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下)————墨式辰
墨式辰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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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腿跪定,一旦必要,他可以跪穿亘古苍穹。 他说:“请救一救汉江会。” ******************* 以长江为界,中原两分,北方敬重燕山贝家堡,南方为东风山庄马首是瞻。 汉江会属于北方地界,是汉水的水路霸主,而汉水两岸分别由汉中、汉阴、汉阳三个帮会的管辖。汉江会的总会设立在龟山之上,与蛇山一江之隔遥遥相望。 汉水滔滔,连年水患不断,一场暴雨,汉江两岸就足以变成洪水漫流之地。靠水生活的汉江会一直是四个汉江帮派中最安稳的,即使汉中会汉阴会汉阳会对汉江会垂涎已久,但在燕山贝家的威慑调停下,四家哪怕明争暗斗不断面子上到还是相安无事。 三年前,中段的汉阴会忽然崛起,先后鲸吞汉中汉阳两会,之后终于把魔爪伸向汉江会这个鱼肥水美的所在。而作为北方霸主的燕山贝家因为主人十几年前痛失幼弟无心政治,竟对汉阴会的扩张做出了姑息甚至绥靖的政策。 汉江会为了稳定人心一直没有把小少爷江流水失足落山的消息公诸于世,仅只几个家族内部成员每到清明时节烧些纸钱元宝默然祭奠早逝的十七岁少年。白发人送黑发人,江楼月夫妇一夜白了头。 可成事在天,就算做了这些,汉江会也难逃被灭的灾祸。汉阴的首领带着弟兄冲进龟山总会,一刀砍杀了江楼月夫妇,圈禁了江逐云和桃歌。只有江鄂带领少数的人逃了出来,准备北上联系汉中汉阳逃出来弟兄等待机会潜入龟山救人。 江鄂这一走就是一月,这一月风餐露宿,当年他身上的傲气磨损了不少,由于担心大少爷的安危,更是形如枯槁。 也许一切天注定。 他只是偶然的路过那里,可他没想到他能见到他以为早就死去的江流水,他更没想到江流水的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 他注意到那叫作风筝的人身材不高,有一张不和年龄相符的稚嫩面孔,喉结小的似乎根本没有发育过,当然还有看过一眼就忘不掉的长的夸张的黑发。 他想都没想,直接给他下跪,只求他,求他救救汉江会! 客栈里,流水好奇的问江鄂:“为什么不去向燕山贝家搬救兵?那是北方的霸主!不论怎么样,汉阴的过分壮大也会威胁到它。” 江鄂叹了口气,剪着荧荧的烛光说:“要是可以去求,我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可是……” “可是?” “你还记得天陷口的那一个老头么?” “记得啊。”流水被江鄂一提醒,忽又想到那一树红花。脸,立刻通红,灯火下,一汪水眸溜溜盈光。 江鄂看到流水脸红,也只好装作没有看到,说:“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掉下去时我没来得及救你么?” 流水一怔:“为什么?” “那老头捏住了我左腕的脉门,只用一招。”回想起过去,江鄂还是不自主的暗暗心惊。他也算是汉江流域水陆皆知的一个人物,可那一天居然被一个凋朽老头一招制住了脉门。他听说人外有人,但他绝对没想过,彼此两个人之间的实力竟可以差距那么多! 江流水当然知道江鄂的实力,江鄂曾经凭借了自身的内力震飞了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他也无法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竟然能一招制住江鄂。 “后来呢?”流水赶忙问。 “那个老头看着我笑了半天,放开手,一个人悠闲的走了。我当时急着想救你的办法,就再没有调查那老头。” “我知道,天陷深不见底。你是救不了我的。到是那老汉和你不去请救兵有什么关系?” “我在逃出来时,看到了那个老头坐在汉阴那帮杂种之中。” “那个老汉?”江流水大吃一惊,“莫非他是汉阴的人?没想到汉阴有这样的人才!” 江鄂摇了摇头,一向张狂的笑变的苦涩无比:“若是汉阴的人倒好了。” “敌人有高手怎么是好事?” “因为,我听他们叫他——贝.前.辈。” “燕山……” “……燕山,贝家。” 江流水早先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于陆地三家连手,那种情况只要铁了心卧薪尝胆总有一天可以东山再起。 可现如今一直韬光养晦的燕山贝家搅了进来,局面就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定数,且不说贝家一手半个中原,只说贝家的武功。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描绘那超忽想象的武功,对于北方诸帮来说,那是一种天神一样的存在,弹指间,见说蛟龙擎石开,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怎么办?”流水怔怔的问江鄂。 江鄂把眼睛转到风筝的身上。 风筝从很早就坐在窗口了,他似乎非常满意现在的位置,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任凭天荒地老。窗口外是夜,黑的无边无际的夜。风筝坐在永远的黑暗中,嘴里半明半昧的浅浅低吟——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风筝?”流水一下子明白了,他是想让风筝去救人啊!若是救得就是皆大欢喜,若是救不得也给了江鄂一个缓冲的机会,只要时间越长,江鄂的组织就多了一分胜利的机会。 是,风筝的武功是很高,可对方是隐匿在暗处的燕山贝家,一个家族,一个绝对不败的存在! 他,是想风筝去送死! 江鄂知道流水明白了自己意思:“如今,只有他了。” “我不同意!”流水一口回绝。 他决不能同意。他带风筝出来是为了给他看看他的缤纷五彩的世界,听听绵绵不绝的江水歌唱,是为了给他幸福,而不是,而不是利用他陷害他。不是让他明白世间的丑恶的!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么?!” “我对不起死去的父母,我更对不起活着的人!我说过我要作风筝的眼睛,我说过我要保护他!我不能让你把风筝当作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江鄂愕然的看着眼前坚定的青年。 恍然惊觉,三年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他,真的变大了,不是三年前那个含着眼泪任性逃家的小孩,而是一个有了担当的男子。 这种变化本是好的,可是现下的一切由不得他心软,他转头向风筝,目光灼灼,从容问到:“你忍心叫流水的哥哥和嫂子死么?” 他赌,赌在这个瘦弱的男子心里流水到底有什么分量。 他赌,赌这个瘦弱男子的武功底限是多少。 但他不能说,他不能说,他不相信这个“流水的救命恩人”,他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如果这真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希望这个叫风筝的人和他后台能同燕山贝家结了仇留了怨。就算江流水会伤心,他也得为了汉江会除去每一个危险的存在。 过了好久,风筝终于叹了口气。 “流水,你过来。”风筝淡淡的说。 江流水听话的走过来,拉住风筝搭在窗口的一只手。 风筝问:“流水,我记得你说,你喜欢你嫂子。她死了你会伤心么?” 流水脑浆沸腾,反手抱住他纠缠一生的风筝:“我不要你去送死!” “傻孩子。我刚才才说过,流水太小,有事情要和风筝商量,不能自做主张。 告诉我,如果流水的嫂子和哥哥死了,如果流水的汉江会没了,流水会不会伤心的哭个不停?” 其实风筝早不必问。 自 由 自 在 被他一问,那个方才还一脸坚决的孩子已经红了眼圈。泪水怎么能控制呢?泪水早已经打湿了风筝领口。可他还是一句不说,倔强的粉饰他的太平和他的坚强和他汹涌了三年的思乡之情。 风筝叹了第二口气,对江鄂说:“我会尽力的。不是为你,只我的流水。记住,只为这个叫江流水的孩子。” 江流水的泪一旦落下,淅淅沥沥就不再停,竟是要流的菡萏香消翠叶也残。多少泪珠儿,何限的恨,都统统流到风筝的肩头。 风筝体贴的抱着他,就像天陷下,花海丛中,那个孩子醉倒他的怀里一样。 流水哭着,渐渐的累了倦了,抽涕着躺在风筝怀中一点点睡去。梦中的翱翔于天际的白云风筝犹攥在流水的手中,天还是蓝的像海,风还是遥远的从天边而来。梦外,流水的泪还是默默的流,流了风筝一身,还有呼唤着爹娘的一声声,砸在风筝的心口。 夜,寂寞若斜阳阡陌,天涯碧草。 客栈外,不知有哪个伤心人吹了一夜的洞箫,气流撞击箫管发出凄厉呜咽的哭泣。 风筝忆起梨花的酒。 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泪。 相思的泪。 ***************** 六月二十一日。 这是江流水致死都忘不了的一日。 一大早,天还蒙蒙,他扶着风筝从西面上了龟山,走的很慢很小心。 惨淡的石板还像三年前一样长满青苔,二百年的古枫树还像三年前一样粗的夸张,还有从龟山上下望,汉江还是滚滚流入长江。 雕栏玉砌应尤在。 淡淡的雾气环绕在山上,静的只能听到黄鹂的叫声,还有白鹭震翅的声音。 一路上竟是畅通无阻。 仿佛他们只是踏青的游客,匆匆的来去,走了,也不能带走一片落叶。 雾气蒸腾在他们身边,把稍远一点的景物都遮蔽的模模糊糊。 烟雨迷雾。 有烟没有雨,烟雾像雨一样打湿了流水的衣裳,那件久不穿的绣着船形的长外套。 剑,依旧是隐藏在袍下。 古铜雕水花的剑柄,锐利如长虹出海的剑身,不是被流水身上紧张的汗水浸渍就被水汽浸渍的沾上一滴滴的水珠儿。 风筝还是一身短短的白衣。 惟有黑黑的发在雾气中变的微凉。 雾渐渐的浓了。 浓到那顶小软轿出现在流水身边不足五丈处,流水才发现。 抬轿子的四人都是一身翠绿,绿的像雨打芭蕉,绿的滴水。 他们说:“请——坐——恭迎江家二少爷。” 他的语气是对待亲人熟人友人的语气,而不是对待仇家的语气。试想一下,在晨曦的暮霭中,一个人终于迎来了他等待已久的知己,他怕他劳碌,他体贴温文,他就会对他的客人说——请,恭迎。 流水的表现也是好的了。经历了攀爬悬崖和与敌人的战斗之后,他的阅历一下子增长了很多。当面对抬轿子的人时,他少有的没有退缩没有愤怒,反倒是镇静的点头,满是嘉许。 又看了眼风筝,说:“还是让他坐吧,他看不到。我陪着走就好。” 抬轿子的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欣然允许:“既然是江家二少爷的意思,那就请……” “风筝。”风筝报出自己的名字。 “……就请风公子上轿吧。” 翠竹的小轿,虎皮的软垫子,四个轿工摇摇晃晃。 风筝坐在轿子上,山间的云雾笼了他一身,有打湿羽毛的蝴蝶落在他的鼻尖上休憩。龟山上本来就是灵圣的所在,这下,连四个轿工都不得不多看了风筝几眼。 流水走在风筝的身边,悄悄的问:“风筝,你在想什么?” “我在听——万物生长的声音。”风筝答的飞快,“时光是水,岁月是飞梭,而生命只是渺小的过客。万物生长的声音就成了急促的音乐,每一刻钟它们都在努力的生活。” 流水怔了一怔:“我却在想——我该怎么杀出一条血路。” “这不像是一向的你呢。” “人在江湖,总有些身不由己。” 是这样么? 自 由 自 在 风筝默然不语。他鼻尖的蝴蝶终于扇动它五彩缤纷的翅膀,在空中盘旋几圈又落到风筝的指尖。风筝只知道,指尖的茧子被蝴蝶触手弄的酥酥麻麻,一种冲动悄然从指尖泛上胸口。 有,一点想杀人的,冲动。 ******************* 江鄂一共聚集起八十七人。 江鄂知道依靠这少少的八十七人要想对付汉阴的三百多人甚至燕山贝家,是绝对的绝对不够。 所以他要利用风筝,先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先不管他对江流水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能够拯救汉江会拯救江逐云他就不惜一切。 山上早早的下了雾,而且没有散去的倾向,反而越聚越浓。 江鄂一向不是卤莽的人。 这一次,他却说,捡日不如撞日。他和江流水的约定是:江流水和风筝从正面去攻打龟山,而自己则带领三会剩下的人马从背山处放火接应。 他心里雪亮亮的,那个叫风筝的人应该已经看透了自己计策。他真正是想把流水和风筝作为诱饵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若是能,最好牵制住姓贝的老头,而自己带领的这八十七人才是真正的拯救大部队! 所以那个时候,白衣的人才会说——他只为这个叫江流水的孩子。 他是吃定了江流水对汉江会的执著,吃定了风筝会帮忙江流水。 江鄂身边一个人走了上来。 那个人是汉江会侥幸逃出来的人之一,姓曾名青,追随江鄂七年,追随江逐云三年。 曾青看着耸立的龟山,轻轻的叹气:“好浓的雾啊。” 江鄂随口答道:“雾气本是极盛的阴气,是由索命的冤魂和被苦苦折磨的生灵形成。……这是个大开杀界的好日子。” “你不怕伤了二少爷?” 江鄂转头,一双炯炯的眸子盯住曾青:“……你要记住,没有什么比大少爷更重要,只有大少爷才能继承老爷的汉江会。” 他的话音方落,便有个女子的笑声从林中传来。 女子的笑似银铃,一身丫鬟般俏皮的打扮,边笑边向着江鄂走来。 看着女子,曾青握住自己衣袍下的长剑,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长剑出壳,饮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的血。 女子注意到江鄂的动作,也不着恼,盈盈的拜了一拜,说:“我家老爹让我来迎接各位呢。” “你家老爹是谁?”曾青好奇的问。 “我家老爹?”女子微笑,“你去问问江鄂吧!这里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曾青才把注意放在江鄂的身上。 他注意到,江鄂的额头流了太多的冷汗,每一颗都顺着他钢硬的脸部线条扑簌簌直下。而他的表情——没有比他的表情更像青铜的了! 江鄂早在女子出现的瞬间就注意到她的长相了。 这个长相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张脸,一张老朽如枯木的脸,如今这张脸生动起来,变的鲜活和年轻,既而接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这个……女人。 江鄂咬着牙:“若是我们不肯跟你走呢?” 他身边的八十七人也先后高喊——我们怎么会听你一个臭丫头的摆布! 女子愣了愣,叹道:“……哎!傻子!你们以为这雾为什么这么浓,为什么总是散不去呢?” 众人一个寒颤。 ——这雾中莫非有毒? “也不是毒,只是些迷烟而已。苗疆一个普通毒师制的云雾散,用在你们这些平平常常毫无经验的莽人身上,也已经足够了!”女子笑道,“好了,乖,都躺下吧。”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是——贝丫头。” 六月二十一日,清晨。 龟山上有浓重的雾。 自 由 自 在 江流水看见汉江会的总会址已经近在咫尺。 ******************* 轿夫们抬起右脚跨进大门的门槛,正殿前“永镇永安”四个字便刹然入眼。 桃木窗柃,宝剑镇宅。 四周的红灯笼还是遥遥悬挂在宅子的四角,红的刺眼,红的像血。 江流水扶着风筝下了轿子,四个轿工默默的退下,又有人上来为他们引路。这些举动流水实在觉得可笑,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家,每一寸土地他都可以闭眼走来走去,现下反而要别人来引路。可他又笑不出来。再多的桃木也镇不住发水的汉江,再利的宝剑也安不了汉江的人心。原来这般景物尤在,惟独主人已经偷换了去。 现在的“主人”是正座上那个高瘦的汉子。 那人流水见过一次。 他七岁的那一年,那人匆忙的跑来找他的父亲,两个人像兄弟一样拥抱,然后谈一些七岁的流水不明白二十岁的流水不记得的事情。 如果流水没有记错,那人叫做“安————” 那人终于见到了二十岁的流水,那双带水的眸依旧亮的像九月的露。 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的憎恨,多了那么一点伤心。 那人说:“江二少,还记得我么?我是‘安——陆’……” 汉阴的首领安陆,五十有一,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够彻底的逃离汉江的水患,有一块“安稳的陆地”。 今天,面对着江家的小少爷,他终于有一种心愿能够达成的喜悦。 所以,他开心,他微笑,他带着胜利而倨傲的笑看着流水,也看着流水身边的人。 一个叫他感觉非常不舒服的人。 他问:“这位是?” 风筝淡淡的说:“我叫风筝。” “风筝?……这可是个不大吉利的名字。” 风筝不笑:“什么叫吉利?难道‘鸠战鹊巢’这个名字才吉利?!” 流水一呆! 风筝是怎么了!他,似乎沉不住气了! 他本有泰山压顶都不畏惧不动摇的资本,可是他为什么要沉不住气呢! 流水偷睨着风筝木讷的脸,左手,已经握住了衣袍下的长剑。 四周的汉阴护卫听到风筝的齿冷,看到流水的动作,也全部握住自己武器。 一时,剑拔弩张。 可是。 可是安陆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叫风筝的身体一僵,所有的气势所有的杀气顿时灭于无形。 他说—— “你怎么会知道,汉江每发一次水,我们这些靠陆地生活的人就会死掉近一成!”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风筝这些,他乍一听,竟有些无措。这个时候,他真切的希望看的见。看一看身边的孩子听到这些是个什么表情,他才好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安陆轻哼了一声,对手下人说:“把他们都带上来吧。” 最先被押解上来的是江鄂,之后是江逐云。 再后是桃歌。 流水眼中的桃歌还是那么美,玲珑钗环,双眉微黛。即使强烈的悲怆引的她憔悴了许多,可流水觉得桃歌还是十多年前那个摇着船一脸羞赧的小女孩;那个掀起竹帘,露一双白皙皙娇乏乏双手的小女孩。 江逐云却老了很多。他们就在他眼前把他的父母劈成了两节,他亲眼看到父母支解的肢体处还牵连的血丝肉丝,像汉江上一句缠绵的情话,藕断了,丝还连。他已经二十三了,他是个有担当有抱负的成年男子,可谁规定一个成熟的男人就能够忍受辛勤哺育自己的双亲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死去?! 还有江鄂,他直直的看着风筝,看着流水,看着安陆。没人说的清他在想什么,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 桃歌眼尖看到流水重重包裹的右手:“流水,你的右手……” 流水的嘴角牵扯了一下,应了一声:“没什么,只是受了伤。我的左手还能用,有人教过我的左手。” 风筝在流水的身边轻轻微笑。 逐云对流水说:“如果我死了,记得给爹娘还有我报仇!” 流水点了点头,说:“那是理所当然的。” 风筝拉住了流水的衣角,然后寻觅着把孩子那瞬间冷到极点的手指塞进自己的手掌中。 第三个说话的不是江鄂。 第三个说话的人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八字步从门外缓缓走来。他的步子不大,但每一脚踩的都很稳;他的腿有陈年旧疾,抬的不高,可他一步就能踩穿汉江的江底;他的脚落的没有声息,流水逐云桃歌江鄂安陆每一个人都觉得他重重的踩到自己心坎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进了屋,吸了一口烟斗里的烟,再吐一个烟圈。舒服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拉拉身上的破棉袄。他像受了一生的苦一样,脸色炭灰还有青青的菜色,甚至连坐都是随便找个角落双腿一盘,坐定。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终于说出他今天的第一句话:“俺贝老汉扫了一生的地都没睡过这样好的一觉!” 他的一句话说来,近乎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一个贝家扫地的老头就有这种工夫,那要是贝家上层的人呢?! 不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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