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缡记 ————末梨
末梨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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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我爱你,我爱你,来撕裂我吧,占有我吧!
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是我诱惑了你……

 

第四章
第二天,小荷进来叫我起床时我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疯狂痕迹。
身体疼痛难忍,破天荒第一次没去看我的花草。小荷很奇怪,她口无遮拦地问:“主子,你有心事么?在想刺杀的事么?”我心情一黯。
小荷干脆蹲到我面前仔细打量,惊叹着说:“主子,我发现你沉思的时候特别有男子气哦!我怎么以前……”她忽然小脸飞红,握着脸跑了。我苦笑,看向窗外。
今晨他走的时候,似乎解开了什么重缚,做出了什么决定,神情轻快。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决定,正如他也不知我做的决定。
我已下定决心。

 

休养了好些天,忽报青妃来访,还没来得及让请,她已经跌跌撞撞小跑着进来,拉住我的手就哭,“缡妹妹,我堂兄他被下到天牢了!家里托我去找皇上求情,可他根本不见我,我,我”

 

“别哭,慢慢说,贺将军怎么出事的?”
听她所说,贺将军镇守西边,原是精诚报国,万无一失的。不想因为一个美人,中了逃亡西部的前朝余众的计,招致狄族人突袭,军粮被抢,城池失守。贺将军返都请罪,皇上震怒,即刻下狱,也许会不经审讯直接问斩。

 

我直觉不妙,问道:“那美人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听说是前朝的五公主,也下在天牢。都是这些前朝余孽,啊!”她突然掩住口,紧张地看着我。
我忙转过话题,安慰她道:“贺将军乃是皇上心腹爱将,此番虽有过错,总是功大于过的。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过几日大臣们求求情,性命应当无虞。”
“可是,皇上他,”
“你看没有当庭问斩,就是还有转圜希望。”
青妃抽噎着去了。她无人可靠无人可诉,居然找到我这前朝公主来商量,也是个可怜人啊。
想不到大皇兄他们竟然为了复国而借兵于宿敌,只怕会反受其乱。
五公主是我最小的妹妹,兄妹几个只有她和我眉目间有几丝相似,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我怎么也想不出她会去施美人计。
我该怎么做呢?

 

晚上,晔进屋来,伸手抱我,我轻轻挣脱,肃容下跪。晔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是为了你的亲人,还是为了贺继恩?”
“为了你,晔。”
他把我扶起来,“为了朕?朕必须扫清余孽,巩固国家。贺继恩坏朕大事,必须杀一儆百。”说到杀一儆百四个字,他眼神变得深沉阴郁,周身戾气渐浓。
我知道他当年即位时,大开杀戒,几乎是用鲜血筑路,这才有了完全服从他个人意志的国家。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劝道:“当初王位未定,诛杀大臣是为了树立威信,清除障碍,现在新朝初立,根基未稳,正是用人之时,还当彰显皇上的宽厚仁慈,才能四海顺服……”

 

看着他的冷脸,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住了嘴,心中后悔:我太自以为是了,大概弄巧成拙。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嘴角慢慢弯起,“你,轻易不说话,一说话就让我吃惊。好吧,送你个人情,不杀他了。你不想知道亲人的情况?”
我心情放松,干脆实话实说:“我不认为他们能对你造成威胁。你也无须赶尽杀绝。”
“朕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又求了一次情?”他故作严肃。
“这,”被他拆穿,我一时无话。
“那就好好谢谢我。”他轻易地把我放到了床上,开始动作。
我脸上发烧,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抚摸着我,问:“伤好了吗?我,从小就不会照顾人……”
我热泪滴落,控制不住地仰头吻他。
我知道你曾经的岁月除了杀戮就是杀戮,就因为如此,那解渴的清水,寒冬的棉衣,旧居的摆设,才让我感动如斯,心甘情愿沦陷于你。
晔,我爱你,至死不悔。

 

清晨,晔叫醒我,“绯缡,我要亲征西线。大概会去很长时间。我本来昨天就要跟你说的。”
我用眼神询问他,他说:“前朝的遗民们与西狄勾结,不容小视。昨天得报边关危急,无人可用,——贺继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你还要问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称自己为‘我’?”
他脸上表情告诉我,我问得很傻。“我也不知道。可能在你面前,不习惯。”
我笑了,翻身坐起,认真地说:“让我一起去吧?”
“你?”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变幻复杂,我以为他要问我为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最后只说:“也好。本来你也不是娇弱的女人。”

 

想要把这事瞒天过海很容易,晔只是某天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就让皇帝身边的人以为是太后想让我消失,而太后的人又以为是皇帝想利用我铲除余孽所以消失了。小荷则以为这是我的刺杀计划。我又请青妃照顾我的花草,一切都很顺利。

 

诏令平南大将军贺继恩降三级,以偏将身份随驾出征,戴罪立功。
作为皇帝的贴身侍从,我换上男装,这是生平第一次。我欣喜地迈开大步,按照想象了无数次的姿势走路。一路上晔嘲笑了我好几遍,不过每次嘲笑完,他总是深深地看着我说:“男装更适合你。”

 

军情紧急,我咬着牙忍着痛,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骑马。每当纵马驰骋的时候,我就感到压抑已久的什么在成长开放。能够作为男人,和晔一起并驾齐驱,我快乐的忘了一切。

 


这次御驾亲征,号称十万大军,声势浩大。军容齐整,将士用心,仅十天就到达边境,驻扎在沙漠中的小镇——崤水郡。
傍晚,晔带着我和几员大将出营巡视。城民和士兵山呼万岁,眼中流露的是绝对的信任。晔登皇位之前,历十四征而无败绩,早已威名远播,被奉为战神。如今他亲自来此,就算是不曾带那十万大军,也会让人们产生必胜的信念。

 

我随着晔登上城墙。满目黄沙,飞鸟绝迹,一片肃杀。
“狄族乃我心腹大患,近些年更是兵连祸结。朕曾部署三路兵马,在城西、西北、西南设防。城东伊漯城失守,西北、西南紧急后撤保住了崤水郡安然无虞。朕应该奖赏你们。”

 

几位守城将军原本战战兢兢,听到这话,喜出望外,纷纷激动下跪:“臣,臣等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旁跪着的贺继恩,头埋得更低。
“好!卿等平身。”
晔西面而立,朗声道:“这浩瀚国土,芸芸百姓,岂容他族恣意欺凌!狄族生性残暴,焚烧城邑,滥造杀戮,使我边城荒芜,百姓流散。朕欲以战止战,除此大患。今当先取白吾山,夺回伊漯城。谁愿为朕前锋?”

 

众将齐齐跨前一步,“末将愿往!”
晔微笑扫视,似乎正在挑选。
忽听一声大喊:“皇上!”一将抢前跪地,磕头流血:“请一定让罪臣去!若不夺回伊漯城,誓不生还!”正是平南将军贺继恩。
晔眉毛一扬,提高声音:“狄族骑士号称大漠苍狼,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贺继恩血往上冲,大声道:“愿立军令状,必尽屠苍狼而归!”
声震四野,全军振奋!
晔肃容道:“既然如此,立下文书。朕封你为前锋,吴恒、张旅二将押后接应,即日出击,务必拿下白吾山!”

 

白吾山,据此地可窥伊漯、崤水两城。当日正是由于白吾山被狄族人突袭得手,伊漯城扎兵不住,继而失手。众人拼死力保,崤水郡才坚持到援军到来。所以白吾山正是战局关键。

 

贺继恩起军后,我跟着晔回到居处,他继续和部下讨论战局。我听着他对今后战略的详细规划,不由得想,他确实比大皇兄更具资格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两天后,贺继恩拿下白吾山,得胜而归。只是胜得艰辛,一万军马只剩下两千,贺继恩重伤断臂。晔重赏其军,厚恤阵亡将士。尤其称赞贺继恩,当场赦其前罪,恢复品秩,令其静养。

 

可是攻打伊漯城却陷入僵局。原本狄族骑兵擅攻不擅守,没想到这次守得滴水不漏,似乎对俞周国的攻城方法颇有研究。这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启国的余众在帮助他们。

 

晔的大军尽量避免毁城伤民,可是启国人与狄族人则毫不在乎。用百姓作前锋,用战俘之躯筑工事,夺尽城中粮米,杀尽逃亡居民。若不能尽快拿下,再拖几日,即使攻下了也是一座空城。

 

这一次的恶仗,启国皇室是将天下人都得罪了。大皇兄,就为了报仇复国,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人吗?我很苦恼,我来此本想见机行事救下大皇兄他们性命,可现在,势难善了。

 

第五章
大军围城已有三日,战事不能再拖延。这日傍晚,晔和几员大将定下密计,今夜发动大军挖掘隧道,务必完工。明日子时,佯攻北门,利用隧道实攻西门,留南门为出口,后山埋伏。

 

看来要结束了。晔一定会赢的,那他会答应我的请求吗?
正在出神,一样物事突然从窗户里飞入,扑腾着落在我肩上,竟然是我和大皇兄当年游戏般养着通讯用的信鸽!西部的人们大概从来没见过吧。不出意外地,我发现了绑在隐蔽位置的纸笺。颤抖着打开,果然是大皇兄的笔迹,寥寥数语,只问军情。

 

最后一句话是“……朕定能一举擒贼,光复我国。”
我正思索为何大皇兄有这等把握,突然想到晔也许马上就要回屋。赶紧拿笔墨出来回信,我毫不犹豫地写下晔他们攻城方向的虚实,只是正好写反而已。最后,我再写上,“实力悬殊,瑞霖哥请三思。”

 

捧起鸽子要放手时,我迟疑了,“瑞霖哥……”
一咬牙,我既然早已下定决心,又何必多想。松手。鸽子盘旋了一下,飞走了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我回头,晔面色沉郁,冷冷逼视着我。
我惊得呆了,猛然间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我是……”
空气越来越冷,冻住了我的话。
他慢慢走进屋,眸中含着狂怒的风暴。
“你还想骗下去吗?二皇子。”他一字一字地说。
我微弱地嗫嚅:“……我没骗你……”
他冷笑,“你收留了小荷,让她和前朝保持通信;你为你的大皇兄求情,甚至为他来到战场;刚才那信问你军情,你不是来告诉我,而是回信。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我努力振作精神,“让我解释好吗?”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又恢复了初见时嘲讽的笑容,回身走去,“对了,谢谢你帮我传信给启国人,我是特地让你听到我的计划的。”
犹如冰水当头泼下,我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带我来只是为了利用我而已。我按住胸口,深呼吸。
不,没什么好难过的。晔,我甘愿被你利用。我强迫自己镇定。
阿!那封信!糟了,那是反的!肝胆欲裂,我冲过去,“晔——”
匡得一声,门被盛怒的晔狠狠合上,我躲闪不及,撞得我眼前一黑,脚下踩空,左腿猛地剧痛无比。我顾不得了,嘶声喊道:“那封信是反的!不要攻北门,不要攻北门阿!”疯狂拍打着门。

 

门开了,却不是晔,而是两个陌生士兵,我想拨开他们冲出去,怎么腿不听使唤呢?反被他们按住,后颈一下钝痛,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反绑在桌腿上。
天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晔出发了吗?
忽然想到大皇兄的最后一句话,刹那间明白了,很早以前,大皇兄在请高人制造一种新式武器,还给我描述过它的威力,名字好像叫火药。后来因为经费等原因被皇后他们停止了,可大皇兄一直念念不忘。难道最终成功了?如果是这样……

 

无法多想,我发出变声以来从未发出过的尖叫,难听得不似人声,果然引得两个士兵疑惑地进来了。“怎么回事?”
我长发遮胸,好似刚从梦中醒来,温柔地笑了,“两位大哥,我做了个噩梦”。咬着唇看着他们,我等到自己的脸渐渐热了,然后羞涩地轻声说:“我想,想方便一下。”

 

这时的我一定面似芙蓉,目若秋水。
他们有点呆呆地看着我:“那怎么办?”
“可否先给我松绑?”我蹙眉:“求求你们了。”
其中一个士兵说:“可是皇上交代的,出了差错,我们都完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个女人而已。”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的样子,我咬咬牙说:“不信的话,可以摸摸呀!”
两个人都红了脸,其中一个真的犹犹豫豫伸手出来,我颤抖着身子,扭过头,轻轻说:“笨蛋,摸下面……”
他一触即收,而后很干脆地给我松绑,我立刻从袖中抓出药粉洒出去,不等他们彻底晕倒,就想往外冲,但左腿钻心得痛,我一跤跌倒。
看来是腿骨断了。我爬着到了马厩,扯下缰绳,试着上马背,一次,两次,摔了好几次终于骑上马背。
我策马疯狂奔向城门,劲风扑面而过,我渐渐冷静下来:不行,晔,他不信任我,我去了也没用……
贺继恩!对,就找他!
我抓住一个士兵问,贺继恩驻扎在哪?可能脸色过于凄厉,那个士兵吓得半天才说清楚。
还好不远。一会就到了,我无视想拦住我的士兵,打马进院,跳下马背,扑倒在贺继恩床前。
“贺将军快救救皇上,他们在北门有埋伏,是火药阿!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口气说完,狂喘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贺继恩,你快回答阿!
他半抬起身子,惊讶地问:“是,是,绯缡公主?”
“是我!是我!你快去救皇上!”我喊着,泪涌了上来,“你也不相信我?”
他艰难地下床,单手扶我,结巴着说:“我,当当当然相信你。”黝黑的脸忽然涨红了。
我拉开他的手“别管我,快去!”

 

贺继恩走了。
我保持原状呆呆坐在地上。
什么都不愿想。
什么都不敢想。
什么都不能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像过了生离死别那样长的时间,门前响起了脚步声。
我蓦然感到,好安静阿。脚步声特别清晰。
很沉重的脚步,我听出来了,啊,我已经看到他了,是晔!他活着,他活着。
我捂住了脸,身子一软。刚才压抑住的所有的狂乱情绪,加上现在的狂喜,没有可以宣泄的出口,我只能死死咬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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