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横生————苏特
苏特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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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暮商的父亲怒道:“那你是打算让他跟个男人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颜母苦笑一声,“我的儿子,我会想让他跟个男人在一起?我要你和我回去,一来是让炎炎自己冷静一下,二来是我们赶紧回去找了炎炎的护照,买了机票下星期就一起回美国吧。”
颜父冷哼一声:“只怕他未必肯走。”
颜母回头看了颜暮商的病房一眼,转过头,毫无表情的道:“那就看在炎炎心里,究竟是那个男人重要,还是生他养他的爹娘重要了。”
病房里,剩下颜暮商和唐欢两个,一片沉默。
“啪啪——”
唐欢轻轻拍着手,笑起来:“颜暮商,我简直要崇拜你。真是精彩啊,你居然向你父母出柜了?”
颜暮商左脸上还残留着红印,他冷冷的看了唐欢一眼:“要幸灾乐祸,就滚出去。”
“哪里。”唐欢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佩服你的勇气呢。要说我嫉妒么?颜暮商,当年你要是能拿出这种魄力来爱我,你也和你父母说你不跟他们去美国,你说会怎样?”
颜暮商眸子一暗,半晌,只能含着愧疚的道:“唐欢,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停!”唐欢摇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和你翻旧帐的意思,再说我也不爱你了,你不必一副欠着我一条命的样子。只是你这么一厢情愿的同你父母摊牌了,你有问过丁沂愿不愿意么?”
颜暮商淡淡的道:“他还要怎么耗下去,我都奉陪。”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破釜沉舟,那丁沂不管再怎么逃避,他也绝不会放手了。
“带我去看看他吧。”
丁沂躺在病床上,今天医生照例过来,帮他换了纱布,重新上药。他感觉到自己的右眼完全睁不开,医生说,还要多养伤几天。
丁沂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被玻璃碎片刺伤了眼睛,能伤到多重。
丁泓对他说不要紧,唐欢和凌峭都安慰他说不要紧。越是如此他心里反而越明了,他想或许他的右眼是保不住了。
不过没被撞成个断手断脚,也没被撞成个植物人,已经算幸运了是不是?
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然后在他床边坐下了。随即,他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丁泓?”他试探着开口。
耳边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丁沂,是我。”
(37)
丁沂被握住的手立刻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想要抽出来,却被紧紧的攒住了。那只手,骨节分明,既不细腻也不光滑,怎么会当成是丁泓。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来,从来都只有丁泓这么喜欢握着他的手吧。
“你…已经能下床了?”既然抽不出来,也就任他握着了。知道颜暮商没有什么大碍,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到了这般田地,那些争锋相对刻薄的话语都不想说了。也许是鬼门关爬一圈转回来,心也软了起来。
属于他们之间的温柔时光,几乎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奢侈。
颜暮商看着丁沂,他的眼睛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条深深的伤疤,蜿蜒而下,掩藏在纱布下,然后又从纱布下方继续延伸出去,消失在下颌处。
可以想象,当时他撞破挡风玻璃时,那锋利的碎片,是如何切伤他的半边脸,然后毁了他一只眼睛。
手指带着颤动,轻轻抚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丁沂的神情变了变,偏开头,露出个自嘲般的笑容:“别摸了,痒。”
虽然谁都没有告诉他他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也没有谁告诉他他的脸变成什么模样了。但自己摸着自己的脸时,也能感觉到指尖那抹凹凸不平的触感。想必纱布拆下时,对着镜子自己也会被自己吓到吧?
就算不是个爱美成天性的女人,也难免介意自己被毁容。
颜暮商被丁沂躲开了自己的手指,也没有坚持要继续摸上去。记忆中那个笑眼弯弯的少年,和眼前这个面容残破的男人,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然后他恍然中想起,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丁沂露出过那么纯粹的笑容了。
他总是带着嘲讽般,漫不经心的对着他笑。他们在一起时,现场永远隔着第三者。开玩笑也不忘互揭短处,除了嘲笑和讽刺,除了那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他们从来没有认真的交谈过。明明心底都是在意着对方的,这么多年来却一定要互相抠着对方的伤口,恨不得再撒把盐,恨不得再把窟窿戳深点,自己痛苦恨不得对方痛苦一百倍——哪有这样的爱?怎么会有这样的爱?
“我爸妈回国了。”颜暮商淡淡的开口了,“刚刚才走。”
“哦。”丁沂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我们大吵了一架。”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突然一紧,丁沂的心也跟着莫名其妙的一紧,“我对他们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丁沂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刷的一下惨白到了极点,他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摔坏了头吗?”
颜暮商苦笑了一下。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啊…可是他还能指望丁沂会欢天喜地的扑过来,抱着他说自己好感动吗?
“真的摔坏头就好了。”颜暮商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个白痴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可以不爱你的话我会轻松很多吧?”
苦闷的低笑声在丁沂的耳边响起,那个惯来目空一切的男人,又自私又狠毒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弱势的一面。丁沂的心抽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笑声一顿,气势陡然间又恢复了凌厉:“可是已经晚了,丁沂!”
猝不及防的忽然被压倒了,带着湿意的双唇贴了上来,强硬到令人来不及反抗的一个吻。齿关被撬开,狼狈中便已经被迫卷住了舌头。吮吸和舔咬都带着疼痛,舌头被蛮横的扯进对方的口腔,几乎被吸断,还是不肯放开。
“唔…”
双手被紧紧压住,无法挣扎。还未伤愈的身体被重重的压在男人的身下,动一下都生疼。嘴唇已经被吻到麻木了,几乎连意识也要魂飞魄散。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激烈的吻,从来没有过这种几乎连身体都会被撕裂般的凶狠的吻。
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拆骨入腹,焚烧殆尽般的疯狂。丁沂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会被这个男人以这种方式吻死在床上。
最终还是被放开了双唇,得到了自由。颜暮商微微抬起头,看着丁沂原本一片苍白的脸已经被晕染上了一层粉色,嘴唇又红又肿,为了补充氧气不得不张开嘴,剧烈的呼吸,可以窥见那粉红色的舌头还在轻微的颤抖,漾着情色的意味。
他非常非常的满意。
“有没有让你觉得有些怀念呢?”他再度低下头,轻咬上丁沂的耳垂,故意用沙哑的声音不急不慢的说着,“眼睛被蒙住,应该更有感觉吧?那个时候…”丁沂只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用力的一咬,“你也是这样,把我的脸埋在枕头里,让我什么都看不见呢。”
“颜、暮、商!”
听到那咬牙切齿的声音,颜暮商轻笑起来。他已经想这样做很久了,把丁沂压在身下,半分不容他反抗的强吻他,撕碎他所有的骄傲。
可是,又会心疼。
于是他再次覆上了丁沂的双唇,这次是万分温柔的一个吻,轻轻的吮吸着,抚慰着他倍受蹂躏的唇舌。
“我说…你们两个会不会太忘我了一点?”
蓦地,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丁沂身子一僵,颜暮商明显也被吓了一跳,这才发觉病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唐欢郁闷的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他把颜暮商带到丁沂的病房后,还算识相的先退了出去。走到外面的小商店买了两瓶水上来,谁知推开门,就看到这么火辣的一幕。
再看看丁沂分明是无法挣扎,只能任凭颜暮商在他身上胡作非为,唐欢更加的不爽。呸!趁人之危的小人!
丁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有些情动,但看得出夹杂着明显的怒气。倒是颜暮商在起初的一惊后,已经恢复了自然,不悦道:“你进来干什么?”
难得和丁沂能有这么温存的时候!
“你要发情,好歹也挑挑时间行不行?”唐欢恶狠狠的把颜暮商从丁沂的身上拉起来,“你没看到他现在连动都没法动么?”
“哈。”一声轻笑,颜暮商挥开了唐欢的手:“我已经很有节制了。”
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丁沂不是现在这个状态的话,刚才岂止是一个吻他就能满足的?
“压在他伤口上,就叫有节制?”唐欢一声冷笑,“趁着他没法子反抗就为所欲为,你这种节制还真是叫我佩服啊。”
说到节制,他才真是节制吧?这两天每次来看丁沂,他连摸都没摸过一下呢!
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丁沂终于开口了:“你们闹够了没有?”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齐刷刷的回过头去。
“唐欢,带颜暮商回他自己的病房去。”丁沂的语气很平静,但另外两个人都能察觉到那声音中的一丝颤动。
“丁沂!”颜暮商忍无可忍的跨前一步,“你究竟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颜暮商,换了你是我,眼睛瞎掉了脸也被毁了,你会不会接受我的求爱?”
颜暮商瞬间青白了脸。
“我宁愿,你还是那个一直恨着我的颜暮商。”
他忘了,丁沂是那么骄傲的人。
宁可独自舔舐伤口,也绝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虚弱的一面,更何况还是对着他。他在无意中又狠狠戳中了丁沂的伤口,在他恶意的问他有没有怀念起以前的时候。
(38)
那天颜暮商沉默的离开后,丁沂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黑暗中。当一个人被迫长时间的困在黑暗中时,其实清醒和昏睡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当那些过去的往事以各种梦境非梦境的形式出现时,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颜暮商忽而冷酷忽而温柔的面庞交替的浮现在黑暗中,上一秒还在冷冷的看着他,说会让他生不如死,下一秒忽然就压住他吻着他舔着他,煽情的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丁沂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部分灵魂是软弱的,妥协的,另一部分灵魂却是强硬的,无比清醒。对于这个男人,他从来不肯在他面前示弱,至少在这种情形下,他绝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无论颜暮商对他是何种感情,单纯是恨也好,或者恨意中夹杂着爱也好,或许他还能接受。但如果还带着任何类似于同情的因素,那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他知道那个男人对于比自己弱势的人,从来都没什么抵抗力。颜暮商喜欢依附于自己的情人,喜欢能够让自己完全掌控主动权的情人——比如唐欢,比如凌峭。
丁沂在黑暗中慢慢的冷笑,他会变成那样么?
颜暮商在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跑来对他动手动脚。他每天会在中午或者晚上过来看他,只是坐在他身边,和他聊着些轻松的话题。他不再咄咄逼人,也敛去了身上所有的凌厉锋芒。丁沂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这个陡然间温柔下来的男人,真的是颜暮商么?
他不再逼着丁沂给自己一个答复,只是等着他拆下眼睛上的纱布,伤好出院的一天。偶尔丁沂会感觉到颜暮商忽然之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仿佛情绪激动,要对自己说什么一般,却每次又都忍下了。
好像…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回避着什么。
丁沂没有去问,他知道颜暮商的父母回国了,也知道颜暮商在父母面前作出了那样的宣言,必然受的压力不小。心底有些淡淡的叹息,他们两个,究竟是谁逼得谁没有退路?
即使如此,却还是不能放开一切的在一起。
两天后,颜暮商出院了。他仍旧每天都来病房看丁沂,呆的时间不定,说的话也不多。他们总是长时间的彼此沉默着,然后颜暮商轻声的说:“丁沂,你要快点好起来。”
几乎每天,他都要重复这句话,似乎是已经等不及丁沂伤愈。
终于等来拆纱布的一天,丁沂安静的躺在床上,任凭医生灵活的手指在他脸上动作着。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在睁开眼睛后,发觉右眼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太多震惊的感觉。自己伸手摸了摸,那道长长的疤痕在指尖留下粗糙的质感,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
然后,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唯独没有看到颜暮商。
这个一直在等着他拆下纱布的男人呢?
这个前一天还来过他病房,静静的陪着他的男人呢?
丁泓看到了他眼中些微的疑惑,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丁沂心里微微一沉,唐欢已经开口了:“颜暮商的爸妈给他买了回美国的机票。”
丁沂没有开口说话。
“他是不愿意走的…可是据说,他外公好像病危了。”
怎么…这么巧?
丁沂笑了起来:“是么?”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风格,要走之前不会说半个字。
十七年前是这样,十七年后还是这样。
丁沂出院那天,丁泓过来接的他。他姐夫出国去参加一个商议会议,唐欢赶拍电影,过不来。凌峭在家里做了饭菜,等他回家。
丁泓对他说:“凌微也回家了,这次她和凌峭居然没有一见面就吵起来,真是稀罕。”
丁沂默然,那两兄妹都成了感情中的失败者,大约正同病相怜。凌微虽然口口声声说看不起凌峭,讨厌凌峭,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拼命维护着自己的哥哥。嘴巴上那么恶毒,却也不能容忍凌峭无故被人欺骗伤害——难道一个人真正的内心,平日都总是掩藏在各种各样的面具下,一定要到了逼到极限时,才会显露出来吗?
丁沂坐上了丁泓的车子,丁泓见他小心翼翼的系好了安全带后,才发动了车子,缓缓的沿着马路驶了出去。
一路上,车厢里一直保持着沉默。丁泓在开车时从来不和旁人说话,专心致志,心无二用。丁沂的手臂撑在车窗上,默默的看着车窗外。玻璃上映着的男人,脸颊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右眼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车子驶入了天桥下的隧道,渐渐隐在了阴影下。丁沂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他读高一时,他们班组织去郊外春游,那时候颜暮商和唐欢坐在同一排坐位上,而他则坐在他们的侧后方。校车里充斥着喧哗和吵闹,到了中午时,车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歪在坐位上,闭着眼打盹。丁沂向前望过去,正好看到唐欢靠在颜暮商的肩上,睡得正香。颜暮商的眼睛也是闭着的,头靠在椅背上,侧脸正好对着他。
丁沂几乎用着贪婪的眼神,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颜暮商。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这么毫不掩饰的看着那张面容。因为无法得到,所以只能死死的把这张洒脱飞扬的脸印在脑海里。因为无法得到,所以心底的绝望如染了墨汁的宣纸般一点一滴的晕散开来,终于破成了大洞。
车子颠簸了一下,丁沂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忍不住单手捂住了双眼。
当年得知颜暮商去了美国,刹那间心如死灰。这段自己用尽了力气,那么卑鄙那么不堪的感情,终于还是终结在了那个荒唐丑陋的夜晚。原以为他这辈子已经再不可能与那个男人有重逢的一天,原以为他终会在某天淡忘掉这场过去,却还是在毫无预料的情形下再见到那个男人时,心如擂鼓。
或许越是渴望得心底发疼,就越不敢接近。或许对这个男人的爱与恨都同样深入骨髓,即使明知自己这一辈子恐怕也不可能再对着第二个人会有这种激烈可怕的感情了,但还是害怕着这个男人忽然之间而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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