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闭上双眼，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梦，是噩梦，但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海斯扔掉匕首，残忍地撕开伤口，刺眼夺目的鲜血喷涌而出，结界的威力显然变弱许多，那血竟然穿过结界喷到塞拉梅尔的脸上、衣服上，塞拉梅尔紧紧攀住结界的手也像枯树枝一样苍白无力。似乎觉得还不够刺激，海斯将右手伸进血肉模糊的胸膛，挖出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捧着献到塞拉梅尔眼前。
我的身体在猛烈地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暴怒，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是亚利安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同样血腥，同样痛彻心腓。
“啊啊啊……——”
不顾一切的狂吼让我尽情宣泄冲昏头脑的汹涌感情，我宁愿那匕首是插在我身上，而不要海斯再伤害自己，眼泪和他的血一起纷飞，我已经彻底崩溃，强烈的破坏欲早已控制了我的一切，而卡斐尔的手臂只能让我更加仇恨。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当我在一片混乱中冲向他时，视野突然变得无比宽阔，青草蓝天的田野，鲜血淋漓却如此挺拔端庄的海斯微微一笑，吐露出那句无比温柔的告别词，他手中捧着的，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晶石，透明的质地反射着天堂的七彩绚烂，这就是神所创造的原石——圣晶石，从不喜欢神的任何东西的我，也不禁被他的光芒吸引，内心笼罩着一片祥和和温暖，而海斯，气若游丝的海斯，眼中只有此生最爱的海斯，闪耀着最后光亮的金色眼眸中，似有似无的泪花轻轻闪烁着……
海斯……
还未死心的我追随着他的身影，尽管他的身体已化为空气般的颗粒融入到天地之中，但我看得到他的灵魂之光。
恶魔没有前生，没有来世，死了之后自然归于尘土，可海斯的灵魂竟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似的，飞向远方的某一处。
此时此刻，一切变得安静而肃穆，我的心灵前所未有的平和，我只知道追随着海斯，哪怕现在只剩下他的灵魂。
身后的天使一群群扑上来，就在追上我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与他的灵魂共同坠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哪里都好……
不论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你不会寂寞的……
海斯……
番外《茧》
1
当我还是恶魔的时候，觉得天界是个极其无聊和假正经的地方，当我成为天使的时候，这个印象仍然没有改变，只是稍稍作了下修正，舒服到无聊和善良得让人觉得假正经。
吃完一个又大又香的苹果，舒舒服服躺在树上睡个美觉，这差不多已经成为我日常生活不可抹除的一部分，原本十分勤快的恶魔到了天界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又贪吃又贪睡的懒惰天使，安逸舒适的环境才是罪魁祸首。
当初转生的时候没有抹掉我的记忆，这点确实很感谢卡斐尔，不，是大天使长，平时怎样开玩笑都可以，唯独不能在众天使面前开他的玩笑，因为他的身份是天使的统帅，容不得半点“侮辱”，这也是我觉得天使很假的原因。
重生之后除了相貌上有些变化之外性格之类的没有任何改观，其实连相貌也都很熟悉，当初假冒天使时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真正的天使，这也算是极大的讽刺吧，说到恶魔的性格，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恶劣”，因为生来就是完全体，长得也不算难看，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围观，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难免会心生厌恶，通常都是卡斐尔来打圆场，但也有忍不住发怒的时候，甚至有一次还把一个小姑娘给弄哭了，真是……
算了，总算适应了天使生活，凑合过吧，但是，还有一点，十分不爽。
因为我的死和卡斐尔有极大的关系，我就惩罚他在我到达“完全长成”的年龄之前不能动我一根汗毛，他竟也乖乖听话了，说实话这倒是让我惊讶了那么一下下，后来才明白原来身为大天使长在拥有强大权力的同时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相当多，再加上天魔大战的终结，圣晶石魔晶石的无疾而终，塞拉梅尔留下的未完成工作等等，一天到晚忙碌着，根本无暇顾及我，偶尔抽个空去找他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导致我整天也只能优哉游哉地混日子，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毕竟忙里偷闲偷偷见面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但是！
“天使卡洛尔！在这里么？”
讨厌的声音。
“我在这，有什么事？”
“卡斐尔大人有重要的会议，不能见你了。”
又来了。
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可以称为“完美天使”的家伙，长长的波浪卷发，浅浅的金色配上牛奶一样的肌肤，光滑细腻，精致的五官和粉嫩的嘴唇，高挑的身材和优雅的体态，总之，就是想象中最最符合天使形象的一个，在天使中也极有人气，是卡斐尔的左右手，名叫洛德尔。
“怎么今天又有什么重要会议？每天都开会吗？”
“当然不是，不过重要的会议是不能耽搁的，我想您也不愿意看到卡斐尔大人苦恼的样子吧？”
一个甜美的微笑终结了我和卡斐尔的幽会，事实上最近几次的幽会都没有看到他的脸就被那个洛德尔回绝了。
“我是不想看到他苦恼的样子，麻烦你告诉他确定好哪天‘没有重要会议’再来找我吧。”
“我会转告给卡斐尔大人的，请您放心，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礼节性的招呼之后转眼不见了人影。
“什么重要会议，放屁！”
那个洛德尔，早就到了成长期，也一直有很多天使追过他，但没有一个成功，就是因为惦记着卡斐尔，所以当卡斐尔成为大天使长的时候，他拼命爬上了副手的职位直到现在，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可偏偏我不知道，虽然第一次看他们在一起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但还是没有点破，直到听到流言蜚语才去找卡斐尔质问，没想到卡斐尔竟然矢口否认，还说那个叫什么洛德尔的家伙救过他的命！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绝对不能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否则非要打起来不可，卡斐尔总想含糊其辞地混过去，哼！真是越想越气！
“该死的卡斐尔！”
这不就是脚踩两只船的行为嘛！要死要活地把我转生为天使，现在可好，不仅不理我还勾搭了一个小蜜，我靠！
那个叫洛德尔的家伙似乎也不简单，对其他天使总是装出一副惹人怜爱楚楚动人的模样，对卡斐尔更是温柔地悉心照料，上上下下没有不说他好的，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那微笑肯定是装出来的，估计他心里恨不得想杀了我吧，卡斐尔对我好他也不是没看到，在卡斐尔面前就更是百依百顺，背后却总是破坏我们的见面，和这种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名字相同真是我的耻辱！哪怕是一个字都不行！
憋着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突然想去神殿确认一下事实。
他让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傻瓜？
2
神殿是天界极为特殊的地方，就像刑场和遗迹塔一样，不是普通级别的天使能够进出的地方，而上位天使办公和起居的地方多数是在神殿。
当然，像我这种罕见的原始天使天生注定要拥有不平凡的经历，所以这些地方都是畅通无阻的，不过除非事出有因我也不会随随便便进去，身为恶魔的自觉还是让我心里不能坦然面对。
神殿离我居住的地方不远，是个极为宏伟的建筑，高耸入云的尖顶，苍穹下屹立的外露式骨架建筑，罕见的通体金碧辉煌，象征神的荣耀和力量，许多关于神的东西我不懂，也不想懂，据说那窗户上的颜色和墙壁外的花纹都叙述着神的功绩，但对于我来说，那只不过就是颜色和花纹而已。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敬畏，宽敞的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四面墙壁描绘着神迹和与恶魔战斗的场面，雄壮却不残忍，一看就知道是天使的手笔，换作恶魔，肯定会血腥数倍吧。
对于这里并不陌生，刚成为天使时对什么都觉得新鲜，进出这里只是为了找卡斐尔，但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所以就很少来了，再加上有个讨厌的家伙天天在这里守着，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不知不觉走到卡斐尔房间的门外，透过门缝，发现卡斐尔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书，好像很辛苦的样子。卡斐尔完成最后一批公文，把手顶在额头上慢慢揉着。
站在门外偷看的我有些心疼，突然有些同情塞拉梅尔，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死板，那么多的工作，要做到何年何月啊。
“洛尔……”
精神突然抖擞了一下，在叫我吗？因为听不大清楚，所以原地不动，难道他发现我了？兴奋的心情像小鹿乱撞加快速度，可偏偏这时，我最痛恨的身影出现了。
洛德尔轻轻走到卡斐尔身旁，关怀备至地为他披上一件长袍，卡斐尔微微一笑，怎么看怎么像是相亲相爱的夫妻！而洛德尔那眼神……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我受不了啦！
砰地推开门，好像突然回家的老婆捉奸在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洛……洛你……”
“你刚才不是叫我吗？我来了。”
气呼呼地望着旁边的洛德尔，那个假惺惺的天使脸上突然变了颜色，但很快又变回温柔的神情，真应该让卡斐尔好好看看。
“我……我刚才叫的是洛德尔啊！”
洛尔洛尔，叫得那么亲密，想死啊！
憋着火气等着卡斐尔，明显感到一股鄙夷的视线，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洛德尔的。
“你今天有重要会议吗？”
被我一问变得茫然无措的脸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果然，那家伙就是没安好心。可刚想发怒，洛德尔却抢占先机。
“对不起卡斐尔大人，我没想到您会那么快完成这么多工作，而且最近您都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实在是万分抱歉。”
真恨不得撕下他那张伪善的脸，我在这边咬牙切齿，卡斐尔却善心大发，不，我看是色心大发，无论谁都没办法责怪那么美丽动人又楚楚可怜的温柔天使吧。
“算了洛尔，别放在心上。”
两个人竟然当着我的面甜言蜜语，看来是我不合时宜了。
“既然没有什么重要会议那我们就出去吧，卡斐尔。”
这下换我抢攻，我不相信卡斐尔会不听我的话。
“洛，我确实是有重要会议的，不过不是在下午，而是在晚上。”
我狠狠瞪着卡斐尔，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会绊我一脚，让我在那个人面前丢脸。
“那我们现在还有时间不是吗？”
“你也看到了，我刚做完手头的工作，想休息一下……”
休息？是想和老相好独处吧？
“对不起洛，下次有空我一定……”
“不用了，你休息吧，小心别睡死！”
卡斐尔疲惫的脸让我不忍心，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和我出去，可他竟一点情面都没给我，就好像当众扇了我的嘴巴一样让我难堪，事已至此无需在这里丢人。
“等一下洛！”
追上来的手把我紧紧扯住，却不想膝盖重重磕在桌子棱角上。
看到痛得蹲在地上的卡斐尔，我紧张地冲回去，洛德尔却抢先一步挡在我面前查看他的腿并作揪心状。
“卡斐尔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那副担心得要死的模样就好像卡斐尔大出血要死了似的，生怕表现得不够露骨。
3
“放心吧，又没流血，不过磕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被挡住去路的我只能在一旁说风凉话，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很会嘘寒问暖的人，况且就算想嘘寒问暖，恐怕在某人监视下也没这个机会，不料却正好杵了某人的眉头。
“请你务必向卡斐尔大人道歉！尊贵的大天使长大人不能有一丝伤害，更不允许你在这里亵渎！”
我相信没有几个人看见过温柔的洛德尔大人的怒容，我很荣幸地成为第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不过他那种程度的吹胡子瞪眼不足以吓倒我，我也不是被吓大的。
“算了，洛尔……”
又是洛尔！此时我已失去了待在这里的理由，与其看着他们两个人假惺惺地相互体谅，不如回去睡个大觉，卡斐尔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最恨天使的假面孔吗？为什么当上了大天使长就完全不同了呢？还是碰见了这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有一个这么忠心的侍卫在，大天使长真是不能受到一丝伤害呢。”
转身走出房间，没去看卡斐尔的脸，更没看洛德尔的脸，后面的情节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可猜到了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灰溜溜地逃回去，真不像我的作风！
离那件不愉快的事过去已经有两个星期，真是漫长的两个星期啊！
这两个星期天界的活动很多，有许多是神的庆典和祭祀，作为神的奴仆，天使们也都忙碌起来，卡斐尔一定也忙昏头了吧。切，管他，反正我又没事做。
可能我这个完全体以后会被赋予更大的使命吧，这种端个酒壶送个东西的事轮不到我，侍奉神的专职天使里也没有我的名字，其他的功能天使亦如此，好像是为了故意排斥我似的，总之，我是个大闲人。
闲有闲的好处，忙也有忙的好处，游手好闲迟早会出事，这点恰恰被我不幸言中。
由于每天看到各种各样的天使忙忙碌碌，而只有我一个人睡大觉，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下，我终于忍不住到处溜达，看看有没有事做，可我失望地发现，每个天使都是各司其职，似乎没什么多余的活给我干，无聊之下，只能随处转悠，到处视察。
神聚会狂欢的大厅往往是最繁忙的地点，各种食物、酒、水果和艺术品都要按要求摆放，各种节目的编排和物品的呈递都有着严格的程序，容不得半点错误，也只有在这种地方，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好玩东西，而此时的我，也正是闯进了繁忙准备中的宴会大厅。
不巧，最不想碰见的人偏偏也在这里，卡斐尔和洛德尔亲自过来指挥还真是难得。
“洛，你怎么来了？”
眼尖的卡斐尔一下子从人群中逮到了正欲逃离的我，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洛德尔不得不露出欢迎的笑容，在我眼里，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随便逛逛。”其实是没事找事做。
“正好，还有几件工艺品没有拿过来，你和洛德尔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