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礼物----clovermay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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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麽小雪啊?你想干甚麽啦?」那医生被启吓了一跳,吃吃地说道。

 

「你是说麻生雪吗?朝日先生陪他去心电图室做检查。」一名刚好经过的护士答道。

 

启听了才松了一口气,但却莫名奇妙地觉得极为愤怒。他冲进心电图室,向刚做完检查的小雪大吼:「你立即给我动手术,再不动手术你是不是想死?」

 

按照医院的规定,小雪未成年,动手术的事应由监护人决定,但香代病重,加上小雪本人又不答应,故非除生死关头,否则院方不敢贸然动手术。

 

小雪低头不语,启见状大怒,即时拂袖而去。

 

「阿雪,其实启只是紧张你...」廉试图安抚小雪。

 

「我明白,可是...我不能动手术...」

 

「为甚麽?」

 

「我想启幸福...我想启快乐。」

 

「那你更应该动手术了。」

 

「廉哥,你不明白,启对我很重要...太重要了。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经常住院,身体又弱,其他孩子根本不喜欢和我玩,我连一个好朋友也没有。

 

搬来秋原浦後我坚持要上学,妈妈拗不过我,这才勉强让我到樱陵插班,我知道她一方面怕我操劳,但最重要的还是怕我不懂和人相处,交不到朋友。

 

其实我也很怕啊,可是我又真的很想像正常人一样过过校园生活。办入学手续那天我好紧张,这所学校好漂亮,还有一棵好大的树,我一进校门已看到了。

 

办完手续後妈妈叫我等她,她有事要和教务长谈,我便告诉妈妈在树下等。我跑到树下,看着那高壮的树身看得出神。没想到突然有人叫我,主动和我说话,那个人就是启了。」

 

小雪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启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其实我...我对启...」

 

「阿...阿雪你...」

 

廉满脸惊疑,小雪定定地看着他,然後凄楚地笑:「虽然我不聪明,但这样做是最好的了...启快要出国念书,我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开开心心地渡过这段珍贵的日子。

 

启那麽聪明,将来一定会成为大人物,他说过要当首相耶...现在的我还可以以『侍从』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将来呢?就算我手术成功,我也...其实...我只希望启幸福,只要他幸福,我就觉得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廉呆站在小雪的床边,他一直以为小雪只是个小孩,没想到原来小孩已经长大了。

 

「廉哥,这是我俩的秘密,别让启知道...」小雪泪流满面,欲言又止:「我想启一定不会想知道的,那个...多恶心啊!」

 

「阿雪...你别这样说!」廉眼眶一红,他想安慰小雪,但却不知怎样开口。虽然他觉得启似乎也喜欢小雪,但哪个少年不轻狂,启是名门之後,怎可能真的对小雪认真?大概只是一时迷惑罢了,即使他真的爱上小雪,但也总不能跟人家的孩子说我们小雪喜欢你,请你正式和他交住,好好爱护他吧?

 

患上这种恶疾已够惨,但爱上不该爱的人就更惨,廉知道那是一场无望的恋爱。
启虽然没有去医院,但一直有和廉保持联络,小雪病情不妙,他是知道的。

 

启对小雪的事感到焦躁不安,从少到大都没有人可以这样影响他的生活和步调,无论做甚麽事,他都会想起小雪,他怕小雪哭,怕小雪伤心,怕小雪会受到伤害。最令他害怕的,还是小雪会死!

 

他人在家中,每次一听到电话响,他就会怕得发抖,总是想到会不会是小雪出事了呢?启无时无刻不惦着他,但却也变得越来越无法面对他。这究竟是甚麽一回事?

 

就在心情一片混沌之际,启在家中接到朝日廉的电话,廉告诉他小雪的母亲香代病逝,朝日奶奶伤心过度,也病倒了。

 

恶噩传来,纵然会惹伯父不快,但启还是决定亲自去医院一趟。

 

启放学後驱车前赴医院,途中竟下起雪来。启看到下雪便皱眉,天气冷对小雪的身体不好,虽然病房中有暖气,病患不会受外界天气影响,但小雪喜欢坐轮椅到中庭去,现在连这个都不成,别说小雪,连启都觉得沮丧。

 

可启一踏出车厢便吓了一跳,就和那次在学校一样,小雪竟站在中庭中,呆看着天上降下的雪。

 

「小雪,你干甚啊?」启惊问。

 

小雪身穿纯白色的睡衣,他本人肤色白晰,头发的颜色也很淡淡的褐色,和雪地好像融为一体似的。启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小雪好像不属於这个世界似的,他的模样太不真实了。

 

「你快回去啦,要是着凉了怎麽办?」启还未走近,小雪已摇摇欲倒。

 

「小雪!」启他扶住脸色紫胀的小雪,大叫:「井口,快找医生!」

 

启把小雪抱返医院,立即交给医生处理,他心惊胆颤地在急诊室外等着,差不多大半个小时,护士才把小雪送回病房。

 

「芹泽先生,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有话和你说。」若林教授对启说。

 

启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和若林教授一起走,两人坐好,若林教授便正色地说:「这几天麻生雪的情况不太好,我怕...」

 

「医生,你一定要救他,求求你!」启满头冷汗。

 

「我知道了,虽然他的情况不适宜动手术,但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只好拼了!」
「我明白,我想见一见他。」告别若林教授後,启立即返回病房找小雪,他已经醒来,但脸色好差。

 

「启,我没事的了,别担心。」小雪以微弱的声音说。

 

「你要是乖点我就不用那麽担心了。」启有点生气。

 

「抱歉...」

 

启整理了一下心情,才说:「小雪,那个...」

 

「我知道了...」小雪平静地说。

 

「你知道?」启惊问:「你知道甚麽?」

 

「妈妈已经到天上的小屋去了。」小雪有点寂寞地说。

 

「天上的小屋?」启愕然,他其实是想告诉小雪要立即动手术的事,但小雪竟扯到香代来,但小屋是甚麽东西啊?

 

「廉哥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我早就猜到啦,妈妈去找爸爸了...对不对?今天下雪了耶,所以妈妈一定已经去了天上的小屋了。」小雪喃喃低语,脸上尽是虚幻的笑容。

 

「小雪,你别吓我...」启突然觉得很害怕:「我不明白你在说甚麽。」

 

「启你没听说过吗?是妈妈告诉我的啊!」小雪望着窗外,轻轻地说:「妈妈说爸爸没事,他只是回到天上的小屋等我们,爸爸会一直守护着我们,陪伴着我们。」

 

「小雪...」

 

「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我们生病,爸爸和妈妈就不用那麽辛苦,我还记得那一年...我生日前几天晴哥和雨哥入院,爸爸和妈妈一直陪着他们,已好几天没回家,只有朝日奶奶看着我。

 

我生日前两天,爸爸终於回来,但我竟那麽不懂事,硬要爸爸送我生日礼物,爸爸很生气,他骂了我...那天,爸爸...爸爸死了...」

 

小雪的眼睛像失去焦点似地,变得越来越空洞。

 

「我好伤心...不断地哭,爸爸一定生我的气了,他不理我了,可是妈妈说爸爸不是不理我,他只是太累了,要回到天上的小屋休息...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雪,妈妈说那是天上的爸爸给小雪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礼物...

 

妈妈没骗我,晴哥、雨哥去找爸爸时,他们也都送了礼物给我,告诉我他们没忘记我,连妈妈也一样,我知道大家都在小屋中快快乐乐地生活,而且一直记挂着我,启...那是爱的礼物...是思念的证明啊!

 

我每天都看着那个蓝蓝的天空,可是...无论我怎麽看,也看不到那小屋,我想小屋一定在云中,所以我才会看不到...」

 

「别再说...别再说了...」启的心好苦,他用握住小雪的手:「求求你...」

 

「不...我要说,我知道我生病也让启辛苦了,真是...抱歉,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很快我也会回到小屋,永远和大家在一起。其实死也不是一件那麽可怕的事,说不定是老天爷看我...看我那麽辛苦,这才让我快点回家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反正大家都走了,连启也快要去...英国...念书...」

 

觉得心痛如绞,启哽咽说:「我不去...我不想你死...我...我...」

 

「我不会...忘记...启,能和启认识,我觉得...很幸福....即使我回到...遥远的地方,我还是会...想着你,启将来...要当首相...侍从...侍从...小...小雪...喜欢...启...」小雪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後那两句话除了启外只怕谁也听不见。

 

床头的一部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响声,旁边的护士大惊,立即去找医生,大班人冲进病房来,情况一片混乱。

 

「小雪!」启喃喃叫道,医护人士把启拉开,小雪给送进急救室抢救。

 

启像傀儡一样,失魂落魄地坐在急救室门外,他的心揪成一团,恐惧的爪子紧紧攫住他的胸口。

 

『小雪喜欢启...』

 

『小雪喜欢启...』

 

想起小雪刚才说的话,启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在他心目中,小雪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那是一种特别而重要的存在,高傲的启一直不肯承认这点。但不认不认还需认,到了这一刻,他确切地体会到如果小雪消失的话,他人生中重要的部份大概也会一同消失了吧。「朝日院长早安!」几名年轻护士齐声叫道。

 

廉向她们微笑点头,每天八时正回到东大附属医院办公,是他这几年的习惯。

 

廉把身上的厚重大衣脱下挂好,再叫秘书替他冲杯香浓的咖啡,然後在院长室中审视大堆文件。就在廉忙得不可开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是内科的中务医生,他虽然年纪轻,但却有理想、有热诚,是廉的爱将。

 

「有甚麽事吗?」

 

「我好兴奋!我的偶像今天会到东京来,我们最伟大的院长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接机吗?」

 

还有三天,就是世界医学协会在亚太区举行会议的大日子,各国的专家云集,交换心得,其中有医学界的大师级人马出席,是医学界近年的盛事。

 

「不可以,你的偶像是我的老朋友,老朋友多年没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你来了岂非成了超级电灯泡?」

 

「我好歹是心脏科的第一把交椅吧?不要把我说成粗大垃圾一样!」中务抗议。

 

「心脏科的第一把交椅?你还早了一百年!乖乖回去看症吧!」廉摆出一副绝不让步的姿态来,中务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廉续继埋首工作,直到三点多才出门到成田机场,迎接他的老朋友。

 

廉踏入成田机场,机场虽然经历几次扩建,地方大了,但仍然是内人头涌涌。廉在乘客出口处等着,过了不久,他便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高佻俊朗,看来约三十多岁,身穿造裁合度的名贵西装,挽了件随身行李,翩然而至。

 

「嗨,阿廉,好久不见了!」

 

廉啪的一声打了来人的头一下,吼道:「启你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阿廉是我妈才会叫的,你叫我廉哥知不知道!」

 

「叫廉哥太年轻了吧?我二十年前才叫你廉哥,现在叫你廉叔、廉伯就差不多!」启哈哈大笑起来。

 

启的老家本拟派人来接,但启却以有公务在身为理由,说要先到医院一趟,然後才回家。

 

一老一少并肩走出机场,启坐上廉的车子,两人聊了起来:「你的研究工作做得怎样,自从你找出维克尔氏心血管病的问题基因,又在基因疗法上取得突破後,采用的人越来越多,受惠的病人可真不少啊。」

 

「我现在正寻找法雷迪心肌炎的致病基因,很快便会有突破,到时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便进入东京的繁忙地区。

 

「喂,车子停一下。」启突然叫道,廉只好在路旁停下。

 

启急忙下车,走到路旁的花店,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回来,手上拿着一束百合。

 

「去探人不可以两手空空啦!」

 

廉笑了笑,续继朝市郊的方向走,进入国道13号後,两人便越来越沉默。车子不停驶着,最後在一个小山丘前停下。

 

廉和启走山路上山,穿过大闸,走过一个小花园,便到了目的地。「嗨,阿雪,我们来看你了!」廉叫道。

 

在一片落日的馀晖下的,是一个小小的墓碑,启把手上的花束放在墓前,轻轻说:「我来了!」

 

这里的墓有专人看管,故打理得十分整洁,当日启坚持一定要让小雪安葬在这个小山丘,是因为小雪说过想看落日。

 

「你住在美国那麽远,实在不必每年回来,有我就成啦!你太太凉子又刚婚娩,虽说母子平安,但也不应该抛下她和初生孩子!」

 

启没有答腔,只是出神地看着小雪的墓,他根本没听到廉的说话。

 

廉发觉启哭了,几乎每次到来他都会痛哭一场,他识趣地退到一旁的石椅休息。谁会相信这个叱咤医学界的天才医生,有手术室的上帝美喻的男人,竟会痛哭流涕?

 

想一想,小雪去世已二十年了,那天小雪心脏衰竭,医生虽然全力抢救,但仍回天乏术。当他接到电话时,小雪已死,他立即赶到医院,发现启神情呆滞地坐在停尸间外。

 

当时的启只是不断喃喃自语,重复又重复地说『小雪死了』,廉心中一凛,要是他哭得死去活来还好,现在这样反而更恐怖。

 

廉立即通知请芹泽家派人来接他,并办理小雪的身後事,一直到几天後光司找他,他才知道启出事。

 

当天廉刚当完晚班,由於小雪过世,老人接连受打击,哀伤过度,又再病倒,廉想母亲离开伤心地,便将她送到妹妹处。

 

累得半死的他返回家中,母亲又不在,只好胡乱弄个茶泡饭吃。廉坐在沙发上吃迟来的晚饭,默默看着放在房子一角的纸箱,那是小雪的遗物,那个小时候经常抱着他的脖子,大叫「廉哥」、「廉哥」的小雪。

 

廉一阵难过,他摇了摇头,草草吃过东西,然後便想倒头大睡,却竟有人这个时候按动门铃。

 

廉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朝日医生吗?我是启的伯父芹泽光司。」

 

芹泽光司来找他,廉真的有点意外:「你好!」

 

「我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抱歉...我家有点乱,请坐。」

 

光司坐好,便正式道:「我也不转弯抺角,今次前来是有事相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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