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晒得滚烫的空气吹在王奕燃脸上，让他本就发热的脸又添了几分热度，他想把那些自己想象的画面从脑海里挤出去，却没想到不但没成功，反而更加清晰了。到底在想什么啊王奕燃，那些事，你想都不要想，只要能一直看到他就很好了。王奕燃自虐地强迫自己就那样一直看着车窗外，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路边的景物由陌生变得熟悉，王奕燃稍稍平复的心情又烦躁起来，车子就要到站了，这样下了车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吕皞歌，是不是应该找他要手机号？还是不要？……不过既然知道他是音乐学院的，大不了去学校找他……

　　手表厂的牌子从眼前划过，王奕燃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到站了，他重新扭过头，这次他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只停在吕皞歌的脸上，小声说：“我快到了。”

　　吕皞歌眉宇之间轻轻皱了皱，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眼睛仍然闭着。

　　王奕燃只好抬起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声音也大了些，“我要到站了。”

　　“……恩……？”吕皞歌皱起整张脸，然后睁了一只眼，窗外午后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显然已经睡得转了向，分不清所在之处了，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了王奕燃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钟后他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到了啊。”

　　“恩。”

　　吕皞歌立刻坐直了身子，把书包从王奕燃腿上抓过去，拉开拉链双手伸进书包里面使劲翻弄着，各种质地的东西碰撞的声音自书包里传出来。

　　“找什么？”

　　“本……拿下。”吕皞歌从书包里拉出一个卷了边的小本塞给王奕

　　燃，然后又把一只胳膊伸进书包底，刨了半天找出来一支水笔，伸手拿回刚刚塞给王奕燃的本子，垫在书包上说：“告我个电话。”

　　王奕燃听了吃惊地看着吕皞歌，说真的他从没有想过吕皞歌会主动要他的电话号，是吃惊还是欢喜？他看着吕皞歌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字——王奕燃。

　　“说电话啊！”

　　“……啊……？”

　　“八里台到了啊，有下的吗？”车前传来售票大姐洪亮的喊声。

　　“有有有。”吕皞歌举高手冲前面摇了摇，然后跟王奕燃喊：“热傻了啊，说号。”

　　“138********”王奕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OK，快快，车门开了。”吕皞歌侧过身子让开路。

　　伴着吕皞歌那句“慢点啊。”，王奕燃紧赶慢赶下了车，再转身回头看的时候，巴士的门已经关上了。一开始还能看到吕皞歌在车窗里招手笑着，但很快就看不见了。看着扬尘而去的长途车，王奕燃心里涌上一阵特别巨大的失落。直到那辆长途巴士被后面的车流淹没了，他才转身慢慢走进天大的校门。

　　第十章

　　王奕燃回到宿舍的时候，寝室的门还是锁着的，才想起别人应该都是跟旅行团的巴士回来，估计还要再有一两个小时的样子。

　　打开门，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天没人的寝室温度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一些。在椅子上坐下来，王奕燃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无精打采的阴郁，晚上回来却已然是拨云见日的明快，这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哎？我们还找你了，你倒好，先回来了啊。”

　　突然闯入耳朵的喊声让王奕燃从茫然的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扭过头，看见室友们一个个满头大汗地栽进屋，把大包小包随便扔在地上，连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歪歪扭扭地直接摊倒在椅子上。说话的正是拉他去嘉年华的张伟。

　　王奕燃瞟了一眼书桌上的表，已经6点多了，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坐在那里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

　　“我怎么没看见你们找我？”

　　“我们去休息室找了，一个人没有啊。”张伟说。

　　“什么时候去的？我不省人事的时候你们没去吧？”

　　“呃……”感觉到王奕燃语气里的愠怒，张伟咽了口唾沫赶紧解释：“救你那DJ让我们闪开啊当时。”斜着眼看了看另外几个男生，张伟嘿嘿干笑了两声继续说：“而且啊……那人太帅了，我们怕他把咱带的女生都勾搭跑了啊。”张伟说着，拽着椅子往王奕燃这边挪了挪，“你说咱不能落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吧，等后来发现那DJ没了的时候再去休息室就没人了，我们还担心来着……呃……”

　　王奕燃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张伟，那张脸上哪儿有找不到自己的担心，有的全是小算计得逞后的得意……

　　“这样啊……”张伟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王奕燃直接站起来脱掉衬衣塞进床底下的脸盆，然后爬上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并没有短信或者来电的显示。他还没到学校么？应该到了吧，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堵车还是什么？要不是赶着下车，应该留下他的手机号，现在也好问问，王奕燃想着，手指随意地按动按键无聊地换了几个主题，但是手机却一直都没响。

　　王奕燃咬了咬嘴唇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躺平了身子看着苍白的屋顶，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人家吕皞歌根本就没说到学校会来短信或者电话吧，自己居然自顾自地捧着手机傻呼呼地等……

　　“王奕燃？”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内疚，张伟这时又凑到王奕燃床前。

　　“恩？”

　　“你怎么会晕倒啊？没吃早饭么？”

　　“吃了，中暑了吧。”王奕燃并不觉得张伟是真的关心自己便随口应付着。

　　“哦……今天是真够热的，你是没看到那些女生的样子，她们后来还一直说怎么她们不晕倒呢，要不就能整一出英雄救美，然后发展成一段浪漫奇缘。你说女生怎么这么爱幻想啊？不过还真别说，你要是女的没准儿后面还真得有下文，众目睽睽之下接吻啊，你……”张伟越说越兴奋，在王奕燃看来就差插跟电线缓解用电高峰的压力了。

　　“什么接吻啊，人工呼吸好不好，我难受还来不及了，还浪漫、还下文？”王奕燃被他说得有点烦。

　　“你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多秀气啊，可惜就是男生……我……”看见王奕燃从床头的书架上抽了本考研政治辅导举到眼前，张伟的表情不自然地有些僵硬。

　　宿舍的人都知道，王奕燃在别人还没明白大学是怎么回事的大一就决定考研了，仔细地查了很多学校和专业后，大二就买了一堆辅导书开始复习了。原本宿舍里的人吃喝玩乐的时候还会跟王奕燃表达一下他们的观点：大学4年啊要的就是开心，多谈几次恋爱，再失几次恋，出去旅旅游，享受一下逃课的乐趣等等。但是在王奕燃笑笑说自己喜欢学习，然后依然我行我素以后就没人再跟他说这些了。明摆着话不投机，也就没人再去碰那个硬钉子自讨没趣了。这时王奕燃拿起了政治书，等于是在下逐客令。张伟翻了翻眼睛，冲旁边的几个人撇撇嘴，只好拿了暖瓶去水房打水。

　　王奕燃呼了口气，把书扣在胸口，目的达到他也不想继续举着书摆样子。虽然这样的态度让他和宿舍里人的关系不冷不热，但他并不在乎，也不走那个心思，现在……就更没心思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张伟的话影响的，那天晚上王奕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周围是一片金白的颜色，亮得刺眼，所有的物体在这样的强光照射下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王奕燃只是隐约觉得他是平躺着的，好像有什么人压在他身上。轻轻眯起眼睛，王奕燃逐渐看清那个人的脸，吕皞歌？！是你么？王奕燃想问，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吕皞歌的脸就近在咫尺，带着宠溺般的微笑，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渐渐地，那张漂亮的脸慢慢压将下来，湿湿的带着火热的触感落在了王奕燃的脖颈上。

　　啊……异样的感觉从碰触的那一点迅速扩散到全身，全身酥麻的快感让王奕燃不自觉地想躲，但是身体却被固定住动弹不得。那湿润火热的触感从脖颈一直摩挲到敞开的衬衣领口里的锁骨上，王奕燃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粗重。

　　恍惚中王奕燃看到吕皞歌直起身子，伸出手一颗一颗慢慢解开自己衬衣的纽扣，当他那略感粗糙的手指碰到王奕燃胸部敏感部位的瞬间，他不能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让人脸红的呻吟声脱口而出，“啊……”。

　　怎么回事……这……但是随着抚摸的继续王奕燃的大脑却越来越模糊，他只能感受到全身在发热，每一处被碰触到的地方都热得仿佛要融化了。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王奕燃看到吕皞歌退到了他身子下面，接着在感觉到膝盖上传来压力的同时，他的两条腿被分开到身体两边。他在干什么？难道？自己这样不是跟女人一样！？

　　王奕燃使出全力挣扎着想要脱离吕皞歌身体控制的范围，但是双腿却被他死死地抓住，“不不！不要——”

　　“呼呼呼……”王奕燃一下子睁开眼睛，耳朵里回荡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夏日夜晚浑浊潮湿的空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前不再是刚才那刺眼的金白色，而是黑漆漆的一片，身上也没有了吕皞歌身体的重量，“梦……”王奕燃终于意识到刚才那是什么，但是怎么会那么真实？就是现在，他甚至仍然能感受到腿上那被钳制住的力量。

　　王奕燃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动作进行到一半他便僵住了，两腿之间那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咧了咧嘴自言自语，“最近的学习压力太大了么……”

　　第十一章

　　王奕燃从枕头边摸到临睡前放在那里的手机，随便按了个键，突然亮起的屏幕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适应了两秒钟才看清楚屏幕上的时间——02：24。他叹了口气，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

　　把手机重新放回枕边，王奕燃想躺下继续睡，但是下身那不舒服的黏腻感觉最终还是让他爬了起来。下了床，从柜子里找了条干净的内裤， 拿着肥皂和脸盆王奕燃悄悄地推门走了出去。

　　重新回到寝室，王奕燃发现盹儿已经过去了，把内裤挂在床边的铁栏杆上，他轻轻拉出椅子坐在写字台边，拧开台灯调到最暗的光线。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再次见到吕皞歌的那种兴奋和欣喜是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但是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想到这种事情？从回来的车上就开始，现在居然还做了那么个梦……想到这里，刚才的画面像是听到号令般立刻跃入脑海，清晰得好像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现实，王奕燃只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烫。

　　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方面的事比较冷淡，王奕燃即使是在青春期也从未做过这种梦，而且就算是做也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梦到被吕皞歌像女人那样对待，而他自己居然很有感觉的样子……

　　虽然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个梦，但是王奕燃仍然有一种被脱光了直接扔到大马路上那种难堪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从来都没有，怎么会想到会梦到？难道……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希望这样？不！怎么可能！

　　王奕燃使劲摇摇头，从书架上胡乱抽了本书，摊开来，强迫自己去看里面的内容，觉得看进去了，就会把那些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想法和画面忘记。但是，半个小时以后，王奕燃无奈地发现，他一直都在看同一句话，而看到现在他竟然也不知道那句话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

　　负气地把书合上推到一边，又从旁边拿了些绘图纸，王奕燃努力想着前天课上老师讲的“最稳定结构的用于建筑的典型案例”，但是大脑像是被灌进了一大盆胶水，虽然透明但根本不能转动，手似乎也不听话地在纸上随意游走。

　　王奕燃愣愣地看着铅笔在白色的背景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当笔尖静止的时候王奕燃愣住了，因为纸上出现的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建筑的构图，而是一个看似人影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和最后收笔部分的脖颈，那分明就是今天在长途车上自己用眼睛勾勒出来的吕皞歌的侧脸。

　　王奕燃看着，仿佛忘记了刚才还令他不知所措的一切，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轻轻滑过每一寸铅笔的印迹。

　　“哎？你神经啊，大半夜开个灯，招魂儿啊。”

　　“晕，你吓死我了……”王奕燃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下意识地用手掌盖住那张纸。

　　“是你吓死我吧，一睁眼居然有亮光，一低头下面还坐个人……” 张伟揉揉眼睛不满地嘟囔着。

　　“我睡不着……”嘴里说着，王奕燃还是关了灯，轻轻爬上床。张伟也没再说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不一会儿寝室里就只剩下交替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王奕燃对着映在房顶上的淡淡月光眨了眨眼睛，虽然心里清楚地知道大半夜是不会有人无聊到发短信来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摸出了手机，不过屏幕上除了他新调出来的狼图腾的主题，没有其他变化。

　　在中国，几乎所有的学生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迈进大学的校门，但究竟读大学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又或者之后要怎么做、做什么，大部分人却都不清楚，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去想。他们就像是被束缚了很久的大豆虫，终于冲破了蛹变成蝴蝶，但是变成蝴蝶要做什么呢？文科专业就混混毕业论文，理科专业就混混毕业设计，最后粘贴复制一篇文章换两张证书就算大功告成。

　　天大的土木工程系在全国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专业，相对于一般专业来说，课程多任务重管理严，不过课照样有人逃，逃不了专业课还逃不了公共课么，所以对于从不缺课的王奕燃来说，手机就成了室友们通知他帮忙签到，顺便打个饭，捎点零食的通讯工具，摸清状况以后，王奕燃基本上就不带手机上课去了。但是自从嘉年华回来，他的这个习惯就改了，手机成了除去身上穿的衣服、书包里放的书本文具外，一定能在他身上找到的东西。

　　走进阶梯教室，王奕燃照例坐到第一排的座位上。从不需要早来占座，因为大学里教室的第一排不到最后一刻是没有人硬着头皮坐上去的。王奕燃掏出课本，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课的时候手机是不能响的，他虽然时刻都在等吕皞歌的电话，但也不想被老师怒目。调好了静音，王奕燃把手机放到右上角。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王奕燃还是没有接到吕皞歌的电话，难道他要自己的号码只是出于寒暄么？但是看他那天特意记录下来的样子又不像，难道那个本丢了？虽然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吕皞歌大概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但是王奕燃还是期望他能够打过来一次，就是随便发点什么也好，让他知道吕皞歌要他的电话是准备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