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忘江湖————最爱cheesecake
最爱cheesecake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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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隐士

群山,怪石,翠松,云海,游山之乐,尽览于此。这里不是五岳或是黄山,亦非雁荡,仅是人间一个清静角落。偶尔有山野樵夫路过,只是此等凡夫俗子虽叹于其清丽,却无法诉诸文字,流传后人,故此角落仅出现在骚人墨客梦境中,却难名其所处。
此地之奇,并非山形层叠之奇,亦非怪石嶙峋之奇,更非松精做作之奇,乃是山林之中,竟孕育了一镜湖。若此镜湖隐于山中,仅方寸之地,天下之大,也不难遇见。奇乃奇在此湖可比鄱阳洞庭,却在山峰之上,群山环抱之中。故山外所见,无非峰峦,然山内却是另一番景致。波平如镜,绿树倒映,湖中心依稀有一小岛,雾气环绕,形影相吊,彷如江南水乡之清丽,却更添孤傲之仙气。
然而,此地再有仙气,也毕竟是凡间,凡间之地,如无人烟,难免寂寥,然人气太盛,却沾染乌瘴之气,难以幸免。故配上此地的,必是凡人,却不吃人间烟火。那泛舟湖上的少女,无疑就是此类。少女穿着青布衫,头系淡黄发带,撑船动作灵巧轻快,想必是水乡长大。其醉人之处,并非其清秀五官,乃是始终挂在面上的微笑--或许她并非在笑,是她月牙形的眼睛,让人误会那是笑容。不过,她也许真的在笑,因为她撑船的时候,身体不时往前探,遥遥相望那小岛,仿佛里面有她盼望以久的人。
随着船渐渐靠近小岛,她的盼望也开始热切起来,只见她朝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喊着:"死馒头,我回来了,你怎么还在钓鱼啊?"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又带着几分刁钻撒娇的味道。
那身影略微抬头,慵懒地道:"你这样快就回来了?我还想一个人多清静一会呢。"听声音是个少年,比少女大不了几岁。
那船慢慢靠近,才看清那少年的脸孔。少年也是十分清丽,五官柔和,宛如此福地一样,沉稳如山,温柔如水,平静如镜,乍眼以为是山中仙人。但细看之下,才发现他双目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不时有一闪而过的灵光。虽然双目总被浓浓的慵懒和睡意笼罩,但朦胧中透出的寒光却犹如逼人的剑锋一样,直达所视之人深处。说它无情,却难以掩饰那一丝忧郁,说它有情,却只能说它藏得太深,连拥有这双眼睛的人自己都难以领悟。
少女双手叉腰,悻悻地道:"哼,就那些草包,对小姐我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我一干完事就马上赶回来,你就不能好好地顺着我的脾气吗?"
少年低头一笑,把她的船拉过来,绑在岸边一棵树上,淡淡地道:"我不是在等你回来吗?秦大哥也是,已经做好饭等你了。"
少女嘴一撇,不屑地道:"那个江湖郎中都不知道有没有在饭菜下什么毒,阴恻恻的一肚子鬼主意,嘴皮也不饶人。"
少年忍住笑,道:"我们家包子不是吃他的毒药长大的吗?你就是嘴上赢不了他,怀恨在心吧?"
少女一听,脸一红,猝不及防地狠狠踩了少年一脚,怒道:"死馒头,连你也和那个死郎中联手欺负我了!"
少年连连喊痛,忙道:"怎么会?我要是欺负包子了,你就把我蒸了炸了都是我活该。你是我和大哥的心肝宝贝,谁欺负他我们就和他过不去。那个郎中欺负你了,我马上把他的草药罐全打翻,把他种的花草一把火全烧了,你这下满意了吧?"
少女马上咯吱一笑,道:"你这馒头可真够狠的,你打翻他的草药罐,还不如把他给杀了。大哥估计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也跟着笑,道:"你不生气了吧?来,我们回去吃饭,饭菜都快凉了。"
少女应了一声,翘着少年的手臂,两人飘然消失在小岛的迷雾中。
两人一进屋,少女一屁股坐下来,朝着对面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不屑地道:"又是青菜豆腐清蒸鱼,郎中,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桌饭菜。
那年轻人看样子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双颊尖削,面色苍白,鼻子高挺,嘴唇细薄,凤眼狭长,目光如冰,清澈凄凉。此人长相虽美,却尽是尖酸刻薄的福薄之相。他朝少女一笑,眉梢中却无甚温度:"百灵不喜欢吃我这个郎中做的饭,那我马上给你加点小菜,好不?"
这话关切之言在百灵听来,却令她寒毛倒竖,忙说道:"不要,我不要!"
少年缓缓坐下,和解道:"秦大哥,你就不要吓唬百灵了。今天的菜本来就很好啊。"
秦轼之看了少年一眼,说道:"都是阿一你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天天给我找麻烦。"
百灵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块鱼送到嘴里,说道:"郎中,大哥经常使人送来那大包小包的东西能不能吃啊?"
秦轼之连连冷笑:"当然能吃。鲍参翅肚,多少人一辈子吃不到这样的佳肴。"
百灵眨眨眼睛问道:"鲍参翅肚都是什么啊?我也没有吃过啊!真的这么名贵吗?"
段一本来在低头吃饭,听了以后眼神有点黯淡,说道:"能填饱肚子的,都是珍贵的东西。以前天天在街上奔波,能有现在三餐温饱,已经足够了。"
百灵好像没有听见,继续问道:"郎中,你会做吗?你做一点让咱们尝尝吧。"
秦轼之冷道:"不会。我只会做些山野饭菜和药水,这种名贵的材料,怕我的毒手玷污了。"
段一头更低,无言地往嘴里送饭。
百灵撅撅嘴,也不敢再说话。一时桌上鸦雀无声。
秦轼之夹了一块鱼,送到段一碗里,不经意道:"阿一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百灵一听就来劲了,点头附和道:"是啊!馒头的生日快到了,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段一皱眉道:"百灵你就是贪玩。生日不是年年都有吗?在这里吃顿饭就好了。"
百灵扁嘴道:"我们几个不是天天聚在一起吃饭吗?"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敲桌子说道:"哦,不对!那天大哥会来。我们三兄妹可以凑一起了。"
段一低着头把鱼放到嘴里,偷瞄着脸色越来越阴暗的秦轼之。
谁知道秦轼之眼波一转,柔声笑道:"难得兄妹团聚,我那天也弄些小菜凑凑热闹吧。"段一凝视着秦轼之,继续扒饭。

茕茕孑立

群山环抱,湖平如镜,中心一岛仿如明珠。放眼望去,百里无人,唯独岛岸边有一人在垂钓,行单只影,虽美却孤单。
那少年坐在石头上,撑着鱼竿,眼神却怔怔望着远方,时而失落,时而希冀,时而唏嘘,时而欣慰。究竟在想什么,可能只有天知道。
一瘦削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明明有两个人,却偏偏看起来是孤单的两个单独的身影。
少年没有转过头,只是淡淡道:"秦大哥,你有事找我?"
秦轼之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回答,只是道:"阿一果然好耳力。你天天在钓鱼,为什么从来没有钓到?"
段一挠挠头,尴尬笑道:"可能我的鱼饵不够新鲜吧。"
秦轼之环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可听说过姜子牙钓鱼的故事?"
段一摇头。
秦轼之道:"以前有个能人姜子牙,喜欢在河边钓鱼。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钓到鱼,因为他的鱼钩是直的。"
段一问道:"直的?"
秦轼之点头,说道:"对,所以村里的人都嘲笑他。有人问他为什么用直鱼钩。他一笑,只说了‘愿者上吊'四个字。后来,他被西岐的周文王请去辅助他,最后姜子牙辅助周文王的儿子推翻了原来的皇帝,成为开国功臣。"
段一眨眨眼睛,问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啊?"
秦轼之道:"姜子牙不是在钓鱼,而是在等一个赏识他才干的人。你也像姜子牙那样,不用鱼饵,把钓到的鱼放回去,只是在借钓鱼之名等人。"
段一脸一红,不再说话。秦轼之也沉默。
段一默默捡起一块石头,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随意一挥,石头直飞湖面,弹出几丈远,泛起片片鳞波。他微微一笑,低头道:"秦大哥懂得真多。"
秦轼之无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段一没有看到,低头自顾自继续道:"我也想像秦大哥那样,读很多书,去很多地方。每次听你讲故事的时候,我都很羡慕。"
秦轼之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递给段一,道:"你的新任务。"
段一脸红着道:"你知道我不认得字的......还是你看了告诉我吧。"
秦轼之道:"如果你真的想学,我自然什么都可以教你。但你心有羁绊,甘愿放弃一切留在客栈。5年以来,都是我帮你读的信,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段一又捡起一块石头,捏在手里摩挲,细屑纷纷扬扬洒落在水面上。良久,段一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从大哥给我挡了一刀开始,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秦轼之面无表情地摊开信,缓缓念道:"天字一号房明日寅时有房客入住。房客姓李名魁,携妻儿下人共一百零八口。客房乃携房牌者方可入住。订单既下,如发出之箭,务必尽心服侍,不得有一人怠慢。掌柜留字。"
段一轻叹一口气,眼中杀气一闪而过,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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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百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秦轼之啜了一口茶,默默地盯着门口。
天渐渐泛白,一个黑影有点摇晃地走进屋。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百灵朝段一扑过去,大声道:"你有没有人性?李魁全家一百零八口,全被你杀光了!"
段一低着头,脸色惨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百灵搂在怀里。
秦轼之皱了一下眉头。
百灵靠着段一肩膀,哭道:"李魁最小的一个孩子,才刚满月啊!他另外三个儿子,也不满十岁!你怎么就能狠下心对他们?"
段一用微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订单既下,如发出之箭。"
百灵一把推开段一,边擦眼泪边道:"这是什么屁话?你和大哥都变了!自从大哥当上掌柜之后,就没有认真看过我们一眼。你就像杀人机器一样,从来没有笑过!我宁愿回到以前街头讨饭的时候。大哥自己挨饿也要给我们吃饱,还有大哥为了救你挡的那刀......现在一切都变了......呜呜,一切都变了!"到了最后,扑倒在地上,痛苦失声。
段一斜斜地靠在门口,叹道:"大哥有他的苦衷,百灵你不要任性了。"
百灵半个字没有听进去,只是大哭。
段一又叹了一声,歪歪斜斜地进了自己房间。
秦轼之放下茶杯,对百灵说道:"哭完了就回去睡觉吧。"然后默默走进段一房间。
段一看了一眼进来的秦轼之,没有说话。
秦轼之放下一个瓶子,道:"你背上的伤不轻。"
段一低头一笑,道:"什么都逃不过秦大哥你的眼睛。"
秦轼之挑眉道:"天字一号怎么会这么失策,让人背后偷袭成功呢?"
段一沉默良久,缓缓道:"那是我欠他的。那个男童,只有八岁。那男童的眼神很像大哥第一次为我杀人的眼神。"
秦轼之冷笑道:"但你还是把他杀了,不是吗?你的血债,这一刀就可以还清了吗?程锋是个心狠手辣的掌柜,他教你杀人一家如何干净利索,难道就没有教你这种假惺惺的蠢事是亏本的勾当吗?"
段一杀气一露,身形一闪,匕首已经抵在秦轼之脖子上,怒道:"这次的失败是我自己的事,和大哥无关。没有大哥,就没有我段一,谁也不能冒犯大哥。"
秦轼之倒吸一口气,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兄弟情深!"他笑得失态,匕首在他脖子上擦出了几条血痕。
段一被那鲜血吓了个激灵,猛然醒过来,扔下匕首,后退几步,道:"秦大哥,这......对不起。"
秦轼之铁青着脸,轻抹了一下脖子的血,转身出屋。
段一怔怔地盯着门口,眼神又开始浑浊起来。他伏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片刻就入睡了。
那天晚上,段一睡得不是很安稳,一会儿又梦见那个男童血淋淋的在他面前哭,然后拿出一把匕首从他背后刺过来,霎时那个男童又变成了童年时的程锋,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不要哭,还道以后不用再讨饭了,顷刻成年的程锋在给他背上涂药,还念叨着被人背后攻击是杀手的大忌云云。如此昏昏沉沉,战战兢兢过了一夜。

情有独钟

醒来的时候,段一发现背上已经包扎好,但是稍微一动,还是会隐隐作痛。外面天气很好,翠竹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更耀眼。鸟儿偶尔从窗前飞过,翅膀欢快一拍,直冲云霄。段一暗暗叹了口气,穿上外衣,走到院子外面去。
院子不大,中间有一个水井。段一和秦轼之的房子在院子的两边,百灵的房子在他们中间。秦轼之的房子前面有一方块之地,种满各种古怪的草药,里面有一株植物,尤其怪异。那植物只有一个杆儿,没有绿叶,只有孤零零一个花蕾立在上面。那个花蕾长出已经三年了,却一直没有开过花,颜色紫得发黑,油亮光泽,在太阳底下闪着幽光。最奇怪的是,植物方圆一寸附近,寸草不生。虽然段一不懂医理,但也隐隐猜出此花必为剧毒之物。段一知道秦轼之爱好种植各种奇花异草,其中自然不乏有毒的植株,但如此剧毒,也不常见。但秦轼之思想异于常人,越是剧毒的植株,似乎越为钟爱,因此对此花的照料也是无微不至。三年来,他不断在花的周围种各种草药,待草药都为剧毒所入侵而死,又把它们连根拔起,重新种上新的草药。
此时,从秦轼之的房间里隐隐飘出淡淡的草药味,和竹叶的清香融为一体。段一望着那株花,闻着那独特的味道,在井边怔怔地发呆。那天的鲁莽,好像得罪了秦大哥。大哥初掌客栈之时,专门吩咐秦大哥跟随他们俩长住小岛,也是希望他在他们俩兄妹受伤患病时多加照顾,可谓用心良苦。秦大哥也不负所托,跟他和百灵一起生活在岛上的五年里,对他和百灵的照顾,也如那些草药一般,无微不至。对他和百灵来说,秦轼之可谓另外一个手足。但是,自己居然那天因为一点小事和秦大哥翻脸,实在没有面目面对他。程锋就像他的死穴,一碰到就会有些莫名奇妙的反应,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井底幽深,里面倒映着蓝天白云,还偶尔闪着点点金光。段一低头,看到他的脸被框在小小的井口里,以蓝天白云为依托,瘦弱而苍白。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觉得有点陌生。一阵微风吹过,水面泛起了嶙嶙波纹,倒影也断裂,扭曲。段一忽然觉得里面那张脸在对自己狞笑,连忙转过头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深蓝色的身影。那人身材颀长,白色长衫外披蓝色长袍,长发整齐用一青色发带束起,朴素但气质高贵,玉树临风。他脸露欣喜,走近段一,才看到他左眼下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眼角,不但无损其俊朗,反而增加了几分干练。
段一坐在井边,手抓着井沿,可能用力过猛,背上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朝那人微笑道:"大哥,你来了。"
程锋快步过去,坐在他旁边,微笑着点点头,道:"听说你受伤了,就提早过来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背的空缺露出来?"
段一语塞。该怎么搪塞好呢?f
程锋轻拍他肩膀,道:"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大哥只是关心你而已。那一百零八口人,辛苦你了。"
段一答道:"订单既下,如发出之箭。段一纵然万死,也要完成任务。"
程锋眼角一跳,吸了一口气,道:"阿一你可知那姓李的是何人?"
段一摇头。
程锋自信一笑,左眼的疤扯得更长,道:"他垄断了江南一带的私盐经营,富可敌国,是二王子的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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