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柔情掠冰心————光怪
光怪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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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日刺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进室内。卧室的大床上懒散地躺着两具掩埋在被褥下的躯体。
樊夜无奈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目光渐渐焦距在身旁依旧熟睡的女性胴体。依旧混沌的大脑此刻无法辨识周围的一切,许久才匆忙意识到枕边人是眷养自己一年之久的金主。
樊夜从大学辍学之后,就一直以这种羞耻的方式生活着。没有工作,没有理想。可是他并没有对此产生多少不满。在他眼中,这样的生活既安定有惬意,不需要为了工作四处奔波却依旧可以丰衣足食。虽然身边的女性很多都已经步入中年,然而或许是樊夜内心恋母情节在作怪,与年轻女孩子相比,他更钟情于这种成熟的女人,似乎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没有年轻女性对爱情的憧憬与幻想,可却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情的滋润。也许是他的幸运,虽然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有五年之久,可是换过的金主却屈指可数,似乎他的性格更容易吸引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性,也同时更容易让她们在他身旁驻足停留。
对方白皙的脸孔静静地枕在樊夜的手肘之间,眼角浮现出即使是最昂贵的抗皱霜都无法磨灭的细纹。
人类始终无法与时间抗衡。
柔软的皮肤轻轻相贴,暖暖的体温让樊夜不舍。从小缺乏的母爱似乎在那些年长的女性之中匆匆体味,虽然有点食不知味,但是那久违的温暖还是让樊夜乐此不疲。
樊夜的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律师,而他的父亲却是一位二流的抽象画家。如此迥然不同的职业,完全差异的理想,即使因为当初的爱情而彼此迁就,但是时间却让他的父母无奈地意识到:现实始终无法融入梦幻之中。在又一次父亲为了寻找灵感而醉酒之后,母亲彻彻底底清楚地明白如此的婚姻已经无法再维持,随后一张白色的纸页宣告了维持十几年之久的家庭彻底分裂。
樊夜一直以为母亲会选择自己,然而她却将他留给那个依旧为了理想而浑浑噩噩的父亲。母亲带着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姐姐离开了他们。不久,没有了母亲经济上的援助,无能的父亲根本无法维持原有的生活,迫不得已将房子转让出手之后,樊夜也匆匆转了学,与父亲搬去了地处偏僻的郊区。
无论生活如何的艰难,父亲似乎始终无法从那他那执着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天天在为着那仅存的幻想而努力。即使樊夜宣布辍学,他依旧画着那些色彩绚丽却让樊夜永远无法读懂的抽象画。
“几点了?”身边的女人慢慢转醒,沙哑的嗓音却依旧带着困顿。
“大概快中午了吧!”樊夜一边说着一边从她颈下抽回有些麻木的手肘,翻身爬起,坐在床沿边。
“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樊夜皱了皱眉头,大大的双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由于临睡前将手机改为静音状态,所以直到此刻才发现手机中好几通未接来电。
“我姐姐找我。”他对身后的女人解释道,然后从床上站起身,走向卧室的落地窗。白色的日光将樊夜的身躯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虽然父母离异,但却从未影响过姐弟之间的感情。无论是书信往来还是私底下见面都断断续续从未间断过,直至姐姐被母亲送出国专修法律。姐姐回国之后,由于接受母亲的工作,反而与樊夜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作为姐姐的樊雨就在电话另一头叫嚷起来,“是不是昨晚运动做的太多,睡过了头?”樊雨语气突然一转,接着就开始调侃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弟起来。
“你饶了我吧!”樊夜头痛地按着太阳穴,已经身为金牌律师的樊雨,唇舌的功夫足以让人被刺得体无完肤,“那么急找我什么事情?”
突然樊雨在电话中难得的沉默一会儿。
“我怀孕了。”樊雨刚说完,就如同晴天中滑过一道闪雷。
“是哪个混蛋?!”樊夜闷了很久才憋出了那么一句话。
“呵呵!”樊雨笑着,“对方还不知道。但是即使他知道了,我们也不可能结婚。”
“要打掉孩子吗?”樊夜顿时觉得有点心痛,不知道是在心痛自己的姐姐还是在心痛那个还未有成型的孩子。
“不会,我和他做爱就是因为想要孩子。”樊雨很坚决,“小夜,姐姐是一辈子也不会结婚的,而我现在已经是个快三十的女人了。”樊雨的声音有些空洞。
“我就是想找个既优秀又不会死缠的男人生小孩。”樊雨依旧说着,“对方也是一个很出色的律师,这样孩子基因会很好。他不爱我,而且年纪比我小,所以也不会吵着要和我结婚。”
“只要你高兴就好!”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姐姐的想法,但是还是支持她。
“呵呵,就知道你会那么说。”樊雨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姐姐也是没说过你什么呢!”
有时樊夜觉得自己一家人似乎都是怪胎。母亲是个美艳而又强势的女人,如今和比自己小几乎十岁的情人在过着快乐的二人世界;父亲虽然一心扑在创作上,可是顶着画家的头环,那些主动头怀送抱的无知女孩子父亲可从来就没有放手过。而如今,姐姐竟然主动要求当未婚妈妈,而樊夜自己却心甘情愿被年长女性包养。一家四口各自过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生活。
在樊夜与他的家人之中,似乎对婚姻有着那不屑一顾的排斥情绪。原来父母那场失败的婚姻,无论对于子女还是家长,都是一次沉痛而又刻骨铭心的教训。
“有机会出来吃顿饭吧。”樊雨在断线之前幽幽说了一句。
“好,我反正有的是时间。”樊夜应和着。
收了线,樊夜顺手拿起安乐椅上的烟。姐姐所带来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让人震撼不小。在淡蓝色烟雾缓缓升起的同时,一股莫明的躁动在体内撞击,似乎直觉着这样的生活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2
自从和姐姐在电话里谈了会儿之后,樊雨就再也没有找过樊夜,似乎那个口口声称“怀孕”的女人只是一场幻觉。
“你就在这里下车?”对方驶着车,温柔地询问着樊夜。
“嗯,就停在这里吧。”樊夜点了点头。
三天之前樊雨半夜扰人清梦,将樊夜从睡梦中叫醒而只为了告诉他三天后的赴约。
“再往前开的话,可能没有地方停车。”樊夜嘟囔了一句。
“你和你姐姐见完面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在最后樊夜下车前,对方还不时叮嘱了一句。
“好。”樊夜点着头,下了车。
走进咖啡馆,随着侍应生走进内堂。轻柔的音乐在耳畔响起,淡淡的清香之中弥漫着令人陶醉的咖啡气息。不愧是姐姐选的地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布尔乔亚典型的氛围。
樊夜的便衣似乎与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樊雨在不远处朝樊夜挥手,紧身的黑色套装既沉稳又性感,大大的双眼让樊夜有种与镜相对的错觉。樊夜走近,略微局促地坐在了樊雨的对面。
“我还以为你会穿得很正式呢!”樊雨瞟了眼樊夜的着装咧着嘴微笑,“那个是你现在的金主?”
“什么?”樊夜明显在为四周紧质的空气而微微有些坐立不安,所以一时还来不及回味樊雨的话。
“还不错……”樊雨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的茶色落地窗。此刻樊夜才意识到这种让里面的人看透外界,而外面的人无法透视室内的玻璃已经让樊雨在无意中了解了樊夜的生活。
樊夜轻轻抿了口漂浮着奶油的冰咖啡。
“我替你找了份工作!”樊雨毫无预料的话语几乎让樊夜入口的咖啡喷射而出。
“什、什么?”樊夜匆忙咽下嘴里的咖啡,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难道你一直想这样下去?”姐姐拉着脸,第一次用这种严肃的口吻和樊夜说话,“你也应该玩够了吧。”樊雨皱了皱眉头,那副神情越来越神似樊夜记忆中的母亲。
“太突然了。”樊夜做着垂死挣扎。z
“难道有女人会愿意养你一辈子?难道你以为可以一辈子吃女人的软饭?”姐姐说话有些尖锐,可惜却字字都让樊夜心惊。
“什么工作?”樊夜被樊雨的咄咄逼人有些气弱。
“就知道你还是会听姐姐的。”樊雨顿时变了脸,其实她早料到樊夜会妥协。因为樊夜就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容易受人摆布。不过也唯有他那样的性子,才会让樊夜用着女人的钱却毫无羞耻感,同时他也不会像其他的同类人那样贪婪无度而让女人后怕,“我会安排你去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助理。”
“什、什么?”这已经是第二次让樊夜差点喷出口中的咖啡。
“对方可是和你姐姐一样出名的金牌律师,千万不要给我丢脸哦!”樊雨目光扫了眼樊夜,顿时让樊夜怨声只能往肚里吞。
“可是……”樊夜心里连连叫苦。他一个美专的辍学生竟然要去当一个金牌律师的助理,这不是让一个卖茶叶蛋的去设计原子弹嘛!
“姐姐年纪大了,总希望你能过来帮帮姐姐……”樊雨低垂着眼帘,纤细的手指轻轻搅拌着自己杯中的咖啡。
突然樊夜感到一股凄凉。y
“这是对方的名片。”樊雨从黑色的皮质手袋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卡片,“下周你就去那里找他,他会告诉你具体做些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当你的助理?”樊夜一时无法理解,既然希望自己能够有所长处,那么将自己的弟弟放在身边可能会更好些吧。
“因为他比我更强。”姐姐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向一个陌生人示弱,“再说,我那尊小庙可经不起你折腾,要折腾也要折腾他那座大庙。”最后还不时损着樊夜。
“杜子幽……”樊夜苦着脸,接过姐姐递上的名片,匆匆瞟了眼上面的字。忽然一股熟悉感从内心深处向外蔓延。
在层层记忆之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与之相似的名字。小小的个子,白净的脸孔,大大的丹凤眼总是时时刻刻注视着樊夜,那漆黑的瞳孔之中,有一层叫人难懂的忧郁。
“小夜?”姐姐叫嚷着,可惜樊夜毫无回应,“樊夜!”b
“啊!”樊夜略微有些尴尬,“一时走神了。”他耸了耸肩膀,将手中的名片放入钱包的隔层之中。
“他年纪比我们都小,可是手段却比你我或是其他任何人都厉害!”樊雨不停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樊夜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他不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恐怕你还没有机会做他的助理呢!”
“你说什么?!”樊夜顿时回神,瞪大了眼珠,张大着嘴巴几乎可以一口吞下一个鸡蛋。
“我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让他安排你在身边做事。”樊雨一副事不关己地念叨着,“樊夜,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樊夜有种五雷轰顶的错觉。一切混乱不堪,过了许久都无法让樊夜从中理出头绪。
“你要和他结婚吗?他知道你有了孩子,想负责吗?”樊夜一时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所有的消息都来得太为突然。
“不会!我们都不爱对方。对于我孩子才是我的目的,而对于他孩子只是一次失误。”
“哦!”樊夜似懂非懂,然而望向樊雨的眼神中却不知不觉中夹杂着担忧。g
 “不要做出那副吃惊的蠢样!你姐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樊雨突然莫明有些气恼,也许是自尊让她对于弟弟那类似于同情的目光无法容忍,“我和他不是朋友就是对手,但绝对不可能是情侣。我们太相似了,相似到有时会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樊雨后面的话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樊夜凝视着手中的冰咖啡,虽然想喝,可是咖啡的苦涩已经让他无法下咽,再加上他还是有点担心入口的咖啡又会在姐姐那出人意料的话语中喷嘴而出,白白浪费了这昂贵的咖啡。樊夜再次抬起头望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姐姐,恍然之间才发现往往最为熟悉的人却是自己最为不了解的人。他始终无法理解姐姐为了孩子而怀孕的说辞,在他眼中,如果一个女人不爱那个男人是不会为了他而怀孕生子;如果姐姐一点都不在乎对方,那么就更不可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虽然自己在不同的女人之中辗转,但是这五年之间,与之保持长久关系的女人,或多或少樊夜对她们也存在着喜欢之情,否则人类和兽类又有何区别呢?因为存在好感,才会肌肤相亲。想想有些好笑,吃着女人软饭的樊夜竟然会有这种天真而又唯一令他执着的理念。
有些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咖啡馆,和樊雨道了别。刚与自己同居的女人打过电话,不出多久就看见熟悉的车影驶入眼帘。
“对不起,和姐姐一聊就聊过头了。”樊夜看了看有些变暗的天色,身体也随之滑入了车内。
“没有关系。”女人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眼角细细的鱼尾纹竟然露出那么丝成熟的妩媚。
“呵呵,你不担心我给你红杏出墙?”樊夜突然调侃身旁与之相处一年之久的女人。
“你不会!”车子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女人转过头,黑色的双眸紧紧地注视着樊夜,阅人无数的眼神几乎能够穿透皮肤直窥内心,而口吻更是严肃异常,“你从来就没有那种心思。”
“你还真了解我。”樊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只是个玩笑,但这种敏感的话题还是不涉及为妙。
樊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思绪又再次回到了那白纸黑字的名片上。
“杜子幽……”嘴唇微微开合,可惜发不出一丝响声,身边的女人神情专注地驾驶着车,根本没有发现樊夜的出神。
学生时代对于性格随和而又健谈的樊夜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得消遥自在,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将樊夜视为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由于进入高中之后,老师重新调整了座位,樊夜与一个叫杜子幽的男生成了同桌。
樊夜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孩子,就觉得他个子小小,脸蛋清秀而又唇红齿白,宛如年画中的童男一般精致,好感顿时在内心不禁弥漫。可惜对方冷淡的性子却让樊夜始料不及。无论樊夜对他说什么,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渐渐地,樊夜才发现他并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这个叫杜子幽的男孩子几乎与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个学习机器,永不知疲倦地吸收着知识,却又完全将自己锁在围墙之内。如同他本人的名字一般,肚子里的幽灵——神秘而又冷若冰霜。
当时的樊夜似乎对于这样的杜子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是内心的叛逆因子在作祟,觉得他越是冷淡,樊夜就越是想缠着他。在学校,他们是同桌;放学后,他们又一起回家。一开始,杜子幽完全无视樊夜的纠缠,可是人非草木,半年的追逐嬉闹竟然让杜子幽冰冻的心开始软化。虽然依旧是那冻死人的性子,但至少樊夜问什么,他也会简单回应一两个字。
在樊夜的记忆中,他总是那个小小的个子,背着硕大而又沉重的书包,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现出迷人的深茶色光晕。
“怎么?”回忆突然中断,身旁的女人在喃喃唤着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失神。
“晚上吃什么?”对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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