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不解 , 「你回来干什麽 ? 」
「我来看看 ... 」
他考虑了一下 , 再示意少女开门 . 少女连忙用门匙把铁栏的锁打开 .
我压抑著心里少许的抗拒 , 鼓起勇气进去 .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 , 搭上我的肩 . 「我以为 ... 你一辈子也不会回头 . 」
「人会变的 ... 再大的伤口也会有愈合的一天 . 何况 ... 那不算什麽 . 」我佩服自己的淡然 .
「蓝 ... 你真的可以把往事放开吗 ? 」
我终於笑得起来 , 「我永远拜服在时间这个伟大魔术师之下 . 」
「不要 ... 这麽的你很可怕 . 」中年人的悲伤口吻 , 令我不悦 .
「只要给我时间 , 没什麽是我拿不起 . 也没什麽是我放不下 . 我永远知道 , 自己只是比上不足 , 比下绝对有馀 . 」
「可是 ... 」
我打断他的话 , 「够了 , 你再说下去 , 我就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 」
他犹豫了一下 , 又再叹气 . 「好吧 . 你会想睡一晚吗 ? 我给你安排一间房吧 . 」
「...... 」我不知道该不该应允 , 但我也不想回到宿舍 .
他似乎有点了解 . 「你去陪一下那些孩子吧 , 他们会很高兴的 . 」
我点了一下头 , 凭记忆 , 朝花园走前 . 小孩子 ... 「呃 ... 明先生 , 我可以和小孩子一起睡吗 ? 」我回了一下头 .
中年人很惊讶 ,「可 ... 可以 ... 」
在我回头之前 , 我看见他露出第一个笑容 .
缓缓走到花园 , 远远就听见一班孩子的笑声 .
「你躲在哪里 ?! 快出来 , 快出来 ... 」
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 负责捉人的小女孩在向暗处的小孩撒娇 .
「小柔 ... 我在这里 .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 主动招了自己出来 .
「小刚 !! 太好了 ! 你真是最好 , 最捧的了 . 」一阵跌撞声 , 我想像到二人相相倒地的声音 .
大概是女孩太兴奋地飞扑男孩 , 表示她的谢意 .
「小柔 , 快起来 ... 这样不好看的 . 」男孩的声音有点忧虑 .
「什麽 ? 我们不是常常抱在一起的吗 ? 」
「有人在看嘛 ... 」
「谁 ? 没有人呀 . 」
「傻瓜 , 全都躲在暗处看 . 」
「不管 , 由他们看 . 」
站在转角处的我 , 怎样也踏不前一步 . 曾经 ... 我的天真和他们的不相伯仲吧 ?
「呜 ... 」
身後一阵狗只的低呜 , 我立刻转身 . 「狗狗 ?! 」
它兴奋的伸舌摆尾 , 更加快步走到我裤管旁 . 两只前脚不断往上抓 , 尾巴一个径的摇个没停 . 「呜 ... 汪汪 ! 汪 ... 」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触碰它 , 小心翼翼的向它伸手 . 「狗狗 ... ? 」
它的舌头在我的手心不断的舔 , 两只前脚爬得更加高 .
我不由得一阵惊讶 , 虽然好像黑心了一点 ... 但我很想问一问谁 . 『它还没有死吗 ? 』
不是我想它死 , 只是 ... 狗的寿命不长吧 ...
我蹲下身子寻找它的特徵 , 虽然它一开始就没有吠叫 , 应该是记得我的气味 .
我叫它的名字时 , 它也的确有反应 ...
但 , 真是它吗 ?
顺著记忆 , 我寻找一道疤痕 . 轻捉它的两只前脚 , 掌心是一道道交错的伤痕 ...
我轻轻按它的手心 , 感觉它缩了一下 . 还痛吗 ? 狗也会记得往事吗 ?
是我心理作用 , 是我想它记住 , 还是 ... 它真的有记忆 , 有感情 ?
它双眼有种悲伤 ...
是同情我吗 ?
它大大温热的舌头也同样有伤痕 , 是比前脚更深 , 更多的伤痕 ...
真是它 ...
我用力掩住嘴巴 , 硬生生把尖叫吞回 . 到我确定我不会叫出来的时候 , 我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它的颈 .
双脚一跪 , 两臂一紧 . z
我没法止住往事一幕幕 ... 泪断线的滑下 , 我拚命睁著眼 , 但都只能看见一片蒙泷 .
狗狗也感受到我激盪的心情吧 ? 它静静的任我抱著 , 在我耳边悲恸的低呜 .
一种我无法承受的哀痛像火一样烧著我的心 , 很痛 , 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 .
就像在深海中遇溺 , 那种惊慌的疯狂挣扎 . 海水不断的冲进肺部 , 无法负荷 , 抽走所有氧气 .
最後窒息死亡 ...
不知道哭了多久 , 听见有人在喊狗狗 . 我不想让小孩看见我这样 , 纵使满腔悲痛无法消除 , 我也快快停下来 .
放开狗狗後 , 连忙走到洗手处 , 用双手掬起满满的水 , 狠狠的淹没我整张脸 .
一下又一下 , 用水撞击 . y
「大柑 , 找到你了 ! 喂 , 它在这里 . 」男孩兴奋的呼唤同伴 .
原来现在的小孩叫它大柑 ... 也对哦 , 它不再是从前的小狗 ...
「咦 , 大柑的毛很湿哦 , 你在哪里玩耍来了 ? 」女孩天真的声音令我一阵惊慌 .
「它是玩口水泡泡吗 ? 」男孩经过犹豫说出一个假设 .
「大柑才没你这麽无聊 !! 」女孩齐声的反击 .
男孩很不满 , 「什麽嘛 ... 很好玩的 , 看 ... 」
「咦 !! 快走开 !! 快走开呀 ! 」女孩开始鸟散 .
「哗 !! 好恶心 ... 别靠近我 . 」男的也戒备著退後 .
我隐没在暗处 , 不想让他们发现我 . 纵使我以为自己能放得下 , 但是 ... 这里充满我太多回忆了 ...
我只是想在寂寞的时候 , 看到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 让自己能好过一点 .
但是 ... 他们的愉快笑声 , 深深刺痛我 .
段礼剑 ... 你在哪 ? b
很想你在身边 , 很想你抱紧我 ...
无力的倚著墙滑下 , 我只能用冰冷的双手紧抱自己 . 我是把自己想得太过厉害吧 ... 其实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过去 ...
从没有接受 , 不愿承认 , 没有拿起过 . 一直在与自己的过去对峙 ... 何来的放下 ?
我自卑 , 我不愤 , 我怨 , 我恨 ...
我不明白为什麽会这样 ... 大家也是孤儿 , 为什麽待遇就是有差别 ? 为什麽看事的观点就是不同 ?
为什麽他们能愉快嬉笑 ? g
没有爸爸 , 没有妈妈 ... 没有祖父祖母 , 没有姨姨伯伯 ... 没有兄弟 , 没有姊妹 . 从来只是一个人 .
在世上没任何连系 , 没有任何牵挂 .
不用对任何人负责任 , 因为根本没有人想要理会 ...
没有人要求 , 没有人关心 , 没有人爱 , 没有人责备 , 没有人和你吵架 . 没有人和你争玩具 , 没有人会提你早点睡觉 , 没有人叫你起床 .
什麽都没有 .
只有自己 , 从来只有自己 .
没有人能明白我对一个家庭的渴望 ... 我只是希望有个家人 ... 有著天生血缘关系的家人 ...
对孤儿来说 , 这从来只是一个奢望 .
多少个晚上一个人独自哭泣 , 多少个白天举头发呆 .
我幻想过无数次我有家人 , 我有一个爸爸 , 一个妈妈 , 他们相爱 . 我是他们珍贵的爱情结晶 .
我有一个祖父和祖母 , 他们总是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 边称赞我是个乖孙子 , 是他们心头的一块宝 .
我有个哥哥 , 他会教我打架 , 教我踢足球 . 与我一起在沙滩游泳 , 在房间内彻夜畅谈 .
也有个姊姊 , 她喜欢下厨 , 常常给我试她的新尝试 , 各种奇怪的食物也有 .
朱古力饭 , 牛奶汤 , 鱼蛋布丁 ... 她总会第一个找我尝味 .
後来妈妈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 , 他们一模一样的 . 初出世时 , 就像猴子一样 . 我当时指著他俩大叫出来 .
爸爸气得打了我一下手板 , 但也只是轻轻力 , 因为怕打伤我 .妈妈紧张的立刻哄我 , 然後解释我以前也是这样 .
我睁著好奇的眼睛听 , 原来每个婴孩也是这样 .
有了这一对弟弟 , 家里很热闹 .
每个也很疼他们 , 有时会冷落了我 . 但总不会让我落单太久 , 他们又会上前嘘寒问暖 .
直到弟弟长大 , 开始叫我哥哥 ...
我感动得哭了 , 连忙为以前叫他们猴子的事道歉 .
全家都哄笑起来 , 弟弟们左一个右一个轻拍我的脸以示安慰 .
左邻右里都以我们家为典范 , 我们家的温馨总是传颂於大家口中 . 笑声总是不断 ...
纵然哭 ... 也会有很多个拥抱等待我扑进去 .
重拾好心情 , 我再次接触人群 .
「小蓝 ? 你去了哪 ? 快要吃晚饭了 . 」明先生的声音在我後面唤住我 .
我确定自己能从容微笑後 , 我转身 , 「是吗 ? 我去帮忙好了 . 」
「不用 , 不用 , 这些让孩子做就好了 . 你有看见他们吗 ? 」明先生的手再次搭上我 .
「还没有 , 我刚才到处看看 . 」
听见我的答案 , 明先生欲言又止的 , 最後又叹了一口气 . 「一会儿我介绍你给孩子认识吧 . 」
「嗯 ... 」
我们默默朝饭堂去 , 我挣扎著要不要在这里留到剑回来 ...
这里令我很痛苦 , 但是 ... 我却很想被这种痛楚冲击 . 我觉得有感觉总好过在宿舍自己一个人冷清 .
偶然痛苦一下 , 会令人坚强一点的 .
好吧 . 「明先生 ... 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 ? 」
他惊讶的停下脚步 , 全身上下的打量我 . 「你是不是遇上了麻烦 ? 怎麽 ... 」
「不是 , 我还好好的在天校念书 . 只是想来休息一下 . 」
「 ...... 你什麽也没有带 , 可以吗 ? 」
「没关系 . 」见他不语 , 我出言试探 . 「要住几天 , 是不方便吗 ? 」
明先生立刻摇手摇头 , 「不 ! 不会不方便 , 我们这家孤儿院一直有好些人援助 . 房间也是有的 ... 」
「我和孩子一些睡 , 不用房 . 」
「可是 ... 」
「我猜孩子们不介意吧 . 」
明先生又叹气 , 「何止不介意 ?! 简直兴奋得要命 ! 」
兴 ... 奋 ? 有什麽值得高兴 ...
我扯起一个笑 , 「现在的你 , 似乎很喜欢叹气 . 」
他又叹了口气 , 「没办法 , 突然看见你 , 令我 ... 」他又以轻叹结束 .
我拍拍他的肩 , 以示安慰 . 「放心吧 , 我现在的生活比你想像的好很多 . 往事的过去就算了 , 不是吗 ? 」
我佩服自己可以在刚哭了那一大场後 , 还能面不改容地笑著说这番话 .
「你放得开就好了 ... 」
「怎样不信我 ? 我男朋友也交了个 ... 」
「男朋友 ?! 」明先生惊呼出来 , 双目圆睁的望著我 .
我笑而不语 .
过了一会儿 , 他勉强的笑了 , 「小蓝一定是开玩笑了 ... 好小子 , 敢寻大人开心了 . 」
我把手提电话拿出来 , 把桌面给他看 . 「我说真的 ... 」
他夺过我的电话 , 看了又看 , 双手颤抖得很 .
我带著胜利者的微笑 , 他的反应还真有趣 . 桌面是一张我和剑接吻的照片 .
我们是故意照这张相的 , 我们的唇碰在一起 , 但眼睛都望向营幕 . 我是俏皮的笑 , 剑是优越感的笑 .
剑还说我这张相 , 笑得很媚 ...
「这 ... 这是闹著玩的吧 ?! 」明先生看了很久 , 得出如此的结论 .
我轻轻一笑 , 连我和剑也一致同意这张照片很像情侣 , 令当时人也有是情侣的错觉 .
他竟然还敢辩 ...
我拿过手提电话 , 按进相簿 , 「再看呀 . 」
里面全都是我和剑的生活照 , 有的亲蜜相拥 , 有我和剑半裸的盖著被子 . 也有我们一起上学 , 出游等等各种照片 .
本来照这些相的目的就是要说服人相信 , 所以照片中 , 不知情的人不会知道真相 .
极尽的暧昧和亲密 .
他一张张的仔细看过 , 脸色凝重的问我 . 「你爱这个人吗 ? 是真心的吗 ? 」
「当然 , 我爱他 . 我们已经一起十二年多了 , 当然是真心 . 」
他没有再说话 , 默默把电话还给我 . 又看了我很久 , 「来吧 , 我们迟了 ... 」
「是 . 」对於剑是我情人这件事 , 在外界我总是有种自豪感 .
「你喜欢留多久 , 就多久吧 ... 」
望著他的背影 , 我知道他想跟我说很多很多道理 . 但是 ... 他一句也不能说 , 他没那个立场 .
我也不再是那个小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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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进大饭堂 , 所有小孩子也很雀跃地商议 . 他们想知道很多关於我的事 , 而我只是跟著明先生就坐 .
我们閒聊著近况 , 没有再提以前的事 .
「哥哥 !! 哥哥 ! 你从哪里来的 ?! 」捧饭菜的小孩子把饭菜送到後 , 就围在我身边 .
我挂著笑容 , 但没有回答问题 .
「待会吃饭时 , 我就会把大哥哥介绍出来 . 有问题到时再一次过问好不好 ? 」明先生欠欠身向孩子回答 .
孩子难掩失望的脸令我一阵愉快 .
笑容不觉地加深了 ...
一番热闹後 , 终於都开始吃饭 .
「各位小朋友 , 吃饭之前 , 我为大家介绍一个大哥哥好吗 ? 」明先生在台上用广播咪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
小孩极力的叫嚷 , 有尖叫 , 有欢呼 . 更有的开始乱跑 , 有的猛跳高 , 有的乾脆站在桌上 , 想看清楚一点 .
「大家要乖一点 , 坐好 , 静静的 . 不然我就不介绍大哥哥了. 」
又一阵扰攘後 , 孩子们终於静下来 . 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又打转 .
「大哥哥以前也是这里的人呢 , 很少的时候就离开 , 出去念书了 , 这次是专程回来看大家的呢 . 」明先生用有趣的语气吸引小孩的注意 .
又是一阵失控 .
「我们请大哥哥出来好吗 ? 」
「好呀 !! 好呀 !! 」
「快出来 ! 快点快点 ! 」
小孩子努力的叫嚷著 , 彷佛大声一点我就会出来 . 我在坐位上起身 , 站到明先生身边 .
「大哥哥 , 大哥哥 ! 」小孩再次失控的冲出来 .
「坐好 !! 坐好 ! 」其他老师 , 工作人员又再安抚他们 . 但似乎没有用 .
无奈之下 , 我退场了 .
他们为什麽会这样热情 ? 我只是一个客人 ...
无法理解他们的快乐 , 正如他们没法理解我的内心 . 我很想知道 , 他们的笑容是真的还是假的 ...
孤儿院里 , 十个小孩就睡一间大房 . 明先生给我选了一间房 , 房内都是过了十岁的男孩子 , 因为已经开始懂事 .
大家的气氛很礼貌 , 不像刚才饭堂的热闹 . 也好 , 我根本没心情对付那些小孩 .
和他们平静的聊了一个多小时 , 他们也陆陆续续上床睡觉 .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 出外寻找我的回忆 . 因为我根本睡不著 ... 纵使昨晚失眠 , 一整天风尘仆仆 .
我不想睡 .
只要一静下来 , 就会想起他 , 那个无时无刻在我身边的他 .
踱步出花园 , 我想找狗狗 ... 随便走著 , 找著 , 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
放弃似的到小公园去 , 那里有个小屋 ... 狭窄的只够二人同在 , 但却莫名的让人温暖 .
愈走近记忆中那间小屋 , 感觉就愈怪 . 好像有什麽声音似的 .
从小窗的边缘望进去 , 凭月光 , 我看见一条悠閒摆著的尾巴 . 狗狗 ?
我绕到门口进去 , 立刻看见一个戒备的小男孩 .
我笑了 , 很高兴的笑了 . 从他双眼 , 我看见比我更加寂寞的人 .
竟然给我找到了 .
我挡著门口 , 也坐下了 , 然後关上那扇塑胶门 .
不要太兴奋 ... 我尽量挂起天使般的温暖笑容 . 压抑下心里那种想大笑的冲动 .
「你没看见有人进来了吗 ? 」他抱著欲向我摆尾的狗狗 , 全身也长出刺来 .
「刚看见了 . 」这孩子的说话方式还算可以吧 , 不太幼稚 .
「请你出去 . 」
「不 . 」看见他急欲掩饰什麽的 , 就让我很想笑 .
他起身 , 只要弯著腰就不会顶到屋顶 . 「那我出去 , 都让给你了 . 」
我初到时 , 看见他的眼神 , 就知道他大概是个怎样的男孩 . 所以早已挡在门口 , 那个小窗又不足够他离开 .
他只能面对我 , 这个装天使会被人一看穿的人 . 看他的敌意就知道我失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