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追逐时间的人呢？是的，时间不会停下来等谁。Have you been lost the time? 他把时间丢了。想到这些。小佳就笑起来，把一颗花生扔给不小心闯入人群的松鼠。

李峰和吴东决定新年趁着论文周回家三个星期。他们两个比较担心展佳的早出晚归，或者根本不归。商量着也把他弄回去。出国的留学生里面有因为不适应环境而得精神分裂的，听说前期表现基本上和展佳一模一样。拼命打工，不吃东西，不知道冷暖。不爱说话，心不在焉，眼神恍惚，凄凄惨惨。。等等。罗列出来，基本上这个人可以去自杀了。展妈妈也哭天抹泪的想让展佳回来过年，甚至打出卖血换机票的大标语。展父也支支吾吾的间接劝诱，以要给展佳带调料还有英镑为由。展佳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了。他并不缺钱，就他现在的打工法，还有基本上不怎么花，都快成留学生圈儿里面的首富了。

老李老张老王老钱这样的大龄留学生打工头目们基本上现在都跟着他干了，没见过这么拼命的，而且还经常不记得自己要领几份工资，这简直就是大智若愚嘛。展盟主现在除了老黑，估摸着没人能跟他比拼了。一个小型包装厂的team leader，一提起jay（展佳英文名）基本上叫好连连。大家打得是通宵的工，凌晨3点的时候很难熬，很多人都偷懒，只有展盟主拎着10多斤的包，耷拉着眼睛干，僵尸一样，但是动作协调，速度适当，5个小时从不坐下也不喝水。没几天差点被提升，去当team leader。 别的人基本上3天上一次工，这样的工作很消耗精力。展盟主竟然可以连干2天。要不是法律规定不让part time 尤其是学生连着干3天，估摸着就又是一个奇迹。

展佳现在基本上坐那里都能睡着，有一次等水开，竟然坐在楼梯口就睡着了。还好是吴东半夜里口渴起来才把他叫醒，这才会去睡觉。要不然可能会坐在楼梯口睡上一个晚上。大冷天的，就穿着一件睡衣，非诈尸了不行。

陈溯不止一次的劝诱展佳跟他圣诞节的时候去埃及。那边不冷，而且还可以吃到沙地的西瓜，弄不好可以发现个法老墓什么，发一笔财呢。展佳笑着拒绝了。他说他那里都不想去。就想这么呆着，然后和马丽丽还有李丁一起过圣诞。陈溯默然。

展佳在玉米街（corn street）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商店里面挂着一副圣诞手套，手背上竟然很夸张的缝上一个牡鹿的头，很滑稽的笑。展佳走进去，试着戴上发现手套是绒线的很温暖。大小也合适。就买了两双。一双自己戴，买了盒子还有蓝色丁香花图样子的礼品纸把另一双包起来。戴了两天，大家都笑死了。因为他手背上的两个鹿头真是太可爱了，左手的那只还吐舌头，惹得一群女生过来摸他的手。展佳烦，就不带了。放在抽屉里面等着圣诞的时候带。

圣诞节前，各门课都开始考试。展佳停了工作，开始在图书馆一带活动。有的考试可以带笔记，大家又开始一轮资料大交换。展佳在抄笔记，突然有人拍拍他，竟然是商墨。展佳看着商墨，他还是没有变，一脸的安静，漠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商墨有些局促，问展佳有没有关于咨询课的资料，展佳找了找，找到给他。

他就坐在展佳旁边抄。两个人默默的抄笔记。
突然商墨看着笔记，有意无意的问道：你和陈溯有联系吗？
展佳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说：有。
两个人又像木头一样的抄了一会儿。
突然商墨结结巴巴地说：陈溯特别好，真的。
展佳把左边的一些零散的笔记拢一下并不看他，继续抄笔记。
商墨又说：你能不能经常去看看陈溯，你们两个人。。。。

正说着，展佳突然一把抄起来商墨手边的资料，啪的一声放在自己另一边，眼睛仍然盯着资料，说：资料还我，不借了。所有的人都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展佳仍然没有抬眼睛，继续抄他的笔记。商墨怔怔的看着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把自己其中的两页纸抽出来，放到展佳旁边，说：这是地毯公司的资料，我听说你昨天在找。

商墨转身离开。展佳停住笔，默默的转了转笔，看着那两张纸。拿起来就着灯光看看，用嘴巴尖着吹口气，纸边轻轻的颤动，然后揉成团扔进纸篓里面。

展佳晚上回到家，接到李丁电话，两个人商量着圣诞节几点去马丽丽那里。马丽丽不想让李丁来她那里过圣诞的计划因为展佳不配合而泡了汤。展佳偷笑。李丁就像个大傻子一样，高高兴兴的张罗这张罗那。

小佳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树上的小灯，悠悠的想，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过圣诞了。

李大傻子我看你圣诞节笑个屁。

"一直在思考那天你为什么笑了。因为我演的是悲剧呀。"（R）

(三十三)

这是展佳过的第一个圣诞，他坚信自己会永生难忘。到了马丽丽那里，李丁早就到了，说好三个人一起吃完饭拆礼物。李丁看见展佳的鹿头手套，哈哈大笑。马丽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展佳，微笑了一下。

大学宿舍的门上也挂了圣诞装饰，窗外的冷空气逼得玻璃结了一层薄霜。三个人暖暖的吃了一顿饭。虽然各怀鬼胎，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展佳因为考试和打工显得有些累。

要拆礼物了，三个人因为紧张相互看，高高兴兴的把对方的礼物摆在桌子上。李丁看见展佳只摆了一个小红盒子，问：怎么只有一个。展佳无辜的说因为他把李丁的礼物给忘拿来。李丁"爆打"了他。

细细簌簌的拆盒子的声音，李丁叨叨着展佳快把礼物给他，边急匆匆的拆开马丽丽送的礼物，是一个镶着贝壳的像框，里面有张他们三个人的照片，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漂亮。

李丁来回摆弄角度玩儿。一边拿眼睛瞟马丽丽，马丽丽并没有去拭李丁的手套，只是把小佳送的有一个蓝水晶珠子的项链带上，问他们两个好看不好看。

展佳拿起李丁送的打火机，玩儿来玩儿去，问他怎么弄得，上面还有他的名字。

李丁抬起头来正要回答，停住了。小佳身边放着马丽丽送的礼物：一副浅灰色的手套，还有可爱的绒线毛边。

马丽丽也有一副，李丁下午的时候看见过。小佳仍然微笑着，跟马丽丽说一下有了两副手套可以换着带了。马丽丽没说话，默默的玩儿李丁送的手套上面的图案。一会儿问小佳：你上回不是说你喜欢淡灰色吗？小佳点点头，说：是，我是喜欢淡灰色。

李丁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个。

三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喝了一些红酒，看外面圣诞树的彩灯，远处还有一个圣诞老人的游车放着很大声音的圣诞歌曲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李丁不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只是喝着红酒，把白天在大街上收集的冬青树枝子按照指示别在圣诞玩具的红帽子上。玩儿的差不多，两个人去车站坐车回家。

车站上人烟稀少，灯光充足，坐在暗处的醉鬼没有影子。展佳因为冷，把领子竖起来。李丁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远处来车的方向。从马丽丽家出来的时候，李丁就一直没有说话。展佳也很安静，垂着眼睛，看着单行道上面的亮黄的路标。

李丁站在展佳面前，低头看着他，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展佳笑了笑，点点头，没有话。
李丁，扭过头看着车来的方向，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伤心。

我现在就爽了？

。。。。。。。。。。。。。。。。。。。

展佳还是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地面。这是一个圣诞节的夜晚，即使没有雪花，也有从天而降的幸福感。可是现在太冷，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展佳看着地面，轻轻的说：李丁，你知道千辛万苦这四个字吗？
抬起头来，仰望着李丁。
李丁问：你什么意思？
展佳用手支着头，说：你放心，我不喜欢马丽丽。
李丁突然暴怒的声音还真大，彻底吼起来。展佳直起身子，仰视着看李丁，笑着说：真的，我是没有希望了，你还有。。。
李丁喊道：我有什么？你看着我瞎忙乎是不是特别可笑。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挺可笑。你什么都知道，就不说让我出丑。你算什么？？？
展佳看着李丁急怒的跟自己吼。笑着说：对不起。我也觉得有点儿可笑。
李丁突然不说话了，木然的站在哪里。
展佳站起来，从包里面拿出来礼物盒子，递给李丁。
李丁不接，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展佳。
展佳往前走了走，递过去，李丁突然一扬手，"啪"的一声把礼物打得老远。展佳拿礼物的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车来了，李丁一扭头，上车离开。

第一次， 李丁没有等展佳先离开。车离开站台，远远的和路灯归类在一起。

（三十四）

展佳病倒了。

圣诞夜他坐在车站上到很晚，boxing day 的早晨，彻底起不来。头沉沉的，身体却轻飘飘的在发抖，周围的空气很冷，自己却很热，呼出哈气来。

小佳把自己的半张脸也埋在被子里面，捂了一会儿又喘不过气来，鼻子不通气，就用嘴巴。不一会儿就口渴起来，来来回回的怎么都不舒服。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房间里面，李峰和吴东回来后就发现一俱僵尸。想着想着，自己呵呵笑起来，突然又咳起来。

病的浑浑噩噩的，竟然听见门铃声，展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等了一会儿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有人叫他：小佳？小佳？

小佳开始怀疑自己在梦里面，有人拍他的脸。他这才努力争开眼睛，很惊奇的看着面前这个人：陈溯。

因为外面寒冷，陈溯的脸红红的，捧着他的脸，笑着说：吃什么，面条怎么样？

说完，陈溯挂好大衣，很快就把小佳的猪窝整理整齐，最起码能来回走人。开一点儿窗，又把暖气调大。展佳撑起来说：陈哥，我没买气卡。陈溯笑起来：傻瓜，我刚才已经买了。

陈溯把小佳的被子整理好，又给他加了一个枕头，递给他一杯热水，热闹得给他看刚才从超市里面买的蔬菜还有蛋糕，今天是boxing day，到处都在打折，就连面包都跟着热闹，5p一大包。小佳也笑起来，慢慢有了些力气。陈溯把自己买的新cd给他听。小佳原来就听说陈溯曾经和格林面王老钱切磋过厨艺，没想到真不是一般的好。

在英国做一碗好面不容易，因为他们跟本没有我们这里的龙须面或者拉面什么。基本上都是作spaghetti的那种姜黄色的硬面，李峰曾经专门往地上摔都没有断，所以这种面俗称钢筋面，有嚼头。小佳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两碗。

正午以后的阳光射进屋子里面，小佳吃了感冒药有点儿困，但还是撑着跟陈溯聊天，陈溯告诉他正好有事情到伦敦来，给他电话没人接，肯定是病了。他知道李峰走的时候给了铭心他们房子里面的人一把钥匙。他要了钥匙就进来了。没想到，差点儿看到僵尸。

两个人笑起来。

小佳靠在枕头上，看着陈溯，想了想终于问他：陈哥，你后悔过吗？
陈溯看看窗口，说：没有。
小佳说：那你为什么醉酒？
陈溯低低头，说：酒太好喝了。。。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

小佳把脸靠在枕头上，默默地说：陈哥，我把事情弄糟了。都怪我。
陈溯坐到小佳的身边，把他抱着怀里面。
小佳的心脏突然很缺氧，儿童时代的蓝天呀，好像就在头顶。眼泪突然流下来。

英国的冬天几乎每天都是阴天，就很绝望看天看不到边。突然一个晴天，会没来由的狂喜。等一个人也是这样，无论从前的记忆有多么美好，就分开来说，不如走掉，省心省力。可是路灯亮起来的时候，还是不能不流下泪来，因为理由太过充分。

小佳觉得自己有理由哭一场，为了他的勇往直前，他的痴情执著，以此纪念，等等等......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哭够了，小佳突然说：陈哥，我原来见过一个算命的，他说我这辈子会跑来跑去......
陈溯拿过他的手一看，说：是吗？我看看。
小佳一缩手，说道：你会算命。
陈溯说：有个人教过我的。真的。你别笑。那时候我特别小。我们家住的是那种四合院。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我们一块儿玩儿，后来有一年，几个小流氓欺负我，他看见了。冲过去帮我。结果，他的手心就被刀割了一大道。好了以后，他的左手手心就留下一道很深很宽的疤，再也看不见掌纹。那个时候，他就说他会算命，因为他的命运被改变了。他跟我说，就是因为这个劫难才添了这知天命的本事......
小佳看着陈溯，突然有些恍然，问道：后来呢？
陈溯笑起来，说：什么后来，哪有什么后来。后来，我哭着要把自己的手也割开，他拉住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好弟弟，要不然，你亲我一下。我们平手。
小佳睁睁眼睛，说：然后呢？然后呢？
陈溯扒拉一下他的头，笑着说：小色鬼，一听这些，你就来劲。

陈溯要走，小佳突然叫他：陈哥？
陈溯回过头来，问：怎么？
小佳想想，说：没什么，就是那个人，你没有找过他吗？
陈溯摇摇头，说：听说他开了一家书店，后来又开了一家音像店什么的。呵呵，谁知道呢。

陈溯离开关门的声音让小佳突然有些没落，他很想陈溯能留下来陪他。陈溯临走时，要走了他给图钉买的那双手套。小佳说不怎么好看，陈溯笑话他说用脚趾头都能想象他的审美能力。

小佳闭上眼睛，看到烟雾里，那个三味书屋的老板，那个没有掌纹而知天命抽红河的男人，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武侠书，收留着时间。

陈溯没有找到他，但是找到了商墨。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那个人关怀他的心情，直到离开。

（三十五）

铭心他们屋子里面的李大忠突然有事情，让给小佳一个去巴黎旅行的机会。他报了一个王朝的旅行团巴黎3日游，然后可以到巴黎再报文华旅行社，去游一下意大利和奥地利什么的。基本上是一条黄金路线。小佳办了一个法国的签证就换下李大忠。冬季欧游并不是首选，但是剩下来的假期也没别的事情可干。

展佳跟着旅行团到了巴黎，一天后，他只有一个念头：残杀李大忠。

李大忠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旅行团是个中老年的团。展佳有幸成为了一群40到50岁的大妈大爷的头目和宠儿。当大家一来二去混熟以后，大妈们开始无限制的在他身上施展爱心，什么东西都往他嘴里面塞，这个摸一把那个抱一下全当是碰到大孙子了。展佳整天处在深情怜爱的目光中，只要他一上大巴，大妈们就开始用深情地目光追随他，那真是大妈级杀手再现江湖都没有他展佳风光。基本上把巴黎的几个著名景点都跑遍了，展佳却因为整个旅游团的文化风气把巴黎看成了一个菜市场和小吃一条街......

三天终于完了，竟然有不少人要追随他去报文华，展佳彻底抓狂了，色诱了小导游，获得了逃跑权，最后一天清晨早早从酒店里面跑出来了，直奔青年旅行社而去。。。。。

小佳决定重新思考报旅游团的事情，如果还这样那真是太可怕了。

青年旅行社非常便宜，尤其是你只是要一张床的话。小佳租了一张床，那间屋子里面是10个人，上下铺的。展佳想着先休息一个晚上，等着明天重新逛逛巴黎，然后再去意大利，从意大利在进入奥地利。进门看见一个超大的旅行包放在他的上铺，不仅让小佳害怕，楼上这位兄弟不会是要抱着他的包睡觉吧......这重量......

一个声音，非常好听的男孩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跟着主人跑过来，对不起，我住在这上面。

小佳回头，亚麻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欧洲人典型的鼻子，他的眼睛......等男孩子走进小佳才发现他的眼睛一只是灰蓝色的，一只是棕色的（波斯猫......）。那个男孩子发现展佳看他，也笑了，边把自己的大包拿下来，边说：我的眼睛是这样的，你看惯了就好了。小佳不好意思，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