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由 自 在 “江湖上谁没杀过人?” “我姓贝!我是燕山贝家的小少爷!”风筝的声调有一点高,“我是你的仇人啊!”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和你住了三年,三年前你和我没有交集,三年后,我是你的……所以,我想,贝老头杀我父母和你没有关系。” “你以为贝老头为什么会带领别人攻打汉江会?!他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愿意帮你!他是想确定你在我心里有没有位置!他会吃惊,也是没有想到我真的会帮你会教你武功!他们以为,我要能爱上你,我就能幸福了……” 流水继续踢着石子:“你就更没有理由辜负他们不是么?所有人都只是希望你幸福,难道你还不能放下你的坚持么?” “我……” “风筝,”流水恍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注视自己放不下的人,“你总在说纯粹,可你不觉得你身边的这些全心全意关心着你的人就是纯粹么?” “…………” “风筝,以为你死了的那些日子,我活的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清醒的时候会想,我爱上你的什么地方,我明明看穿了你的所有谎言,可是为什么还心甘情愿的被你骗呢?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了和你相处的方式。也许这对你来说不是纯粹,但对我说,我想要的也只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这就是我的——纯粹吧。” 风筝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在这场口舌的辩论中输的一塌糊涂,甚至没有一句能占到上风。——是什么给了这个孩子忽然深沉的言词?爱情……或者是,痛苦?他不能不承认,他给这个年仅二十的孩子太多的沉痛,上天才会因此看不过去,狠狠的惩罚他。真正失去眼睛的那些日子里,他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饿了的时候才想到吃饭,渴了时候才晓得找寒食要水,看不见白天和黑夜,想睡的时候睡想醒的时候醒,醒来后手中什么都没有,身边也是空无一物。 他在从水中被救醒后第一个想见是如陌,不为别的,只要问一问究竟为什么救自己。活着,难道只是要还账么?让他日日受到良心的煎熬,让他不敢听到任何人传来的关于流水的消息。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见到如陌,相反,如陌倒是送了这个孩子过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只能害这个孩子伤心啊。 风筝长叹一声:“……流水,这些日子里,我总想着一个东西。” 流水诚惶诚恐的问:“哦?什么东西?” 风筝的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风筝。你在天险下做给我的风筝。……你能,重做一个给我么?” “行!没有问题!” 流水的脸上露处大大的笑容。 是不是雨后总要天晴? 是不是心里的疙瘩说开就可以? 流水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看到了灿烂的阳光,当天就带领随从们从集市上挑选了上好的竹条和宣纸,再卖上一点颜料。一个晚上不睡不眠算什么?!他为他夜不能眠又岂是一两个晚上?! 为他去死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竹片被灯火烤的弯了,用绳子扎在一起,糊上宣纸,画上图案。 流水没有选择太复杂的图案,还是从前那种四四方方的屁帘风筝。洁白的纸上绘上几笔梨花,流水拿起来欣赏欣赏自己的杰作,又想了想,偷偷的笑了一阵。小心的四周望望,见没有人看他,才执起笔,在梨花的旁边甜甜的写上一句——我爱汝心,我怜汝意,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风筝,风筝,希望我手中那根风筝的线不是你的束缚,而是你归家的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流水就拿了风筝去敲门。 门轻轻一碰就开了,流水好奇的向里面望了望。会不会太早了?怎么没有看到弄月姐姐,没看到寒食那臭小子,也没看到风筝呢? “喂……” 流水大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他。 流水的心头咯噔一声,有一个非常非常不安的念头冒上心头。他安慰着自己,不,不会的,风筝不会骗我的,一定是我来的太早了。 “风筝……我来了……” 还是没人应他。 流水大惊,飞快的在屋子里跑了起来。 风筝,风筝,你在哪里?你不会在离开我,对不对?!是你……是你说要一只风筝的…… 风筝,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风筝………… 流水在风筝曾坐过的椅子上寻到一张薄薄的纸。 纸张惨白,一首词墨迹淋漓——故语南风,声声吹入西洲梦。我非芙蓉,逝水愁相逢。难佩香兰,怎对梨花冢。谁知懂?万般情动,梦醒皆了空。 流水眼前一阵天昏地暗,百味揉杂都混在胸口。 风筝,你分明还是选择了逃避啊…… ***************** 惨然的笑着,流水踉踉跄跄的从房子里走出来,随从的侍卫赶紧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了。他说:“你们先回去汉江吧,告诉我的哥哥嫂子,我要晚一点回去。” 有人问:“二少爷呢?我们怎么不能跟着二少爷呢?!” 流水摇头笑笑:“我要做的事情,你们做不了。” “为什么?” “你们没有那种心情。” 众人面面相觑:“是什么事?” “借酒消愁。”流水淡淡的笑着,分开所有人,向深深的树林深处走了去。 借酒浇愁? 解酒浇愁只怕愁更愁,酒入愁肠都化作了相思泪。 城里最好的酒楼,他包了一间小小的雅室,学着古时那些伤心人试图大醉三天三夜。半梦半醒间,偶一醉眼朦胧,雅室里烛光摇曳。那一夜期待着他说陪他到老时,灯火也是阑珊如此,影影绰绰,两情缱绻却是一个人的海誓山盟。那一夜,那个人心中是等他说——“我给你纯粹”吧。 到了第三天的夜里,酒楼里有个卖唱女子,打着牙板低低柔柔的唱:“……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酒意一浓,醉时抱住了自己的膝头,伶俜一人独自哭泣,浅浅的呢喃——低头弄莲子,莲子,莲子清如水…… 第四天,他整理头发,洗下一身的狼狈,打起包裹,他又是当年那个一怒翘家的小孩子。 济南的趵突泉水至奇,他看了一遍,泉水上涌,打乱水中的人影,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找不到脚下那根红线;盘山的枫叶正红,满山的野柿子,偷摘一个,苦涩满嘴;杭州的西湖正是秋雨潇潇的季节,朝也潇潇,晚也潇潇,断桥旁他看到一柄开始枯萎的荷叶。 歇脚时,有个老汉端上茶来,问他,为什么风尘仆仆? 他抿一口茶,我想看尽天下最美好的景色。 你喜欢游山玩水? 不,我不是。 你要增长阅历? 不,我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千里奔波?!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温暖啊。 他一口喝干了茶,鱼雁无音,我就自己去千里寄相思。 他看过传说中的东风山庄,庄子不大,高高的白围墙,锁住一生一世逃不开。他也看了燕山贝家的方圆八百里,太大太陌生,可再大也留不下一颗思家的心。 那一年的冬至,正好赶上腊月初八,他忽然的出现了在龟山上。桃歌和逐云诧异的望着这个半年来一直没有消息的孩子,又是心痛的嘘寒问暖,又是体贴的细语安慰。逐云递自己弟弟一碗腊八粥,看着他一顿狼吞虎咽,再叹一声“还是自家的饭好吃”,就忍不住湿了眼眶。 洗尘宴席上杯盘交错,行了酒令,几个合桌下来灌醉一干英雄好汉。流水从别人那里借了一把无名的长剑,刷刷几下舞动,似三边三秦三晋玉门关雁门关嘉峪关山海关,一场大雪满刀弓,雪落黄河静无声。 逐云猛然喝了一声:“好!” 流水的剑招却变了,渐渐软的像一川烟树,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只听他轻唱:“相见时红雨纷纷点绿苔,别离后黄叶萧萧凝暮霭,今日见梅开,别离半载……” 逐云拉住流水的手:“你还在想他么?” “流水,不要再想他了,人要学会遗忘,不是自己的永远也不是自己的。” “流水,留下来吧,跟着哥哥治理汉江会。” “流水,你看,这半年汉江会扩大了多少啊……” “流水,你嫂子有了我的孩子,等春天来了,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流水摸着手中的长剑,轻轻的说:“哥,今天,你也醉了,你第一次醉了……” 在不惊动他哥哥的情况下,他缓缓挣开了他哥哥的手。 ——流水,流水,我便是那东流的逝水,想留又怎么能留的住?只能一味的向东追逐太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天,江流水是注定要辜负你们了…… 初九的早上,汉江会从宿醉中醒来,已经找也找不到那个突然而至的孩子,他用过的剑也消失了,连他坐过的凳子都变得冰凉刺手,好像这一家团圆不过是一场思念时的美梦。 醉时同交欢,醒时相离散。 桃歌当时就跪在关王爷的塑像前,不停祷告:“请保佑流水那孩子,保佑他不论如何也一定要活下去……” 逐云站在龟山顶,对着汉江上茫茫的烟水叹气。 ——这个孩子这一次回来,这一场剑舞,也不过为了让我们放心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而已。 腊月二十三的深夜,流水轻轻的出现在汉阴会的大堂。
自 由 自 在 他一身水蓝,额头一枚叮当作响的铃铛,身形憔悴的像过了三生荏苒。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吹开他的刘海,刘海下是淡淡的阴郁眼神。 汉阴上下数十兄弟目瞪口呆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人说得出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安陆一愣,放下到了嘴边的酒杯:“你是江家的二少爷?才半年,你瘦了不少……” 流水淡淡的回答:“您最近可是胖了不少。” 安陆爽朗大笑:“输了之后,没有了心结,自然心宽体胖。” “您可都把后事打点好了?” “早交待下去了,就等你来。”安陆平静的说,“你的手可好了?” “早就好了。” “可有武器?我记得你的流水剑给了贝老头。” 流水从袍子下取出一把剑:“嗯,我有。您放心,是从汉江会拿出来的。” 安陆站起身,走到身前,拔剑。 流水,拔,剑。 这不是切磋,用比试形容也太过淡薄,这是两个男人间力量和心志的决斗,这是,彻底的,厮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流水的剑,快,稳,准,杀招接连不断。 半年来他想明白了很多,风筝不让他在用剑震下落花是为了凝聚他的剑气,风筝控制他的速度是为了他有能力将更多的体力用在致命的攻击上。 风筝他,是一个很高明的人物,和他,不是一类人。 如果不是命运有了偏差,他们根本不会相遇。 第二十三招后,安陆跌倒在地,流水手中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赢了。”安陆坦然的放开手中的剑。 “其实,我是希望我输掉的……”流水轻声叹息,“如果输了,就可以找一个理所当然的忘记一切的理由……就可以不报仇……” 就可以从此后对那个人说——为了你,一切都可以放弃。 可是,可是他偏偏赢了。 想赢的人输了,想输的人反而赢了,这就是命运么? 安陆看出来流水落寞的眼神,顿时大笑:“虽然你赢了,你,却杀不了我!” 流水的手中的剑紧了一紧。 “你的眼神和我上次看到差了很多!它已经不是一个剑客的眼神了!” “现在的江流水看起来就是一只垂死的水鸟!” 垂死的,水鸟,么? 流水长叹一声,合上了眸子,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风,静静吹开他的长袍,水蓝的长袍,风筝特意做给他衣服,相伴了他半年的衣服。 就在那一刻,那一个瞬间,那一个弹指! 一刹那! 一把剑————从他的后背,刺,入,他,的,胸,腔! 是躲不开么? 还是不想躲开? 说不清楚,不清楚该如何说。 温热的鲜血从他后背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一片一片……… 流水静静的回过头,他的动作慢的使他像一个落魄的僵尸。 握住剑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一个没有一点名气的孩子,比他当年离开汉江会时还要小上许多。 一个小小的笨拙的质朴的孩子。 那个孩子显然是被鲜血吓倒了,一脚跌坐在地,口里却还说:“我不会让你杀了会主的,会主是我们的希望……” 流水僵硬的笑了一下,轻咳一声,血沫子从口腔里冒出来:“……放心……我……不会……杀了他……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大家,都好好的活下去吧。 只要,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 他不打算拾他掉落在地的剑。 拾了有什么用?! 拾起的也只是将来,过去呢?过去又怎能拾起拿在手里啊…… 他大吸一口气,双脚一点,已经飞过了汉阴会的围墙。 腊月二十三,真是个好日子,该吃糖瓜,该祭奠灶王爷的日子。 传说中,只要粘住了灶王爷的嘴就可以隐瞒中自己的种种过错,可是,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从来,没有。 甜甜的糖香从一幢幢高高的围墙中飘了出来,流水无暇顾及,只能发足狂奔。 天,下起了雪。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他几个飞纵,脚下一软,终于跌落在地。 再也没有力气使用轻功了,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告诉他,他的流水,致死,也是想着他念着他,致死,也把他当作心里最纯粹的所在…… 也许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唤。 在一个街脚,在一个蓦然回首,他竟然望到了他。 灯火阑姗处,他站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紫色的貂皮袄,北风吹的四散的发丝。 “流水……是你么?” 他嘴唇抖动,不能自已。 “是你吧……我听到铃铛的声音了……” 他咳了一声,咽下满口的血沫:“……是我,是你……是你的流水。” 风筝叹气。 “我听说你去杀安陆了,我放心不下你。” “我知道我不能来的,我更不该来,我只能害你。” “可是,我又不能不来。” “我的心一直定不下来。” “流水……是你赢了么?” “是的,是我赢了。”流水轻声说,“……是不是……我赢了……你就要走……” “我不知道。” 流水浅笑。 “原来……你不……不知道……” 风筝轻轻说:“我不知道,我只想要,想要你活着……” 流水笑而不答。 他已说不出话了。 那一剑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心脏,一路跋涉,支持他的只是一股信念,想见他的愿望。 如今,见到了。
自 由 自 在 见到了……再没有遗憾…… “流水?”风筝唤他,“你怎么不说话?” 流水的笑容也变的僵硬了。 好像被满天的雪冻在这一个瞬间。 就这样僵硬了也好,至少,最后对着他的表情是笑容…… 风筝隐约感到了不妙。 “流水!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流水!你跟我说话啊!” “你说话啊!” “流水,你过来!你过来!让我摸模你!” “流水——” 他,伤心了么?他在为我担心? 可是,我不要他伤心,他应该是天险下那个无忧无虑的风筝。 流水咬着牙关,动了动力不从心的双腿,身体却因为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了。 “流水————————————” 鲜血,从口腔冒了出来,从双眼冒了出来,从鼻子里冒了出来,从耳朵里冒了出来,还有背后的伤口。 一切都是血红血红的。 明明是下雪天。 ——雪是红色的么? 他,是在叫我么?他是在摸索我的身子么?! 我记得,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焦急的呼唤着晕倒的我…… 我已说不出已听不见看不见。 可我,还是希望和你一起看着来年春天的第一株桃花…… 明春,春过小桃枝。 (终)舍,得 我一个人住在深山中已不知道究竟有多久。 那一年的飞雪的冬天,他们打搅了我。 黄衣的男人叫如陌,他央求我救一个人的性命。 我是传说中的妙手神医,只要我想救的人就没有救不活的,我看着男子眼睛,问他,为什么呢?你要给我什么来换一条性命? 男子点头,轻道,是的,没有比一条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可我用一个和生命等价的宝物来交换,好不好? 是什么宝物能和生命相比?我很好奇。 幸福的咒语。他说。 我笑了——幸福的咒语?的确是和生命同等重要。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病人。 他蜷缩在一个紫衣人的怀里,神态安详的像在作一场永远没有结局的美梦。 他已经死了。我摇头。 不,他还没有死,他的身体还没有冷。紫衣的人争辩着。七天来,我不吃不睡不离开,一直用内力给他续着命,他还没有死,我知道的。 要他活过来干什么?只有睡梦中才能满足他,活过来要他面对现实,也只是折磨他啊。 他那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被他下垂的眼帘遮住了。他说,我明白,可我,还是,不要他死。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笑。 为什么天下的人都要等到失去了后才知道珍惜?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到身边的幸福?就这样抱着一具还没有冷透的尸体感慨过去的任性有什么用! 真的在意,就不要等到后悔啊。 可我又不能不救,我想用一条生命交换一个咒语。 深山中的冬季渐渐过去了,第一枚绿色的青草悄悄钻出头来,我的病人却没有还有醒来。 在一个早晨,我家门口奇迹般的出现一片桃花。桃花盛开的日子里,紫衣的人每天都要采一枝桃花插进净瓶,放到我的病人的床头。我曾听他坐在我的病人身边,低低的叨念,你不是想和我看春过小桃枝么?你看,我给你种满了桃花,如果你想要,我还可以为你种满天险下一样的梨花林。 那一年,桃花开的夭夭灼灼,连我都有了错觉,我的病人就要在这样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睁开他的眼睛了。可我忘了春天总是多雨,一场冷到刺骨的春雨后,欲语还休的桃花显然是承受不了太多的悲哀和期待,早早凋零成春泥一地。 花落的那一天,我看到紫衣人坐在树下,长长的黑发如地锦般铺开,他神色忧郁,似乎碎落满地不是花而是他的世界。 我心有不忍,轻轻安慰他,枝头的最高处还有一朵含苞的桃花呢,明天,它就是最妖娆的桃花。 他才抬起头,努力的用没有眼珠的眼睛望着高处,很久,他才淡淡的微笑了。他说,我看到了,的确还有一枚花苞呢。 我闭上了眼睛,似乎也看到了眼前这棵光光秃秃的古树真的孕育出了一个花苞,然后它会盛开,结成甜蜜的果实。 那一天,我听说了他们的名字。 他叫风筝,我的病人叫流水。 ——一生都挣不脱心灵上束缚的风筝,和不怨不悔的东去流水。 我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医他的眼睛。他拒绝了,他说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他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杏花开了,后来杏花落了,后来开的是海棠。 再后来,人间姹紫嫣红的花都已经凋谢了。 我的病人才在一个繁星满天的深夜姗姗醒来。 我的病人先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随即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