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炎之月————提尔蓝迪亚
提尔蓝迪亚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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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认真点......"
"............"

窗下那盆栀子花在这一夜静悄悄的盛开了。乳白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幽香沁入夜,教夜学会了迷醉。
栀子的花语是,你要的幸福。

痴心的孩子,你要的幸福,你得到了吗?

(完)
[自由自在]

一个人的城市

这是第几个,他早已无从计算。
埋在抽屉里红绒布下的枪柄已因频繁的使用被磨得光亮,它或许还在期待下一次的子弹上档,侍机开锋噬血。它不知道他早已厌倦了使用枪支。那种不动声色的决绝,令他时常不寒而栗。所以这次他仍然决定,不使用枪。就像上次一样,他仅用了一把银制的小刀,就顺利完成了任务。
轻巧的一个旋身,刀刃轻松划开猎物的喉管,他听见猎物轻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孔显现痛苦的抽搐。于是,再在心脏的位置补上一刀。抽出刀的瞬间,鲜血跟着喷了出来。那种温热的殷红色的液体喷了他一身。
温热是因为带了人的体温。一会,就会变得冰凉。他抹一把脸,擦一手血红。手心粘稠的颜色落入眼底,教他突然慌然--得"幽篁轩"头目栽培,做杀手这一行已经十数年,萧楚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寒冷。
躺在脚下的那个男人,临死前仍要给心爱的女友去个电话,虽然只是简单到只有"你好吗?我很好,没什么事,好,明天见。"几个短句,但是他说得认真。仿佛嘱托与告别。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脸,萧楚诺想冷笑。
放下电话听筒,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转过脸。"你有没有心爱的人?"
没有得到回应。
男人泛开幸福的笑脸。"我非常爱她,我想和她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
他抽出别在腰侧的匕首,银亮冰冷的光滑过夜和人的眼。
男人带点忧郁的垂下唇角。"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请你下手利落一点,好吗?我不想在死之前太想她。"
"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吗?"他问。
男人摇摇头。"无所谓。"
之后,他的鲜血溅到杀手的脸上。

打开电脑,萧楚诺再看一遍"幽篁轩"发来的追击令。
这一次的猎物是某房地产公司的秘书。只因为这个人知道了太多公司内部的事情,所以落得如此凄凉。原本是不想接的,可是对方出的酬劳十分优厚。手头拮据的他思考了一下,仍是决定接下。将电脑连线上网,他查到该公司的主页和资料库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了几下,而后是等待程序开启。
他站起来,来到窗前。嘴里的烟没有点燃,只在唇舌间打了几个转就被吐在地上。窗外有月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那是枚有点黯淡的月,让人变得心浮气躁。
电脑屏幕显示,已成功进入该系统,等待下一步命令。弯下身,输入指令,全本拷贝,并按照程式修改。"咔"的一声,打印机启动,密密麻麻的资料报表布满白色的打印纸。
萧楚诺知道,待打印完毕,只需要三分钟他任务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要靠社会和冷酷的人心来协助他完成杀人计划了。
被修改的资料和主页,明天清晨就会被公司经理发觉,首要怀疑的,除了秘书不做他人想。那个做秘书的人会被撤职,送进监狱,接下来会背上数以万计的债务。在没有人肯伸出援手的情况下,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自杀。
有时候死亡可以成为逃避险恶和困难最快捷的方式。人性的软弱就是这么可爱。
等到死亡事件平息下去,他只需将打印的资料交给委托者,钱就会自动打入他的帐户。
人是极度自私与残忍的生灵。只是有时候,他在午夜梦醒时也会胡思乱想:那个被杀死的人,是否有着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幸福的家庭?那个被杀死的人,在临死之前,会想到什么呢?会不会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一旦思考,他就会遍体生寒,再厚的衣裳也无法驱除来自最心底的寒冷。
"嘟嘟",打印机工作完毕,萧楚诺阖上眼。
冷月清辉扑面而来。


一切按照计划行进着,猎物选择了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萧楚诺将资料的磁盘备份和打印稿交给了委托的人。银行通过网络下达通知,钱款以如数转入帐户。一切完美无瑕。关闭白亮的屏幕。萧楚诺非常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要下雨了吗?房间里沉闷得令人窒息。

*** *** *** *** *** ***

多罗的夜,时而妖娆时而冷漠。
萧楚诺将自己放逐在拥挤的人流中,想要随波逐流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幽篁轩"的同伴--风晰。
他说,"楚诺,听说你又完成了一个任务,要不要出来玩玩?"
他皱起眉毛,"我有姓,而且我已经在外面了。"
"你还真固执,连名带姓的叫那么生疏。你人在哪里?我去找你。"风晰笑呵呵的说。
"城市广场这里。"
"好,你等我,我三分钟就到。"
关上电话,萧楚诺知道三分钟后风晰就会准时出现在自己面前。雷厉风行的风晰,从来都是杀手界新人的榜样--优秀而且决绝。
今天他会带自己到哪里玩呢?不如先去迪厅疯狂一阵,然后去吃夜宵,最后找个女人去旅馆开房间。一觉睡到清晨,能在温和的阳光和温暖的体温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
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在脸上涂满胭脂口红的女人,他不喜欢。他想要找个一笑起来梨窝甜甜的女子。他喜欢带些风情却纯真无邪的女性,可是那样纯良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叫他遇到。不如去找个男孩子吧。听说现在很多男孩子都出来操起皮肉生意,其中定不乏优质的货色。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他希望对方有着白皙如玉的肌肤,和一双闪亮似月的眼睛。笑起来。唇角亦可以勾人魂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许会考虑爱上他。然后,把他带回家。
"楚诺。"果然三分钟,风晰由计程车里跳出,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萧楚诺并没有因为风晰的到来而停止遐想--想要给那个可以爱上的男孩子调一杯水色的甜甜的酒,想在喂饱他之后,很认真的拥抱他。
"楚诺,你在想什么?这么认真。"风晰转到他的面前,一脸好奇。
"我在想今天是找个女人好,还是干脆找个男孩子。"他回答得干脆。
伙伴愣了一下,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堂堂萧楚诺竟然也会有这种嗜好。"
"怎么? ‘只准周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只需要一句话,风晰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个周官允许小小百姓你放火还不成吗?说吧,看上哪家的人儿了?"
哪家......他笑。"还是算了吧,还是女人好。"
"怎么?怕体力不支被人反扑?"风晰眨眼。工作之外,他就是一个大孩子。
"得了吧,对女人那是本能,男人,还得学习。"罢了罢了,想也知道不会遇到想要的人,何必故意去触伤美梦。
"天下还有你萧楚诺学不会的事情?"
"我老了......"老到不想再去尝试,老到很容易厌恶不停做梦的自己了。


萧楚诺心情很不好。一早醒过来心情就不好,并不是因为风晰昨天介绍的女性不好,她甚至在清晨的时候好心叫醒他。可是当他睁开眼,看见映在窗玻璃上的阳光时,心情就突然恶劣起来。
他掏出厚厚的一叠钱给她,叫她赶快走人。然后去摸烟,却没有找到打火机,于是拿起烟灰缸狠狠的砸向窗玻璃,发出"哗啦"一声。
他听见在自己心里也破开了一个洞。冷风肆无忌惮的刮进来。整个人,被抛弃在彻骨的寒冷中,即使是厚实的棉衣,即使是温热的人体,都无法给他温暖。
他冷得发抖。冷到想要开枪杀人。

*** *** *** *** *** ***

已经三天了。
萧楚诺坐在街心花园的石椅上,靠前面一点的大道上,车站旁边站着一个消瘦的男孩。
他正拿着各类报纸,想要买给上车下车的乘客。正值上班的高峰期,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会理会他的贩卖,鱼贯由他身边走过。偶尔有人侧身问价,那巴掌大的小脸上立刻显现出精神奕奕,跑上去详细的介绍。只可惜出钱购买的人少之又少,他于是抱着成叠成叠的报纸在车站站了整整一天。
今天是第三天。[自由自在]
萧楚诺坐在石椅上看了他整整三天。仿佛欣赏默剧一般,他看着他一大早背着沉重的一叠报纸来到车站,那时雾色还未散尽,他只能隐约的看见他小小的身形在稍显凛冽的晨风中瑟瑟发抖。太阳升起来之后,人也多了起来。车站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垂下眼立正站好,模样十分乖巧,一看就知是个好人家养育出的孩子。一个肯吃苦的,好人家的少年。
萧楚诺抚着腮帮轻轻笑起来。所谓"明天的太阳"指得就是这类小孩子吧。趁着车站无人他招呼他。"嘿,你,对。就是你,过来一下。"
那个孩子抱着报纸急急的跑来,几次险些被过往的自行车刮到。
"都有什么报纸?"他问。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年。
"什么都有。"少年连忙翻出几张招牌报纸递给他。
"有没有什么比较吸引人的新闻?"大略翻翻,他将报纸递还给他。
"有有。"少年一叠连声回答。又翻开几张。"多罗主道的改建,还有三栖影星绯闻......见他兴趣缺缺,他犹犹豫豫的将一张报纸摊开在他面前。
"过期的。"萧楚诺一看,已经过期了两天。
"我想你也许会对这篇报导感兴趣。"他的手指滑过头版。
他发觉他扭开头,眼落在其他地方。于是顺延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华青房地产公司资料被盗,总经理秘书畏罪自杀》,刺目的新闻标题教萧楚诺本能的一颤,心里的洞又吹起飕飕的冷风。"我不喜欢看这种死人的东西。"
少年低下头。"那天很多人买,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太自以为是了。"他突然怒火中烧,吼起来。
少年惨白着脸,不敢搭言。
"对不起。"发觉自己过激的表现之后,他只得道歉。
"没,没什么。我要回去卖报纸了。"他恐惧的后退。那模样,就像一只受过箭伤的小鹿。
"你的报纸我都买了。"萧楚诺听见自己说。然后发觉自己的脸在少年惊愕的眼睛中逐渐绽放出笑容。"我也不是白买。我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可以吗?"


是饿了吧。在少年狼吞虎咽的吞下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一杯可乐之后,萧楚诺又为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吃吧。"他说。自己则只喝了几口矿泉水。
他连忙摇头,满嘴食物含糊的拒绝。"我已经吃不下了。"
"那就拿回去做晚饭,我已经买了。"
"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我会还你钱的。"
"不用还钱。"他丢了一根薯条到嘴里。
"啊?"少年错愕。
"一会吃完了,陪我到隔壁面馆吃碗面,就当还我了。"
"那怎么行?"他连忙叫嚷。
"还不快吃,你想饿死我?"他却嚷得比他更大声。

萧楚诺似乎迷上了纠缠。他纠缠的对象就是车站下卖报纸的少年。
清晨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车站去观望,人很多就干脆站在石椅的地方等待,等人少,跑过去,只说一句。"你今天的报纸我都要了。"然后扯着他的领子去吃早饭。从烧饼牛奶,豆浆油条,到西式糕点清粥小菜,他想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常常吃到肚子圆鼓鼓还不想停口。
"还想吃什么?我们去吃。"萧楚诺打个饱嗝,问。
少年干脆扑倒在饭桌上。"那好,留着中午再吃。"他见风使舵。
少年干脆趴着不肯起来了。
对从小失去了双亲的萧楚诺来说,有人陪着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的经验是寥寥无几的。自从五岁被"幽篁轩"的幕后老大收留,开始杀手的学习之后,他就过着完全军事化的生活。起身晚了,就没有早饭吃。训练没达到标准,就要一直训练到夜深人静,晚饭没得吃,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在杀手界,人和人之间似乎习惯了冷漠对视,谁也不会过多干涉谁,谁亦不会过多关心谁。就连和萧楚诺关系最铁的风晰,也会在必要的时候翻脸不认人,板出陌生人的面孔。
在这个过于迷乱的城市里,人是单独活着的。人也只能在拥有了独当一面的魄力后,才能够真正自主的活下去。多罗,是属于一个人的城市。最冷漠,亦是最市侩的城市。

"今天想去哪里?"吃饱了,萧楚诺问。
"游乐园。"少年两眼放光。
"听说附近的商业街里开了一家大型的室内公园,不如我们去哪里看看。"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仍然点了头。

长在花盆里的大树,开在培养液中的鲜花。奔驰在屏幕上的摩托车,摆在台子上任人抚摩拍照的老虎。
大型的室内公园所能提供给人们的,仅仅是人造出的,塑料花一般的没有生命的游戏。没有高山的深远流水的丁冬和生活在大自然之中的清新空气。然而,即使是人造的设施,也可以让一直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玩到尽兴。
十四岁的男孩子骑在玩具摩托车上,盯死屏幕中虚拟的街道路面,不停扭动着身体改变方向,屏幕中一条条街道摊开在眼前,他呼啸而过。
萧楚诺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玩到过瘾。
站在游戏机面前,他抓着他的手,指挥他认准目标,放下铁爪,在铁爪落下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结果他们抓到了一只长着圆耳朵的米老鼠。少年抱在怀里,对着萧楚诺眯眯的笑。
他们站在老虎面前照相。借着摄影师不注意,他偷偷摸着老虎粗糙的毛皮。得到老虎一个白眼后,他们被摄影师踢出了老虎笼子。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绕过满是盆栽的植物园。
少年说"我妈妈以前最喜欢养花,但是她总是养不活,于是总是养。"又问,"你呢?你养过吗?"
萧楚诺回答。"养过仙人球。"
"然后呢?"
"干死了。"
少年做扑倒状,他只好傻乎乎的笑。
其实那株小小的仙人球并不是干死的,是摔死了。被他不小心碰到楼下,二楼说高不高,却足够一个小花盆粉身碎骨。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
自从上个任务中的猎物以跳楼为方式结束生命之后,萧楚诺对"摔"这个字眼产生了奇异的排斥感。一想到一说出来,就会想要呕吐。从事杀手职业十几年之后才发觉,其实自己并不适合做杀手,是不是太晚了......

少年呆呆的凝视着大大的玻璃橱窗已经超过了十分钟,萧楚诺陪着他站到身体僵硬。
拉起他的手,他指着角落中的黑猫问,"可爱吗?"
那是茸茸的一小团,毛有点蓬乱,有双孤独惧生的绿色眼睛。蜷在猫屋里动也不动。好象一个玩具。
"我们进去看看。"萧楚诺提议。
他却拉住他,问。"我可以吗?"眼睛中流露出的孤独与恐惧竟和那只猫咪如出一辙。

他们在那个猫乐园坐了一下午。
萧楚诺买了门票硬将他拉了进去。少年的眼一直落在那只蜷成小团黑色猫咪身上,一直坐在它身边,轻声和它说起话。他说了很多话,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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