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红尘————绸效
绸效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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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起章

 


暗夜里的桃花,漫天的红霞,沉沉的异香飘在空气中,似凝固成的珠,闪着异光。
景是美景,却无人敢来。
说是出了妖孽。
妖孽......
嘴角挂起一丝的笑,勾住人的心魄,十分的媚态,成精的妖,练成人身的狐,天生便是媚惑者,仆在树枝上,丝绢的黑发蜘网般缠绕在树枝上,嫣然笑道,"夜路走的多,怕是会遇上鬼。"
飞身而上,白雾般的身影抢前了几步,暗黑之中便传来嘤嘤的泣声,声声娇柔,似月娘哀歌。
"这位相公......"举袖遮住脸庞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容颜似梨花带雨,那双眼眼波流转,水雾弥漫。
那人呆住,好似雷电击打,喃喃开口不能自语。
醒梦心中暗笑,人便是如此,见不得丝毫的美色,脸上却依然挂着哀容,唤道:"这位相公,奴家夜间赶路却不慎伤到脚,不知相公可否帮奴家一把。"
那人端正脸庞飞起一丝红晕,好似九重染成的纱,一层一层浸染开去,"不知在下可帮上什么忙。"一本正经的口吻,醒梦在心里暗笑暗骂,好个呆头鹅,看样子是个读书人,礼教伦德浸骨入内。
醒梦脸庞亦红起来,"不知相公可否扶奴家一把。"
"这个,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奴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相公可就忍心将奴家弃在这荒郊野外?"
"即使如此,得罪了。"那人思前想后才终于走过来,好似目不移视一双手伸过来扶起醒梦。
"哎哟......"醒梦好似脚疼难忍,立身不稳便往那个身上靠去。
软玉温香,那人惊呼一声牢牢的抱了个满怀,醒梦这才看清,剑眉星目,好一副相貌,索性偎在那人怀中,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慌的那人忙问怎么了。
"好象扭到脚......。"
我见犹怜的泪,樱红的唇,略略抬起的眼往上一挑,万种的风情。
迷的那个呆子又是张口结舌,半天不能言语,好久才找回声调,"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
"不如......"
话音未落,醒梦飞身上树,一双眼一扫先前假装出的泪眼婆娑,星一般的闪亮,他冷冷一笑,"好个人,差点被你骗到。"
那人亦一扫木讷表情,双袖之下暗闪青光,笑道:"你这妖孽,在这桃林中害了多少人。"
"笑话!"
"请讲。"
醒梦身若无骨般挂在树枝上,慵懒姿势,"你这个人倒有意思,报上姓名来。"
"你可唤我佛心。"
"佛心......"醒梦面沈如水,嘴角又是一丝笑,"听到这个名字就讨厌!"眼神冷咧,黑发如水般扑向佛心,如有生命的蛛丝直直绕上四肢,缠住颈脖,铺天盖地的黑,日月无光。
佛心依然是笑,"早知道,便不叫这个名字了。"
"晚了。"
心动念动,缠绵的发便收拢起来,丝丝入血肉,艳红的血凝结成珠悬在发丝下,风吹起,吹散桃花,粉色的雨染上血红,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嗅觉,好似千年的沉香历久弥新。
青光闪过,桃花仿若不负重压,刷刷的抖着,桃花直直坠落在地,便如厚重的手抚在地上,桃花毪上便是黑色的发,纷纷扬扬还未曾完全落地,随风而舞,随风而动,好似仍被主人爱怜的抚摸,垂垂三千尺。
醒梦这才立起身来,弥天的长发竟只剩下垂落地面的长度,其它,已经被尽数斩断,醒梦脸色愈加深沉,一道银光闪过,他回复为男身,阴柔不见,却仍余妩媚。
"不知道是哪个在凡间留的好种。"张牙舞爪的利齿,醒梦冷哼。
佛心不是凡人却也不是修道练术人,血的味道中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佛心脸色果然一变,他双手皆是暗青的图腾,隐隐散出金光。
醒梦依然笑道,"自古以来和神相恋的女子,有几个是好下场,告诉我,你的娘亲是被雷轰死还是天灾而亡?"
哈哈几声冷笑,成功的将佛心怒气挑起,"大胆的妖孽,我定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有本事就来啊。"醒梦摆出招式,修行了千年的九尾狐岂是会被这样的家伙就可以收拾的掉的,原本是闲暇无事来调戏调戏路人,却未曾想到遇上这么个角色,便真的是有趣的紧了。
佛心双手图腾金光大盛,双眼亦转为暗红,醒梦微眯起眼,好熟悉的样子。
可是他已经活的太久,许多的事情都随红尘而涅灭,寻不到踪迹。
不过片刻出神,佛心便已经欺身上来,他身形灵动一掌印上前来,醒梦微向旁侧闪过一掌,顺势便去握他脉门,而佛心则变换招式,脚尖一点,往上腾起,自腰间抽出软剑直刺醒梦。
"真是无聊。"醒梦眯眼道,他自修成人身之后便没有与人这样的近身缠斗,心念转动间,暗念了个咒,右手便直扑向佛心,无视那寒光四射的宝剑,人间的寻常利器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佛心见他不躲,咬住下唇,眼底流过怒意。
醒梦右手的指甲蓦然伸长,直直往他心脏的位置划去,佛心只得回剑自求,却仍是迟了一步。
艳红的血,顺着指甲的弧度流下,一滴一滴落在桃花铺成的毯上,又顺花瓣浸入黄土之中,寻不到痕迹,只余下桃花香中的甜腻血腥。
那透明的指甲还插在胸膛,却并不深,佛心忍疼奋力挥剑,他本意不过是要逼退那该死的九尾狐,可那狐狸却一动不动好似发呆一样怔怔的看着他,任凭那剑向他划来,佛心吃了一惊却也收剑不及。
又是一道血光,那狐狸竟未施咒拦下,以血肉之躯生生的接下一剑,浅青色的九重纱衣倾刻间被血浸染到湿透,如血莲盛开。
佛心被惊住,半刻不得反应。
狐狸那前段时间尚且猖狂的脸突如浸入雾中,隐隐的透着一股哀。
他缩回手,而佛心胸前的伤却随之而变小直至消失,"九尾狐不是你这种半调子可以应付的,你走吧。"
"你!"即使这是事实,可是对于佛心来说,却依然是一种侮辱。他深吸口气,沉下脸道:"我只知道不除掉这片桃林吸食人精气的妖孽怎么回去。"
醒梦胸前的血仍然在流,破开的衣襟已经吸不了再多的血,他站的位置,地上皆是红色的痕迹,可是却面无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佛心,那双眼冷若冰霜,却是千年的坚冰,看不到一丝的情绪,佛心咬牙,却又是倔强的一抬头,与那狐狸对视。
这才看清,他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少年,先前佯装的木讷让他老成了许多。
佛心看到那狐狸又是一笑,"你想怎么样?"醒梦一把抓住佛心的手腕,沉下来的脸色透出一股狂气,满身皆是止不住的杀意,"齐砚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齐砚秋挣脱醒梦的手腕,吃惊不已。
"齐砚秋,齐砚秋......"醒梦好似喃喃道,尔后又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林里皆是那笑,狂中带苦,品出一腔的凉意。
一丝泪顺眼角而滑下,即便是妖,那泪亦是温热,醒梦回过脸来看着齐砚秋,一双黑眼已回复到金色,"真的是想躲也躲不了的,欠的债果然是要还......。"
"你欠我的?"齐砚秋不解,眼色略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在片刻之后冷笑,做了个顺水推舟,道:"那好,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那双金眼即是怨怼亦是哀苦,嘴角一丝笑,十足的诡异,十足的凄凉,一晃而过,面容回复到淡无表情,只是叹道,"人啊......"嘴角似已无力再抬起,慢慢道:"好,只要我能做到。"
身子一软,醒梦往后倒退几步,微叹着气靠在桃树上,齐砚秋抢前一步上去扶住醒梦,却被狠狠甩开手,只是那手已经冰凉亦无力道。
齐砚秋冷哼一声,携手站在一旁,"好好留着你的命,现在可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
醒梦也是一丝冷笑,"你死我都不会死。"
风吹过桃林,又是一阵桃花雨,暗黑中的粉红满是妩媚的诡异,深红,浅红,淡红,粉红,各色不同,皆是迷住人眼。
齐砚秋回过神来,那只狐狸已经不见踪迹,唯有地上如血莲般的红痕兀自留在上面,勾人眼的惊心。

 

 

山中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千年的古树,几人都不能合拥起来,林中的白气却不曾像是阴暗毒沼一般,反倒是一片的清爽,间或的,几双眼睛从间隙中看过来,不过凉凉一眼便各处散去。
这块位置是守住的灵气,件件都怕有几年的道行。
齐砚秋老大不耐烦的把身边的藤蔓给拔到一边去,脸色一沉,嘀咕道:"狐狸就是狐狸,喜欢住这种鬼地方。"皱眉,回头,身后的视线便马上隐了去,齐砚秋这下子觉得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心底又是一阵的恼火,双手的青印随心而动,掩不住的戾气。
古木树精皆是敏感的精物,一瞬间便安静了,那张望在身后的视线便消失了不少,齐砚秋又弯过几道崎岖的弯路,一间简单到几近简陋的竹屋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扬起九重轻纱,层层绕绕,里面却是隐约的血气。
齐砚秋心里暗道,那狐狸的伤怕是还没有好。
推开门,随意丢弃在地的青衣,点点的红痕,已是结成微褐,床上睡着的正是那狐狸,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三千尺的青丝散发在床上,满满的一床,合衣躺在那里,搁在床沿的手腕也纤细,温玉般的颜色也是透着一股凉意。
听到人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是齐砚秋,一双金眼却无甚生气,后又缓缓闭上眼睛。
"伤还没有好?"齐砚秋站在床边三尺处问道,再往近却是不行,难怪那狐狸根本不理会他,他索性坐在一旁的竹凳上,凉凉的盯着床上的人看。
醒梦强撑起来,他失血过多又心绪不平,伤上加伤,再者齐砚秋那把剑不同寻常,已经月余,那伤口虽未流血却未曾愈合,如若不找出原因,怕是要跟着他一辈子。
"还好没死。"醒梦拉高前襟,避开齐砚秋施了个障眼法,伤口便不覆见。
齐砚秋也不恼,只是一笑,"唉唉,别这么说,你死了我哪再去找个如花美眷呢。"
"什么?!"
"先陪我下山吧。"齐砚秋笑嘻嘻的一张脸,三分的笑,三分的凉意。
不过是挂着各式各样的脸皮罢了,哪个人都不是正经的他。
醒梦脸色一直暗沉,他吃不准这人笑颜之下到底是说真还是说假,说真又有几分假,道假又有几成假。
齐砚秋突然一回脸,"对了,你总该有个名字吧,我也不能老是狐狸来狐狸去的叫你吧。"
醒梦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齐砚秋便笑笑走到门外去。

 

 

2.

 


江南的风光,望去一片柔柔的绿意。
挑开的窗,软侬的言语,皆是水乡的景色。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稳稳停在悦来客栈的门口,小二将毛巾甩搭在肩上,一手牵住马头的缰绳,挑开的锦制门帘,一名身着浅蓝色衣袍的年青人从里面下来,英挺的外表,三分的正气三分的邪,一双眼是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下来朝马车里面招呼道:"苏儿,今天我们就住这儿吧。"一双凉玉般的应声手搁在他手上,谁也没看到那似轻触却是狠狠在他手心划上一样,齐砚秋苦笑,这狐狸还真的是睚眦必报。
醒梦从车里面下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下,原本是想要用用法术遁来就好,结果被齐砚秋一把拦住,说是什么做人要有做人的样子,路上山路崎岖不平,搁上多少的背垫都不管用,这可叫这只千年的九尾狐试到了从未曾试过的苦头。
刚一下车,胸口便是一阵气血翻腾,醒梦一下子就白了脸色,费尽了心思才压下。
有了这道伤,法术是不能常用了。
醒梦脸上闪过一道怨恼,这辈子他何曾如此窝囊过,要不是齐砚秋是那个人之后,他又何必这样百般迁就又杀他不得。
那个人......
醒梦微叹了口气。
"这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稍后下来的那名青衣人头戴面纱,极长的发,挽起好几层,却仍是长过膝盖,看不清长的是何模样,也不言语只是淡淡的站在一旁,好似不在凡尘中人一般。
齐砚秋微微一笑,"住店,一间上房。"
"好好,请两位随小的来。"小二忙不叠迟道,领着两人上了二楼,停在天字二号房,齐砚秋又塞给小二一绽银子,"麻烦小二哥送些酒菜来。"
"好好。"小二点头笑道。
醒梦径直推开房间,还算的是干净整洁。
齐砚秋随后走进来,却还是歪着头想着,醒梦瞥他一眼,"还在想什么呢。"
"喔,我在想,你真的姓苏吗。"
醒梦一挑眉,靠在窗边看着风景,道:"狐狸大多姓苏你不知道吗。"
"亲戚关系?"
"不,有名嘛。"
齐砚秋喔了声,又在心里盘算哪家苏狐狸最有名。
醒梦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烟火燎烧,露出不耐表情,江南庙多寺多,不小心就会碰上几个收香火的,这倒还是其次,熟或不熟见面打个哈哈也就过去,可是总是有些所谓的行道修道人,叫叫嚷嚷的斩妖除魔,那真真是讨厌。再者,在山上清静惯了,人多反而眼花缭乱。
一桌子菜固然是好,可是几十桌菜都搁在面前,那可是叫人倒胃口了。
"苏梦。"齐砚秋靠过来,"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没什么。"醒梦冷眼看他,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我做,请尽快说。"
"何必这么着急。"齐砚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挂在嘴角又是一丝的浅笑,"人间风光无数,何不趁机好好观看呢。"
"各花入各眼。"
齐砚秋耸肩道:"陪在我身旁不好吗?"
"......"
面对醒梦冷眼,齐砚秋却只是微笑,并不作答,他只是说道,"苏梦,你可知道,人间不过五十年。"
"这与我有何关系。"五十年对于醒梦而言不过是弹指瞬间,他已过天劫,几近成散仙,这样的问题对于他来,从未曾考虑也无需考虑。
"谁又不想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
醒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天地同寿,活的太久是苦;与日月齐辉,那亦是孽,"活那么久做什么,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只是为活着而活着,有什么用处。"
"那你呢,活了千年,你有什么必需要做的事情吗。"
"你有啊!"
"你管我!!"
醒梦瞪齐砚秋,齐砚秋亦是。
"呸呸呸,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醒梦早就气的把什么所谓的风度丢在脑后,跃出窗外,"看到你的脸就头疼,让我清静会去。"
"喂,喂,喂喂......"齐砚秋下一句还没有说完,一道狐火就冲他丢过来,齐砚秋往后跳起这才堪堪避开,下衣摆却仍被弹开的青色火焰余波扫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待到齐砚秋回过神来,醒梦早就不见了踪影。
齐砚秋脸上挂不住笑,咬牙切齿,"苏梦苏梦苏梦!"
"你把我名字当念经啊!"
冷冷的声音隔空传来,狐火横劈而来,来势汹汹。
"喂,你烧了客栈今天晚上就睡树上吧。"齐砚秋只恨自己不能像那狐狸一样可以所谓的腾云驾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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