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伴斜阳归————忙里偷闲
忙里偷闲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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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国师送到房门口,目送他转过影壁,我如释重负回身走进内室。
内室是书房旁用来休息的雅间,有桌有炕,也通常是我摆午膳的地方。
我抹了把脸,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快点布膳上来。

饭菜很快端上来,都是我喜欢的清淡菜肴。
皇太后近来身体一直不好,耶律丹真经常陪伴左右,此刻想必是在那边用膳。

我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刚要放到嘴里,就听见院门口有说话声传来。太监的嗓音即使压低了声音说话也嫌太尖,何况我是习武之人,一向耳聪目明。
我细听外面的动静。是两个太监在那里争执。外面负责通传的小太监似乎很是为难,辩解说有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能不能传一下。而里面这位执事太监却一口咬定,说我用膳的时候,坚决不能打扰。......

唉,我叹了口气。吩咐叫执事太监进来,当面传我的话,请来人进来见我。
执事太监听了我的话,吓得筛糠一样,哆嗦着说:"可是,陛下......陛下有令,......"
我放下筷子,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国师耽误的时间,陛下要是怪罪,就让他找国师算帐去,你现在去给我把来人叫进来,否则以后你别再伺候我了!"
执事太监被我吓得屁滚尿流,一会儿功夫领着个大汉走进来。

大汉看见我就扑了上来,"哎呀,我说皇后千岁你可想死俺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你都没让咱老萨等过这么久啊,咋来了咱北庭,见个面反倒这么难了呐?"
萨乌济洪钟一样的嗓门震得门窗都颤。说出来的话虽然口无遮拦却显得格外有趣。
我细细打量他,这人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心直口快火爆热肠的大老粗。y
萨乌济拉着我的胳膊说个没完。我笑着听他说着,摆个手势暗示旁边的执事太监都老实呆着,不要又上来提醒什么规矩礼数。
这些旧日战场上的老相识,与我有英雄相惜之意。在我来到北庭之后,他们不仅没有为难我,反而处处维护我。对于他们,我只有感激之情。

我问萨乌济吃过饭了没有。
他拉下脖子上的披肩往旁边一甩:"我赶了一夜的路,早上进了城就直接来看你,谁知道等了这么久才见着,吃啥饭,光吃了一肚子气了。"
我冷眼瞥了下旁边的执事太监。那执事太监知道自己办错了事,吓得缩紧脖子退到一旁。

我拉着萨乌济来到桌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来吧,一起吃。"
执事太监嗓子里卡了鸡毛一样咳个不停,又不敢当面提点。b
萨乌济才不管那些,坐下来拿起汤勺当饭勺用。先舀起一大勺小丸子扔进嘴里,嚼都不嚼就咕咚一声咽下去。执事太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吩咐执事太监:"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出去盯着吧,看是不是还有人要见我。"
那执事太监慌里慌张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被萨乌济叫住,"娘的,这菜也太淡了,那个谁!你去看看,有没有烤羊腿快给我拿一只来!"

第九章

风卷残云一样,我跟萨乌济把午膳吃完。抹嘴撤了桌子,捧起杯新茶,我问他见我所来何事。

萨乌济是个长在马背上的人,最喜欢拼命。这两年不打仗了,他便没事可做。耶律丹真掂量着他的性子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让他领着人马,巡视在各个商业繁忙的路段上,负责保护商路的安全。
这差事说来也很辛苦,每日风餐露宿的不说。还要被同僚取笑,被叫做:"官差大保镖。"g
可是他还是干得兢兢业业,没有半点马虎。他负责的路段,口碑最好,从来没出过盗抢之类的事件。

"......这事俺开不了口,可是俺手底下的人不干啊,要是他们都跑了,俺也干不下去了。所以,俺只好来找你。" 萨乌济到底是个率性的汉子,只是略犹豫了一下,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来意说清楚了。
我想了想,这事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跟我接下来要谈的税收改制问题和养廉防贪措施都有很大的关系。
"你先不要急着回去,留下来跟我一起参加下午的讨论。就把你遇到的这些事都说出来,咱们找到一个办法彻底地解决了它。"我对他说。

有萨乌济的快人快语,下午的讨论比我预料的要顺利。
参与其间的各方开始时还都有些拘谨,碍于情面不敢把话说透。于是,我就拿萨乌济开刀,从他说起。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我的问题。
萨乌济老虎一样坐在那里,有关人等不得不答,话一出口便无法收回。有问有答,渐渐地,他们便不再拘谨。
争论越来越激烈,屋子里,或站或坐。每个人都仿佛指点江山的猛将,开诚布公地把自己的立场观点摆在明处,讲解给众人。同时又能当面听到其他各方的反响,见到其中的利弊得失。

见此情景,我则不再多言,只微笑不语,倾听各方的声音。
这些人虽然还是七嘴八舌的如麻雀造反,但毕竟消息全面,每个人的视野都已经有所不同,十几个回合下来,竟然也凑出了不少奇思妙想的好点子。
书记官们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大概商议出了一个几乎令各方都能满意的议案。
新律法的雏形呼之欲出。众人高兴得眉飞色舞,都觉得自己颇有贡献。

我轻笑着感慨,"北庭今日能得诸位在此共商国事,当真是天神眷顾啊。"
本是一句半开玩笑的恭维话,谁知竟有老臣子激动得热泪盈眶,跪下来就要给我叩头。我吓得连忙扶了起来,恭恭敬敬送出门去。

送走众人,我虽然高兴却也觉得颇为疲惫。看看天色正好,决定去御花园里转转,打一趟拳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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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阳光明媚,初夏的季节,绿意正盛。枝头上娇的娇,艳的艳。放眼望去,姹紫嫣红绚烂一片。
有宫人迎了上来要去替我通报。我摆手让他退下。一提气,飞身上了山石。
心血来潮,我忽然想要露上一手看家的本事。于是,展开迷踪幻影的身法游走花间,趁人不备,飞身而起。就在众人东张西望,以为自己眼花的时候,我已经飞上了山腰,隐蔽在山石后。

花朵嫩黄的香粉沾满了我的鬓角衣襟,我轻轻弹弹衣袖,抖落满身的芬芳。
上来时,我听见满儿高声说笑的声音,还有耶律丹真低沉浑厚的嗓音。这二人倒是会玩,丢下我在那里给他们父子卖命。
我心里不由发狠:让你们在这里逍遥快活,看我不好好整治你们一下。

怎么整治呢?我打量着自己的周围,灵机一动,想出个法子。
竹儿小的时候最拿手这种事,将一片大红的花瓣藏在嘴里,忽然在你面前吐出来,好像舌头一样,还一跳一跳的,吓得人鬼哭狼嚎。满儿见了一定会喜欢。
这里有一朵花,四个大花瓣鲜红鲜花的,当"舌头"用正好。
我看看四下无人,揪下一瓣叼在嘴上。低头看看,红红的一片。
想象着耶律丹真和满儿看到我的情形,"噗"的一下,自己先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花瓣被我吹了出去,悠悠的,竟随风飞下了山,抓不回来了。
我瞪眼看着自己的"舌头"就这样飘走了,心里好不失望。忙低头又揪了一片,小心抿在唇间,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次可千万不能再笑了。

准备好,看看四周无人,我走藏身地缓缓靠近茶亭。
这茶亭有门有窗,是山上纳凉赏花的地方。坐落在离山顶不远的一处山凹里。前面有山路迂回,背后有山石遮挡,另一旁有回廊与别处相接。而我站立的这一侧则有参天的古木。
茶亭侧面的窗子半掩着,站在窗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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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茶亭里,三个人正在对弈。
耶律丹真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对面,一位盛装丽人和满儿挤在一把椅子里,看着棋盘举棋不定。

我仔细看那女人,冰肌玉容美艳非常。额间系了抹额,一粒翠青琉璃珠轻轻巧巧点在眉间。翠缎缀金的衣裳,露出白得如同莲藕般的一截手臂,正咬着朱唇沉思。
看样子似乎也有些年纪了,但气质雍容华贵颇有大家风范。尤其是她举着棋子微微蹙眉的样子,沉稳中透着隐隐的果敢干练。
她的着装不是后宫的款式,想来是哪位出阁的公主回来作客。
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确实难得一见,难怪他们父子两个都要"不务正业"。我轻笑,取下了唇边的花瓣准备进去一会佳人。

就在这时,满儿说话了。"娘,今天晚上,你跟父皇一起看我练功好不好?"
轰然一声,仿佛闷雷在脑后炸开,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个女子,竟是满儿的娘!
"嗯,好啊!"那佳人答着,沉思片刻忽然扔下棋子,娇嗔道:"真是的,人家走了这么远的道,结果又输了!"
满儿依偎进她的怀里,咯咯咯地笑。显然他早就已经看出了输赢。才故意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佳人似乎颇为不甘,搂着满儿有捏又揉,娇声埋怨着。
满儿任她揉搓,也不辩解,滚在她怀里,亲热非常。
耶律丹真收拾棋盘,呵呵轻笑着,望着对面的母子二人。

我的耳中嗡嗡作响,身体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

"乖,去把果子拿过来。"佳人托着满儿的小脸轻声吩咐。
"嗯!"满儿听话地从她怀里跳起来,跑去旁边什么地方,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金漆的托盘里,红通通的小果子水嫩鲜灵。那佳人葱白般的手指夹起一枚,剥了皮放进满儿的嘴里。
满儿欢快地吃着,也拿起一个送进佳人的嘴里。

母子二人吃得心满意足,佳人捧起满儿的小脸,将红唇印上他的腮边。
亲热够了,佳人抬头望望耶律丹真,眼里尽是柔情。推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满儿说:"满儿,去,喂你父皇吃一个!"
"唔,"满儿小嘴里吃得鼓鼓的,拿起一个果子,去到耶律丹真面前。
......
心口象堵着一块巨石,已经无法呼吸。我狠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看下去。
心碎的时候本来已经凄惨,若再被人看到落魄的样子,那便连尊严也没有了。回转身,我悄悄地下山。

几乎是挣扎着走出御花园,我疾步如飞,却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御马棚里的人听说我要出去,手脚麻利地给我套好了马鞍。戏云知道要出去玩,高兴得撒欢。
我从侧门出了宫,慢慢向城门走。跟在身后的侍卫见我要出城,忙跑上来劝我。说天色将晚,出城多有不便。我置若罔闻,不等他说完,直接打马飞出了城门。

城外,残阳如血,染红天边的晚霞。
远处起伏的山丘上,向阳的草场被落日染成一片金黄,仿佛黄金铺就的稻田,耀人眼目;而背阴的一面却漆黑一团,看不清端详。
曾几何时,我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色。那是三年前的战场,那一次,我失去了爱人的心。
今天,我又一次走进了同一个噩梦,再次被无形的巨手捏住了喉咙。仿佛又被捆绑在高台木架之上,绝望的气息再次充满我的全身。

戏云撒开四蹄,如空中蛟龙,腾云而起,驼着我在梦境中飞驰。
远处天地相接处灰蒙蒙的一片,有迷离的淡紫色光影随着日光不断变化。
我眯起眼睛眺望那道淡紫。那是不是梦境的尽头?
冲出去,我是不是就可以从噩梦中醒来?

我催促着戏云,向天地间那道淡紫冲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掠过,路边的树木飞速隐去,一切都被我甩在身后。隐约的,我听见身后有人在焦急地大喊着"千岁,等等。"
我轻轻微笑,却没有减慢速度。
我喜欢这样飞驰的感觉,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让我从内心的纠葛中逃离出来,也只有这样猛烈地起伏,才能让我抖落满心的伤痛,得以顺畅的呼吸。
我在夕阳下飞驰,倾尽我全力地狂飙。战马穿过暮色中的旷野,离开大路直奔最黑暗的山脚。......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和我的马在崎岖的山道上依然飞奔不止。一个个急速的拐角被我甩在身后,一道道日光从不同的方向照射过来,
我闪身躲开路边的树木,跳跃过那些坑洼不平的路面。顺着山路飞奔,一直到我和我的马都筋疲力尽,再也无力前进。......

太阳已然落山,彩霞依旧满天。我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顺着小路,我和戏云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谷。
我不知道这座山谷叫什么名字,也不清楚这里离大路有多远。
山谷中,花雾浮艳柳浪凝碧,穿行其中,仿佛世外仙境。触目处,一条丈宽的小河静静地流淌在山壁之下。河边青草依依,碎石遍地。
我下了马,在水边站定,喘息着,观看四周的风景。
烟水山色,宁静而妩媚。不远处,有晚归的鸟鸣不时响起,或婉转悠扬,或清脆悦耳。

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后背处贴在身上,湿乎乎的一片。戏云低头饮水,我给它松开肚带。
临水照镜,脸上火辣辣的一道。好像是奔跑中躲闪不及,被路边的树枝刮到的。
我抬手想摸一摸,却发现手臂已经酸痛得完全不能抬起。而双条腿更是沉重得犹如灌铅,移动半步都很艰难。
困顿和疲劳迅速在全身蔓延,我在河岸的鹅卵石上颓然坐倒。
身体的极度疲惫换来的是内心暂时的安宁。

晚风裹着花香扑面袭来,我将双手探入清凉的溪水中,拂开水面的落花捧起清透的溪水送入口中。溪水寒凉入骨,一口下去,竟有些饮酒般酣畅淋漓的痛快。

"凡人的福祸都是神灵的馈赠,神灵的指示不容违背,......"国师这样说。
这就是神灵给予我的惩罚么?
我摇头,颓然而坐,一动都不想再动。

我用了十三年的光阴才勉强走出人生第一个情殇,我输得彻底,痛得彻底,我承认那是我的劫,我无怨无悔。
我以为,走出了那个劫,我便走出了今生的困境,前面的路通畅平坦,便不再艰难。我可以象普通人一样,过着平淡而充实的生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然而,我错了。
耗去了大半条命换来了这一次重整旗鼓的勇气,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我以为我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是上天赐给他的恩物。可事实上,他并不如此看我。
转而求其次的选择并没有为我换来近乎委曲的平静,反而带给我在一次的羞辱。

原来上天给我安排的并不是一个劫,而是一劫之后更大的劫难。而所谓劫后余生也不过是命运玩弄人时的一个把戏。
可是,为何这第二个劫竟来得如此之快,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时间,甚至连逃离的可能都不给我。
我已经身心疲惫,累到极点,再也跑不动了。
哪位神灵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也许这背后悄悄袭来的杀气就是神灵赐予我的解脱吧。


第十一章


背后,沿着盘曲山径,分花拂柳走来五个人。
为首一人,一身浅蓝色长衫,腰间悬挂着一把白色连翘长剑,身姿挺拔,笑容俊美。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王者的贵气。而他风流倜傥的外表下,是毒蛇般蠢蠢欲动的杀气。
他的手指落在腰间的剑柄上。杀气就从他的剑柄上流泻出来,虽然被他尽力遮掩着,但却逃不出我的判断。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缓缓走近。
他的身后,四个黑衣人已经呈扇面状将我困在中间,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暗吸一口凉气。这些人能走到这么近我才发觉,不得不说是我的大意。而他们也确实都是万里无一的武功高手,临敌经验异常的丰富。这些人虽然看到我人少势单无法抗衡,却没有一个露出半点大意的神情。全都小心谨慎地一步步向我逼近。

来人最后在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站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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