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番外————修罗的微笑
修罗的微笑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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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对吟秋来说,这名声,这戏竟比我还要重要吗?"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想法,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这种与唱戏名气争宠的孩子气想法,竟会出自一向冷静自恃的自己?
吟秋一震,讶然地看他难得的信心动摇的表情,忍不住想把他拥在怀中,可是手没有伸出来就被极力地压抑下来。只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那雁寒为何不能陪我留在京里呢?雁寒不是也一样不能放下漕帮的事情吗?说到底,雁寒,你的眼中我们也不是公平的,对吗?你做的都是大事,都是正经事,而我只是一个戏子,所以,我应该放开一切跟你走,永远,只能在你的身后追随着你。"
"不,不是这样......"雁寒难得的有些混乱,他急切地想解释,却竟找不到能表达出自己心情的话。
"那样,不公平。雁寒,我爱你,所以我不想只做为一个没有自我的宠物被你爱。雁寒,我要留在京里,"吟秋平淡的话语犹如最犀利的刀刃割裂了雁寒的心。
"没有自我的宠物?!吟秋,原来你以为对你的爱只是到这个程度吗?你竟可以曲解、轻视我的情意到这个程度,我为你......"他恨恨地拍案而起,不肯再说下去。为他做的若他有心自能看在在眼里,若是无心又何苦自取其辱的表白。
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下心中怒气与失望,他太累了,累得不想进行一起毫无意义的争执,也累得不想追究吟秋这种想法形成的原因。
"是郭师傅不想回去吗?若你不方便和郭师傅说,我自己去和他说。"
"你是想让师傅给我施压吗?"吟秋冷笑道,"自然,你是漕帮的帮主,他们也不敢不听你的,当然会老老实实地把我当贡品一般的送给您了。"
"谁给你受了什么委屈了吗,吟秋?为何你竟变得如此厉害?"雁寒头痛地皱紧了眉,不知道为何吟秋态度会发生这样天差地别的变化,这几天忙乱一片,难道有人有意无意地让吟秋受了什么羞辱吗?
"若说委屈,还有人比您给我的委屈大吗?连我的自由您也不当回事情地丢开了,若您有一分当我和您是一般平等的人,怎么会这么固执地不肯让我按自己的主意做?我又不是你的禁脔。"吟秋冷道[自由自在]。
雁寒气得浑身发颤,黑黝黝的眼眸流露出被刺伤的痛楚。不愿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一句话:"十八日卯时,船队回江南。那天,我等你。"
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吟秋才象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椅中,死死地咬住唇,阻止泪水的流出,这并没有什么好哭的不是吗?这是自己的选择。紧紧握住自己的左腕,他努力给自己承担这一切的力量。
"小秋......"在他失神之际,风天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虽然轻,吟秋却表现的好象惊雷在他耳边响起一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匆忙地掩饰起脸上一切软弱的表情。
"我说了不回江南就不回江南,雁,蔺雁寒他找谁来劝都是一样的。"他大声说道,好象不这样不足以表现自己的决心。
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风天扬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今天被何天英带走了。"
吟秋一颤,惊慌地看着他。
"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他带走一个时辰了。他们告诉我,你被带到宫里去了。"风天扬沉默了一下,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没有告诉雁寒。我不想他在冲动之下冲进宫里救人,那样漕帮不得不立刻和朝廷对上,我们没有任何的胜算。我......我宁可他日后恨我,也不愿他去恨自己。"
吟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慢慢露出了不在意的微笑,轻松地说道:"那也没有什么,我就是算去了宫里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反夸了我的戏好,我也答应了皇上,在京里多唱些日子,我们福瑞班比照着宫里供奉的奉禄给。这样的好事,倒让我想好好谢谢何天英了,虽然担了些惊吓,但看他那张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脸,也值回票价了。天扬你也说的过头,什么冲到宫里救人,哪有那么严重的事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们漕帮的人也太过敌视皇上了,动不动就以为他要拿什么人来威胁雁寒,再怎么说他也是九五至尊,拿了我个戏子来做筏子,那也太不上道了。"
"是,是这样吗?"风天扬那一派意欲负荆请罪的激动劲全被他这平静的态度给打退了回去,总觉得今天的吟秋和他们平素的感觉不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吟秋,他应该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吧。记得那时那头色猪要强抱他,他还差点要咬舌自尽,他应该是对雁寒一往情深才对。
可是,他现在面对的是九五至尊,不说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平心而论,那皇帝倒也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不负风流之名。
风天扬怔怔地看着吟秋,心思是千徊百转,只是不方便问他。
"刚刚我看见雁寒出去了,好象很生气的样子。你们没事吧。"想了半天,他另找个话题。
"没什么事情,我想留京里唱戏,肯定马上就红,可雁寒竟连这个机会都不让我把握,在江南就算再唱也只是个二流的戏子,想名扬天下还得在这京里,对不对?天扬不也是在京里唱红的吗?我怎么就非得跟着他去江南呀?"吟秋的脸上满是任性倔强的不服表情[自由自在]。
"那个,雁寒也是为你好吧。你在京里没个人照顾,而且,而且这又是何天英的地面上,你很容易吃亏的。不如,再过两年京里平和了,漕帮的事情也不那么多了,再让雁寒陪你来住些日子,我们也放心的多呀。"风天扬劝道。
"再过两年,这两年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到时我都老了,还成什么名呀。何天英就算再狠也狠不过皇上吧,放心好了,福瑞班现在怎么说也是皇上御笑钦点的供奉班子,他能拿我怎么样?哼,其实说到底,你们还不是怕皇上拿了我来威胁雁寒吗?明白话撂给你们,皇上今天也说了他喜欢我的戏,也喜欢我的人,他和雁寒的恩怨是国事还家仇都跟我没有关系,皇上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小家子气呢。何况,雁寒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吗?"吟秋挑起了眼角,冷冷地笑道。
风天扬好象认不出他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看,想看出他神色中可有什么异样,可惜他却失望了,在吟秋的神色中除了不耐和不驯看不出一丝一毫勉强和作戏的样子。
难道竟是自己一向看错了他吗?这样想着,风天扬的心冷了下来。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会,他便淡淡的告辞了。
吟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倒在椅子上,从喉间逸出的笑声渐渐由低及高,是啊,他为什么不能笑?他刚刚演得有多么的成功呀!名满京城的风老板看不出来,而雁寒,也看不出来。看来他真的很有天份呢。
笑得不可自抑,眼泪也随着笑声流出。真的笑得太过份了,他没有感觉地拭去泪水,敛起笑容。子时的更声从远远的街上传来,一种被尖锐的冰锥刺入心脏的痛楚骤然穿入了他的身体,这突如其来的痛让他一下抱住了自己,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
痛!仿佛恶魔的手紧攥着他的心脏,用刺冷的冰刃将心削成薄薄的一片片。又仿佛微小的冰的种子在心里萌发,将那千针万线的冰冷的根深入到他心脏的深处,一丝丝一缕缕的根须仿佛要裂开他的心脏。
他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软弱的呻吟从口中泄出。不,这不算痛,比起看到雁寒失望的表情,比起将要失去雁寒的绝望,这种痛又算得了什么。这种肉体的痛楚倒可以让他保持着冷静,冷静地和雁寒告别,冷静地演出这曲绝唱。
对不起,对不起,雁寒,我骗了你,我让你失望。何尝不知道背叛会比死亡更令你痛苦,何尝不知道你会为我不惜牺牲你自己.但是不行,雁寒,吟秋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整个世界,但你失去了吟秋你还有漕帮和兰家,你,不是吟秋一个人的雁寒[自由自在]。
他蜷在椅子上,心里一遍遍默念着雁寒的名字,用心里的笔描摹着他的样子,仿佛那是这世界上最有效的抵御痛苦的符咒。温柔的雁寒,微笑的雁寒,为他失态的雁寒,坚强的雁寒,脆弱的雁寒,流泪的雁寒......和垂危的雁寒,不,不想再看到那样的雁寒,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雁寒,雁寒,我是个自私的人呢,依赖着你的坚强,把最痛最痛的伤口留给你,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混着汗水流过他煞白的脸庞,因痛楚而紧握着的双手痉挛地暴出青筋,从滑开的领口处露出一抹妖异的金红色,仿佛吸取人的精血而生的妖花微微打开了第一片枝叶。
恍惚间,又好象回到了白天那宫廷深院。
"吟秋,你可愿留在宫中吗?为了你的前程,也为了,蔺雁寒。"
"不,我,草民不愿。"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郭师傅听到他的回答仿佛天塌下来似的,身体抖得象筛糠一般。
皇帝的脸好象黑了,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削过面子吧。
但是,他没有留下的理由,留下来便注定成为一个玩物,注定成为雁寒的枷锁。
如果这样,他宁可立刻死掉。
"你难道不想保护蔺雁寒吗?"冷冷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何天英,他的眼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好象嫉妒,"只要你留在宫中,皇上便会放他一码,朝廷与漕帮也不用兵戎相见。你难道自私到连这一点也不想牺牲吗?"诱人的条件仿佛是一个开满鲜花的陷井。
"如果用这种方法去保护雁寒,那对他而言是最大的侮辱。我爱他,所以,不愿让他受辱。"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何天英的脸上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狼狈。
"你可知拂逆圣意将会怎样吗?"皇上不见怒意,淡淡地问道。
"当然只有死了。"吟秋毫不畏惧的答道,"只是请您不要罪及我班中之人,卓吟秋任性的后果就请皇上发落到吟秋一人的身上。班中之人非吟秋的血亲,不该被吟秋牵累。"
"天英,这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如何?如此胆大妄为的戏子也当真少有呢。"皇上注视了吟秋一会,转过头用仿佛赏赐一件玩物的口气对何天英说道。
"那臣就跟他做一个赌约吧。"何天英轻笑,从案角放置的锦盒中取出了一枚玄色的药丸,拿着药丸走到吟秋的面前。
"这七叶七花在每日的子时午时定时发作,子时散叶,午时开花,散叶如冰锥,开花如火针。你今日服下,十八日午时六叶六花开遍,戌时一到,三日即满,七花盛开,毒入心腑。那时节的这一日两次的痛楚你可要受上六个月哦。且若一次不服附丹,那痛楚便会加倍,日后便是服了解药你也成废人了。今日,我就便把这后果都给你说个清楚,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服了,我会请皇上赦了福瑞班一干人众,也不会找蔺雁寒说一句的,只要你能耐得过这痛楚,我便不以你为质威胁蔺雁寒,只是你自己是生是死可是要看天命了。你可要试试吗?"
微笑着说出这话的何天英有着笃定的神色,仿佛手握胜券的猎手看着垂死挣扎的小兽。他的身后,皇帝与十王爷默许了他的话。
不愿逞口舌之利,他毫不犹豫地取过那枚玄色的丹花放入了口中。
静静地与何天英对视着,沉静如水的目光中写着不可动摇的决定。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到雁寒。我愿意用这条命和你赌这一场。"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三日内,你随时可以反悔,让蔺雁寒来找我拿回解药。但,只有三天。"
是的,三日,只要三日就够了,三日后雁寒就会离开京城回江南。那时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了,即使是死,他也可以安心了。
在这彻骨的冰冷痛意中,这个念头苦苦地支撑着他,咬着牙,一个人默默无声地忍耐着。
油尽了的灯挣扎了几下黯灭了,周围是一片水银泄地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散发出静寂如死亡的寒意[自由自在]。
吟秋的神智迷失在无穷无尽的痛意中,对周围几乎没有了感觉。
所以,没有看到有人推门而入;没有听到那人匆匆走进的声音;也没有丝毫感觉地被那人抱在了怀中,只在那黑暗的痛楚中隐隐有了一丝的暖意。
这样的痛楚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当那寒冷的痛意一丝丝地从身上拔除后,吟秋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不是椅背而是一件淡蓝的衫子,是雁寒吗?
他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的谢瑞春担心的目光。
还好,这狼狈的样子没有被雁寒看到,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努力浮出一个微笑,低声叫道:"师兄。"
"傻瓜,傻瓜,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承受呢?痛了要告诉师兄,连这一点都忘了吗?"下一个瞬间,他被紧紧抱在谢瑞春的怀中,耳边传来师兄那熟悉的名为教训实为关心的话语。
静静伏在谢瑞春怀中,听着他的声音,"痛了要告诉师兄"这是打小练功的时候,春师兄最常说的话,那时整日做下腰、劈腿、拉筋,这些对孩子而言痛苦的磨练,帮着自己练功的师兄总是这样说着,也总是用这样担心的目光看着因痛楚而流泪流汗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句对不起,千万种抱歉,这一直以来他所想所关注的只有雁寒,他想保护的只有雁寒,师父师兄和福瑞班却因为他的关系被陷入了危险之中。
轻轻抚着他着头发,谢瑞春故作轻松地轻笑道:"傻孩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生分的话。师兄很没有用,不象在戏里可以翻云覆雨、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师兄只是个没有用的师兄,没有能力保护你。但最少你痛的时候可以告诉师兄,抱着你,哄你睡觉这点本事师兄还是有的。所以,傻孩子,以后痛的时候要告诉师兄,知道吗?"
吟秋在他的怀中无声地点着头,泪水默默地濡湿了谢瑞春的蓝衫。

十六日,晨,兰府大殡。
在灵前打幡的人是兰衡谦,而岳兰馨与洛滨也以孙女和孙女婿的身份扶灵出城。而雁寒却与漕帮之人走在灵后的送灵队伍中,他满眼血丝,显然一夜也未曾闭眼。
看到同来送灵的吟秋,他张了张口,想叫他的样子,却因为吟秋飞快的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而终于没有出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人群中,心中那同样郁结的痛楚仿佛加倍压抑着他们,却,不能分担。
将兰老爷子的灵柩送入了兰家墓园,开穴下葬,祭礼上香。
这一番的礼仪行完,天已近午。诸多来上祭的亲戚与故交被招待到墓园附近的家庙中进餐,墓园这边只剩下衡谦,兰馨在打理着。
雁寒走上前,对衡谦说道:"小谦,下午我还要去运河那边举行开河之礼,这边让你岳姑姑和姑丈帮你照顾一下,可以吗?"
衡谦点点头,沉稳地说道:"爹爹,你放心办你的事情吧。这边交给我们没有问题的。"
"嗯,我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你回去后看一下行李打点的怎么样,就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也累坏你了。"雁寒抚了抚了他的头说着。
"爹爹,不必为我担心。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衡谦皱着眉看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心疼着他这些日子来身体与心中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雁寒轻轻对他笑笑,转过身,又在兰老爷子下首的两座墓前上了香。
一座"先考兰阁清之墓"
一座"先考兰羽留 先妣兰门张氏之墓"
吟秋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座双墓,兰羽留,这个曾让他恨到不共戴天的名字,他也沉睡在这里,和他的妻子一起。不管曾经有多少的情深情重,不管曾经是怎样的生死相随,但在这里他只能和他的妻子一起受到亲人子孙的祭拜,他的名字只会和那位张氏并列在一起。
而清秋呢,清秋只能默默地湮灭在那风花雪月的梦中,一丝影子也无法留下。清秋的墓也一样的消失在那乱葬的墓岗,无法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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