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情天————夜之晨曦
夜之晨曦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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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她得逞的笑靥里,在她变得深沉的瞳眸中,他看到了带军冲进来的戴天。

他也微微笑了,带着几分酸,带着几分涩,带着几分了然,带着几分期望。

一动腕,剑划破了她细致的颈项,一颗血珠沿着剑身滚落。

几乎同时的,他的脖颈也吃了痛。然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威胁地说:"放开夕颜!"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然后,整张脸蓦地冻结,他寒着声音问身后的人:‘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你,还是选择身为女人的夕颜吗?"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架在他颈项上的剑身的抖动。他又笑了,冰冷地,残酷地,决绝地,笑了。

他忆起了玄然帝的话--司马戴天对你并非没有感情,他也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对自己的告白--我爱你,奚落!

他的笑更加放肆。

他猝然扭转头,让戴天的剑更深得侵入他的颈项,然后,血,喷涌而出,溅满了戴天一脸一身。

在倒下去之前,他深深凝望戴天的眼,他说:"我现在,很想赌这最后一局,以我的性命为注!"

在他合上眼的时候,一朵志得意满的美丽笑靥盛开在毫无血色的唇上。

因为,他知道他赢了!

因为,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他惊愕的眼,看到了他惊惧的脸。在他惊恐地把自己抱在怀里,惊惶地试图替他止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赢了。用这唯一的筹码,赢得了这局赌!尽管,他已经没有了去享受胜利的可能。

体内的毒素也开始发作了。

终于可以永远都不醒来了。

即使很快会到地狱受罚,他也不在乎了。万劫不复也好,永不超生也罢,至少,他在他人生最后的尽头,终于得到了他渴求一世的、爱情。

在戴天惶恐焦心的呼唤声中,在戴天仿佛受了伤的野兽般的绝望呼喊中,他说了他今生最后的话,他说:"我爱你,司马戴天!以情人的身份,爱着......"


真冉元年二月十四日,太子奚落谋反弑君。玄冉帝猝薨。太子奚落被公主夕颜就地正法。这就是历史上的东宫叛变。那一年,慕容奚落刚满二十岁。

只是,史书上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是也不是.
第九章 真相

东宫叛变一个月后,公主夕颜登基为王,帝号昭昀。

慕容夕颜是燕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王。在其统治的四十年期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开启了燕朝的繁荣盛世。她也因此被后人称为"昊英女帝"。

高坐在权势象征的大雄宝座上,心,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孤寂、绝望。

百官臣服,万民景仰。她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下,却也失去了她心中无价可沽的珍宝。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拿这个江山,来换取她真正想要的天下?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命运的转轮,已经到了尽头。

她曾经把自己,把燕朝,把整个世界,交给戴天。可是,他拒绝了。然后,他开始给她讲一个故事,一段绝望而疯狂的爱情。

他说:

曾经,有一位冷君和一位血帝,一个冷酷无情,一个残忍暴戾。可是,他们却有同样的野心:要权倾天下,要成为天下之主。在一份惺惺相惜中,冷君对血帝产生了一份不该有的、恋情。为了追求这份禁忌之恋,他不惜一切,甚至将自己的孪生妹妹送给血帝。

她听到这里的时候,身体一阵战栗。

他没有理会她,继续如梦呓般低语:

是的。先开始这份罪之恋的人,是司马宗真,是他把慕容玄冉拖下罪孽的欲望之海的。可是,他并不真爱慕容玄冉,他真正爱的是野心、是天下。他要慕容玄冉的爱,只是为了控制他,只是为了利用他来得到天下。

可是,慕容玄冉并不痴,只是,当他发现事实的时候,却已是泥潭深陷,不可自拔,所以,他甘愿被利用,甘愿被毁灭。然而,爱到了极至,就会生恨,于是,就有了绝望。当他发现司马孪生兄妹之间的奸情时,终于崩溃,所有的怨怼憎恨终于将他逼到疯狂。然后,如世人看到的,他凌迟了司马娘娘,开始了对东晋的报复。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残酷的真相:当时司马娘娘不足十月生下的孪生兄妹--是司马宗真的孩子。

她惊跳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冻结,像被丢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用手掩住了脸,嘲讽的笑却从指缝间流逝。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这个故事,可是,当慕容玄冉来天牢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令他感到一阵蚀骨的辛酸。

当时,他的剑,就对着慕容玄冉的咽喉,只要一用力,就可以刺碎他的喉骨,可是,他突然下不了手了。他突然觉得让慕容玄冉痛苦地生活下去,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把手放了下来,深深的凝望她,平静而残酷地结束了他的叙述:我是你的哥哥,所以,我没有办法继续爱你。血亲相恋,如玄冉帝所说,会遭天谴的。正如我,你,奚落的痛苦人生,就是在赎上一代所犯下的罪。夕颜,让我们把所有的罪,终结在此时此刻。

命轮在无望的最后,裂成了碎片,灰飞烟灭。

罪孽已经沉沦,激情已然枯萎,疯狂已经腐朽,幸福已然无期。

可是,在灵魂的最深处,依旧渴求最后的希冀。

拖曳着一身黄袍,像无数个过去那样,藐视奚落"擅入者斩立决"的禁令,任性地闯入未央宫。

然后,有人会对他的娇纵蛮横着恼却又无可奈何。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擅闯未央宫的。"低沉的声音,如渊的黑眸。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是奚落......

她理了理微乱的刘海,孩子气地笑,一如无数个过去,"我不是任何人,不是吗?"

他揉揉她的头,扯扯嘴角,宠溺又酸楚地笑。

可是,这样的纵容,并不是她要的啊!

有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地喊。

她想要的是,他脸上曾为她刻上的爱情!她想要的是,他黑眸里曾为她盛满的情欲!她想要的是,他口中曾对他说过的"我爱你!"三个字。

眼睛酸涩,眼眶潮湿。

顾不得礼仪,顾不得伦理,上前扑进他怀里,用手紧紧锢住。他,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天下啊!

他有些慌乱地推开她,无措地说:"不要这样,夕颜......"

"我不!"眼泪疯狂地掉,"我不想放开你!我不要放开你!奚落已经不可能醒来了,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再次爱上我?"

"我爱你啊,夕颜,一直爱着!"还是推开了她,捧起她的头,心疼地擦拭她止不住的泪,他说:"只是,我给不起,你要的爱。"

他的声音恻然而苍凉,"知道事情真相的我们,怎么可以继续相爱?既然上天注定我们是兄妹,就让我们以这个身份相处下去,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她激动地喊,心酸地难过,"你只是在找借口!你可以爱奚落,为什么不肯再爱我?爱他,你要背负双重的罪,而爱我,你只要担负一份的孽!你怕悖德,为什么,不选择一份轻松的情来爱?"

面容僵硬,他闭上了眼,半晌之后,才又有勇气开始看这个世界。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内室,落在了床上一直不肯醒来的人身上。他说:"不!我不爱他!只是恨他!"

他的声音愤怒,带着怨恨:"这种只会说爱却不敢爱的懦夫,怎么值得我爱?!这种只会背信弃义的叛徒,怎么配得上我的爱?!"

"撒谎!"她打断他:"为了救他,宁可不顾性命的为他换血的你,怎么可能不爱他?!"

"因为我恨他恨到不准他死!他的性命是我的!既然给了我,那么,连他自己都没有资格去结束!而他,居然在我面前违背他的誓言!我绝不原谅他!我要他活着!他必须活着!他必须为他的爽约付出代价!"

"够了!"她哭喊着捂住耳朵,她不要再听他自欺欺人的借口!"不要再说了!"

他每说一句恨他,就等于承认一次爱他!明明声音里燃着怒火,可脸上却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为了爱他,他到了宁愿恨他的地步!

心死了,心碎了,心空了。从今以后,她不再有心......

只是还想知道:"如果没有这个‘真相',如果没有这个‘血亲'的桎梏,那么,你可还愿意爱我?"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沉默。

可是,莫名地,她却知道答案。

静默了很久,她开口说:"我把孩子拿掉了。"声音已经很平静。

颤栗了一下,然后凄然地笑了,"你没有做错。就让罪和孽,到我们这一代结束。"

嘴角微微抽搐,她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用力吸了口气,振作了下,用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才重新抬头看他,用力地微笑,对他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她坚强又决绝的背影,他的心难过地抽痛。对着她消失的方向,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对不起,夕颜......"

回到床边,把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想着,要是能就这样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就好了。

低下头附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存无比,眼里却燃烧着危险的威胁。

"慕容奚落,你最好给我赶快醒来!不然,把我逼到崩溃的话,我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玄冉帝那样做出令人神共愤的事情!"

"现在,我有些明白玄冉帝当时的感受了:原来,连接着爱与恨的,竟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第十章 盘涅

我的名字叫慕容落天,是燕朝的太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我的母亲叫做慕容夕颜,是燕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她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总是刻满哀伤。我爱我的母亲,非常地爱。所以,每当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抱住我的时候,我总是会很难过地替她流下凝在她眼眶里的泪。

皇城里有处谁都不能踏足的禁地,我听年老的嬷嬷说过那里是未央宫--皇城里最恢弘却也是最寂寞的宫殿。那里曾经住着杀死我外祖父的舅舅,被世人称为"浴血修罗"的慕容奚落。听说,他有着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孔。

我曾经问过母亲关于父亲的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的出生一直是个迷。那是我第一次问她,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然后,她带我去了未央宫,她对我说,那里曾经住着我的父亲。

我困惑地问她:未央宫不是舅舅的宫殿吗?

母亲好看的面容突然苍老了许多,她说,他们曾经一起住在这里,他们是她这辈子最爱也是最恨的两个人--慕容奚落和司马戴天。在某一个血色的黄昏,他们一起离开了她,留下她一个人。

慕容奚落和司马戴天?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名字--落天。

母亲告诉我,我是这十四年来,除了她,唯一一个走进未央宫的人。她说,这里,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天下。她现在要把这个天下交给我,因为我是她最心爱的孩子。

然后,我知道了父亲,舅舅,母亲,他们三个人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心酸、心痛、还有绝望。

于是,我对母亲说,我要找回父亲和舅舅,我要把他们作为她三十五岁诞辰的寿礼。

母亲抱住了我,她滚烫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灼痛了我。

她说,她不想要见到他们,她只想知道他们安好。

昭昀十五年六月,我踏上了寻找父亲和舅舅的旅程。陪在我身边的是我的教习江泽,他是大将军江明的儿子,也是本朝最勇敢的武士。我喜欢江泽,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容许我撒泼撒娇的人。

我和江泽沿着当年舅舅打天下的路线走。我们去过东晋已是断壁残垣的祈情宫,去过西域黄沙滚滚的沙漠,去过河水如鲜血一般流淌的红河。我们发现每一处都盛开着和未央宫中一样的红莲,邪魅得犹如地狱之火。

红莲在佛经上的教义是:罪与罚。战斗之神修罗,因为在圣战中犯下了过重的杀戮,而自焚于红莲之火中。

我曾经问过母亲关于红莲的事,母亲告诉我:红莲有剧毒,见血封喉。它可以制成一种名叫"绝望"的毒药,至今无人可解,无药可解。而我的舅舅就是身中"绝望"而一睡不起。父亲为救舅舅,在宫中移植了这种红莲,广结天下名医,试图找出解毒之法,一直未果。

昭昀十六年,我已经错过了母亲三十五岁的寿辰,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父亲和舅舅的踪影。

一个破晓的黎明,我和江泽终于放弃找到父亲和舅舅的希望,打算离开南吴回北燕向母亲谢罪。当我们经过红河的时候,发现很多当地人跪在河边向天朝拜。然后,我们愕然地发现,昨天还放肆盛开的红莲,居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凋零,在那堆灰败上,有一朵玉色的白莲,在清晨的阳光里闪耀着圣洁的清辉。我和江泽,面面相觑。

白莲在佛经里代表:盘涅。当罪人在红莲之火中焚尽罪孽,就会得到佛祖的宽恕,并可用白莲重塑其肉身。

然后我们又回到过西域,回到过东晋,发现所有的红莲全部枯萎了,在红莲的残骸上都有一朵玉色的白莲,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我注意到所有的白莲无根,显然是被人从某处采下,放在红莲盛开的地方,令红莲全部枯萎。

我心里有莫名的欣喜,或许,这些白莲正是解"绝望"的毒药。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江泽,他说,他不知道,但,他不许我碰白莲。他说这些毒物应该交给医师处理,而不是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娃。我知道是真心担心我,害怕我被白莲所伤,只是他口口声声的"小娃",令我很生气。我向他郑重申明:我不是小娃,我在一年前就行过了冠礼。并提醒:还是他替我束的发。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说: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那个爱钻到他怀里撒泼撒娇的小娃。我脸红,挥拳捶他。我想我真的是很蛮横霸道,因为最后,他只能苦笑着无奈投降。

在我们回北燕的路上,我很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母亲说我的一无所获。想到母亲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刻满哀伤,我就难过的想哭。

在回到皇城的前一夜,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在梦里,我见到了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他抱着一身男装的母亲温柔地对我微笑,还送给了我一块玉,形状像极了令红莲枯萎的白莲。

当我把梦境告诉江泽的时候,他只是笑,说我是日思夜梦。当我把那朵玉莲拿给他看的时候,他愕然地瞪大了眼,露出和我一样困惑的表情。

回到皇城去母亲的情宫找她的时候,没有见到她。于是我就去了未央宫。那里的红莲也都全部枯萎,只是没有见到闪动着圣洁光辉的白莲。我推开门的时候,果然看见母亲在里面,手里捧着一朵玉色的白莲。

我突然想起江泽的警告,跑过去想要母亲丢掉它,可是母亲说:白莲没有毒,还是佛祖的圣物,代表了盘涅。是唯一可以清除"绝望"毒素的解药。

母亲又一次流下了眼泪,却是喜悦的。她说:现在,终于所有的罪孽都得到救赎了。

我听不懂母亲的话,只是难过地告诉她:我找不到父亲和舅舅。但是,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当我把那朵玉莲拿给母亲看的时候,她的脸突然像蒙了层水,幸福在她脸上荡漾、荡漾。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母亲笑着摇摇头,泪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她抱住我说:能不能找到他们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他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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