玮轻轻的走近床边,察看着珏的样子,没有一丁点变化。悄悄揭开浮盖在珏身上的被子,一团团红色在床罩上蕴染开去,珏的身上也同样留着干涸的血液……
玮捂住嘴巴,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眼泪像是串了线的水滴,瞬间倾泻而落,流过捂在嘴上的手,滴落入衣袖、床被和地上。
瑫慢慢上前,和玮一同站在床边,看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珏。心中默默的和珏说着: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拒绝了瑫的帮助,玮亲自给珏清洗了身体,又选了一套两人在新婚蜜月时一同订做的一套超时尚服饰。将一件件精美的银饰配戴在珏的身上,玮倾身低头吻上珏的唇,冰冷的触感不能将那份幸福冻结,无论生死,爱都是永恒的……
第五十六章 无字的情书
流逝是一种治愈伤痛的特效药。虽然常有人说时间是治疗伤心的最好药剂,但是没有人想到其实时间也只能将那些痛苦的往事埋没,却没有真正的带走。对于哀伤的解读,有人会用痛不欲生来形容,也有人会用浮萍往事来掩盖,更有人会用毫无保留的心态去将记忆丢掉。可是,对于刚刚失去爱人的人,会用第四种解读,一种自我催眠的活着。
珏离开人世整整两天时间,无论景和瑫怎么劝慰,玮都拒绝他们的各种安置珏的提议,包括让珏安然的下葬。夜晚,这是珏离开后的第三个夜晚,玮守在床边,看着已经面色青白的珏躺在床上,身上早已换好的那套黑色服饰,还有那些精致的银饰品,在床头小夜灯的照射下,闪着圆润的光芒。
“珏,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呢。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里,对吧。”玮悄悄坐上床边,面前躺着珏的尸体。
“珏,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不论怎么样,你都要答应我。我想把健身房和餐厅留给瑄,让他来帮我们照顾这些家业。还有,我想把家里改造一下。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执意做这件事情。不对,你会同意的,因为你太宠着我了。生气也没用,反正我打定主意了。你反对无效,终身剥夺发言权。”玮伸手轻轻抚上珏的脸颊。
不舍的收回手,玮下床坐到床尾处的摇椅里,看着床上平静的爱人,慢慢的闭上眼帘,沉沉的睡去。明天迎接他的,是新一轮的太阳。
清晨密林里的鸟在欢愉的叫着,完全没有在意到院落里原来的笑声已经消逝很久了。玮被自己手机的铃声吵醒,微微的皱着眉头,拿起手机起身向卧室外面走去。
“喂,景,一大早的打电话,你吵想我们了。有事情吗。”玮不耐烦的接听着电话,语气里满是责备。
‘玮,打起精神来,别这样。’景痛心的再一次安慰着、鼓励着玮。今天是第四天,珏的尸体不能再这样的留在家里了,不然腐烂的。即使天气仍然很凉爽。
“景,你现在就来衔燕居,我有事情请你帮忙。快点。”玮转去二楼的厨房给自己做点粥吃。从今天开始,他要做件大事情,为了自己,也为了珏。
‘成,我立马赶过去,你别想不开啊。’景高兴的回答,立即跳下床,跑去穿衣服,整装待发。
“滚,你才想不开呢。快点来吧,顺便把你的电脑带过来。”玮一边淘着米,一边下命令。
‘啊?带电脑干什么?’景已经锁好自家大门,走向电梯。
“带来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快点,挂了。我做饭呢。”玮不等景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哼唱着以前珏最喜欢的童谣,开始为自己煮粥。
景迷茫的返回家拿电脑,急急忙忙的开着车往城郊的衔燕居奔去。通电话时,他有感觉到比起昨天,玮像是从头到尾都换样了,完全不是一个正在悲痛中的人。
当景的车到达衔燕居大门外时,早已敞开的大门前站着笑得一脸灿烂的玮。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被打理得很好的短发也不像前几日那般萎靡。
“想通了?这么高兴。”景拿着电脑,跟着玮一起向院子里面走。
“景,今天叫你来,是想改造这个房子。你是专家,一定没问题的。”玮没有带景走去弯廊,而是向院子中央的大榕树下走。
“想怎么改造。”景坐在大榕树下的围坛上,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玮。
“一层的窗子我想全部都弄上墙,地面弄一圈的射灯,墙面和地面都用黑色的大理石铺设,就这样啦。基本上没有多少需要改造的地方。”玮指了指落地窗的一层。
“嗯,行,还有呢,还要改造哪里。”景点了点头。
“跟我到二楼吧,走吧。”玮率先向弯廊的入口走。
景暗自叹了口气,跟着玮慢慢的穿过弯廊,向主屋的二楼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语言上交流,景一直在偷偷观察着玮。仿佛一夕之间,景不认识了面前这个男人了,太多的伪装下是一颗不易察觉的内心。
跟着玮来到二层,玮推了下通往三楼的暗梯门,又领着景向二楼的最东边走去,进入到客厅里坐下。
“景,我想把这里改造了。把这个客厅改造成卧室,里面的厨房改造成书房和卫生间,还有衣帽间。还有,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个暗梯间,把它改到柜子里面。原本一层的暗梯是在三楼,我想还是把通往一层的暗梯和通向三楼的暗梯放到一起,都设在那里面吧。”玮将自己事先画好的一个二楼平面图铺展在景的面前。
“玮,你还要住这里吗?别住在这里了,还是去城市的那套住房吧,或者你把这两套房子卖掉,重新再买一套。过新生活,没有珏的新生活,不好吗。”景有些哀怜的看着玮。
“不,这是珏和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你就按照我说的改造这层楼吧。以后的生活,我有打算,你别担心了。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可是一个堂堂大男人,放心吧。”玮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这是自从珏失踪后,第一次的笑,浅淡而平静的笑。
“好吧,我帮你。”景轻声的叹着气,点点头。
“嗯,先改造一层吧,那个比较简单,先把落地窗和外面的铁窗子除掉吧。估计几天能弄完啊。”玮有些心急的问。
“差不多要一个星期吧。”景思考了下。
“两天,行不行。如果不行,多加一些人来干,一定要两天内完成。就算夜里施工也行。周围没有居民,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玮央求着,焦虑的心突显。
“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改造一层,还这么的急。”景不明白玮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与珏有关。
“你别问了,反正,从今天开始,后天就要完工。”玮胡搅蛮缠的下命令。
“好,我现在就叫人,行了吧。”景已经猜得到玮要做什么了。
“嗯,你要不要先回装饰城,我也要出去办些事情。”玮点点头,环看了下这个即将被改造的地方。
“是,我要回去一趟。中午,我带人过来,材料也会一并带过来。”景点点头,拿起身边的笔记本电脑。
“那好,走吧,我也去办事情了。”玮起身,和景一齐向玄门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开着车驶离了衔燕居,直到驶向城市外环路,玮才打电话告诉景,自己要赶往另一个方向。景没有作声,只是按了下车喇叭,转向开往城市中心奔去。
如果不改变房屋的格局,光是用一些砖块将大空间做划分处理,其实是个很容易的事情。景在向瑫报告了玮的一系改造房屋计划后,并没有加以阻止,反而叮嘱景要格外用心帮助,不要说太多刺激玮的话。
在两天的主楼一层改造之后,第三天早晨,玮被景的一声吼叫吵醒,还穿着睡衣的玮急慌慌的跑向一楼察看情况。印入眼前的是一个黑暗的密室,黑灰色大理石地面上,一圈四方环形射灯直照向屋顶,形成一个个光柱,慢慢的行走在里,像是行走在朦胧的夜色中一般。
“景,真漂亮。”玮忠心的赞美着,被眼前的一根根光柱吸引着目光。
“那边的暗梯,你还满意吗?”景指了指墙角落外的环形暗梯。
“嗯,很好。哦,一会儿等那个东西来了,再把这面墙弄好,就行了。”玮指了指南面被拆掉的落地窗位置。
“来什么?那个东西是什么?”景为玮的话感到迷惑不解。
玮只是张了张嘴,门外的卡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的响起。玮穿过没有墙的南面,直直的跑向院子里。景也跟着玮跑了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门外,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木盒子被十几个人抬下了卡车,为首的一个人正在与玮交谈。然后是那些人越过了景,将那个黑色的盒子慢慢的抬向院子里。为首的中年男子和玮、景一起走进院子。中年男子指挥着那群人将黑色的盒子抬进刚刚改造完成的一楼内室,又七手八脚的将黑色盒子拆解开。
等那群人收了玮支付的尾款,消失在院子里。景才将自己大张的嘴巴合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那个刚刚被抬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宽大的水晶棺材。没有太多的纹饰,在一地白炽灯的射照下显现出七彩的光芒。
“景,漂亮吗,不错吧。”玮对于自己的这个杰作有些骄傲。
“玮,太大了吧。”景看着那个足够有双人床大小的水晶棺材。
“这样躺着才舒服,珏不喜欢被挤。”玮斜了一眼身边的景,转身向弯廊走。
“玮,去哪儿。”景抬头看着正慢慢上阶梯的玮。
“景,快把南墙弄好。我去看看珏怎么样了,一会儿下来检察你的工作。快点啊。”玮催促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玄关处的暗梯里。
“哎,料想到了。玮,你真是疯了,爱得疯了。”景幽幽的叹息着,打电话给那群施工队,快点来完成新一轮的任务。
日上竿头,一层楼的南墙终于完工,外面的装饰墙也用了和房屋外墙一样的灰色大石来铺设。从外表看去,一点都没有改造的痕迹。玮满意的看着,对景和施工队的半日辛苦大加赞美,还夸口说要到瑫的面前为列位请功领奖。
看着玮的强颜欢笑,景也只能在心里苦苦的哀叹几声。与施工队的头儿预定好二楼改造的时间后,已经累得不成样子的工人们终于解放的回家去休息了。刚刚还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院子,一下子又变得安静沉寂了。
“玮,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景隐隐的感觉到玮的安静。
“嗯,没什么,你回家吧。这几天,你太累了。快回家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了。”玮淡淡的勾动了下唇角。
“好,我明天再来。”景点点头,有些不放心,但是又不能说什么。
送走了景,玮回到三楼的卧室。看到床上的珏,玮的心里抽痛着,悄步走近床尾,看着面颊有些塌陷的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