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峻红着脸低着头靠在门边,把身体藏在烛光映出的阴影里,他曲起手指抠了抠门板上年久失修,略略有些剥落的金铂银线,听着晴香姐姐的训斥,微微地咧了两下,还是垂着头缓缓慢慢着行上前去,递出了手心里攥得满是汗水的碎玉钗。
屋子里的声音出了片刻的停顿,稍倾,那男人扬着懒懒的声音抬手招过玉袖来。他抓过玉袖手里的钗眯着细长的眼看了看,身边服侍着的晴香红巾也敛了容色,倦着媚眼静静跟着男人的眼光看着他手里的钗,也不去理自个儿身上凌乱的衣衫,那研媚的容态。玉袖低着小小的头,那粉色竟直透入了脖颈,目不斜视,站着却也不到男人的肩头,他不住地揉着衣摆,把身上柔软却也单薄的料子搓出乱七八糟的线条来。
那男人单手把钗在手中横着转过几圈来,轻哼出声。
"看这孩子这么宝贝,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真是扫爷的兴!"
复又随手扔出去,再转头搂过身侧两边的红巾与晴香一阵捏捏弄弄,那碎玉钗挟了抹玉色,划出个弧线来叮铃一声掉到地面上。那红巾与晴香又再更加地柔媚过几分颜色来,半真半假着绻起兰花手娇嗔着爷真坏,却把身体整个儿地依偎上去。
玉袖慢慢踮着脚踱将过去,拾起了地上的钗,拍了拍上面实际上并没有沾上的尘土,把钗默默然收进怀里,他轻轻巧巧绕过桌旁缠绕在一起的三人想要退出屋去,却被男人抬脚挡住了去路。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也陪爷玩玩。"
话毕便要伸手来够,至一半又被红巾柔柔挥手挡下,嗔怪着调笑起来。
"爷可是嫌弃红巾服侍得不好?爷要是再这样子,红巾可要不依了。"
说着便扭动着欲遮还露的身子偎进男人的怀里,巴得紧了些,拿胸膛处的柔软去蹭男人的下体,摆在身后的手却向着玉袖撵了去。
"爷啊,若是让个还未正式挂牌接客的雏儿抢了生意去,晴香会被楼里的众姐妹们耻笑的,晴香也不依啊。"
她把身体柔柔软软地对着男人缠绕上去,攀上颈项,一条腿抬将起来斜斜勾出,拿裙底露出的纤趾上上下下着,在男人跷着阻住玉袖的腿脚曲线上擦来挨去,却偏过头颅向着玉袖狠狠地使过了眼色去。
玉袖吓得惨白了脸,捂住耳朵连滚带爬着退出了屋子,反手闭上门板。一转身却看见老鸨嬷嬷黑青着的脸,惊得拨腿便跑,老鸨举着柴火棍,追在身后叫着个赔钱的东西,却是渐行渐远。
图知恩穿着大红的新嫁娘服,提着裙角蹦蹦跳跳着跃火盆,在几个火盆间跳来跳去着穿插,却是跳房子的步法,边跳边对着玉袖招手。
"玉袖啊,过来跟姐姐一起玩。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玉袖抖了抖身体顿住脚步,再一看,那燃烧的火盆烧出红彤彤的光来劈劈啪啪着跳跃,合着大红色的图知恩,笑着跳着炸裂开来,轰地一下冲上天际,再摇晃两下又都消失不见,只剩不远的前方一抹白影,却是沁竹穿着一袭的白衣,遥遥然扶手作躹,平眉,展目,道着公子保重,便转身振袖挥衣,径直扬长而去。
玉袖张嘴,无声,他抬手捏着自己的嗓子,咳出两声来,扑扑腾腾着追上去,却又被管教的春若姐姐抓住手腕。
春若脖子上套着长长的白绫一直拖到地上,尽头处片片地模糊,看不真切。她笑着拿起手中的碎玉钗扬了扬。
"这可是春若的宝贝,你们这些小鬼莫要来乱动。"
她斜竖起眉头来,握着钗在空中示威性地摇了摇,却是唇角带笑,落下至半空,凌厉了势头,钗尖划着利芒向着玉袖直刺而下,季氏眼中脸上神容一片清清淡淡,手上握着钗猛袭而来。玉袖大骇,扭着身体躲了过去,那季氏便又再双手握住钗身高高举起,至一半却猛地顿住了势头,被灰衣男人出掌拍飞出去。
玉袖伸展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姬从简,也被姬从简抱住,不语,只把满脸满眼的湿意尽没入姬从简的胸口上。
"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他安心地伏在姬从简的怀里,姬从简伸出手来抚着玉袖的头,上上下下着慢慢顺着他头上的散发,却突地猛抓得紧了往后处拉去。玉袖被抓得吃痛,只得扭曲了眉头顺着力道抬起头来,却是清清楚楚季彻的脸。
玉袖长长的睫毛跳过几下,醒了过来,脸上的湿润被一双长着厚茧的手揉着擦了去,抹得肌肤生痛。他的身体侧靠着被季彻紧紧地搂在怀里,手压着手,腿压着腿,他的手被季彻抓着绻了起来收在胸口,后肩膊上放着季彻的脸,逼着头颅低垂,只在胸前圈出小小的空间来。
季彻擦净玉袖脸上纵横的湿润,眼光闪了闪,终是什么也没问,只微偏过头去换了个姿势放得好了,闭上眼睛。他一只手压住玉袖的手,一只手穿过玉袖的腰间空隙环至他的胸前,仔细地感觉着玉袖皮肤上细微的违和感,一点一点,一圈一圈的划来划去,一忽尔及至腰下,一忽尔又再及至胸前。这些地方都曾经受过伤,如今却是不细看再难发现出什么痕迹。
门外轻轻地扣过两声来,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报着贺家的邀请事宜,请命催促着季彻上路,却被季彻呼喝住,遣退下去。
季彻搂着玉袖翻了个身,把头颅在他的背颈边蹭了蹭,又再换了个角度摆放好,他微斜着眼睛看了看身边闭着眼只柔顺着一动不动的玉袖,山型眉跳过两下又再平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喷在玉袖的侧颈项边。
"你要是想,爷可以让你把他的身体带回去好好地安葬了。"
他侧脸看着玉袖慢慢又开始泛出酒红色的眼角眉尾,抬手轻抚过玉袖的脸庞,吻了几下,看了看玉袖依然紧紧闭着的唇,忽地便收拢住了眉头,出手大力地捏住玉袖的下颚,紧抓得玉袖不由得打开嘴来。
"你要是不想,就算了!就把他扔在原处,随便让什么荒山野物叼了去吧!"
玉袖闭着的眼睫处抖动两下,抬起双手来抓住了季彻捏在他下颚上的手臂,松松地圈住了,却是不敢使力,强迫着大张的嘴里被塞入了季彻的一根手指,阖拢都不能,却还是挣扎着慢慢吐出字音来。
"爷......爷......"z
语不成语,句不为句,调不着调,半晌,也还是只零零碎断着,未能拼出完整的话语来。季彻看着玉袖额上急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庞曲线滚落,却是满意地轻声笑了出来。他翻过玉袖的身体来正正对了,捧住玉袖的脸,轻轻地吸掉他脸上新滑下的湿意,缓缓着直舔到晕红的眼角处去。
"说啊,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爷就应了你。恩?"
季彻抱住玉袖的细腰,把脸孔埋进他的侧颈项边,靠了住,轻轻缓缓吐气。
"说啊,你想要什么?想要就说出来。"y
他的脚压在玉袖光溜溜的腿上蹭了蹭,往下却踢到玉袖肿得胀作一团的脚脖子。玉袖倒吸了一口凉气,绻起腿脚来,想要躲开季彻的脚,却被翻身坐起的季彻一把抓住小腿处拉了过来。
玉袖侧靠在床上,一只脚被抓得高高翘起,下身的羞耻后臀处的密穴便毫无遮挡尽数地露了出来。他细白了脸色,微挣了挣却挣不脱季彻的掌握,只得摇着双手,抓了些不知为何的软物近身遮了掩了,只脚部高高跷起,却侧开脸伏下头去。
季彻抓着玉袖已肿得没了形状的脚踝,顺着骨骼走向使力捏了捏,把玉袖弄得吃痛着叫出一声来,低头侧靠入身下软枕里又没了声响。季彻转头,便看见玉袖的侧脸上,那扭曲着眉头,小小的牙齿咬住了唇口。季彻放轻了手劲,运气于掌,轻推着引导玉袖脚裸肿胀处堵塞的血脉,不过一会儿,便把玉袖原本肿得青青紫紫的脚裸推得粉红一片,那胖大也彷若消下去一些。
季彻放下玉袖的脚,挥手扔开了玉袖腰上遮着的帐帘,露出其下遮挡住的羞物来,他看着玉袖手足无措地想要拿手来挡的样子,低着声音轻轻地笑了出来。季彻抓住玉袖的手,把他的身体带入怀中调了个姿势重又躺下来,吻了吻玉袖微微泛着白的脸,再伸脚出去,踢过床角的被子来把两人裹了住。
"没有伤到筋骨,过两天消了肿很快便好了。"
他环住玉袖的腰身,把玉袖脸颊边抚过的散发顺到脑后去,即整了整姿势闭上眼睛,稍倾,便自传过呼呼的酣睡声来。玉袖被季彻抱住身体压住了胸口,他微使力动了动,却无果,只得将就着姿势绻曲了身体。
大年已过,上染的天色也比之前几日亮堂出许多来,窗外的溶雪自枝梢掉到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门外有谁的脚步声反复进退几次,又再重重地踏过,自远了去。玉袖眼睫抖了抖,稍稍侧过脸,离得季彻的气息远了些,微启唇叹出一声哥哥来,既哽咽住再没了声响。
冷灰
季氏带着身后的碧衣丫鬟,端了碗药汤,在新吐祥瑞的密林过道中缓缓行走着。她一身的雪白素衣,头上钗环俱无,宽大的襦粉拂云袖下,一双指尖修得精巧圆润的纤手上,细致的肌肤下微微地浮透出几丝青色来。涣海门内来来去去的侍者仆下,入门时间尚短的竟有那不识之人,只福着浅礼伫足探看。然而季氏却也不喝斥,自顾自行着路,姿态优雅却是裙卷浮尘,脚踩繁华,零零碎碎地抖落一身的清静。
她已是许久没有出过自己院子的门墙了。在涣海门内两年前的那场混乱里,图知恩命人将昏厥的她送于暗道之中相护,却是数日无人来理。当沁竹打开密室的门,抱出奄奄一息的她时,季氏看着眼前一脸漠然的季彻的脸,心灰意懒,昏睡数日方才彻底苏醒过来,竟自面对人事变迁,涣海门易主,图知恩的死和沁竹的离开。沁竹带走了图知恩的遗体,曾经繁盛一时的图氏一门如今在涣海门内,也就仅余下她这个连名字也不得留书的季氏一人,不由得倦意淡淡,此后季氏便一直安静地独居于自已的院子里,不问世事,整日间的吃斋念佛,近三年间,季彻也未有去过她的院子留宿,只仿若涣海门内已无季氏其人般。
但此刻,季氏却领着丫鬟,端着药碗向着季彻所住的院子行去。季彻数月前辞了贺家的邀请回门,带回了姬玉袖,现如今,就安置在门主的院子里。
季氏停在微敞的院门前稍抬首,看着黑檀木制的门首上结缠盘绕的绿色滕蔓植物,眼光闪过几下,不语。她身后的丫鬟紧上前一步去推开了木门,侧身低头恭立。这些植物,乃是季氏当年出嫁时亲手所植,时过境迁,现如今,已是长得研态尽喜,郁郁葱葱。
半晌,季氏收回神来,迈步跨进院门栏,左右看了看。这里的院子里空空落落着,左间的假山造景早已迁走,原位上,只留下实石桌椅摆放,但也是只零落得相邻两方置凳,竟无余置。右间下首处的庭池游鱼也已填平,原位上还铺着新土,草木未生。十数天前,玉袖在院子里不慎落水,季彻闻讯后大怒,即刻下令处死其侍者,填了这池子。
季氏看着庭池的方向,苍白的脸色又再惨过几分来,她捏紧了手中松松握着的一方罗帕,搓揉作团团混乱。此处庭池本也是季氏出嫁前缠着爹爹所移造,如今也已成空。季氏斜看着庭池的方向,稍抬起脸,胸口起伏起下便吐出口浊气,她整了整容姿,松了指间罗帕,又再回过身来正对那听到声响迎出门来的姬玉袖。
玉袖掉水后,身边的侍者又换了个年岁见小的侍童,还不太懂得男女之事。此刻他打开屋门,诚惶诚恐地扶着比他高出一个身长的玉袖的手引着他出得门来,虽说外屋的门栏早已卸下磨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敢大意,一路上小心着提醒。
季氏看着玉袖闭着眼睛,抖着身体向自己福出大礼来,她神情淡淡,只眼睫跳过几下,受了这礼,也不出声相请,便引着身后的丫鬟,自顾着绕过伏地的玉袖抬步行进屋子里去。
屋子里陈设简单,只几件生活必需品,堂堂涣海门主的住处,竟连个阻断格局的屏风或是摆放名器的格架也未有见到,整室的干脆硬朗,外室与内室间的门栏也已卸下磨平,本是栏上挂着的珠帘也已不见,立在外室,便见得内室地板上整面的铺着毛皮作毯,内室偌大的床纬上罩着撩撩娜娜的层层薄纱,把床栏上摆放着的兽纹披风遮了大半,只隐隐约约着。
季氏咬了下唇角,偏开眼来,她立在屋子内好一会儿,四处看了看,却没有找着可供倚坐之物,只得作罢,婷婷然立着,等着那侍童扶着玉袖慢慢起身,行将进来。
那素衣小童扶着玉袖进了屋子,回过脸来看见季氏立在屋中看着这边方向,才自惊出一身的湿汗来,忙扶稳了玉袖,慌慌张张跑进内屋里搬出椅凳来摆放得好了,又紧着拿衣袖扫了扫凳面上的尘土,才自退让到一边,跟在玉袖身后立得稳了。
季氏打量了打量才自坐下,她缓缓回过脸来,看着眼前恭恭敬敬低着头颅站着的玉袖。玉袖的腿后有小童为他备下的凳子,他却没有依着小童牵扶的手坐下,仍是瑟瑟缩缩立着,不改或动。
季氏看了看玉袖瘪瘪的眼眶,开口。b
"奴家虽说已不理事,对老爷的事倒也还略有听闻。现如今,跟在老爷身边的人只你一个,奴家身为正室,却是不能为季家延续香火。既然老爷疼宠于你,奴家便也再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老爷乃是堂堂涣海门主,这得幸近身之人自也是有其规矩圆范之责。"
季氏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她左开盯视着玉袖的眼,稍抬了抬柳眉,再续道。
"听说,你原本竟也是能说话的,可如此?"g
得到肯定的回答,玉袖微点了点头,双肩颤抖出一下来,瞬间惨白了脸色。
季氏拢住了柳眉,神色间再更加清淡出几分来,开口,言。
"身为季家正室,奴家有权正之责。要知道,这涣海门内人多口杂,有多少是是非非皆是起于人言可谓,老爷乃一门之尊,身边几多至密,几多机关,这其中要牵涉多少利益,多少人命,有多少人在暗中使坏,老爷身边绝不能有那弱处可寻,你可明白?"
玉袖低着的头微微侧开过再更垂落几分,单薄的肩胛处微微地颤颤抖抖着,他合着的双手在腰前握得紧出了白色来,不语。
季氏等了会儿,见玉袖并无表示,便示意身后的丫鬟近前,端上了手里一直端着的药汤,黑呼呼的一碗药,不见底的汤面上飘了根散做丝丝缕缕的细碎物体,小小的一截浮浮沉沉着,在丫鬟的行走间,挨着摇晃的汤面儿顺着碗沿打着卷儿。
季氏起身自那碧衣丫鬟手中接过药汤端予玉袖面前,递至玉袖低低垂下的脸容下方,温热的药气直上,氤氲了玉袖的脸,他稍稍退出半步去避了开来,紧紧咬住嘴唇,开口,却是呐呐不能成言。
"这碗是治那可谓之言的良药,可除去你身上对老爷来说最大的隐患,你若是想要留在老爷身边,就喝它下去。"
"......能......不......能......不能......"
玉袖低垂着头首轻轻地摇了摇,急出了满额头的汗却也是不能成句。
"......不许......爷......"
季氏听见此话,眼中神色瞬即闪过几下,便自凌厉了颜色,却是疾步上前捉住玉袖的手腕来强行将端着的药递了给他。玉袖顾忌着男女之嫌不敢挣扎,只得迅速接了药碗又再不知所措,只身体止不住地打着颤。
季氏胸膛起伏了几下,渐自平稳,她竖了柳眉,低斥。
"喝了它!奴家便是再不得宠,身为正室,这点主可还是做得!你一个以身体侍人的小小娈人,能得幸跟在老爷身边,难道竟连点基本的道义也不懂顾及吗?"
玉袖闻言又抖了抖,闭口再不言语,只端着手中的药碗默默然垂泪。
"哼,不要以为老爷宠你,便可以卑贱之身,欺我名门之后!这事便是拿到老爷面前说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喝了它!!薄幸之人!你以青楼妓子之身跟了老爷已是天大的福泽,难道还想要置老爷的安危于不顾吗?!"
"你想让他喝下什么?"
季彻自门外便扬声进来,惊了一屋子的人。季氏花容凋零,她颤颤微微着双手平抬,敛手入袖,左手压右手,曲膝向着大门的方向施出了迎夫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