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佳一直很忙碌，忙于大姑大姨大侄子等等若干的亲戚之间的游走，很多后辈开始为了出国蠢蠢欲动，跑到前面的展佳成了标本。某表弟在饭桌上面积极咨询英国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他坚信展佳这一年一定是滋润的。展佳微笑，说你出去就知道了。表弟不甘心展佳过于平淡的表现，说：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们出国了一定过得超好，轻轻松松地打打工吃吃饭嘛。展佳看看自己的小表弟，还是没有说话。展父在展佳回来以后一直观察展佳，总觉得这一年他好像大了很多，也很想知道这一年展佳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展佳好像费了很大劲儿去想这个问题，最后说：也就是打打工吃吃饭，过日子嘛。展父放弃了。

陈溯在信里面写他这几天在那里吃饭，做项目，和什么人交流思想。虽然平淡但也是每日一封。展佳每天看信，却越看越心急，就说他在机场的表现，陈溯只字未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展佳很想从陈溯的信里面能看出些带感情的字眼来，像什么想念你之类的。可是陈溯的信却如平静的湖水一样，反倒让小佳看着起起落落。

李峰要买一盘CD，小佳跑到街上找音响商店。溜达到原来上高中的地方，现在已经是日新月异，漂亮的大桥和宽广的马路。默默的向前走看到一家音像商店。因为快5点了，老板正在整理准备关门，站起身来看着展佳笑着说：关门了。展佳看着他不动，眼角有些细纹，可是还是那双眼睛，平淡温和的。是他，百草园书屋的那个抽红河的老板。。。

老板没注意，再回头看见展佳还在看他，微微发愣，迟疑的问：你，怎么了？展佳有点儿尴尬的笑笑说：你，是不是那个租漫画的老板。。 那个人抬头看看展佳，笑了，点点头说：是呀。你竟然还记得。那好吧，你挑我等你。展佳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就是要一盘赵传的CD，你有没有。老板笑着拿给他说：别给我钱了，难得还有人记得我。展佳赶忙掏出钱来说不行，是帮别人买得。老板一推小佳的钱，没有收。

两个人都从大桥上面走过去坐车，走到大桥中央，小佳停下来，看着远处的车流说：这里变化真大。老板也跟着停下来，看着远方说：我每天走没什么感觉。小佳回头看着老板笑着问：你弟弟怎么样了？老板回过头来很诧异的看着小佳，说：我，是独生子女。。。小佳睁大眼睛停了一会儿说：什么？可是，可是你自己说得。老板皱着眉头，向小佳摆摆手，说：你等等，你让我想想，是不是把我弟弟给忘了。小佳听他这么说差点儿没晕倒。但看见老板真的在那里皱着眉头，扶着下巴仔细得想。。。只好等着。

一会儿，老板突然笑，说：我知道你是谁了，逃课那个。小佳不可置信得看着这个人，月球回来的？点点头说是。老板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那是我骗你呢。我看见你不去上课，心想肯定是因为厌学，就编了故事教育你。呵呵。你记性可真好。说完老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说：小兄弟，你挺有意思的。以后你来我的店买东西，我都给你打五折。小佳看看老板，说：那你的手呢？老板伸出右手，上面很深的刀疤，说：这是一次事故，我帮我爸爸修摩托的时候弄伤的。小佳彻底敲敲头，老板笑着看他。小佳说：你不是说你的命因为这个疤而改变了吗？老板好笑地说：是呀，是变了不少，可是毕竟左手没有伤，大致应该没变。小佳干笑了几声，心想：白激动一场，还以为是陈溯的老情人儿呢。

走过大桥，两个人方向不同。老板伸出手来和小佳握。那疤好像一条血脉接触到手心表面让小佳的心一震，抬头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想起那年夏天他拿着书在离窗不远的地方，红河的烟味静止在空间深处，收藏夕阳。

老板转过头，展佳叫住他：哎，你认不认识陈溯？　
老板回过头来，笑着说：不认识。怎么了？
展佳摇摇头，说没什么。

展佳等得车来了，回家的人多，只好跟着人潮往里面挤，突然有人拍他的背，回头看竟然是那个老板，因为跑过来而显得气喘，老板扶住展佳的肩膀，说：陈溯，他过得好吗？展佳呆了，就那样看着老板，身体还是随着人潮往车上面挤，说：挺好的。老板笑着点点头，把小佳往车上面一推，边喊道：谢谢。车门关上了，小佳扶着窄小的玻璃，看见老板笑着向他挥挥手，汽车人潮荡起得尘埃，模糊的身影，眼睛却还是清晰明确的。

汽车很拥挤，小佳却觉得周围安静异常，所有的往事都模糊不清，置于身后。心情却非常单纯，他想他，不只一点儿。

快回去的时候，小佳简直是坐立不安，陈溯的信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少了，来一封也还是那样几句话。小佳打了一个国际长途，却没有人接，更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展父看他不顺眼，讽刺他是不是相好的在那边了？蚂蚁因为心急不加以理会。

临行前，展妈妈说若不是要照顾展爸爸一定办陪读过去给小佳做饭，展佳叹了一口气觉得展妈妈这辈子真的是把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这个家。

晚上，展父突然叫展佳到里屋，扔给展佳3条烟。展佳惊异的看着父亲，展父说：一条留给自己，两条给你同学。展佳结结巴巴地说：爸，我已经买了很多了。展父不耐烦挥挥手，说：白拿你还有问题了。展佳说：爸，钱带多了，我用不了。展父笑着说：你还挺能省，你拿着我心里面踏实，用不了你再给我带回来。

展佳一晚上都在兴奋中，因为展父的3条烟。在他看来，这可不是3条烟的问题。这是男人给男人的礼物。说明他展佳这一年的确没白混。

基本上是火急火燎的上了飞机，马不停蹄的回格林威治，安顿行李给人东西买手机，赶忙打电话过去，终于听到了陈溯的声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陈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你终于回来了。我感冒了。。。。

(四十四）

"脑袋睡觉要摆直，否则会缺氧"

"温度计不许拿舌头舔"

"吃完药不许吃糖"

"饭不要吃那么多，多喝汤"

陈溯嘴里面斜斜得含着温度计，歪着脑袋看着展佳在厨房里面忙乎。这些天，展少侠趁着他体弱多病把他控制在手心儿里面，左捏捏，右掐掐，基本上过足了幼儿园阿姨的瘾。少侠这几天心情超好，干什么事情都笑眯眯的，也不着急。医生说这次患者的感冒来势比较猛，最好多休息几日，少侠听后立刻说：我来照顾你。嘿嘿。

陈溯第一次很希望小佳能早些开学，离他稍微稍微远一些。或者身体快点儿好起来，没有好的身体就不能好的革命。

10月中旬小佳开学。

陈溯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每到周末，不是陈溯来格林威治，就是小佳到剑桥去。李丁考到伦敦政经，见面的机会多起来，他有时候也会到格林威治来，因为李峰叫他过来做红烧肉。刚开学的时候，李峰和李丁比拼了一次厨艺，结果以李峰惨败了结。

学电子商务的中国人挺多，可以结帮拉伙。小佳在学校找到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偶尔再跟着吴东他们去打点儿零活，估摸着能存一笔小钱，可以来一次挪威游。John和他男朋友两个人现在住在挪威一个小镇上，他很想冬天的时候去看看，跟陈溯说，陈溯的时间不很固定，不好说。小佳从国内回来以后，两个人一直避免谈论关于杜汉的事情，就此形成一个小小的阴影。11月中旬的时候陈溯就要回杜汉去，小佳心里有些不舍，见面不像往常爱说话。

天气开始转冷，天亮的时间也开始变短。周五的时候，小佳给陈溯电话，对方关机。这时候听到有女孩儿的声音在楼下，待会儿李峰上来给小佳尝春卷儿，说是蒙蒙刚才顺路送来的。小佳吃了两个，问：商墨呢？李峰说：商墨不在，听说去剑桥了。小佳笑了笑，说：是吗？不是要考剑桥吧。李峰笑说：谁知道呢？说完拿着空盘子下楼。

小佳嘴里面嚼着春卷儿，突然想起商墨那天晚上笑着跟他说：我太爱他了，所以知道他不爱我。

好像也是个冬天吧。转眼又要冬天了，或者已经冬天了。

小佳看看外面的天，又开始拨电话，仍然占线。心情烦躁起来。怎么不通呢？晚上去大忠家玩儿也是心不在焉。小佳一直打电话到11点多，陈溯终于接了电话，声音恍惚，小佳问：你去那里了？陈溯说：没有，就是忘开机了。小佳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头绪。两个人都在电话里面沉默着。

挂掉。

小佳默默的玩儿手机上面的图案，突然又拨通了电话。
一接通就问：商墨是不是在你那里。
停了一下，陈溯说：他已经走了。
小佳笑了，是呀11点了，能不走吗？
陈溯似乎很疲惫，说：你别多想，他只是。。。
没等陈溯说完，小佳挂掉了电话。

那天晚上，小佳以为陈溯会在打过来，和他结束。但是没有。心里面越想越乱，结果闹到凌晨都没有睡着。

后面一个星期都没有陈溯的电话或者留言。小佳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结果倒水还把手给烧了，天天抹牙膏。吴东要给陈溯打电话，展佳拦住不让。这是他和陈溯最长的一次冷战，很多年以后小佳想起来都会心悸。他觉得陈溯应该给他一个电话，一个解释，或者一个询问。他倒不是真的以为陈溯和商墨有什么，可是这是个心结呀，陈溯你就不能跟我说说话吗？

展佳左盼右盼没盼到陈溯，倒是盼到了商墨。

在展佳的记忆中，商墨好像是那种永远属于冬天的人。他冬天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独自站在街上，新年的夜里面他捧着咖啡杯笑，现在又站在他家面前。

商墨说：我要回国了。
展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话，：不读了？
商墨笑着点点头，说：嗯，我爸身体不好，我要回去。
展佳问：蒙蒙呢？
商墨说：我们一起回去。
展佳说：然后呢？
商墨笑着说：找工作呗。呵呵。
展佳低低头，说：那天，过来吃饭吧。给你送行。
商墨点点头，拉过小佳的手，把车钥匙送到小佳的手里面，说：给你了。
展佳连忙推，说：这怎么行。
商墨笑着说：怎么不行，这车卖不出去，税都是假的，那天开不动了，你就把它开到垃圾堆，别管了。
展佳还是不要，说：不行。这东西太大了。要不，我给你钱。
商墨说：不用，其实这不是我的车。当初是陈哥买的。只是他一直不要。
展佳拿钥匙的手停在半空中，商墨说：我那天去剑桥要还他车，结果他让我给你，你是扔了也好，给别人也好，都随便你。
展佳半晌没说话，握着钥匙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面。商墨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外面有些凉，风吹起树叶。小佳把脑袋磕在膝盖上面，艰难的问：你还爱他吗？
商墨看着远方，说：爱吧。可是现在比较轻松的。
展佳抬起头看看商墨，商墨笑起来，说：你呢？你爱他吗？
展佳还是看着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他。
商墨笑起来，说：呵呵，就是。我当初也是这样。不知道方式方法。
展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商墨推推展佳，说：哎，你们挺一对儿的。
展佳皱眉头，起身要走，什么话。
商墨笑起来，拉他坐下来，说：怪不得，怪不得陈哥说你是那种让人不知不觉爱上的人。
这句话让小佳有点儿问号，不过好像还是能接受的。
商墨说：小佳，给他点儿时间。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光靠喜欢就行的。
小佳抬头看看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是呀，还有他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商墨点点头，说：嗯，不愧是好学生。只要一心向学就一定会有好成绩。相信我。
小佳斜眼看看商墨心想，说得好像你拿Ａ了一样。但是没有说。
商墨说：你真的不想去杜汉念书。
小佳说：我想，可是我没这个能力为什么要去。
商墨看着他，没说话。
小佳看着路面和对面跑过来的车，说：那根本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我知道。我不想欠他的，也不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像个大人，我像个孩子。
商墨看着展佳，突然笑了，说：小佳，你将来必成大器。
展佳的脸一下子红了，说：行了行了，成了器也没你沾光的份儿。
商墨说：真羡慕你，比我强这么多。
展佳没说话。
商墨站起来，说：天凉我回家了。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别想着分手，听见没？
展佳站起身来的时候，商墨已经转过身挥挥手走了。

小佳拿着车钥匙，轻轻的摸摸车顶上面的灰尘。他和陈溯就是在这辆车里面初次相识的，呵呵，那个时候。

商墨的圣人形象在１０１号住户的心目中坚持了一个月。这辆车基本成了大家的游乐车，没事儿就有人要开它出去溜溜，五分钟的路都要开过去。吴东恨不得上厕所都开车去，突然有一天坏在了路上面，三个人彻底傻了眼，推到路边逃之夭夭。展佳把车面上的那个中国娃娃拿了出来做纪念。这辆车从此之后就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面。

展佳和陈溯的冷战结束在商墨离开以后。又和平常一样通电话，玩儿联机游戏，偶尔展佳到剑桥住，陈溯因为项目出了些问题要到１２月份的时候才能回杜汉去。两个人正好乐得计划圣诞节去那里玩儿。这一段日子过得倒也舒心没什么人打扰。

可是

令展佳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感情却又在两个星期后经受了一次风雨。。。

(四十五)

11月底，展佳的一个同学借住他的房间。这几天展佳住到陈溯那里。陈溯说：你借给别人屋子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快到期末，课少作业多，展佳心烦，挥挥手没理陈溯。一天晚上，陈溯和展佳刚躺下没多久，同学给展佳电话，问能不能借借展佳的信用卡，他打工超时赚得钱转不过来。展佳电话里说自己的卡就在书桌里面，待会儿给他看看电子银行的账号，挂了电话就找自己打工用的那个账号。陈溯正躺在床上面看资料，摘掉眼镜儿问怎么了。展佳答应着，一边从包里面拿出记事本要打电话。

陈溯按住电话，说：你先等等，你的同学熟吗？
展佳说：熟呀。都认识1年多了。上BA的时候我们就是同学。
陈溯仍然按住电话说：他多大了？
展佳说：挺大的，有35，36的样子吧。
陈溯说：你不要轻易借账号给别人。
展佳皱眉：有那么严重吗？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溯摇摇头，说：他干什么不用自己的账号，偏要用你的。
展佳说：没什么，可能有些问题吧。这种事情原来别人也碰到过。
陈溯说：你先别着急借给他，等两天。
展佳说：那怎么行，人家等着用呢。
陈溯说：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他借你房子住，现在又借你的信用卡。你不觉得奇怪吗？
展佳烦了，说：你麻烦不。别人就算了，他是我同学，后天我们还要一起上课呢。那有那么多事情。再说他后天有房子住了。
陈溯仍然没有放开电话，严肃地说：展佳，你先等等。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展佳拿开陈溯的手说：你真麻烦。然后把自己的银行账号和密码告诉了对方。

陈溯有点儿不高兴，说：你怎么把密码也跟他说了。
展佳说：他要是想取钱怎么办。哎呀，没关系，等他用完了我改一下密码不就行了。
陈溯说：你卡里面有多少钱。
展佳想想说：应该有５００多镑吧。
陈溯说：你另一张卡的密码和这张一样吗？
展佳说：不一样。
陈溯点点头，还想说什么。
展佳挥挥手，说：行了行了，我这几天忙死了。你就别添乱了。
陈溯叹了口气，看看他，没说话。

第三天一大早，展佳就被电话吵醒，吴东的。
吴东说：展佳，你快回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