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问自己,我的出生是不是个过错?
如果是,我为什麽还活著;如果不是,为什麽我永远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躺在城东那棵树下,看著从天而降的雨滴霹雳扒拉,我笑了,因为我得到了答案。
一年前
洛阳三月,正是赏花的好时光,江湖人士虽然不扭捏造作,附庸风雅,爱上这富饶美丽之地的还是大有人在。爹爹在江湖上又德高望重,与当今的武林盟主为结义兄弟。所以,这个季节,家中的食客大幅度成立方增长。
养那麽多人干什麽呢?不仅我的贴身丫头都被厨房调派过去帮忙,害得我三餐之外有时饥渴难忍,要亲自到厨房去偷东西填饱肚皮,连厨房的卧大娘也忙得晕头转向,无法给我留下我最爱吃的肉包子。更可恶的是,那些堆积出来的垃圾都暂被打包扔到了後山,破坏了我偷跑出去玩的雅兴,因为经过那些垃圾山就一阵恶心。
总之,请人作客就是一件费钱,费力,费时的事情。
当然,二哥说我们莫家富甲一方,不怕花那些小钱。即可以不用浪费粮食,又可以碰见不少有趣之士,听他们边畅饮边大谈江湖八卦,诽闻也不失一件有趣的事情。低级一些的是某家的小姐和某家的公子联姻,却在成婚之际落跑。还有某家的八夫人和莫看起来很一本正经的少爷幽会,却被当场抓抱。高级一些的是武林中谁家的长子英雄事迹又一举成名,魔教进犯中原,谋杀了谁和谁。
说这些话的时候,爹爹露出鄙夷的神态,看著我。仿佛在嘲笑我小家子气。
弟弟不知所谓地吃著点心,时不时地冲我微笑,那春风化雨的甜蜜微笑为在黑暗中苟且存活的我带来一些温暖。
二哥大概察觉到了我的难过,拍拍我的脑袋,就象多年前,大哥还在的时候,大哥也曾经用这样的方式表示他对我的宠爱。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宠爱,那是同情和无奈。
我坐在若大的树上,肯著包子,看著书。
"非雨小姐?非雨小姐?"
"怎麽了?"
"非雨小姐又跑出去玩了!老爷要她去前厅见过几个老朋友。"
"去後山找找巴。。。小姐就是爱玩。"
看著那两个匆匆忙忙的丫头,我看了一眼我头顶的非雨。他则穿著大红的女装,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跳腿在我眼前乱晃荡。眼中只有恶作剧的笑意。
"非雨,爹找你。你还不去?" 我拉拉他的鞋子。
"不去!" 他很爽快地回绝。
"非雨,爹会生气。" 我无可奈何地接著挠他的鞋子。
"不去!为什麽每次我都要去见一大堆人,你就不用?我不去!"
"不去那就算了。" 我小声地说。
其实,爹不叫我是怕我丢人巴?我长得即不像娘一样美丽耀眼,又不像他一样高大英俊。连和我一起出生的非雨都比我好看许多。因为他继承了娘的相貌。
大哥和二哥却是更像爹,让向我们家说媒的人都挤迫了门槛。而我呢,说是爹的儿子,恐怕所有人会怀疑这话的可信。
"我看爹是想把我卖出去。我才不会像堂姐妹们那麽傻乎乎地嫁人。" 非雨接著说。
"不会的。爹怎麽舍得你呢?" 不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像娘,还因为你一辈子无法嫁人。不明白爹为什麽让弟弟扮成女人,生下来就穿女装,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也样样教他。就是不教他武功。除了我和爹,大哥,二哥,还有弟弟的贴身丫头,别的人都不知道他其实并非非雨小姐,莫老爷唯一的女儿。他是个名符其实的少爷。
"看你们往哪里跑!" 二哥爽朗的笑声再这有加山和湖水的地方响起。
"哥!放开我!" 转眼之间,二哥已经一跃而上,抓起非雨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爹让你快去大堂,说是有重要的客人。" 二哥捉住非雨的领子,非雨在半空中无助地乱踢腾。
"可是,我不要去!不公平,为什麽哥哥不用去?每次都要我拜见这个那个的,烦死了。"
"非雨,不要闹了。" 我拉拉二哥的衣袖,让他放开了可怜兮兮的非雨。非雨瞪著二哥,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非。爹也教你去一趟厨房。说是今晚你就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告诉他们我们今晚的客人很重要。。。" 二哥拍拍我的脑袋,温柔地说。
"我知道了。" 我笑了。
"非,晚一点我会去看你的。" 二哥接著说。"不要。。。委屈自己。"
"好的。非雨,听哥哥的话。"
委屈,我其实并不委屈。比起那些卖身到我们家的仆人和短工,我还是幸运的。我起码有吃有住,所有人看见我还是要毕恭毕敬地叫我一声少爷。我还可以和非雨一起学习读书写字,尽管爹不让我学琴,我也可以偷偷学。尽管爹不愿教我武功,大哥和二哥却不辞辛苦地教著我不少功夫心法。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恐怕就算看著非雨长大,娶妻生子。然後我也找一个需要我的人和我共度一生。其实,我的愿望如此简单,可是得到他们却往往绕上一大圈,还比别人付出相当多的代价。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这美丽的月夜,前厅歌舞升平,举天同庆。不时传来非雨的闹声和二哥的笑声。
我在後院,大哥曾经的别院,抓蛇。大哥的地方本来是最繁华的地方,以前人来人往,现在爹禁止任何人来管理,就造成了杂草丛生,蛇鼠众多的凄凉景象。没有人到来的地方,就成了我的天堂。夏天抓蛐蛐,冬天抓麻雀,都是我的嗜好。幸好爹不管我,如果被他看见,我怕他又会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我,说我没出息。
即使已经习惯,可是还是会失望和心痛。被最尊敬的亲人用那种视线看著,还是,好想扑在哥哥的怀抱里痛哭,宣泄我多年来的委屈和不满。
非 2 心情
我将用机关捕捉到的老鼠放了出来,然後蹲在一旁观看。果不其然,不久,那些蛇们就出溜跑出来,它们真是狡猾的家夥。慢慢地跟著老鼠,等待著最佳时机。可惜,他们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我就是那支雀。
我伸手,抓住一条草蛇,无毒,应该可以养一段时间。看著手里的蛇,我心情爽朗一些。
"真是好兴致。" 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5年来,除了我和非雨以外,没有人来过这里。我寻声望去,看见半开半掩的门口站著一个少年,大概跟二哥一般大小,都是18岁的模样。
我没有答理他。转身要走。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反手抓住。
"你是莫家的下人?竟然这麽没有规矩。" 轻蔑的语气和高傲的神情让我突然浑身难受。特别是他那眼神仿佛要把我拆穿一般。
我气运丹田,浑身的力气聚集到了左手上,轻轻一指,直逼他的死穴,他大惊,放手。我总算挣脱了他的制裁。
他微笑,再次出手,这回。他压根不给我反抗的机会,他从我背後抓住我等双手,在我的耳边吐气。"你是莫叔叔的徒弟?"
"。。。" 我懒得理他。
"真是高傲。可惜,内力不错,武功却不够精细。" 他接著说。"你叫什麽名字?"
"莫非。" 感觉到了手腕的剧痛,我咬牙切齿。
"是麽?" 他放开我,退後一步,有些迟疑。我看著他,实在不明白他眼底那麽神色到底代表了什麽。
"我叫做寒北冥,记住了。" 他突然笑了,在圆月的衬托下,看起来很邪媚。我愣住了,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害怕被他看出来,我落荒而逃。心中的那鼓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他真的很好看,皮肤是麦色的,肩膀也很宽阔,眉毛微微上扬,线条刚毅有型,而且,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大哥当年的意气风发,都是天之轿子的感觉,那麽狂妄,却不失风雅。
"哥哥,怎麽了?" 非雨睡得迷迷糊糊,睁眼看著刚刚回来的我。
"没事,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钻到他的被子里。
"哥哥?" 非雨露出猫腻的笑容,抱住我的腰身。我也楼住他。
"哥哥,我今天见到两个人,好像大哥的感觉。" 非雨打著哈气。
我心头一紧。
"一个叫做什麽韩伊天,一个不记得了。好像叫做寒什麽的。"
应该就是寒北冥。"然後呢?" 我看著他,抚摸著他的秀发。
"看见他们,我心跳好厉害,哥哥。我是不是生病了?" 非雨突然抬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心头一酸,自己都不晓得为什麽。"。。。不是。非雨,别想了,睡吧。"
非雨今年13岁,平时没有什麽人教育他男女的区别,我害怕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别了。我害怕他会以一个女孩的心态爱上一个男人。那麽,我又该怎麽样?不会的,爹绝对不会让非雨当一辈子女孩子。我安慰著自己,沈睡过去。
早餐桌前,我连连打哈气。
"非儿,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生病了麽?" 二哥殷切地问。
"不是的,哥哥昨夜和我一起睡觉,我恐怕又抢了他的被子。" 非雨立即说。
"这麽大了,还是喜欢黏著哥哥?" 二哥温和地看著非雨,那是一种宠爱。
"才不是,是哥哥来找我的。" 非雨撅嘴。"而且,哥哥没有比我大多少,你们干吗都把我一个人当作小孩子?"
"很难得,非会去找你,都是你死缠懒打黏著他。" 二哥故意这麽说。
"哼!" 非雨不再理会他。
"非雨也长大了。" 我看著二哥。"一般家的女孩子,夜2岁就开始忙著找婆家了。"
二哥突然明白过来,他苦笑著。"如果非雨不想,我也可以养活他一辈子。"
"我也会保护非雨一生一世。" 我坚定地说。
"真是兄妹情深。" 若大的厅堂出现一个人。
"韩哥哥?" 非雨高兴地叫著。
我抬头,看著来人,平时这里早餐只有我们兄弟几个,爹一直都忙著招呼客人。我和非雨就由哥哥来管。
"非华。这位是谁?怎麽昨天没有见到?" 来人看著我,眼睛中又一些惊讶,不屑和挑衅。我几时得罪这号人物了?奇怪。
"我大弟弟,莫非。他一向不喜欢热闹,所有很少出现。" 二哥笑笑。
"原来就是非雨口中的哥哥。你们是双胞胎。" 他自言自语。"真是很不相像。"
"大家都这麽说。" 我表示赞同。"非雨长得像母亲吧。"
"是麽?不过,你长得也不像莫叔叔。"
"韩伊天,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二哥赶紧岔开话题。他看看我,鼓励地笑了。给我紧闭的心一些安慰。
我无味地一边咀嚼著刚刚出炉的包子。一边给非雨盛汤。"这麽热闹?竟然不叫我,一个人偷跑。韩伊天,真不够朋友。" 寒北冥踏进来。他看见我,有些惊讶,又冲著哥哥笑了一下。
"莫非,我的弟弟。" 二哥赶紧介绍,"非儿认生,很少让他接触外人。"
"幸会。" 寒北冥说著,坐到我和非雨的中间。我皱著眉。看著寒北冥和韩伊天一个劲地讨好非雨,特别是韩伊天,花言巧语地逗非雨开心。餐桌上,气氛很欢快,除了我的一颗心。趁没有人注意,我悄悄地离开。
"你为什麽不高而别。" 我在树上睡觉的时候,有个不速之客打扰了我的美梦。
"我?不高而别?" 我揉揉眼睛。"原来是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麽你总是不直接说出答案,非要转移话题。" 寒北冥看著我,语气很不友好,不过,神情却很逾越。
"我没有,你的问题很奇怪。我什麽时候不告而别,早餐的时候麽?你们谈得那麽高兴,我又没有什麽事情可以做。吃饱了,当然回去睡大觉。这不用跟你报告吧?" 我不卑不亢。
"你嫉妒?" 他看著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痛处。
"嫉妒?" 我装傻。
"嫉妒你的同胞妹妹总是得到大家的注目,你却只能默默无语看著所有人把他宠上天。"
"我没有。" 我喊著。"我是哥哥,怎麽能妒忌妹妹。再说非雨是很宝贝的宝贝。"
寒北冥静静地看著我,犀利的目光刺得我浑身痛苦。
"非儿。" 他坐到我的身边,"我可以这麽叫你吧。" 他抚摸著我的额头,好像大哥回来的感觉。
"随便。" 为了掩饰我心地的欢喜,我别过头,不去看他那英俊得日月五光的脸庞。生怕他看见我因为兴奋而通红的脸颊。
"那你也要叫我的名字。快点。" 寒北冥伸手,掰过我的脸,逼著我正视他的眼睛。里边仿佛藏著星星的光芒。
"北冥。" 我小声地说著。
"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後我会照顾你,有什麽需要,尽管找我。" 寒北冥笑了,看起来很耀眼,让人无法转移视线。不过,他说是朋友的那一秒,我的心情有些失落,感觉好像少了一些什麽。究竟是什麽,我也不晓得,仿佛是一种无法捕捉的情绪,在春风中慢慢随花而落。
非 3 客
"真的,太好了!" 远远地听见了非雨的叫声。
"怎麽了?" 我捧著书本,走近非雨的地盘。非雨现在住的是我们的母亲以前的别院,离主屋最近,有山有水,还有许多可爱的金鱼,猫狗之类的动物。都是非雨的玩具。
"哥哥,韩大哥他们说要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会呆上一年半载的。爹邀请他们住到家里。他们答应了。以後就有人陪我们玩了。你说好不好,哥哥?" 非雨拉著我的衣袖,我怎能说半个不字。
我抬头,看到寒北冥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我立马低头,该死的脸又是烫烫的。
"好,以後非雨就有这麽多哥哥一起陪你玩。" 我抚摸著非雨的秀发,很柔顺,很写意。让我有一种似乎看见了曾为谋面的母亲的感觉。
"既然如此,非雨带我们去参观一下这里吧。" 韩伊天笑著,不动声色地站在我和非雨的中间。我有些不明白,看著非雨兴高彩烈和完全不看我的韩伊天。他为什麽会对我有敌意?
"那,要不是我带你去参观?" 我扭头看著寒北冥。他正在悠哉地喝茶。
"以後吧,我先跟著伊天,我可要看好他,省得他有什麽不适宜的动作。"
虽然不明白,我还是点头。既然是朋友,就应该认为他的作为都是值得信任的。就应该遵从他的决定,就应该帮助他。可是,为什麽,心里还是这麽失落,所有得郁闷聚集在心头,很难过。我究竟是怎麽了。
理不清的思绪困扰著我,看著非雨和韩伊天在一起戏闹我会有些不理解韩伊天对我的挑衅。看见寒北冥和非雨说话,我却会有心痛难受的感觉,那时一种莫明其妙的情绪。我无法了解自己的问题所在,又没有人告诉我怎麽办。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给我一个答案。曾经,我也妒忌非雨得到的宠爱,特别是爹对他千依白顺。幸好非雨很天真无邪,加上大哥的督促,没有被惯坏。但是,这种不希望非雨和寒北冥在一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比非雨夺走所有人的疼爱还让我无法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