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fault————Pico山鬼
Pico山鬼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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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明天她就会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星贤轻啍一声,恶意道:「到头来你还是孑然一身。」我只笑了笑,「哪天润亚发现她的真爱另有其人,我再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却忽然认真了,低下头半天没再言语。
你怕不怕?我怕死了。

22
多年以後,我依然不明白胜浩何以会认为自己能与希望白首偕老。
特地回国的十六知道我打算缺席订婚宴後,冷笑著说:「他愿洗心革面,我等即使不敲锣打鼓,也该诚心欢喜,小王子,你牛角尖别钻太深。」我面无表情地看住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只应存在於童话国度。」言迄,随即甩门离去。
Shoo将一套熨得毕直的西装放在我床上,接力劝道:「不要把订婚看成重点,权且当作我们是在庆祝胜浩重获新生。」「可是,」我无力地窝在软皮躺椅内,问:「他真的就会从此幸福快乐了吗?」「至多失望,起码不会绝望。」然後Shoo便与Sea和BoA等联袂往逛街,选购礼服。
我开启msn对Ryan说:「根本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少我一个人锦上添花又何妨。」「这话由你说来,份外讽刺。」胸口传来一阵微痛的悸动,我问:「你也觉得我应该去?」「你若爱他,便支持他。」Ryan说罢,良久,又补上一句,「Brian,自爱无罪。」我当场怔住,一时半刻竟无法相信自己读懂了这几个字的含意,只觉喉头与眼眶都酸酸涩涩地,苦不堪言,但心底却同时升起了一阵暖意。
「真的吗?」「当然。」敲打键盘输入的两个字,倘若面对面说出口时,能否同样义无反顾?
我没有勇气追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便转了一个新的话题,「Shoo昨天收到你寄来的信函,我听到她对熙俊说你圣诞假期时会来玩,真的吗?」Ryan隔了一会儿才答:「是。」「真可惜,届时我会随十六到山区。」「我以为你对义工的工作已经没兴趣。」「成天窝在家里太闷了,山里空气特别清新,我当作散心。」我笑,「你可以继续寄电邮给我。」一个星期後,我穿上最爱的限量别注版牛仔裤出席胜浩的订婚宴。
十六的牛仔裤比我破,熙俊骂完她已没气力再对我开火。
我问她:「甚麽时候回山里?」「上山下海那一套我玩够了。」十六啜一口香槟。
怎会这麽巧,我咬了咬牙,说:「我下月无论如何得上山去。」她乜斜著眼轻轻一笑,「有一个义工团十日後出发,下月底回程,可以吗?」「你不去?」「明天起我会在游乐场卖冰淇淋。」见我瞪圆了眼,十六便又强调说:「我是认真的。」我反而笑了,但愿我也有这种玩世的兴味。
当晚由希望一手策划的订婚宴以自助餐宴客,我被炭烤牛扒的香味吸引过去,负责即场烹调的厨师头都没抬,机械式地问:「要几分熟?」「这肉用葡萄籽油浸过?」「是。」「你用了牛油、胡椒、绍兴酒和香草来调味?」「是。」语气已带点不耐。
「我要一份二十四安士的,七分熟。」两位准新人举杯向来宾致谢词时,我低著头逐口逐口品嚐这久违的滋味。
可惜厨师只烤出了相同的味道,却无法让肉质鲜嫩得像Fany带我去吃的那家小餐厅般。
我......想他。
身旁的Shoo见我吃得专注,说:「难得见你胃口大开。」「Ryan有别的女孩了,」我抬头看往她,却无法找到焦点,「为甚麽还要与你继续通信?」Shoo很轻很轻地笑,「当你在意一个人,即使做不成情人,退而求其次,当个朋友也是好的。」我继续叉起肉块往嘴巴里塞,塞得满满地,却无法让那充盈的感觉到达内心。
那一阵子我依赖酒精入睡,记忆并不完整,但彷佛有无数个晚上,我看到Ryan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在信纸上写了又写,绵绵不绝,似有满腹心事待诉。
「你何必招惹一个毛头小子。」「十六让你喝酒了?」「没。」Shoo垂下眼,拉开一个自嘲似的笑容,「因为我像所有凡夫俗子一样,害怕付出,但渴望被爱。」我默然。
「因为我也会寂寞。」语气寥寥。
我俩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哭太难看,不如漂漂亮亮地做人。
「这两句话可以收到书中。」我说。
「你不是要上山了吗?」Shoo眨了眨眼,换上一副佻皮的表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十六大嘴巴。」结果我并没有随义工团登山,用十六的手提电话号换来目光如豆守口如瓶的承诺後,我买了另一张机票,直飞四季明媚的热带小岛,租了一间小木屋暂住下来。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内,我费尽心思写了一封长信,反反覆覆地修改,将我与母亲的故事和爱恨浓缩在字里行间中。
在按下enter键将电邮传送给Ryan後,我一个人乾掉整瓶红酒,倒头昏睡了三天三夜。
回到大宅时,他已飞返彼邦迎接新学期。
我开启电邮信箱,阅读Ryan回给我的信件。
「其实你不必与我分享往事,从我俩初相识那一天起,我已察觉你内心的不安,它们从你的眸底脱缰而出,是你生命中的一部份,我早已习惯与之共处。」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勾,我安静地微笑。
「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是Ryan说:「Brian,我没把握。」之後的一个多月,他都没再寄来一言半语。
我照常每早起来便到大宅附近的林荫小径散步,然後便读一下书,或是看看熙俊大批大批买回来的影碟。午饭後到Shoo的房间一起工作,有时写得顺溜,一天可以写出一万多字,也试过相对枯坐三天也吐不出半粒字来。
十六与Eric都嗜吃,偶尔也会带我去嚐鲜,但大多数时候我都留在家里吃文宇弄的晚餐。
我问Shoo:「时间怎会过得这样慢?」「後天就是交稿的死线了,」她淡淡地答:「我只恨日月如梭。」再接到Ryan电邮那一天,我怔怔地对住显示屏,一坐便是半天。
他写道:「小王子,愿我俩友谊永固。」真正言简意赅。
我本该欢天喜地,可涌上心头的,尽是痛哭的冲动,只好紧紧地咬住牙关,咬得卜卜作响。
Shoo顺住我的目光望向电脑上那短短的句子,沉默半晌,低问:「Brian,你打算骗自己多久?」可以的话,但愿能地老天荒。

23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应是这样发生的。
每回与Shoo进市区赴出版社交稿时,我总乘便到胜浩的公司找星贤聊聊天,当然不是说Shoo便閒坐一旁陪伴左右,通常这时候她会带著从家里剪来的几束玫瑰,跑到胜浩那个清冷的办公室营造点点温暖,不过,几面之缘肯定是有的。
最初星贤问道:「你姐今年几岁?」然後问题不断增加,慢慢深入,像「喜欢花吗」、「念哪所大学」和「平常有做运动吗」等等。
我太迟钝,甚至把Shoo为觅花肥而苦恼的事当作笑话和盘托出。
最後把我劈醒的问题从msn上传来:「她有男朋友吗?」我大骇,伸手便把电脑关上。
没想到星贤的电话随即追了过来,说:「我不过是问问而已。」「润亚怎麽办?」他苦恼地说:「能怎麽办,我还是很爱她呀!苦追三年,求婚又是三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家,我绝不轻言放弃。」还没来得及作声,星贤又自顾自的说道:「可是,目光对上Shoo的瞬间,我多年不曾嚐过的心动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会得口乾舌燥,两手扑簌簌地抖,压都压不住。」我太沮丧,忍不住就说了真话,「我以为你真正懂爱,没想到一样见异思迁。」「你不了解我现在有多徬徨,我才是最难受的人。」「废话。」「小王子,你又如何?」星贤似是老羞成怒,语气也讽刺起来,「纯粹是为了不想妨碍Fany的未来而宁愿放手吗?当真没有报复的成份?」我把电话用力丢开,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才发现上衣已被冷汗弄得湿答答地,粘得我浑身难受。
匆匆回房间脱掉衣服,我站到花洒下让滚烫的热水冲刷全身,把每一寸皮肤都洗成诡异的粉红色。
彷佛一个世纪过去以後,过来寻我开工的Shoo把我揪出浴室,气道:「你折磨我们还不够吗?何必自残?」我只觉头昏目眩,窝在躺椅上不能动弹,「星贤他有家室。」Shoo白我一眼,「干我何事。」「没事。」我闭紧眼睛。
的确,星贤当年对一见锺情的润亚也不敢轻举妄动,想来也不会贸然追著Shoo跑。
「你朋友一张嘴便道理成河,不是我爱的那杯茶。」Shoo叹一口气,说:「我喜欢身材健硕但脑袋小小那一型的,最好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再颓然,还是被逗笑了,「你对Ryan的评价可真高。」「他不是我的情人。」「我以为......你至少喜欢他。」我瞪圆两眼。
Shoo低头笑了笑,「我无法想像与一个拥有蓝宝石眼珠子似的人厮守。」「匹夫无罪,怀璧为罪。」「小王子,别乱抛书包,笑坏人。」Shoo笑弯了腰,然後也没再追问甚麽,说:「你这鬼样子大概也想不出好故事,我给熙俊弄点心去。」便贴心地还我一个安静的空间。

懒得起身穿衣,我蜷缩在皮椅子上,躺著躺著,竟然就睡熟了。
梦中回到熟悉的图书馆外,夜幕低垂,满天星斗。
我抬头张望,不一会便觉得颈酸背痛,抱怨道:「累死人。」Fany轻轻一笑,「你真可爱。」「你知道星贤的事了没?真是荒唐。」「人被五色所迷再正常不过,他只是思想出轨,倒不至於十恶不赦。」「还以为他能从一而终。」「噫?」Fany假作惊讶,「小王子,你从何时开始相信天长地久?」我吁一口气,「我只是不敢相信。」提起勇气睁开眼睛时,已是日落西山。
胸口仍似压住一块大石,我坐到电脑前点开信箱,写道:「Fany,人生苦短,我们在等待甚麽?」滑鼠在工具列上飘来移去,终於还是点了删除键。
我想了想,又进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让僵硬的四肢松动起来後,便下楼找Shoo一起工作去。
这是我用日子积累而来的经验,与其呆坐,不如鱼肉由我赋予灵魂思想的人物,发泄一口闷气。
工作乐趣,便是这样慢慢培养出来的。
寻到书房时,竟听到Shoo对十六说:「从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拉住我絮絮不休,现在甚麽都放心里,一问三不知,若无其事,演技好得不得了。」分明就是在说我。
只是太多的思虑纠葛心头,牵丝攀藤似地,连我都在当中迷失方向,徒惹至亲费神,不如不说。
「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我们做好避风港的角色便已足够。」「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人儿,如今一颗心尽为外人忐忑跌宕,真教人灰心。」Shoo闷声说。
「但,与其让他一辈子留在家里做个无爱无恨的乖宝宝,」十六难得认真,「你更希望看到他在外头尽情欢乐吧?」Shoo一时没有回答,良久,才低声答道:「虽然不甘心,但的确如此。」「小妈妈。」「多嘴。」我低下头笑,笑到後来,不知怎地,竟落下泪来。
真的自爱麽?也许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太舒服,所以变得胆怯,变得懒惰,遇到一点点挫折便急著躲回象牙塔中自怜自伤,诈取更多的关怀而已。
没想半个月後,竟传来星贤离职的消息,我犹豫半晌,终於拨了一通电话到他家。
「不是一直说如此优差,赶你都不走的吗?」星贤轻声笑了,「润亚的父母早已移居海外,她一年多前已嚷著要跟随,最近那边经济发展不俗,且看我能否闯出一番事业来。」我吸一口气,说:「我无权批评你的感情世界,抱歉。」「不,我总是对你晓以大义,偏又其身不正,你有权感到失望。」「一定得走吗?」「这句话你对著应该说的人不说,我听了也高兴不起来。」星贤还是笑。
我也被迫笑了,「你是鸡肋,食之无味,留著却可打发时间。」「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至今深爱润亚,即使没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我仍然感到有所亏欠,只要能令她高兴,我心甘情愿随她离乡背井。」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说道:「祝你俩白首偕老,举案齐眉。」「牺牲得如此彻底,不犹豫吗?其实我也惶惑不已。」「现在我能确定你是地球人了。」「Brian,其实我也不相信所谓海枯石烂,爱情是最最飘忽难以猜透的东西,要来便来,要去亦谁都留不住,」星贤温声道:「但我更享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要细心呵护,在适当的时候加温让它保持活络,相敬如宾一辈子也是几生修到的福气。」


24
星贤离开当天,坚持要我到机场送行。
「我不习惯面对别离,」我在电话中没好气地说:「再说,机场太多生离死别,是个不祥地,我不要沾染晦气。」「我这个人最庸俗不过了,喜欢在离别时与至亲好友抱头痛哭,你若不现身,就不是我朋友。」Ryan知道这事後笑得打跌,「上医院怕惹霉气已经够荒谬,没想到你连机场都污蔑。」然後劝说:「能当面说再见也是一种福份。」「又不是再无聚首之日。」「即使再相见,也许已生分。」「危言耸听。」我心头一跳,勉强笑道。
「小王子,宁可信其有,因为我比你更害怕。」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於是乖乖带著由Shoo代为选购的礼物往机场道别。
星贤却兴致勃勃地把我介绍给润亚的表弟认识。
「敝报正缺乏写影评的人手,每篇大概二百来字,虽然没有稿酬,但我们会提供每出电影的优先场门票。」那乾净斯文的青年笑道。
这人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我愕然地望向星贤。
他偏一本正经的说:「你别看轻这工作,听说不少寂寂无名的影评人借此打响知名度後,获电影公司赏识,转投宣传PR者有之,也有人成为电影编剧。」「我看戏的口味十分大众化,怕会贻笑大方。」「无妨,电影本来就是拍给大众看的,你正好为民喉舌。」我怒极反笑,说:「媒人口,无量斗。」星贤这才不再纠缠,不过临上飞机前还是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道:「若要忘怀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展一段恋情。」「滚。」好不容易送走了这活宝,我刚吁一口气,却发现润亚的表弟还站在身旁等著我。
「不管星贤跟你说了甚麽,我无意忘记任何人。」那人笑了笑,「原谅星贤,他是好人,只是有点天真,有点笨。但你若愿意惠赐稿件,请打电话给我。」我只觉意兴阑珊,收下他的名片便转身离开。
跟Ryan谈起此事时,他只隐晦地说:「多作新尝试是好事。」也不晓得是指新工作,还是新伴侣。
我呆坐电脑前,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
「真的吗?」「过去管不著你,是我有心纵容,如今我更是无能为力,你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该刹那,我似遭五雷轰顶,手指怯懦地敲在键盘上,问:「你一直在生我的气?」Ryan沉默良久,然後迳自登出了msn。
我两手环抱住哆嗦的身体,半天无法动弹。
一定是我早已被众人的宠爱纵坏,才会对如此理所当然的事视而不见。
至今念念不忘曾遭Fany瞒骗的我,怎会天真地相信别人能轻易忘怀我的错?
然後,另一种恐惧猛地把我逮住。
Shoo冷眼看著我失魂落魄,强忍三天後终於拉住我问:「你又捅出甚麽漏子来了?」我本想摇头,却忍不住问:「星贤妄想为我作媒,都认为我该是时候另结新欢了麽?」「你总不能一辈子沉溺悲伤。」她答得含蓄。
「那麽,」我更觉茫然,「Fany呢?」「关於这一点,小王子,你早已无权过问。」明明已是仲夏,我却感到浑身冰冷。
Shoo抱住我,「你怎会笨到这地步?」「不,我有考虑过这一点,」我哑声道:「只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快,如此痛。」「只要他还在你心里,这一刻永远都会来得太快。」「Shoo,别逗我笑,我不想哭。」我微弯著身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隔天Ryan寄来了一封电邮,说他正忙於准备期末考试,短期内不会再使用msn与我聊天。
我鼻头泛酸,可眼睛却乾涩得发痛。
「我可是要失去你了?」「小王子,」回信两天後才寄达,依旧言简意赅,「是你不要我。」Shoo看著我木然的脸叹气,十六却说:「要不忘记,要不把他夺回来,何必为难自己。」「一定得选边站吗?」「两头不到岸,一直站在钢索上,迟早粉身碎骨。」Ryan在信上写道:「说得好。」「我还可以回头吗?」「关於这一点,也许由不得你。」不是「可以」,不是「不可以」,他说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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