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落得几瓣秋————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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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苏清雪只觉眼前一花,脸已摔在了枕头里,鼻梁撞得隐隐作痛,身子被南轩摁着伏在了榻上。便听南轩的声音在背后阴沉沉的道:“是你自己不想明日早起,这可怪不得我。”抬手将他衣带了下来。
苏清雪挣了几挣,道:“快放开,明日还要狩猎。”南轩手下不停,道:“云阳侯年尚不足弱冠,一时不耐鞍马劳顿,多休息几日,那是再平常不过。你不用怕,谁敢说你一句不是,我立即下旨将他杖死。”苏清雪连连挣扎,却给他按住了腰,使不上力,肩上的衣衫已是被扯脱了。急道:“南轩!”南轩手上重重一按,怒道:“苏清雪!你说什么秋千院木马阁的,嫌自己的小命太长了么?当我狠不下心来整治你么?”
苏清雪心知再不服软,眼前便有一场结结实实的苦头要吃。当下咬咬嘴唇,将脸埋进枕头里,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南轩“哼”了一声,道:“听不见。”苏清雪侧过脸来,央求道:“是我错啦,你饶了我罢。”
南轩顿了一顿,轻轻抚弄着他头发,语声转柔道:“清雪今晚不愿意么。”苏清雪低声道:“明早还要骑马,极不方便。从前都是我依着你,这次听我一次好么。”南轩看着眼前这念想了足足半月之人,灯晕下肩背如玉,却偏生散了满肩满背的墨发,分明便是勾人魂魄,咬牙道:“好清雪,只这一次。”已伸手去解自己衣裳。
苏清雪觉着抚在自己身上的双手热如炭火,微微抖动,知他此时情切,怕是没功夫做那些温柔手段,低头咬住了枕头,已是准备好了忍痛。南轩搓弄了他一会儿,忽地伸手,将那枕头抽去垫在他腰下。苏清雪一时恨极,张口狠狠咬住了身下的丝缎缛子。
南轩低着嗓音道:“清雪,你略忍忍。”朝他合过身子来。苏清雪虽口中虽咬着物件,却禁不住惨叫了一声。南轩手上极柔,一边低声抚慰,动作却不肯停。眼见自己略动一动,身下这人眸中的水气便重一分。当下一狠心,闭了眼再不看他,只是索求他身子。耳中听得这人已是呜咽出声来。
待得捱过这场苦楚去,苏清雪的鬓发都已湿透了,丝丝缕缕的粘在颊上。南轩看他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痕,心中又痛又悔,低声道:“是我太急了些。疼得厉害么?”苏清雪惨白了脸伏着,好容易才颤声挤出一句“还好”来。看他的模样儿,却哪有半点“还好”的样子,分明是糟糕之极。南轩将这再无半点力气的身子拥进怀里,不住在他额上颊上轻吻,一边柔声安慰。苏清雪昏昏欲睡的靠着他,却是身上疼痛,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苏清雪醒来时,早已是天光大亮,榻上只剩了自己一人。他心中暗骂南轩竟扔下自己独自游猎,起身取了衣物穿戴,幸好一夜安睡,身上也不觉如何不适。两名侍女在外室听到响动,双双进来,俯首道:“陛下吩咐奴婢告诉侯爷,日后但凡侯爷想出去狩猎,不论何时,陛下一定相陪。侯爷不必急在这一时,只管在此多歇一会儿便是。”苏清雪拿起七珠玳瑁带束腰,只道:“叫人备马,就牵到这里来。”侍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待得苏清雪收拾整齐时,已有一名侍从牵了浮云候在殿外。苏清雪也不理这是在建章宫里,上马疾驰而去,将道旁的珍奇花木践坏了不少。宫禁中的侍卫宫婢等人见了,只是惊讶,无人敢拦这深得帝宠的少年。
苏清雪一路驰出璧门,转出凤阙,远远见一人一骑向着建章宫奔来。他本不在意,驰到近前时,一瞥之间,却见是谢百同。苏清雪一惊勒马,道:“怎会是你?”谢百同也瞧见了他,道:“我有事来禀告陛下。”又奇道:“陛下正在狩猎,你怎地反在这里?”苏清雪颊上微红,含糊其词的道:“我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些时候。”又微笑道:“是什么要事,竟要谢将军亲自过来。”谢百同略略沉吟,道:“谢太尉会同北军中尉等人议定,将南军人数裁了一半去。命我来禀报陛下知道。”
苏清雪心下一惊,面上却涟漪不起,仍是微笑道:“怎地偏偏派你过来,拿着将军当信使么?”谢百同微微笑道:“倒也不是这话。谢太尉的下属虽多,只我是个闲人。我也早想到这上林苑来见识见识。”苏清雪点点头,却道:“你回城去罢。”谢百同奇道:“为何?适才韩大人虽将我拦回,但陛下怕是已知道我到了上林苑中了。这等大事也瞒不了一世。”
苏清雪微皱了眉,道:“陛下那里,我去应付便是。谢太尉若问起,你只说遇见了我,我怕坏了陛下游乐的兴致,将你赶了回来。若过几日他仍要你来,装病也好,就此回军前去也罢,总之莫要来送这个消息。”谢百同知他这话不是空口乱说的,微惊道:“出什么事了么?”苏清雪摇头,听得远处猎场中号角声响,道:“我要去了。待日后回城再同你细说罢。”拨马径自去了。谢百同沉吟片刻,也顺着来路回去。
三,闲弄经纶(二)
苏清雪到了猎场时,果然见韩肖带了属下兵士守在猎场外。韩肖看见苏清雪,驾马缓缓上前,微一欠身,道:“侯爷来迟了些时候。猎场有规矩,非有紧急军务,任何人不可入内打扰。侯爷想必也是知道的。”苏清雪偏着头看他。韩肖道:“侯爷见谅。”他说得虽客气,语气里却没半分商量。苏清雪叹了口气,道:“那就算了。”一拉缰绳,回身走了。韩肖看着他驰出三丈去,这才回身向猎场内望着。
猎场内此时极是热闹,千余骑人马纵横冲突,马蹄踏得地面都微微颤抖,羽箭破空之声也是不绝。韩肖只恨自己身为身为郎中令,不能随在陛下左右,一享驰骋射猎之乐。正看得入神时,忽听身后马蹄声疾,不及回头,那浮云竟已从自己身边擦了过去。韩肖一惊,疾忙伸手去扣浮云的辔头。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对准了自己手腕落下来,韩肖急忙缩手。他这么缓了一缓,苏清雪已纵马奔进猎场去。
场外之人一齐怔住。几名将官眼睁睁的看着韩肖,分明便是在问追是不追。韩肖心思转得极快:苏清雪即是杀了自己,陛下至多是罚他一顿,郎中令也决不会缺人做;可自己若伤了他,脖子上这颗脑袋怕是长得不那么安稳了。当下道:“苏侯爷骑着浮云,追是追不上了,报给场中知道便是。”身边卫士应了一声,自打信号上报。
南轩正瞄住了一只白狐,听随从回禀苏侯爷闯了进来,便放下了弓箭,回头果然见白马青衫一路奔了进来,便拨转马头迎了上去。笑道:“不是要你多睡一会儿么,怎么又跑了过来。韩肖也没拦下你,往后可怎么指望他能守住未央宫。”苏清雪“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摘下犀角端弓来,伸手去抽羽箭。南轩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可是要弑君么?”苏清雪不理他,拨马往西边的林子奔了下去。
南轩纵马跟上,同他并骑轻驰,笑道:“清雪恼了我么?这样罢,我们来比比谁射的猎物多。清雪若是输了,便不许再生气。”苏清雪道:“你输了呢?”南轩微笑道:“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朋友,我便饶了他。”苏清雪早料到他已知道了南军之事,也不吃惊,只是侧脸瞄准一头白鹿,道:“他回去了。”南轩也将弓箭拉开,道:“你让他回去的?”苏清雪纵马紧追着那鹿,道:“他不是谢秋重的人。”南轩淡淡道:“你就这么笃定?”苏清雪摇头,道:“就算是,那又怎样。他是谢宣的儿子。”手指一松,羽箭流星般疾射出去。
南轩与他同时发箭,微笑道:“说的也是。本想卖你一个顺水人情。”有侍从奔过去捡起那白鹿,见鹿尸上插了两支箭,一时为难,不知该算作谁的猎物。算作苏侯爷的固然不妥,但若算作陛下的,弄得苏侯爷心中不悦,似乎也不是玩的。
苏清雪皱眉道:“你做什么抢我的猎物。”南轩笑道:“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反倒贼喊捉贼么?退一步说,就算是同时射中的,那也说不上是谁抢了谁的。”苏清雪不语,忽然催马疾驰出去,弯弓搭箭,射向一只獐子。他手指刚刚离了弓弦,身后便有一箭飞了过来,又是一齐射中。
苏清雪微微扬眉,手再伸进箭袋时,抽了两支箭出来,眼角瞟了一下南轩的位置,将两支箭都搭在了弦上。此时恰听得翅膀扑棱之声,一只野雁被惊了出来。苏清雪仰首拉弓,一箭射向那雁,另一箭斜飞出去,恰被南轩之箭射中箭头,一齐落下地来。南轩微微惊讶间,那雁悲唳着落了下来。
苏清雪驰过去将那野雁捡回来,笑吟吟的道:“你若不能同时射三支箭,便是我赢了。”南轩笑道:“我认输。幸好赌资还未谈定,我也没亏了什么,清雪却是白赢了!”大笑声中,催马急急逃走。苏清雪气道:“南轩!”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催马追了下去,真想就此将他射死。
南轩日日陪着苏清雪在上林苑中游玩,履迹终南,行舟太液,说不尽的诸般花样。情人眼中,便是一棵狗尾巴草也能看出许多景致来,何况这上林苑中的山水、楼阁、池沼、奇宝、花木无一不是珍奇华美,观之不尽。悠悠然已是不觉半月过去,当真是乐不思蜀。
一日南轩同苏清雪在复道上闲步,观赏太液池中水天白云的景致。池中的山石上植了许多雕胡、紫、绿节之类的香草,清风款款,香满池上。水中又养着紫鸳鸯、鹧鸪等水鸟,行行对对的觅食嬉戏,十分有趣。
两人正觉心神怡然,忽有内侍匆匆过来禀告道:“陛下,披香殿忽然遣了人来,正在骀荡宫偏殿候着。似是出大事了。”披香殿正是陈昭儿的居处。南轩顿了一下,疾步往骀荡宫去。苏清雪淡淡一笑,随了南轩过去。
来人是陈昭儿的贴身侍女,见了南轩,一头跪了下去,还未说话,先自哭了出来。呜咽道:“陛下,婕妤娘娘昨夜薨逝了!”南轩心里早已料到三分,此时却仍是止不住一惊,沉声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侍女哭道:“四日之前,娘娘正好好的给小皇子缝制衣裳,忽然肚子痛得厉害。奴婢急忙叫了太医来,谁知太医还未到,娘娘便小产了!太医请了脉,说是中了药毒,分量虽不大,胎儿却娇嫩,没抵受得住。奴婢该死,没看住娘娘,昨天夜里,娘娘一时想不开,投缳自尽了!”
南轩静静想了一想,道:“昭儿吃着什么药?”那侍女抽泣道:“娘娘吃着保胎药及玉壶海藻汤,都是太医署千思万想的定下的;日常饮食奴婢们也都小心伺候着,都没什么不妥。”南轩道:“别的没什么异常么?”那侍女收了哭声,怯怯的道:“昭仪娘娘自省亲回宫后,忽然对娘娘异常亲近。知道娘娘身子不适,还热心寻了许多药物来,但娘娘从未服用过。”南轩摆了摆手,一旁的内侍便将那宫女带下去安置。
南轩站起身来,在殿内缓缓的踱步,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忽然狠狠踢倒了一张象牙包金凳子,怒道:“他擅自裁减南军,已是欺到了朕的头上,竟敢又害我骨肉,也太过分!”苏清雪看他眼中的怨毒之意多过愤怒,禁不住颤了一下。
外面侍从知道陛下发怒,都是连气也不敢随便透一口,更无人敢过来自寻死路,殿内一时静得迫人。苏清雪淡淡的开口道:“陛下糊涂了。”南轩听是苏清雪的声音,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绪,道:“清雪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清雪道:“谢太尉专横跋扈,目无君王,陛下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南轩静了片刻,道:“清雪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现今宫中惟一的皇子是谢昭仪所出,陈昭儿有孕后,我一直盼她能产下子嗣,如今却被谢秋重设计害死。”苏清雪淡然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南轩一时怔住,道:“怎么说?”苏清雪道:“陛下若能除了这逆臣,日后多少时日、多少好女子,想要多少皇子后嗣没有;若是这件事办不下来,反被他所制,纵是另有一百个儿子,又能怎样,被扶上皇位去的也只能是大殿下。”
南轩沉默片刻,微叹了一声,道:“清雪说得是,是我糊涂了。”伸手去握住了苏清雪左手,忽道:“清雪心里委屈么。”苏清雪一怔,道:“什么?”南轩低道:“我宫中嫔妃众多,却从不许你亲近女子。”苏清雪微笑道:“你不是从来都是这样么,我心里若有怨气,怎么会回宫来;自由自在的留在竞州,便做个画师也饿不死我,也不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想要嫁我。你真把我看作怨妇了么。”南轩搂了他入怀,低道:“清雪,清雪。”脸颊轻轻挨擦他柔软的头发。苏清雪轻声道:“陛下伤心么。”南轩摇头,道:“那奸贼太放肆,我是气得厉害。”苏清雪靠在他身上,口唇微动,想说什么时,却终是未说出口来。
两人相拥良久,一时风过华堂,吹动了殿前垂着的百尺虾须帘,叮玲一阵脆响。南轩慢慢松开了手,道:“清雪在这里玩得开心么?已是出来半月多了,明日便回宫去罢。先去用些午膳。”苏清雪低头不动,道:“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能容我么。”南轩微奇道:“随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苏清雪脸上微微发白,道:“陈婕妤一案,虽只是后宫之事,但于陛下要做的大事,却有莫大的帮助。谢昭仪做下这等事情来,同谢太尉无关也有关,陛下借着这事打压他,他若乖乖遵旨,陛下便一步步削了他权柄;他若不肯遵旨,定会行险同陛下相抗,陛下要动刀兵,便是师出有名。”南轩道:“他从不从命,我一样要拿他,也不必寻什么借口。”苏清雪低头拨弄着衣带上系的青莲双鱼玉佩,道:“谢太尉握着半朝权柄,虽不足惧,却不能不仔细防着。如是他先动上了手,调度之间便有痕迹可寻,陛下的胜算便大了许多;陛下若贸然行事,戕害先帝老臣的名声先不说,这着棋终是险了一些。”
南轩不语,半晌道:“清雪,你什么时候也懂这些了。”苏清雪低道:“我这次回来,身份情势都与往常不同,若不自己多留心着些,只怕立时便给人连骨头也嚼碎了。”南轩点头,淡淡的道:“那很好。走罢。”仍旧握住了他手,吩咐外面内侍传膳到紫宫去。苏清雪只觉南轩的手似是比往常凉一些,难道自己能帮他,他反而不欢喜么。
第二日,苏清雪随南轩回城,却并未进宫,自回了云阳侯府。不想前脚进了书房,后脚便有小丫鬟玉梳拿了一只小巧的桃木镶银盒子进来。苏清雪看见,道:“丫头,胡乱收了什么进来。没告诉你不明不白的东西不许进府么?”玉梳吃吃笑道:“公子,不是奴婢没规矩,实是这礼物万万不能拒的。”苏清雪挑挑眉,伸手去取。玉梳似是不想给他,却被他快手拿了去。
苏清雪打开那盒子,见里面是一只绣了玉白莲藕的杏黄流苏香囊,虽不是精致到十分,也算是难得的了;嗅那香气,盛的该是百合片。这莲藕暗合了“连心”“佳偶”的意思,百合是“百年好合”之意。
苏清雪将那香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实是想不出谁会送自己这种奇特礼物。若说是南轩,自然有内侍送来;说是谢百同,他存的必不是这份心思;若是女子,却更是无从说起。一抬眼间,忽见碧衣在一旁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苏清雪心下恍然,笑道:“我还道哪家小姐对我情丝暗系,竟是自作多情了么?”便将那香囊好好的放回盒子里,递在碧衣手里,笑问:“心里中意么?”碧衣脸上羞红,却极坚决道:“奴婢只愿服侍公子。若公子命奴婢过去,奴婢不敢不从,可心里一世也只惦记公子一个。”苏清雪微微点头,道:“那也由得你。”便不再说,自寻了些闲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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