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分手————D·Flowright
D·Flowright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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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银灰色的跑车在人行道旁急刹车停住,车里探出看起来高兴的面孔:"好巧,邹喻,上车啊。"这人断句精简,语气活泼,不知我去往何方却要送我一程,似是相识十数年,只不过打招呼的词却是实在有限。我笑起来,雪中送炭雨中递伞,这人情我乐得接受,不禁又对这大男生增添几分好感。陈褚露出雪白的牙齿,为我打开车门,待我坐稳又递上松软毛巾。转头过去又细心无比不忘嘱我安全:"系好安全带。"
他和周琼那家族风气似乎很是不错,不知教出多少绅士来。
陈褚心情看来不错,路遇也让他更加开心。我告知将去的地方,他惊讶地看过来。我想着大概他是以为我会回去他表哥那里,他却开口:"小喻你如何愿为我省下路来?"笑起来我发现他右颊深深的酒窝。竟是同路,我也不禁乐了,打诨:"原来你不知我有天眼?"
车是绝对的好车,我仔细打量几乎吹出口哨,眼里只怕没放出红心来。陈褚却乐:"周琼的车子不是更好?不过我也觉我这不比他差。"看看我:"等小喻你打算买了我可为你出力。"
可爱又可恨的家伙,这豪华的家当我一届小职员再拼个十年也碰不起,这孩子与周某人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如何能理解这凡人疾苦,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我沮丧起来,惹得陈褚大笑:"小喻你不要腹诽我哦你看我也不过是你的司机。"
我斜他:"是是,不过只是今天,明天我依旧只能吃着南瓜对着一干火星人流流口水。"
他居然愈发开心:"小喻你若愿意我可以日日拿了水晶鞋来此等待。"
"等等,"我突然听清他口口声声的称呼,瞪过去:"你这孩子,没大没小。"陈褚笑死:"你还真是后知后觉。"我气结,原本我也是善于未雨绸缪,何时被人说过迟钝。陈褚又继续:"讲你年轻还不好,你难道这么想成为老人家?"我怒,老子是永远的十八!想想似乎是小说中美貌女子习惯的说法,怎么都与我不搭,于是转口:"我这是老当益壮,小子如何能懂!"他做惊恐表情,换我斜眼。
果真似相识多年,一切像是还在那尚不知愁的年纪里。陈褚,感谢你带来的快乐。
车里气氛轻松无比,也许是因为对陈褚的好感,又也许是因为将要见到挚友的快乐,我说起了来侯小子的恶行,连带鄙视他舍得抛弃我多年。陈褚插话:"我知道了,因为旧爱归来所以你立即甩开表哥转投他的怀抱。"我差点没被口水呛死,惊骇转头却看见他抿起嘴来笑得内伤。
亏我觉得他这习惯动作实在又青春又可爱,却原来是损人不喘气。周琼与他也真是兄弟,居然告诉给他,还真是不算什么秘密。翻个白眼我索性顺着话讲:"是啊是啊,旧爱总是好的嘛。"随口说出,却突然觉察心里某个地方隐隐疼痛,原来竟是我刻意忽略多年依旧存在的一根刺,在这个多事之秋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杀来,不经意间就可以让我喘不过气。我以为我已经学会习惯的不在意,却还是轻易就被揭穿。
陈褚发现我突兀的沉默,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疑虑担心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加了油门,雨刷刷去眼前的不真切,车子在这个城市傍晚流动的灯火中默默穿行。
3.
这个世界果然充满巧合。我想不到这个夜晚会是多么的热闹,陈褚和其他人大概也不会。所以说原本很多事的发生是不需要理由的,在不能挽回的时刻,需要理由的只是身处事中的人们。
南国之春的门口早早就停了满满的车子,陈褚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开了过去,我睁大眼,看着门童毕恭毕敬地指引我们这辆车到预留位上。果然是差别待遇。我的司机没有错过我撇嘴的动作,笑着扯我向门里走去。
有服务员礼貌周到地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陈褚潇洒回首:"过得愉快,回去时我希望能再为陛下效力。"说完眨眨眼,完全化解掉我欠他情的拘谨,我不禁再对他的好感度加值,这孩子真正是让人生不出厌烦。我抬眼看他,正要开口接话,却见他目光扫向我身后,随即脸色突变,瞬间适才的温柔消失殆尽,连眼神都变得复杂。未等我跟着看去,他已伸手搂住我,表情也迅速恢复,甚至笑了起来。他只比我高上一点,看上去却要壮些,手也十分有力--这么说的原因是,他这时的动作,与其说搂,不如说是抓更贴切些。手指掐在我肩膀,生疼。我是想叹气的,这样的情况,我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有陈褚不想遇到或者是太想遇到的人出现。
像是为了证明,那人大概也是刚看见陈褚,顿了下便有一轻一稳的脚步声走近。
"小褚?很巧呢。"传来的声音温温的,很柔和,有些高兴的意味在里面--而显然陈褚不稀罕,他扬起一边的眉毛,要笑不笑地开口:"怎么会巧,你们回来了就一定会来,可惜我不知道,要不然大概我就不会来了。"我有些惊讶他明显的无理讽刺,又有些恍然,搂着我做戏的这个大男孩,有着我不知道的一面。也难怪,我们不过才相识一天,陈褚的生活我尚一无所知,作为朋友来讲还真是初级阶段。不过,我倒知道那毫无新意的打招呼句子原来也是我所不知的社会的流行。
从别扭的怀抱里转头,我看到应该是温和声音和轻声脚步的所有者,有些瘦削得男子站在稍近些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因为陈褚的不友好态度而影响任何心情,眼神还是很平和,嘴角甚至还有宠溺的笑容。真的是很漂亮的男人。在我贫乏的词语存储里我只能找到这么一个看上去还恰当的词汇去形容。而他浑身的气质成熟稳重的风度,都远远不是我与陈褚所能及。我转转眼珠,悲哀地想到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周某人可与之相拼。
温柔的男子并没有再开口,因为在他后面走上来的另一个人已经接过话去:"你若是不知道,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吧。"讨厌的霸道语气。脚步稳重的男人有着我最却之不恭的过分内敛而转为阴险的感觉。他盯着陈褚的目光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很好地敛在眼里;而扫过我的眼神却有些不屑,像是看见垃圾堆里的老鼠。可笑的是我只会被他震慑而不觉向后缩了缩,四年前我就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我碰不得的人物,为了所谓尊严的争执有时候更像是跳梁小丑的闹剧,娱人伤己,倒不如干脆直接地接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我可以自己随便腹诽,花样随意翻新,其实算是我赚了。所以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我自然的条件反射而已。倒是陈褚像是炸了毛的猫,瞬间怒气飙升了几个等级,干脆将我揽在身后,盯着眼前这家伙,怒瞪回去。那人却只是闲闲地扫扫已经很规整的西服下摆,嘴角甚至都没有撇一下。啧,真是臭屁,我决不要承认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还为他小小惊艳了一下,并不是人长的帅就会讨人喜欢。
以陈褚的段数,完全不是这人的对手,我看了眼抿着唇却不露酒窝的大男生,张口又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如果说陈褚对先前那温和男子的态度是孩子得不到糖般的别扭生气,那么对这个完全不懂得礼貌的男人,就是站在成年男人对等立场上的愤怒。虽然我并不知道那真正的根源是什么,也并不想知道。今晚约在这里本就是个失败,过了这几个小时我又是碌碌平凡的一个,就会忘记曾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遭遇穿金戴银傲慢无比的贵族们,这个圈子,完全不是我能窥得到的,也不要没自觉地接近为妙。
管他们如何,我拉了陈褚的衣服打算说先走一步。但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会在某个时刻出现,恰当与不当,都不是谁能说了算。在我还一副傻相走又没走的当口,有人已在电梯口稳稳出声:"宇达,粟非,怎么才到?陈褚,姑姑正在找你。"似乎是有些不确定,他连贯的话有些间断,才再次传来:"邹喻,你怎么也在这里?"还真是家庭宴会,一天原来是不够用的,今天在此继续,我无意撞到,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真该抽打侯新那崽子,定了这么个地方--虽然我答应的本意是很想宰他一顿。
"嗨~"我摸摸鼻子转身,做出个笑脸,却差点撞上高级西服包裹下的胸膛。周琼似乎对我也在这儿这件事本身感到不可思议加一点点不满,看着我时我能看到他完美微笑的脸上不明显的不耐烦。喂喂,这位先生,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还没解释出口,周琼已略过我,拍拍陈褚,同时对着另外两人挑挑眉:"都等着了。蒲宇达,你那张脸最好不要出现在待会儿的酒会上。粟非,爷爷都问过你好几次了。"被叫做粟非的男子笑笑:"这就上去了。"像是刚刚的尴尬完全没有发生过,他对陈褚也还是温和宠溺的神情:"小褚,我们一起走好了。"被警告的混蛋却只是耸耸肩,不甚在意地揽过周粟非,难得地带着三分温柔,却是分开了他与陈褚的距离。这举动未免太过明显,我暗自摇头,这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不意外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陈褚被打压下去的愤怒无法发泄,只能愤愤转身干脆不理会其他的人,自顾冲上的电梯--完全把我忘了啊,哎。
眼看更没我什么事了,周琼似乎才又想起我,犹豫了下大概想说我要跟上去就上去好了--这男人倒是风度不改,即使我已经是他"前情人",即使刚刚那瞬间我毫无错看地觉察他以为我想生事的想法。我觉得好笑,真的参加的话该如何介绍我这根莫名其妙的葱?分手不过分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先说我不想演再说还未到那个程度。好在我早在从前就确定了自己没有想去沾染豪门贵气的念头,要不然还真是被眼前这三位唬得向往无比。
自知之明这东西我想必大概还是有些的。
于是我挠挠头赶紧开口:"你们忙,我只是正好跟人约在这里..."真怕晚上一步习惯了替我决定的周某人就会自动自觉地领我一道上了楼去。正好抬头看见有似乎并无大变化的人在阁中阁式的二楼张望,我马上用力挥手,并转头对周琼示意:"你看,他等着了。"他有些意外,看了眼因为看见我而回挥过来的侯新,目光微许闪烁,但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与那两人一同走上去。倒是那个讨厌的叫蒲宇达的家伙,转头看了我一眼,不过并不影响我此时已经开始想象晚餐内容的心思。
等他们走开,我才上了楼,好心情地抄了口袋向侯新那座位走过去。
见面第一件事,我捶了侯新一拳,侯新敲了我一下。
然后侯新退了一步,仔细地打量我一番,终于伸手过来,与我抱在一起,无限唏嘘。我的脸搁在他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亦看不到我的,只是确定此时我们眼角定都是浓浓的笑意。收紧手臂圈了彼此一下,才分别放手。水晶灯晃着侯新闪亮的双眼,短短的头发依旧生硬地林立,适才的拥抱让我此时闻到沾染到身上的香气,切维浓。靠,这小子不仅愈发出息的比我还要帅些,连品味都明显的上去了。侯小子在我上楼时便起立迎接,出色地显示他一身得体的休闲装扮无可挑剔。哼!我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几乎把眼前的家伙看穿,想到此人此时已不可与当日同宿舍光着膀子打牌时同日而语,不免愈加恨恨,用力拿眼瞪他。
侯新也仔细看我,目光落在我愤愤的脸上,嘴角遂挑起我熟悉的该死笑谑弧度。果然是依旧欠揍的家伙!我再瞪!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侯新眼睛弯弯的,伸手捏我笑得乱没形象的面皮:"好小子,又见到你了,真让我手痒。"说着用力向两边拉扯我可怜的脸,完全将适才营造的一身成熟气质破坏殆尽,也完全无视这高级餐厅的雅致氛围,怕是吓坏一批淑女。
与当初一般无二的感觉,这人骨子里还是没变。我喊着疼分心感叹。
从来都没有想过与侯新再次相见的场景,似乎是不用去想。在几乎算得上是杳无音信的三年里,我留着当初只告诉给他的手机号码,却不去管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如同生来就相识一般;整日没正形地与我胡闹,也曾语重心长地规劝我的放任懒惰,更曾发起火来大吵,指着我的鼻子骂,恨不能不认识我这个败类;在我最痛苦挣扎几乎失去一切的日子里,他还是在我身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递来一根烟,把跑了整个院系才盖好印章的出国申请垫在屁股下面,懒懒地伸长腿靠上我的,浅蓝的摩擦得起糙露肉的裤管,太阳下明晃晃的。他眯起眼看穿缥缈的烟雾,对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出去。我以为我前半辈子该流的泪都光了,却在他传来的体温中没出息地再哭出来。妈的,这人原来是我同根的弟兄,换了血附了骨,在任何时候转头,都能看到他眯着那经常是促狭的眼睛看过来,挥挥手让我放心前行。若说给我下辈子重来,我换了天换了地也要再遇见这小子,扯着他一起喝酒一起逃课,在静谧的半夜于院子里鼓足中气大吼出声,然后笑哈哈地躲过四周楼上飞来的臭鞋底。感谢的话说了没意思,是他的话,会都明白,都懂。然后会厚着脸皮笑嘻嘻地捏我,废话别说,给老子好好享受你这嫩肉就好。
于是三年。
侯新恶劣的习惯依旧没变,我真怕他会讨还三年的份把我好端端的帅脸捏成猪头。于是在他终于慈悲为怀地松手时,马上逃离,入座端坐,紧张地盯着他亮亮的笑笑的眼。
妈的,会这么想这家伙纯属老子大脑进水!
不过,他回来了。
真他爷爷的太好了。
4.
从某种角度上说,侯新之所以是侯新,完全在于他可以毫不惊讶地看着我做任何事,然后或是参与进来或是在适当时候丢出凉凉的话对我的人身进行攻击。
所以在他斯文优雅地喝下勺中的汤后,满意地对又吃到久违的正宗中国菜表达了一下欣慰之情,随后就挑起一侧眉毛乜着我狼吞虎咽的架势,哼出一句话:"饿死鬼投胎也没见过这样的,糟蹋了这些菜。"
对于恶毒的言语我早已自动过滤全开,顺便把他忍笑辛苦的表情理解成重逢的喜悦。我一边继续往嘴里塞一边挤出抱怨:"作为边角料内毒素五斗米散结存放(中午被经理念到死我都没时间吃饭)。"南国的菜是很不错可惜太"精致"了些,基本上不符合我大部分时间对饭菜这种东西的低程度要求,不过完全不指望侯新能对我表示些可怜再要些来。我抽空看他一眼,必是肚子有本的,他面前的东西大多只是动了表皮,与当年跟我疯抢一个碗里还剩的几根拉面的程度远没得比。从鼻子里哼了声表示我的不满,喝了几年洋墨水连吃饭都没个样子了~
侯新抄起手来向后靠去,眯着眼看我,偶尔对我不成句子的话做出适当打击,看得出来都是很享受损我的乐趣,连眼神都从假装的人模人样变为毫不掩饰的恶质。啧啧,真是的,装一会儿又不会死。不过,我看着却是很开心啦。
见我终于吃得差不多,侯新很有型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服务人员过来整理一下一片狼藉的桌子,再加了些饭后甜点和上好清茶。我真佩服美丽的服务小姐居然能做到笑容不动分毫的程度,顿悟原来她们也是这般不容易,在这高级酒店担当服务员也是要良好心理素质的,起码鄙视就不能写在脸上。
我眼睛跟着人家转了好几圈心思不知还想转到哪儿去,却在看见侯新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时醒悟过来。看我好歹终于瞅他了,侯新一口气才呼出来:"你还真是跑神跑得自由自在啊。"我哼哼:"别说得好像你以前不知道似的。"原来在课堂上我可是连睡觉都用来做白日梦的,这叫思维活跃。一点时间都不会浪费。
喝了茶润了喉,我才想起随便问问这几年侯新的情况。
他是去美利坚念研究生的,据说学校奖学金优渥师资雄厚,但侯新接了该校Offer的原因却是"因为听说那里美女多多",不过估计他没敢跟当时的赞赏他选择目光的我们导师说,老人家经不起气。这么一想,这几年混下来,保不准连小猴儿都有了。我辗转提出我的疑问,却换得白眼一枚。侯新一咧嘴:"那儿洋妞确实身材凸凹有致两眼生辉嘴唇性感,但我还是中意东方的气质美女。"什么叫气质美女呢?我俩曾经深入探讨过。能让你一直看一直能流口水的美女只能算三等,能让你气得不轻又放不开手的是二等,你既气得不轻又巴巴地自己赶着贡献物质交流的,才是极品美女。关于这个课题侯新还作为一论文题目上交,艺惊四座,直接造成当个学期他该门的红灯,造福一方侥幸从那严厉教授手下逃脱的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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