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嘴边那个嘲笑压不住 , 自己上扬了 .
「你看我 , 我会给你走吗 ? 」
男孩颤了一颤 , 然後微微抖著 .
他低著头 ,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 , 我在猜 , 他是气得发抖 , 还是怕得发抖 ?
我没有动 , 我并不想增添他无谓的恐惧 .
「你 ... 你想怎样 ... 」
「不怎样 , 只是聊聊天 , 不好吗 ? 」
「不聊不许走吗 ? 」孩子软软的声音透出渴望 .
听见这样的询问 , 我失笑了 . 「对呀 . 」
男孩颓然坐下 , 抿著嘴生闷气 .
我把狗狗从他手上夺回 , 狗狗静静的我大腿上 , 尾巴还在男孩脚尖上有一下 , 没一下的摆动著 .
被我抢去狗狗 , 男孩又是一阵不满 .
我们三人就像英文的『H』字母 .
边梳理狗狗的毛 , 边打量著眼前的男孩 , 他低著头抱膝坐 , 用手指把玩狗狗的尾巴 .
我整个人横侧著 , 手肘撑著地 , 双脚没地方放而抬高了 , 成了类似的英文『V』字 .
我太悠閒 , 而小孩太紧张 .
「不是说要聊天吗 ? 快点说话吧 . 」男孩别扭的望著窗 .
但我见他的脸微红 , 难道 ... 他是在渴望我跟他聊天 ?
顺著他意 , 我先打开话题 , 「你今年几多岁了 ? 」
「九岁 ... 」
我低头抚摸狗狗 ,「你的父母呢 ? 」
感觉他瞪了我一下 , 「我不想告诉你 . 」
我不在意的耸肩 ,「让我猜猜吧 ... 妈妈是个未婚妈妈 , 连谁是爸爸也不知道 . 一出世就被掉在门口 , 对不对 ? 」
他没有说话 , 但双手捏成拳 .
不能因此确定他就是这样 , 也可能是为同伴生气 .
好吧 , 下一个 . 「父母离婚 , 谁也不想要你 , 就把你掉下 . 」
同样的反应 , 却更加生气 .
「妈妈含著泪把你放下 , 说很快回来接你走 , 要你等她 . 一等就 ... 」
男孩气愤的站起身 , 毫不觉撞上屋顶 . 「够了 !! 够了 !! 你们这些大人 !! 到底把我们当成什麽了 ?!! 一时这样 ... 一时又那样 ... 我 ... 哇哇 ... 呜 ... 」
哭了 . 「一等就好几年 . 」我把话接下去 .
他听见的这句话 , 哭得更凶 . 两手捏著拳放在身边 , 用力的大哭 .
大概他就是最後一个吧 , 不然不会这麽大反应 .
「妈妈 ... 为什麽要掉下我 ? 明明说过 ... 说过很快接回我的 ... 我要妈妈 ... 妈妈 ... 」男孩不断用衣袖擦脸 .
好脏 ...
「这种事常发生的 , 不用特别伤心 . 妈妈带著泪掉下你 , 还骗说很快接你走 . 其实只是想你乖乖 , 不要缠她 .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 , 她双肩是不是抖得很厉害 ? 」
男孩不断回头 , 「我一辈子也记得妈妈的背影 ... 」
「她呀 , 之所以抖得这麽厉害 ... 」我顿了一顿 .
男孩抢著发言 . 「是哭得很伤心 , 就像我一样 ... 她不舍得我 ... 却不得不放下我 ... 一定很快回来的 ! 」
他摇著我的手 , 要我认同他 .
瞳孔中的渴望 , 声音中的寂寞 , 再一次打动了我 . 我很清楚寂寞的感觉 , 但不代表我要安慰他 .
即使我曾经也渴望被安慰 .
「她在笑 , 笑得很高兴 . 因为终於掉下你这个麻烦的包服 . 」我有掩好嘴边的冷笑吗 ?
「你说谎 !! 你说谎 !! 妈妈是哭 !! 我不是麻烦 ... 不是 ... 呜呜 ... 」他的两只小手不断打我的肚子 .
虽然他的力度大极也有限 , 但不要小看愤怒的人 . 但我任他打 ... 「她立刻和另一个男人组织另一个幸福的家庭 . 他们生下孩子 , 比你可爱 , 比你乖巧得多 . 」
「不是 !! 我很乖的 ! 也有很多人赞我可爱 !! 」
「他们的孩子 , 有爸爸 , 也有妈妈 . 然後你妈妈完全忘了你 , 谁还记得有个这样的小孩子了 ? 」
「不 ... 不 ... 不是这样的 !! 」男孩停下双手 , 紧紧掩著脸 . 「她说好会回来 ... 她说好的 ... 」
「不会 ! 她一辈子也不会回来 . 女人很会说谎的 , 你不要再像个低能的等她回来了 . 」
「你说谎 , 你说谎 !!! 她会回来的 !! 她一定会回来 !! 」
我不客气的大笑 . 「对呀 , 就是有这种天真的小孩子 , 她才会走得那麽容易 . 一开始你就不该放她走 , 应该死缠著她 . 竟然相信大人的话 ... 你还真是个低能儿 . 」
他气极的用头撞我的胸 , 整个人爬到我身上 . 「你也是大人 !! 你也是大人 !! 我不相信你 , 我相信妈妈 !! 」
「好呀 ,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 你即管等下去 , 等上千年 , 上百年 , 她都不会回来 !! 继续等 !! 每天等 !! 只顾待在门口看的白痴 !! 」我也生气了 .
男孩先是一呆 , 然後又大哭 . 「我没有待在门口 ... 院长不许我 !! 我只是待在小屋里 ... 」
这番话敲醒了我 .
不知不觉间 , 我把自己的过去和眼前的小男孩重叠了 ...
我迟疑了一下 , 决定伸出双手 . 「来吧 , 对不起 . 」
男孩用天真挂著泪的双眼望我 . 「什麽对不起 ... ? 」
「 ...... 」我把他的脏脸藏在我胸膛上 . 难道说因为我骗了你吗 ? 但是 ... 那些真是谎言吗 ?
我多希望以前也有人骂醒我 ...
我也希望我只是骗你 ... 可是 ...
「大哥哥 ... 你的怀好暖 ... 」
「暖吗 ? 」
「嗯 ... 」
慢慢 , 他捉紧我的手松开 , 软了下来 .
小孩子 ... 竟然能在伤害自己的人面前睡去 ... 竟然信任伤害自己的人 ...
难怪大人这麽喜欢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小孩吧 ...
是小孩子的责任吗 ?
『澎』
我险险的避开了玻璃樽 , 但我整个人完全呆掉 ...
「我跟你说过 !! 你再出去找女人就离婚 !! 现在我跟你说 !! 我们离婚吧 !!! 」妈妈很生气的指著爸爸 .
「好呀 . 」爸爸悠閒地坐在椅子上 , 丝毫没感觉 .
妈妈的脸一下子擦白 . 「我是说离婚 !! 你竟然说好呀 ?? 好呀 ?? 」
爸爸背对著妈妈 , 专心的看著新闻 . 「你说什麽就什麽吧 . 」
『澎』!!更大的一声玻璃爆裂声音 , 爸爸只是轻轻皱眉 , 什麽也没说 .
我小心的移动自己抖个不停的身子 , 想离开这个现场 ... 但是 ... 我太害怕了 , 完全踏不出步伐 , 而且 ... 满地的碎玻璃让我不敢动 ...
「你给我转过头来 ! 我们当面说清楚 !! 」
爸爸没有理会 ...
『澎』!!!!
电视机的画面完全支离破碎 , 地上布满电视碎片和烟灰缸的残骸 . 我完全知道当事人有多愤怒 .
爸爸整个人僵住 , 突然转身 , 双眼布置不信 . 「你这个疯女人 !! 有什麽是你不会丢的 ?!!! 你就只会破坏 !! 除了这个 , 你还懂什麽的 ?!! 」
妈妈笑了 , 笑得很高兴 . 「让我逐个逐个问题来答你 ... 」她随手拿起水晶天鹅 , 向爸爸用力一掷 .
『澎』天鹅碎在爸爸的身後 .
「有什麽我不会丢 ? 水晶我会丢 , 你我会丢 ! 连他 ... 」她的手指突然指向我 .
在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之前 , 一只杯子迎面而来 .
我即使避开 , 肩部还是被掷中了 . 顿时一阵刺痛 , 痛得我什麽也看不见 , 快要昏过去似的 .
但他们并没有给我半点线视 .
「连他我也可以丢 !! 」
爸爸放声大笑 , 「你丢呀 !! 你即管把全个家的东西都丢掉 , 儿子又怎样 ? 把他丢下楼也可以呀 . 」
「你 !! 」
「反正到时你被捉入精神病院罢了 , 与我有什麽关系 ? 」
「顾全 !!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冷血到这种地步 !! 那是你的亲儿子 !! 」妈妈指著我继续咆哮 .
我抚著肩 , 双眼只望著温热的血 , 从我指缝溢出 ... 我极力张口尖叫 . 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
爸爸用力的鼓掌 , 「好 !! 说得好 !! 亲儿子 ? 刚才你做了什麽 ? 你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吗 ? 」
妈妈双眼一瞪说不出话 .
「来吧 , 坐 . 我们谈一谈离婚的事 . 这层楼 ... 」
「顾全 !!! 你真的那麽想离婚 ?! 」
「不是我提出的吧 ? 是你先说的 . 你知道 , 我向来也迁就你 . 」爸爸嘴边的冷笑 , 叫妈妈一阵心寒 .
「你把话说得这麽漂亮 ! 还不是想跟那只狐狸精一起 ?! 」
「对呀 , 狐狸精 . 和她一起 , 总好过跟你一起吧 . 」爸爸的悠閒一点也没被妈妈影响 .
「她有什麽好 ?!! 有什麽好 ? 」
「她有什麽不好 ? 她比你善解人意 , 比你温柔 , 比你漂亮 , 比你年轻 , 比你独立 , 比你 ... 」
「够了 !! 她哪有这麽好 ?! 只是一个花瓶 ! 我要比你好多了 !! 」
「你也知道她是一个花瓶吗 ? 但令人失望的是 , 花瓶也远比你好 ... 」
妈妈扑上爸爸 , 和他在满地碎片的地上扭打 ... 我睁著眼 , 想叫他们停止 , 想分开他们 .
但是 , 双脚就像是被什麽东西压住 , 走不动 .
声音被塞住 , 叫不出 .
鲜向染满他们的背 , 他们仍不停止 . 碎片插在他们身上 , 他们毫不觉痛 ...
『哥哥 ... 哥哥 !! 哥哥 !!! 』
我皱眉 , 谁 ?
『大哥哥 !!!!! 』
我弹了一弹 , 掩著耳望著眼前的人 . 那一瞬间 , 我还真的不知道眼前人是谁 ...
昨晚的小孩 ... 我还在那小屋中 ... 刚才只是梦 ...
我想松一口气 , 但怎样也吐不出来 .
「大哥哥 ... 你怎样了 ? 」孩子关心的在我旁边询问 .
我摇了摇头 , 望著窗缝的外面 . 已经早上了 ... 我们在这里睡了一晚 .
我坐起身 , 动动手脚 , 外套在我身上滑下 ... 狗狗在旁边热切摆尾 .
它舌上的伤痕 ... 一道道的刺痛了我 .
「回去吧 , 可能有人胆心你 . 」我率先打开门先走 .
「那麽大哥哥呢 ? 」他拉著我的衣摆 , 跟著我出来 .
我回头望著他 , 「我什麽 ? 」
「有人会胆心你吗 ? 」
听著那天真的发言 , 我想生气 , 但气不起 . 「或许吧 , 谁知道呢 . 」回头继续走我的路 .
「大哥哥 , 大哥哥 . 」
我再一次停下脚步 , 昨晚还以为他是个冷淡的小伙子 , 想不到这麽粘人 . 「什麽事 ? 」
他收起拉我的手 , 低著头的不知道在喃什麽 .
看著他的小身影在不安的摇摆 , 我觉得几有趣 . 但是 , 请不要以为我发完一个恶梦後还有这种耐性 .
我转身就继续走 .
「呀 ! 大哥哥 !! 你没有答我 . 」
我没好气的停住脚步 , 乾脆把他抱起 . 「有什麽事 ? 」我怕他再这样下去 , 这段小路程要走上数小时 .
他的脸很好 , 附在我耳边 , 还要用双手做成圆筒形 . 「你昨晚说我妈妈的事 , 是真的吗 ? 」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 , 轻得像是会飘走似的 .
在听到的刹那 , 我就自动回答 . 「那当然是 ... 」
但望见他期待的眼神 , 怕受伤的表情 , 我急急住口 .
老实说 , 我不认识他 , 也不知道他的事 . 只是 ... 那也有可能是真的 .
我现在提醒他 , 他或许会就此放弃 , 那麽将来就不会失望 , 对不对 ?
可是 ... 我不知道该怎样答他 .
回想以前的自己 . 我恨那些给予我希望的人吗 ? 还是恨那些毁灭我最後希望的人 ?
我恨哪个多一点 ?
「你叫什麽名字 ? 」
「颜谦然 . 」他答得很快 .
「平时他们怎样叫你的 ? 」
他想了一会儿 . 「他们 ... 大都叫我小然 . 」
「那麽 , 小颜 . 我昨晚告诉你的 , 都是假的 . 我不认识你妈妈 , 我怎可能知道 ? 原谅我的恶作剧好吗 ? 」
「可以 !! 我原谅你 !! 」他连连点头 .
果然是小孩子 ...
「可是 , 为什麽叫我小颜 ? 他们都叫我小然的 . 」
「因为 ... 我和他们不同 . 」
沿路上 , 他说了很多他的事给我听 .
我带著微笑 , 但没有听得进耳 ...
原来 ,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些骗我的人 . 我从来不需要真相 ... 只要是我想听的就好了 ...
我恨那些令我绝望的人 .
『天天伴你 ... 』
我按停了电话的铃声 , 不想接电话 . 查看著众多未接电话 , 我仔细的看著 , 看看有没有遗漏了谁的 .
看了一篇 , 不太死心的又看一篇 .
不公平 ...
我每时每刻想著你时 , 你又在干什麽 ?
有跟哪个女人在床上胡混吗 ? 不行 , 可以在床上取悦你的 , 只能是我 ...
唉 ... 整个人的心情一直向下跌 ...
已经三天了 , 离开了他三天了 ...
谁说小别胜新婚的 ?! 真是他妈的说得好 ... 好得令人讨厌 . 小别 ... 谁说这是小别 ?
我从没有离开他身边超过一天的 , 从来没有 .
起床没了他 , 早餐没了他 , 午餐他不在 , 晚餐也不见 , 少了他一天 , 又一天 , 再一天 ...
『天天伴你 , 看白云也看小鸟 ... 』
我再次按停手机 , 再拒绝一个电话 . 沮丧的把电话抛到一旁的草地上 .
闭起双眼 , 回想他的笑容 .
一直在身边时 , 我没有想过 , 原来他对我是这般的 ... 是重要吗 ? 但很大影响 ... 影响我日常生活 .
我真的爱上这个人吗 ? 这个 ... 迷一样的人 .
他为什麽要把我留在身边 ? 我已经无数次想这个问题 , 但是 ... 完全想不出一个答案 .
『天天伴你 , 看白云也看小鸟 .
晚晚伴你 , 看星星亦看月光 .
只想跟你每天一起 , 平凡地过 , 和平地过 .
没有张弓 , 没有拔剑 .
就与你二人笑著渡过 .
简单一个愿望 , 你愿意帮我实现它吗 ?
只有你 ... 就只有你能做到 .
天天 ... 』
我拾过电话 , 再一次按停它 . 再掉到一旁 .
还记得那天他录下这首歌 , 然後设定成我手机的铃声 ... 那一次 ...
我竟感动得哭了 , 结果又比他狠狠耍了一顿 . 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 ... 看来我还真是学不懂教训 .
他在我身边时 , 我总想逃开 . 但他不在身边时 , 我不安得快要死了 .
他在的时候 , 我痛苦 , 苦不堪言 . 但我总能在其中找到一点安慰 . 他不在时 , 我孤单得快要说不出话 . 身体的机能像是衰退似的 , 只能呆在一处 . 静静地想著他 .
望著上空的月亮 , 它很美 . 美得诡异 , 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 但我只是疑问 , 他有看到吗 ?
我感激他 , 在这十二年来 , 伴我看过很多东西 . 让我不是一个人 .
又拾回手机 , 这是我和他 , 唯一可以连系上的东西 . 里面有他的声音 , 他的相片 . 机身有他的触摸 , 有他的指纹 .
拥著手机 , 彷佛拥著他 .
『天天伴你 , 看 ... 』
又响了 ...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 , 手立刻一震 , 电话落在草地上 . 我慌忙的寻回 , 双手抖得不停 .
拿起电话 , 我紧张的附在耳边 . 「喂 ... ? 」声音震得恐怖 .
「是我 , 在做什麽 ? 」对面传来零星的敲键盘声音 .
是他 ! 真是他 !! 「我 ... 」一下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 泪从我脸上滑下 , 我才真的知道自己有多渴望他的声音 .
「嘿 .. 怎样了 ? 」他的声音很轻松 , 看来心情也是不错 . 低沉的声音温柔得过份 .
「我 ... 」我尝试再开口 , 但是 ... 不行 ... 我抱著膝代替他紧抱自己 , 一手拿著电话 , 另一只手不断抹眼泪 .
「又在哭吗 ? 怎麽办 ? 这麽远我不能吻去你的泪哦 . 」
他的声音彷佛带著魔力 ... 一句句直撞入我的心里 . 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是这样的迷人 .
「有想念我吗 ? 蓝 ... 」他轻轻的低语 ... 就像一个泥池 , 让我不断沉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