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他磕头。却始终没有眼泪，乌黑灿亮的眼中满满的全是他温柔的笑容。
自他走后，他就失去了眼泪。疲倦的时候，只想在他臂弯中沉沉睡去，那是只属于他的，小小的幸福。
萧楚诺将外套盖在黎扬身上时，他已幽幽转醒。
"服了你，靠着墓碑也能睡着。"
他淡淡的笑。回眸满是缱绻。"那是秦霜。"
萧楚诺的脸色白了一下，很快恢复血色。"回家吧。"
[自由自在]
自墓园回来，黎扬就病了，高烧不退，任性的喝了一杯"海誓山盟"之后就去睡了。萧楚诺废寝忘食陪在他身边，方便随时照顾。只可惜生病时的少年，好象一个渴睡的猫咪，自顾沉眠，连呓语都未有一句。
萧楚诺为自己调制了极其浓烈的酒用来提神，不想就这样睡去，他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即使只能凝视着他的睡脸，对于他来说，也是无上的幸福。
他的时间，不多了。
程赫通过网络提出疑虑得到了公安部门的重视。萧楚诺知道他们在找他，就连网络上，都张贴出通缉令。
只是黎扬除了毕业与秦霜之外，他不关心任何事--一心只想与恋人在绯月阁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他将宠溺的吻印上他发热的额头，呓语成痴。"黎扬，我知道自欺欺人走不完一生一世。"
调酒是他的专长，他喜欢用双手调制人间百味。但是他只为黎扬调过三杯。
第一杯，海誓山盟。那是他对爱情的态度。
第二杯，驿路梨花。那是众人对他的意义。
第三杯，月光之夜。那是他永远无法挣脱的束缚。
还有一杯是清水，那是他对他的期望。他希望他能够从此心如止水，从此忘情。
杀人是他的职业。自从因为动情被组织开除，他才做起了酒保。
杀手自有杀人的规则戒律。金盆洗手的杀手，从此不准重操旧业。猫狗不论，却不可伤人。若伤及一人，组织必天涯海角诛杀之。而他，却在短短的三年间，因为黎扬四次触犯杀手戒律。杀了四个人。有一个是借刀杀人。一共五个。
*** *** *** *** *** ***
第一个，是绯月阁的前任老板--秦霜。
在遇见黎扬之前，萧楚诺就在绯月阁工作了。风月场与杀手业无异，同是残肢遍地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不过是前者卸情碎心，后者杀人。这种无法避免伤害的游戏，萧楚诺见得太多。心，岿然不动。
长发的秦霜宛如暗夜中白色的蝴蝶，由这个人手臂中旋转进入那个人的手臂。而他只负责为那些被迷惑了心神的人调一杯忘情之水。直到看见他们泪流满面口中呕出心血，才惊觉，自己并非蒙婆，却妄想拯救众生。
真真是痴人说梦！难怪会被组织驱除。
萧楚诺终于在那一天见到了黎扬，却晚秦霜数个小时。
那一夜的秦霜依然倾城美艳，无人可及。萧楚诺眼里却只看见黎扬--那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眼里蕴藏一束小小的火焰，眨眼间点燃整个天际。
那一夜，绯月阁灯火辉煌。
初次见面，他为他调制"海誓山盟"--入口甘甜，入胃便泛开微热的酒水。看他一直低着头贪恋的模样，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在这个世界上有种甜甜的毒药，名为--爱情。
爱上栖息在绯月阁里的小小妖精，注定了无处可逃。
他看见秦霜粉白的颈上凄厉的抓痕，他看见那个曾经媚行一世的人坚定的眼神，他看见他在他的庇护下日益恢复神清气爽，他看见他在呼唤秦霜时眼睛精芒闪亮宛若琉璃，他看见黎扬爱上秦霜。于是，将手中的水晶高脚杯摔碎无数。
[自由自在]
他杀死秦霜的理由，不是他爱上他，亦不是他拥抱了他。而是，他想要将他带走。
那一日上午，绯月阁还未开始营业。秦霜坐在吧台前面喝酒，依然是那杯"驿路梨花"。
他说，"萧楚诺，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那个孩子谈恋爱。"
他装做一头雾水。
秦霜的笑瑰丽迫人。"萧楚诺，不要再装了，除了黎扬，所有人都对你的痴迷了若指掌。"
为何会除了黎扬？只因为他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一把尖刀丝毫不留情面的捅入他的胸膛，萧楚诺再言语时，字字搀血。"秦霜，你想要我怎样？"
"离开绯月阁。"
"若我不肯走呢？"
"那我带黎扬走。"
秦霜手中两张越洋机票令他触目惊心。"要走你自己走！"
"楚诺，我调查过你的身世背景，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你，你何不网开一面。"
情字当头，他却残忍的要他眼睁睁看恋慕之人投入他人怀抱。
"秦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喟然叹息。"楚诺，这样的你会伤害那个孩子。我只想他平安幸福。"
"你若敢带走他，我会杀了你。"
听着他的话，秦霜笑了，一笑倾城。"萧楚诺，我决定不把那个孩子交给你了。"
他冷哼。
他又言。"要不要赌赌看？就赌我和你的命。"
"时间呢？"
"就在今晚。"
萧楚诺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黎扬爱上了秦霜，他眼里没有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想赌。赌不赢就干脆杀死秦霜。一了百了。
结果他们赌局里没有庄家。
秦霜支开了黎扬，坐在一片昏黄的夕阳中等他。
他至今仍清晰得记得，那一日的秦霜眼神如何的柔软笑容如何的灿烂。
"你带了枪吗？"他微微仰头问他。
他瞥见他白皙细瘦的颈，摇摇头。对付秦霜，何必用枪，那颈一绞即碎。
"我只想和他谈场安静幸福的恋爱，你都不愿意给吗？"
"我不会允许黎扬离开绯月阁。"
"做杀手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霸道，喜欢强取豪夺？"
他不想回答他。
"萧楚诺，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保护那个孩子。不要伤害他。"
"你认输了吗？"
他歪头笑。"秦霜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我是要彻底打败你。"
他真真听得一脑袋糨糊。
他递给他一个信封。"出了绯月阁再看，明天就搬进这里吧，我已经交代好了。"
他身后，夕阳正逐渐被黑暗吞噬。
"萧楚诺，日后想赢我，就看你自己的了。"
秦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赌命去抱了那个这一生唯一令他心动的孩子，结果安然无事。然后他将生命赌在他的幸福上面。
萧楚诺若想从他这里得到黎扬完整的爱，势必要艰苦奋斗鞠躬尽瘁。
有一个人会因为你是你，而奋力拼搏的爱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萧楚诺一路狂奔，却只看见黎扬为秦霜盖上白纱。从他身边走过。那双琉璃眼眸中黯淡无光。
他终于恍然。他输了，输给了秦霜恶毒的伎俩。秦霜用自己的生命为黎扬筑起守护的荆棘塔。纵然他英勇无敌也需从头走起。前路洪水猛兽必定数不胜数。
他恨秦霜。恨不得将他从棺材里挖出来摇醒。再扇上两个耳光。
*** *** *** *** *** ***
第二个，是在街角超市里做收银的女孩--安静。
黎扬突然爱上了"梨输梅花"，每天晚上都会去街对角的超市里买一盒。拿回来摆在窗台上。他从来不抽烟，因为秦霜不让。他从来只喝他调的酒，因为他是秦霜留给他的人。
黎扬每天的固定节目，喝一杯"海誓山盟"，看一阵小说，然后就去睡。太规矩的生活很容易被抓住规律。他遇到安静，并不是意外。
两条双曲线，必然会在无限延伸的某一点上胶合。
站在淡蓝的光芒中，萧楚诺看见那个女子一脸痴狂若梦--仿佛是另外一个萧楚诺。
又一个痴儿。宁愿浪尽浮生，情愿空梦一场。
黎扬遇到安静那一晚，他第一次强行抱了他，只为安静那一句，"我可以爱你吗？"简单明了的一个问句，却是萧楚诺一辈子都无法问出口的。
那个月明的夜。映上淡淡清辉的冰冷的地板。一双被他吻湿的眼。
他将他的双手束起，抱他坐在自己怀中，在他颈上烙下自己的名字。
少年没有奋力挣扎，也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告诉他。"我不是女子。"
他则将世俗屏除。"你是黎扬。"而后，他在他身体里面达到高潮。
肌肤之亲后，他允许他暂时逃走了，逃到那个叫做安静的女子身边。
他很放心。在自己身下数度昏迷却不曾惊叫哭泣的黎扬，是无法接受任何女人的。
秦霜美艳亲王，无人可与其匹敌。
结果他忽略的，却是安静。
他忘记了相似的人，固执亦可能异曲同工。
他用枪抵住安静后脑的时候，她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德文。
她咬破下唇，将鲜血抹上书的封面。"即使你要杀我，我也要去参加考试，我也不去德国。考完试我就去找黎扬。我会告诉他，我会一直等他，等到他爱上我为止。"
"没有人会胜过秦霜。"
"秦霜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她说。"而你，要是杀了我，也活不长。"
安静的考场上。他用一根针，将她钉在平滑的桌面上。看她宛如垂死的蝴蝶，只扇了几下华丽的翼，便散了眼神。
终于死了。
[自由自在]
*** *** *** *** *** ***
第三个，是黎扬在烨林学院的恋人--苍梧。
黎扬何其聪明的人，得知安静的死后，不用猜，扯了他的领子给了他两巴掌。他反手将他按倒在吧台上用疾风骤雨的吻堵他的口。
"我在努力说服她出国。"他掰开他撕开自己衬衫的掌。
"太晚了。"他的唇蜿蜒攀爬在他的胸口。
"你不该杀她。"
"你以为那是因为谁？"他挑眉反问。
"萧楚诺，你是不是要杀尽我身边所有的人？"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杀一百。"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黎扬，你可以倾倒众生，我就可为你灭绝众生。"
"萧楚诺，我要和你分手。"
"我以为我还没有把你抓到手。"
他一愣。
他伏在他耳边，言语坚定。"至死，我都不会放开手，你觉悟吧。"
[自由自在]
萧楚诺锁定下个目标，苍氏集团的继承人--苍梧。
七夕那天，大雨瓢泼。苍梧站在雨中，"我认得你，你是绯月阁的酒保。"
"我的‘月光之夜'味道如何？"
"像极了你的人生。"
"算苍家少主识货。"
衣衫已如数淋透，过了水，贴在身上。人，无所遁形。"你是来杀我的？"
他愣一下。不很意外。苍家人，人脉遍天下。"你想怎么死？"
"你回去要换了衣服洗个澡才能去见他吧，真麻烦。"
"苍梧，我给你一条明路，你可以不必赴死。"
"听说出自‘幽篁轩'的杀手个个冷酷无情，今天怎么转了性子，要放了我吗？"他哈哈笑。"也难怪，你已经被‘幽篁轩'赶了出来！"
"苍梧，你找死。"
他的枪才想掏出。他的目光已到他的手腕。"即使你杀了我，我的礼物也会如期抵达黎扬手里。"
如期......他微微颦眉。
苍梧眼中狡黠闪过。"在你死后，萧楚诺。
"我得不到的，你一样得不到。"
"可是，我还可以留美好的记忆给他。而你，能留给他的，除了仇恨就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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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是安静的男朋友--程赫。
黎扬在失去了秦霜，安静，和苍梧之后，明显收敛了年少轻狂，安宁下来。
他做了一款游戏给他，教他上网，逗他开心，实则，目标是另外一个人。对方果然没有辜负他，主动上钩。
要在网络上伪造犯罪事实其实很简单。几乎没人知道，萧楚诺在身兼杀手的同时，也是个电脑高手，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程赫送上了刑场。
坐在监狱铁栏里的男人，看上去有点憔悴。
"没想到先来看我的，会是你。"他费力的移动脚踝，铁链咣咣闷响。"你是来验收成果的吗？现在你满意了。"
他双手交叠，听见他的询问。"黎扬现在还好吗？你别总欺负他。"
"你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处决定在几号？"他去了痞气，他失了凌厉。大家坐在对面，仿佛熟捻的朋友。
"七号。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吗？"
他默不作声。
"萧楚诺，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战胜你了。"
"我知道。"
"听我一句。"
"你说。"
"虽然现在说已经迟了。但是，萧楚诺，你该学着相信黎扬。"
"我很相信他。"
"你迟早会死在你对他的不停怀疑上。而他，会毁在对你的爱情里。"
"他并不爱我。"
程赫苦涩一笑。"我说过了，你该学着信任你的恋人。"
"我该走了。"
"再见。"
"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再也无法相见。再见，程赫。
对于死亡，他早有准备。不必挂心。
*** *** *** *** *** ***
第五个，是个小小宛如猫咪的孩子--程破晓。
若不是出现最后那一夜的对话，他绝不会对那个孩子痛下杀手。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几乎就要以为那就是家了。
那个孩子，是个妖精。不同于黎扬被逐渐染红的一纸纯白，程破晓本就是一袭暗色，即使披上伪装的外套，妖精始终是会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生命。
甫见面，萧楚诺就已看清程破晓的真面目。他是程赫的另外一层人格，他无法阻止他的接近。
夜派遣了会哭泣的猫咪来捕获人们脆弱的爱情，并将其粉碎。他两手空空的来，离去时双手会沾满猎物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