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苍麒[结局A]
苍麒[结局A]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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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副身体套着件女装。我仔细打理一头细软黑亮的头发,梳齐了平平散在肩上滑泄到腰背处,再把腰带扎紧些。看向镜里,很满意的发现内里一个绝色丽人对我勾魂一笑。倾城倾国─在心里飘飘然自夸自赞。只可惜镜面不够大,看不到整身。我搬起椅子,想把它拉远点,让镜子可以照出更多的方缙。陈鸿对我不错,配我一间上等客房,家具件件乌木制成,华贵漂亮,还很沉。我拖过椅子。
门突然开了,我来不及阻止,眼角瞄到陈鸿一脸惊慌出现在门口。
我不悦:作什么一脸见鬼的模样?
一时间倒忘了一个男人身着女装是多么特异一件事。
正要开口时我转过头,看到陈鸿脸上的表情是惊呆,像看到什么他从未见过的物品─是啦!我想起来了,男儿身女儿装的确特别,他长这么大或许真没见过。
我想赶他出去,不想让人知道方缙这男人竟背地里污了件别人的女装来穿。只不知为何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没了声音。
时间好象停下脚步。
我们谁也没说话。
还是他先回神,口气当然好不起来,想想他对我认真说话的时候,好象不假辞色的次数多些:「换下去!」
奇怪,明明是你不敲门,怎么连声对不起都没有,就叫我换掉衣服─我有些委屈但可是一点也不敢违背他的话。
很礼貌地送陈鸿出门,我还是不甘愿,继续拖过椅子,听到陈鸿在外难得的暴喝:「你在作什么?」
「搬椅子。」想想又补充了下:「把椅子搬回去。」
赶快站到椅子上飞快扫过镜子一眼。现在我知道陈鸿发怔的原因了─穿上男装显得女气的方缙换上女装又是另番风景。
很美,却一点也不媚气的美,奇异地提点他的性别,还有那么点超脱尘世的韵味。
方缙适合这样的服装。可惜让人活逮了,就这么一次穿女装的机会。我心中暗暗惋惜。
老老实实搬动椅子换好装,我开了门。陈鸿还在门口候着,怒气褪得很快,现在他又是一脸平和。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会到我这?」
「今日风大,诗会早早就散,我拿了春茶回来,要下人来请你,听下人说你房里有奇怪的动静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连忙过来一看,谁晓得你......你......」他一甩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但我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
这风波来得快,去得也简单:我道歉,衣服还回了事。幸好他对我拿亡妻衣服这件事倒没太多计较,只一意训诫我多放些心思在文章书籍上。
没办法,我是方缙,他调动关系要来的不成材下属。
日子无奈的逝去,我持续着六品官服作小厮工作,勤谨地在文章书法里焚膏继轨,文笔书法大有长进,同僚们的文章书画亦然。
我只能苦苦追赶。
我想这样的日子恐怕会很久。
除了生病,我开始失眠。偶尔会想起家人。大概是因为不用应付义爹只管念书作文章,脑袋闲置后的副作用吧!
然后─
在一个安静已极的夜里。
寂寞大举袭击,我猝不及防,小小一片心城墙垣倾毁旌旗摧折,再无可救,我悄悄哭了起来。
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想念
莫名的想念。
想念很多很多人
可是他们尚未存在。
很讽刺的不是吗?我记得妈妈爸爸哥哥和很多要好的朋友,晕黄的阳光抹糊了脸,他们在笑在说话还动作着,好象是我记忆里随意抽出来的一页。每个人都有了点岁月流过去,妈妈哥哥爸爸比我大,陈子小鹃和我同年,小略只比我小十天。每个人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孙猴子,都在我记忆里占了长长一片带状区块,启承转合完整连贯,可是每个人都是不存在的。从来不存在。那么我呢?记得他们的我和他们共享一条记忆河流的我呢?不也该是不存在?
可是我存在。
突然我感到孤独。被丢下的唯一存在孤零零地感受寂寞。
因寂寞而哭泣。
因寂寞而确认自己的存在。再没如此确切知道自己真活着。
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渴望着拥抱与亲吻,谁都好,来吻我,让我亲吻。我不想追究这些动作有什么意义?作为存在的证据吗?让我不要再看着虚空想着不存在的人事物吗?我不正确确实实的存在?我为何要一直看着那些不存在;想着那些不存在?
谁来,都好。
只要让我不再想那些不存在却活生生的过去或是未来,谁都好。
亲吻也罢,拥抱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能让我忽略。
这时他出现了。
陈鸿站在房门口,手里拿着蜡烛,口气不是很好:「怎还不睡?」。
我没说话,烛光游曳而入。他坐在床畔细细审视我的脸:「怎么又哭了?」有些犹豫,他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最近他总是这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知道:我说不出话,却不停流泪,话语不是我需要的东西。
寂寞大举夜袭,我猝不及防。
我突然吻上他,他猝不及防。
温暖而濡湿的唇,蜻蜓点水。
这是我的初吻。我不知道是不是方缙的,但确实,这是我认定的第一个吻。
事后我反复想,就是这脆弱一瞬,我心底小小城池的国王,他捧出玉玺肉袒献降。


第三章
陈鸿现在不叹气了,他开始揪眉毛。
人说天威难测,我觉得眼前这男人就已够难测。我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以前他叹气是为了我的不争气。现在呢?我这高级小厮两个月半前进化为堪用部属一名,皇粮总算少浪费些。他不该感到欣慰吗?可我只见他眉头打结,一日卷过一日,似乎我怎么做他都不满意,思及此,不禁有些泄气。
我宁可看他那张板板的脸。那张脸是很少见的,其中最最让我怀念的一次是我强吻他那一次,想到不禁脸红。
那夜很凉,他进来的时候没关上门,风悄然窜了进来,我的泪一下子就风干,只剩下热暖的气息,那是他的鼻息,我不知轻重的用力咬他嘴唇,泄恨似的,他吃痛,轻轻叫了一声,声音让我吞进肚子里去。我在肚子里得意的笑,来这里后从没这么开心过。
瞧吧!你也会痛,哼哼,总算让我整治你了!
我松开嘴,想离开他,他却紧跟上来他不放我走,现在是他吻上来了,该怎么形容我不知道但......感觉真的好极了,很想就这样和他吻上一辈子,或者干脆整个人散掉架子让他像吸果汁一样整个吸进嘴里化掉算了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专心致志。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两喘着气分开。我格格格格红着脸笑起来,他脸也红着还粗喘着气,瞪我一眼,脸板起来,低喝道:「睡觉。」
我没法停住笑声,先前的难过让这个吻赶到千年以后它该在的位置上,留下来的只有那一吻的感觉,它掌控了全部的我。我醉了一样的看着他,我格格地笑。
他还板着脸,一张红红的板板的脸,好可爱!
我看着他,我格格格格笑。
「你是这样忘不了男人的感觉吗,方缙?」磨牙一样的声音,森森然,是他的声音。我惊诧的抬起头,猛然省起自己的身份,难堪起来。
糟糕透的结尾。
「对不起。」我低下头小小声的道歉。
我承认看到他我就是抬不起头来,那天之后更是。什么样最最糟糕的自己都让他看到了:闹着酒疯大哭的自己,文书笔墨一窍不通的自己,那个轻浮地吻他之后笑个没完的放荡男人。
那天从他眼里闪过的惊艳是属于方缙的,那样美丽的皮相任谁都会心动。可是内里装盛的这个灵魂令他失望,方缙或许是不够好,而我绝对构不上他标准。
其实我也可以不要在乎他,我俩不过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只要再收一次薪饷我便能搬出去住,之后两人便只有公务往来,我可以不要管他怎么看我,可我就是在乎。
只有他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候拉我一把,我落水之后无依无靠也是他助我康复,虽然他总嫌我念我,但最后他还是会帮我,我只有他,太习惯依赖他,或许因为如此我不能不在乎他。
现在我垂着手,头低低的,只有一双眼睛怯怯地看他,我等着他发落。
他根本没看我,他眼里只有手里那卷文字,我冷汗瀑布一样流个不停,心里直打鼓:难不成我字又写差了?文章我倒是不担心,如果连才子承闵念给我抄的文章都还能出错的话,估计公署里一半的人都要失业。
陈鸿眉毛越结越深,我紧张得快要尿失禁了。
就在我认为自己又要在陈鸿面前跌股的时候,承闵手里捧着堆公文步了进来,很自然地放下书卷,没大没小的凑过脸看陈鸿手里的文件,轻松的开口:「大人不满意?」实力果然重要,要不李白怎唤得动高力士脱靴,承闵哪能这样如意地公署内没个遮拦,话说来,他后台硬,也由得他如此,一人一款命啊,我心中一边感叹一边暗自感谢他助我解围。
陈鸿显然让他吓了跳,手里的卷子啪一声落了地,连忙拾起来,傻傻问他:「什么?」
我自然是不敢笑,就承闵笑得眼睛弯成两弧:「大人,您这卷子都已看了一时辰,还不累吗?歇歇吧!若有什么不当之处,稍后再提不中用的阿绅审去,您瞧瞧,您看一时辰的文卷,阿绅在这也站了整一时辰,精神不济,神思昏乱,一个人空空的一个瓶子似的,怕等会儿您教训他时不过白费力气。就让他下去吧!」
陈鸿好象现在才看到我,迟钝地「啊」一声,又垂下眼看看文章,大概现在才真正看进去吧!然后他挥挥手说:「可以了!你下去吧!」抖着脚我几近爬着走出陈鸿的房间回到自己位上坐着─唉!从没觉得这位子舒服过,今天感受特舒服特深刻,深刻到我要掉泪。
不一会儿承闵出来了,猛地推我一把,力道之大险些把我砸到地上去,转过头去正对上他那双带笑的眼:「怎么?不谢谢兄弟我?」
虽然被他讨了嘴上便宜,但若没他那番话估计我现在还得死站着不动,看这点份上无论如何是要谢他的,我高高兴兴道:「多谢!」
「嘿!就那句谢值几两银?看我帮你份上,你请客!」承闵一边说着,手忙着把我自地上扶起来,把我按回位子,居高临下。
「行!地点你挑!」我答得爽快。
事后我为了这句没经大脑的话后悔万分。当然那也是事后。我早该想到承闵这家伙不但写文章脑袋动得快,那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他也没少动过脑。
坐在花厅里,打量左右精致雅淡的摆设,嘴里啜着美酒,我是食不知味欲哭无泪─我不该让承闵挑地点,让他当羊一样宰,这下薪水没了,搬出去日子远了,不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干嘛带我来妓女户?就算妆点再漂亮,小姐再有气质再有才华,仍遮掩不掉这是妓女户的事实,今日晚归,回去肯定会被陈大房东追问行程,让他知道我不长进到来这销魂我还有得玩吗?
「阿绅,来来,多喝点酒,人生苦短,要懂得享受啊!」始作俑者嘻嘻笑着灌我酒。
是啊!花我的钱你当然能不吝惜地享受─我睁大眼瞪承闵,控诉样的神情,想让他有所反省,谁知嘴巴就是不争气的垮下来,不用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像只被丢掉的小狗霜打的草一样奄得不成样。
「别这样啊!阿绅,今天的事若没我你还脱得了身吗?你今天终于上得了桌抄抄写写正经干事还不我一手保举?不好好谢我怎行?何况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俭省,这点好菜恐怕你连尝都没尝,来京这一趟什么都没经历是大大可惜的,吃吧吃吧!」一边说着承闵一边为我布菜。
他说得确实有理,若不是他大惊小怪发现方笨蛋其实字不难看恐怕今天我还是跑腿倒茶一无是用。而在陈家一方面为省钱另方面陈鸿真的吃得简单,我是真没吃过所谓的山珍海味。
一口剥好的虾仁让他一筷子夹进我嘴里:「如何?好吃吧?陈年花雕腌出的醉虾,可是这的名菜,仔细尝尝,里头还搀了什么?」我嚼了嚼,有了感想:银子的味道,我吃不出花雕味,只嚼到硬梆梆我的银子的味道磕得我牙疼。牙疼入骨眼泪不住地落了一脸,慌得承闵连忙用袖子拭掉:「唉!犯不着感动到哭出来吧?想吃下次再来便是了,何必这样?男儿有泪不轻弹哪!」
去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才不是感动,我是痛我的钱哪!我恨恨想。又想到这桌菜毕竟是自己出的钱,菜叫上了便算了帐,钱肯定飞的,不多吃些未免可惜自己的钱。手里筷子遂动起来,夹了一碗往嘴里塞。承闵原先还和我抢的,不知为何停了手。只望着我微微地笑。
「干嘛不吃,我告你,今天你不吃以后可没机会让你吃白食了!」我风卷残云,嘴里含含糊糊。
他讳莫如深不说话,看着我好一晌,我搁下筷子不知怎的就想避开他眼睛。
「阿绅哪......」好温柔的声音,周身寒毛一丝丝竖了起来。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侧,轻轻拈起耳畔细柔的黑发,然后扳过我的脸,我的眼睛只能看他,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真是可惜这副长像!」说完他放开我的脸,撩起筷子没事人一样的吃起饭。
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可是无处发作,只能把气出在食物上头。想想,觉得这些食物有些可怜。
一顿饭就在这样不愉快的气氛下结束。
本以为只要乖乖掏钱当个冤大头便能了事,谁晓得承闵又有新花样?
正餐完了还有点心,饭后甜点上来时,两位据说是头牌的姑娘陪座,一个抚琴一个吹笛,丝竹之乐雅趣已极,只在我耳里和陈鸿不留情的骂声几已同调,我如坐针毡:「我不大舒服......」
承闵一脸理解神色:「坐不住了?」
的确是,所以老兄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夜渡资我大可认赔。
他招过弹琴的那个女孩,潇洒一笑:「这位方大人极喜你的琴艺,高山流水,知音难遇,你就多弹些让他聆赏!」
啊!怎么会这样?─我惊呆。
女孩笑得极美,福了福身,转身便往外走,承闵拽了我手硬把我往外推,我给推得踉跄出了房门,一时没了主意竟呆呆跟在女孩后头走。进得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我还是呆呆地任女孩子安排,她要我坐便坐,她倒了杯茶放进我手里我也乖乖接过喝掉,然后她也落座,真的弹起琴来。我楞楞地听。少了承闵一旁聒噪脑筋逐渐活络起来。
这里是妓女户。夜间时分。我和一个妓女独处。三个事实连成一个可能性:我要在这过夜。
过夜可以是一个独自完成的不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一个绝对需要合作伙伴的及物动词。
脑袋里顿时烧开了一壶水呼噜呼噜地冒着泡泡似的各式杂念。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功能肯定没问题,可是......要现在交出去吗?过往的每败纪录不代表我现在还是会失败。对─我坦承,对性这码事我其实很好奇很向往,如同希伯来人憧憬流着牛奶与蜜的沃地。有时候我想,或许是心理因素导致我生理功能失常,所以要找个自己中意的女孩,可是如果我真的和人发生关系的话,我肯定得对她负责,所谓的负责是给她名份一辈子相看两不厌,一辈子是很漫长的时间,所以要慎重考虑。
那......这个女孩呢?长得很美很有气质,肯定有教养,外表合格内在合格。主观上愿意赌赌。
她是头牌,和她发生关系意味要为她赎身,肯定很贵,我没钱。客观条件未成。
不行。
还有个问题,自从前妻一脚踹我下床后我再没和任何女孩子发生关系,连陈鸿配给我的贴身婢女我都没动,如果我还是不行呢?如果我这身体对女人就是没辄呢?那不就成了笑话?不娶她,说不定没几天就会从妓院里传出方缙不仅文墨不通连那里都不行的闲话,届时我都别想做人。娶她,我又不行,让她守活寡我对不住良心。
不行,还是不行,我不能冒险。
琴声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停了,女孩子悄悄靠近,软软的身体腻着我的背,热暖香甜的鼻息拂过我耳朵,很舒服的感受,我打了个激灵。
要让陈鸿知道了我肯定吃不完兜着走。思绪一闪而过,像道横过天际的闪电,只一下,我整个人都吓醒了!我站起来:「不早了,我要走了!」现在才发现我已是半横在床,很暧昧的姿势,很危险的地点。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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