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由 自 在 阳光渐渐的温和下来,变的不再炽热。空气也凉爽下来,甚至开始有习习的风不断的吹。 饥渴的感觉不再存在。 他的腿累了,伸手摸了一下后面。是一块潮湿的石头墙壁。 他思考了一阵,决定还是坐下来。 很快,有人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人是哭哭啼啼的坐在他身边的,他清楚猜到那人不是流水。若是流水,只会一把抱住他,说一些自责的话。 他又坐了好一阵,身边的哭声越大。他心不忍了,回头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那个哭声停了一瞬,一下子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子冲到他怀里,哭的更凶。 似乎……是个小小的男童? 他叹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长不大的爱哭鬼都爱在他怀里哭呢?这个小孩也是,流水也是。可他还是用手拍着男孩子的肩膀,说,不哭。 男孩子在摸脸,用颤声问:“你也被你娘抛弃了么?” ……也? 风筝说:“不,我是在等人。” 男孩子大声喊:“骗人!我看到你站在这三个多时辰了!若是等人早就等到了!” “已经三个多时辰了?那天岂不是都黑了?” 男孩子“咦”了一声,盯住风筝的眼睛:“你……看不见?” “恩。” 男孩子顿时如遭雷劈,也顾不上哭,呆呆的自言自语:“他是瞎了才被抛弃,可我没瞎啊!娘为什么不要我!”一把拉住风筝的袖口,男孩大声的喊:“你说!你说!你说为什么我娘不要我了?!” 风筝任男孩子粗暴的摇晃着他,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他伸手去摸男孩的头发,想用他一贯安慰流水的方式抚慰这个男孩。可他的手才伸出去,就被男孩子一掌打落。 “我不要一个瞎子来同情!你这瞎子什么都不懂!”男孩子恶狠狠的看着他无神的眼睛,“你们这种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吃饭睡觉!” “可我……”风筝犹豫不定的说,“可我看的到善恶。” “善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一拉风筝,“跟我来!让我告诉你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云里雾里,风筝任由着男孩粗鲁的拉他走。 对男孩子来说,他正把一个人从一个地方拉到另一个地方,这是一种发泄怒气的方法。 对风筝来说,他想不清楚跟着这男孩到底是对是错,徘徊中,他只能不断的重复抬脚又落下的动作,依稀感觉出,脚下的地变的难走变的潮湿。 水流滔滔声慢慢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压抑的好像纤夫干枯粗重的手指。 一股咸猩腐烂的味道直冲风筝的呼吸,他抬手捂住口鼻,问:“你带我到了哪?” “到了哪?!”男孩子暴跳如雷,“……瞎子!听好了!这里是你永远见不到的东西——汉江!” ……这…… 这是汉江? 这种病如膏肓的水和地竟然就是流水所说的幽幽汉江?! “你说这里是汉江?” “是!”男孩子一推风筝的身体,“听好了!别看这汉江白天美的跟画儿一样,可到了晚上还不是一江黑黝黝的死水!” “怎么会……” “其实我知道……五年前我哥哥被卖给人贩子时走的是这条汉江。昨天我娘说也要卖了我,若不是我逃了出来,我也得走这条汉江。” “……”风筝张了张口,难发一言。 “我娘……我娘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从来不肯把一件衣服穿上一个月,她总是逼着我爹给她赚钱,到了冬天我只能穿芦花袄!你这个瞎子怎么会知道!芦花袄和棉袄看起来一模一样,可穿在身上和没穿是一个样!身边的朋友过年时都有新衣服穿,我站在一边手脚却都冻麻了。” “……我给你钱好么?到了冬天去买件暖和的穿。” “啪”的一声。 男孩子用尽全力扇了风筝一个巴掌:“我用不着你的怜悯!钱?!钱真他妈真是个好东西!娘没钱做新衣服了,不还得把我卖了么?!到不如……现在卖了,省得将来提心吊胆。” “我……” “我哥哥被卖的那一年十五岁,可我才八岁啊!”男孩子对着江水大喊,“我才八岁!若是要卖也要等我再大一点啊!为什么!!! ”泪水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化成无形。 “你哥哥……?” “我哥哥叫金阿卯。” 金——阿——卯? 那个被他拒绝了戏子?! 他说了什么来着?!他说——他自堕落,何干他人。 风筝突然明白了。 金阿卯的贫穷和苦难只能由金阿卯一个人来承担,无论是谁都不能真正解救他,只有他自己的堕落才能使他脱离苦海。他天分不高,不能作一个一炮大红的戏者,他只有选择这样一个轻贱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他不想死。谁会想死?!可他终究死了。 自己,只怕是给他致命一击的罪魁祸首! 而今,自己见到了他的弟弟,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男孩却要走上相同道路的孩子。 这,莫不是上天的惩罚? 风筝嘴角露出一点凄惨的微笑,对这个孩子他亏欠甚多,无法撒谎:“……他,死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子并不诧异。 似乎他对他们的命运了如指掌一样的从容,他说:“我知道。” “你知道?” “……爹说从哥被卖走的那天,哥的心就死在汉江里。死在这片吃人的水域里!” 有什么东西沉重的砸在风筝的胸口,砸的他喘不了气,他嗫嚅,在言语凌迟的刑场上作最后辩解:“不是说……不是说汉江上有渔船,有鸬鹚,有船夫的船歌?不是说汉江开满了不染世俗的莲花么?……” “只有无忧无虑的富人才会那么说。听好了!瞎子!”男孩子捏着风筝的下巴,直视他无神的眼睛:“在我们穷人的眼中,汉江只是会带来灭顶之灾的祸水!” ************ 流水找了风筝整整一个下午。 明明说好了要风筝站在原地等他,可当他兴冲冲抱着包子回来时,却不找见了那个白衣的人。 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的心咯噔一下,怀里的包子尽数落到了地上。 他手脚发软,四肢百骸有种不能控制的颤抖。 他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风筝。 是的,他疯了。 他知道很多东西实在是不能如磐石一样亘古不变,尤其是人心。 人心,总擅变。 走投无路时,他下定决心决定联络汉江的兄弟们。 他哥哥看着他满脸狼狈冷笑道:“可疑的人,若丢了更好!” 他的心头一阵冷寒。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发动汉江会的全部弟兄。” “你敢!” 面对他哥哥的强势江流水咬住了嘴唇。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他从来不敢做的事情——他对他哥哥拍了桌子。 “砰”的一声,他撑着他隐隐肿疼的左手,坚定的目光望进他哥吃惊的目光里:“我有什么不敢!好歹我也是汉江会的二少爷!” 江逐云身边的江鄂一直观察着流水,看到他脸色发青,看到他头上流出一颗颗汗珠,看到他为了那个苍白的人又一次冒犯他哥哥。 终于,江鄂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二少爷,你这般慌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流水怔住了。 感觉到了什么? 不能感觉不到啊。 早就有一条无色透明的线缝在他的心口,揪着他心口,叫他说也不是,瞒也不是,天上地下,即使是一个小小的颤动,他也不能不感觉到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个小小的字眼千辛万苦的从他嘴唇里逃出来:“……是,我怕我失去最珍重的东西。” 不能...失去....... ****************** 风筝颓然坐倒在一棵树旁。 夜晚的江风再大再凉也吹不走他心头的恐惧。他记得使他决心离开天陷的一个很大原因是想拥有流水口中美丽的汉江。 可,这条滔滔的水并不属于流水一个人。天下有一个人就有一种汉江,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汉江。就如同,贫和富,幸福和苦难。有流水这样肯花上大笔钱财买一块布料的少爷自然也有小小年纪就要被卖的孩子,有汉江会的富饶也自然有吃不上喝不上一场洪水失了家园的老百姓! 而,究竟哪一条汉江才属于他? 属于这个叫风筝的他呢? 金阿卯的弟弟见到眼前白衣人踌躇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现在他笑了,大口的呼吸汉江潮湿腐败的空气,他觉得在生命的最后能够看到一个人比他更痛苦是一种纯粹幸福。 这种幸福无关出身,但凡是被生活所累因此不相信善恶之分的人,无论年纪大小,都会涌出这种绝对的幸福和优越感。 ——看看!这个刚刚还在怜悯我,刚刚还在自恃有钱的家伙转眼就变的比我更惨了! 男孩子得意的笑个不停,一种非常悲伤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慢慢发出,微弱,断断续续,渗透到他笑声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听惯了一切见不得光明的事情的猫头鹰才能辨别的出来。 那悲伤的声音说:“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不就是等着被卖被抛弃么?可我,不是猪,不是牛。娘,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是你随便买卖的牲口。还是……死了算了。娘,反正,你也不要儿子我了。”他的笑声里掺了这微弱如萤火的悲伤,变的凄惨起来。 风筝心惊。 他,这个才八岁的孩子,竟然,想到了死! 他着急起来,站起身,想拉回这个孩子,告诉他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可他,居然,该死的看不见! 以至于他的手刚伸出来,男孩子就警觉了。 金阿卯的弟弟黑色的眼球里倒影着这个焦急的人,嘴角浮上一种多年沧桑不符年纪的苦笑。 想,救我么?可是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两次,救的了我两次,救不了我三次。即使你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搭救我,总有一天你也会厌倦,到那时,你就会像我娘一样为了一个愚蠢的理由抛弃了我! 能救我的,只有我,只有死亡。 只有,死亡啊…… 脚步,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又是一步。 人生有几个一步一步?生死之间又有几个一步一步? 如此,一步复一步,在被江水浸渍的岸边上留下生命里最后的脚印。 死亡?不想死亡。然而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在过去每一个夜幕降临,都曾许愿,就这样无痛无痒的死亡,同时希望上苍能给自己珍惜的人带来一点奇迹来补偿自己的死亡。是不是太贪心了呢?这种尽善尽美的解脱方式终究没能到来。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坦然的面对将带走我的江水。 水已经没到男孩子的胸口,他忽然哭的很大声:“我不想死啊……” 他却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自 由 自 在 风筝心碎了,碎成一片片,每一片都在切割他的理智。 为什么看不见?!就只能像个麻木的稻草人一样默默承受一个孩子的死亡!这样无力的自己究竟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男孩子踮起脚尖,用力把自己的嘴伸到水面以上,眼睛望向深不可测的宇宙。他维持了这个样子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终究选择闭上了他的眼睛。 脚,迈下了他八年生命的最后一步。 风筝听到他轻轻的叹息——这世界上,真的,有幸福么? 然后,江水无情的奔腾声抹去了一切。 在这个死亡的暗夜里,江上的荧荧磷光仿佛有魔法。面对着吞噬了生命的江水,风筝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 无底的汉江水上泊着一艘乌黑的蓬船。船破旧不堪,有一只毛色灰暗的老鸬鹚倚靠在摇撸,半张着它昏花的眼睛望着江水中自由自在的鱼。不是不想吃饱,是它太老太老了,老的没办法下水,每天看一看曾经它随便就能捕获的鱼都是一种奢侈的运动。船仓中有个和鸬鹚一样老的老头,试图用他颤抖的手点亮那盏破旧的油灯。可他没有成功,剧烈的咳漱袭来,让他的干燥的手抖的像一只筛子,火石啪啦啦的滚落。他呻吟着:“水,给我一点水……”可江边没有人能给他一口水,只有一只苍老的渔鸟抬头望了自己的主人一眼,默默的承受着彼此即将到来的死亡。 风筝的心已天翻地覆。 这样的汉江,就是流水那个美丽的汉江,那个让他心之念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天陷也要赶回来的美丽汉江么? 是流水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风筝想到自从出了天陷生活就是打打杀杀饵谀我诈,想到流水在绝壁上对自己说的话——到了晚上,还有一盏盏幽幽的油灯,灯下江水匆匆逝去,你会把自己当成六月不染俗尘的芙蓉,静静开在水中…… 不由得惨然一笑。 流水,你眼中的汉江竟是这样? ……只可惜,我却不是出淤泥的莲花,我看到的也仅仅是死亡啊。 ***************** 第二天,汉江会的诸人们发现了老渔翁僵硬的尸体,也一同发现了木然坐在江边的风筝。 他们把他抬回龟山。 还在集市上四处寻找风筝的流水听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看到风筝呆呆的躺在床塌上,流水扑过去把他紧紧揉在骨血里。风筝摸着流水的头发,轻轻的,像那个男孩子最后的那声叹息一样的轻,他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的身边呢。” 然后,被阴冷的江风吹了一个晚上的身子高烧了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流水端茶送水喂药,近乎于寸步不离的守护在风筝的身边。 在第五个夜晚,风筝退了烧。 看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直坐在床边的流水一阵心酸,哑着嗓子喊一声“风筝”,忍耐了五天五夜的泪水顷刻就流了满脸。 风筝苦笑着叹了口气,抚上流水泪水纵横的脸,说:“原来,你哭的时候,如此漂亮啊……” 刹那,流水惊慌的睁大的眼,直勾勾的对着风筝黝黑的眸子:“你的眼睛……看见了?” “是啊。” (七)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 没有什么比一场激烈的性爱更重要了。 即使一个是大病初愈,一个是身心俱疲,可这也无法浇灭熊熊的欲火,反而使之 烧的更猛更烈,烧穿了一十八层地狱,烧的苍天也变了颜色。 流水躺在风筝身下大口的呻吟,透过他从始至终一直朦胧的泪眼,可见风筝暗无 边界的眸子。这双曾失明的眼睛一旦恢复了,也难改那种深深印刻在骨髓里的深 邃,依旧是黑的像夜幕苍穹。 一颗流星在风筝的眼眸中转瞬即逝。 流水在痛苦的情爱中伸开他的手臂,揽住了风筝瘦弱的肩背,就像要抓住在指尖 流走的沙砾一样,把流星最后的光辉抱在胸口。 这是他们第三次交欢,苦的却仿佛过了天长地久,痛的也如同经历了三千磨难。 甚至叫风筝有了一种错觉,这柔情蜜意的游戏原是上天的刑罚,是佛祖为了惩罚 世人前生今世的罪孽而创造的肉体厮杀。 流水的泪流不完,泪水一颗颗浸湿了枕头。 风筝站起身来,穿上自己的衣,再重新坐回流水的身边,在摇红的烛影下细细端 详流水的相貌——因疼痛而微颦的细长眉毛,小小的桃子脸,汗湿的刘海,还有 此刻陷入沉睡的眼睛。 他记得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朦朦胧胧,带着水气,欲语还休的眸子。 他也记得,在方才欲海中,任凭再大的痛苦和激情,那双含着泪水始终目不转睛 的凝视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风筝伸出自己的手指,摸去了流水还噙在眼角的一颗泪珠儿。 看到流水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他笑出了第二声,转身离开床头。可当他迈开第 一步,他就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移动。 ……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孩子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风筝的笑变成无可奈何,拨开流水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吹灭烛火,转身出了房门 。 他用他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深夜的龟山是一个死灵。树木伸展出嶙峋的枝条,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天空,抬头 ,可以看见几双油绿的眼睛在黑色中半隐半现,诡异的像鬼火。 有一个男人在密林中驻足,双手环抱着宝剑,斜依在一棵红枫的树干。男人听到 了脚步声,抬眼就看到白衣的风筝,眉头一皱,右手一掌往剑鞘拍落。 在男人看到风筝时,风筝也看到了男人。他还在纳闷,这个人是谁,这人的剑已 经离鞘而来。 可男人的剑再快,也快不过风筝。 两跟手指一捏,已经捏住了剑。风筝看着男人,问:“你是谁?” “你能看见了?”男人撇着嘴角。 其实风筝不用问。 在男人说出话的同时,风筝已经从他的声音中辨别出了这个身长八尺的男人—— 江鄂。 风筝把剑抛到地上:“你是我看见的第二个人,真是不幸。” “你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我的。” 江鄂哈哈大笑。走上前拾起了自己的剑,还剑入鞘:“我到怕成为我的,或者我 们汉江会的不幸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知肚明,不是么?!”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是。你怎么能知道二少爷为了找你已经和大少爷翻了脸?结果你 呢?你见到他的第一句居然是责备他。” “我……” “就算天下人都说你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也不信,你根本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 的人。我斗胆猜想,总有一天你会害了二少爷。” “你很关心流水?” 江鄂摇头,摸着剑鞘回答:“我怕流水受伤。那时,你可以不闻不问,大少爷和 夫人却会痛入心扉。” “我怎么会伤害流水?!” “即使你现在不会,也难保将来不会。我看的很明白,你的心中有另一个你。换 句话说,现在的流水眼中温柔的风筝不是真正的风筝。”江鄂眼眸下垂,用居高 临下的眼神看着风筝,“或许,连‘风筝’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现在我死了,不就不会危害你的大少爷了么?” “我很想杀了你。可是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无易于以卵击石。”江鄂叹道,“但是 ,当你真要动手时,即使拼了性命我也要制止你。” 风筝无言以对。 他不怕江鄂,整个汉江会他也不放在眼中。他怕的是他自己。早在流水第一次扑 到他怀里时,他就知道自己心中有些千里冰封的东西碎裂了,在缝隙中膨发出来 的东西是使他恐惧的改变。 若是他真的像流水心中那个谪仙一样,在客栈那次他就不会察觉不出来的流水, 也不会对流水动武,也不会在赶来汉江路上连杀数人,更不会残忍的杀死一只鸟 。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再厚在结实的冰也有化成涓涓溪水的一天。 风筝试探的问:“既然你如此自负聪明,你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至少现在你不会。” 风筝愕然:“为什么?” “因为……”江鄂笑着摇头,“你的克星来了。” 林子里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 只着单衣的流水的步子有点不稳,可他还是在树林中努力寻找着风筝。 风筝瞥了一眼江鄂。 转身跑向流水。 江家二少爷看到风筝,眼前一亮,漂亮的水眸笑了起来。走过去,控诉着:“醒 来时,又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走了。” 风筝捏着流水的脸,把那张稚嫩的脸拉成一个可笑的样子:“小傻瓜。”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江鄂忧郁的笑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远处,天已明了亮了。 风筝坐在大船上,放眼望去,一片刚刚开始接出白穗的苇草在水和风的世界中摇曳它孱弱的肢体。 从他看的见开始,他就无法开怀大笑,似乎天陷下的过往也成为了一个故事,一个传说,而那男孩子的死亡和 江鄂厉声的质问才是现实。 他看着前前后后数十辆大船,看着身边一脸期待的流水,看着岸上纤夫光裸的脊背。——纤夫们只着一条系在 腰间的破布遮住根本遮不住的羞耻。走一步唱一声号子,粗大的十根脚趾牢靠的扎在泥土里,麻绳把他们黝黑 的身子勒出一条条血红的痕迹。 风筝问流水:“你说,复明真是一件好事情么?” “我想是的。” “为什么?” 流水垂下长长的睫毛:“你可以看见我了,难道不是好事?” “…………” 鼓击三声。 咚,咚,咚。 祭奠开始。 仙音袅袅,裙佩叮当,汉江两岸一片歌舞升平。 风筝也要到后来才知道,这一场祭奠是庆祝新的汉江会首领江逐云而举行的庆典。 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一天江流水为了找他,对他哥哥说,我本无心首领,你替我找到风筝,这首领之位我 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