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缡记 ————末梨
末梨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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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派你这样的人刺杀王上么?真是滑稽。” 付大人显然为揭穿了我而感到高兴:“你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我沉默不语。
“他*的”,一个打手恨恨地说:“装傻呀,不男不女的东西。付大人,让我来抽几鞭子他就醒了。”
群情激奋,“抽他!”“打死他!”“恶心的阉人……”“*的,敢骗我们王上!”
付大人不忍违逆众人请求,“那先打三十鞭吧!”
浸了水的鞭子狠狠抽过来,火辣辣得痛。我咬住牙,不吭一声,但是无法遏制浑身颤抖。
一下、两下……,我感到皮肤的裂开,鲜血的滴落,神志开始涣散。
突然鞭子停了,人们欢声高呼:“陛下!”
我努力去看,看到了那个名义上的丈夫,那个总是带着嘲笑的脸庞,和他身上重重的戾气。我下意识想并拢双腿,但是徒劳无力。
微微喘息着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我无法挪动目光,隐隐中期待什么。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惊讶,看到他扫视我的下身,看到他的表情,那一刻的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差点淹没了我,使我终身难忘。难道我在希望他给我披一件衣服遮住我么?我太可笑了。

 

我只能等待最高权力者对我的判决。
过了似乎足以让我窒息而死那么长的时间,他挥挥手让闲人们退出帐篷。
“在国宴上我见过你,还以为你是个公主。你的实际身份?”
他淡淡地问,披着斗篷的高大身躯无意间为我挡掉了大多数视线。于是我总算恢复一点神志,努力抓住他说的每一个字,艰涩地开口:“我是三公主,也是二皇子。”
“哦?”他挑挑眉,故意扫了一眼我的下身。我心中一阵刺痛,象刀砍一样。
勉励凝神,我把来路上编好的话一一说出:“我生下来时,看相者预言,如果把我,当成男孩养,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如果当成女孩养,能够为国家,避过大祸。所以我自小就是三公主。这事只有父皇,一个人知道。我们,没骗你。”

 

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深沉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父皇倒很彻底。”他惯例地带着讽刺的笑,扬扬手:“看看你怎么避过大祸吧。先押下去。”
“是!”付大人赶紧指挥几个人把我解下来,推搡着往外走。
要让我就这样赤身裸体的出去吗?我的腿颤抖着,踉跄走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恍惚中有人给我披上一件单衣,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推出帐篷。
一路上无数的目光扎在我的光裸的腿上,我只是一个劲地想,还好下身总算被遮住了……
被推倒在堆满杂物的帐篷的空地上,良久,我发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后耻的感觉霎那间重重压住我,不能呼吸,我蜷缩着,颤栗着,把拳头伸进嘴里,死死咬住,压抑地哭着,用额头狠狠蹭着粗糙的地面……我,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停止哭泣。忍着伤口的疼痛,艰难地坐起来,我好渴,好饿,。我抬眼看向四周,这里好像是战利品的堆放地,也许战俘也被关在附近。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哭完了?”
我一惊,扭过头,看到俞周国国君晔,懒懒地坐在粗木的椅子上。由于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回过头,赶紧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痕。
“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怕别人看到你的身体?”他走过来弯腰看着我,戏谑地问。
我的心抽紧,虚弱地看着他:“不用这样羞辱我。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你知道我独处的时候会崩溃,所以特意挑此时来审问我吗?你真是太懂得人性的弱点了。可是弄错了对象,我根本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他面无表情,“你真的是二皇子?看起来你们国家完全放弃了你。你如此牺牲值得吗?”
我默然。我本来就是没用的人。
他抬起我的下巴:“告诉我,来此之前你的皇兄是怎么交待你的。”
大皇兄吗?他只说“对不起”而已。没有人会告诉牺牲品,你是去送死的。我无奈地看着他。沉默。
他有一丝不耐烦:“你真的不怕死?”
我勉力想给他一个苦笑,但是无力做到,只轻轻地说:“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会怕死吗?”
他不说话,粗糙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缓缓摩挲。忽然放开我,“很好。”起身走了。
有人送水和饭菜进来,给我上药。
我近乎贪婪地喝光了一大陶罐冷水,一滴不剩。
而后陷入沉沉的睡眠中。醒来,就被蒙上双眼,带往俞周国的都城嘉梁。

 

第三章

 

俞周国的天牢虽然阴森,却还干净。我所在的囚室大概是专门关押身份贵重的犯人的。一人一间,我可以整天无所事事,神游天外。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如果再加上小荷在身边的话,倒跟在故国皇宫里没什么区别,除了晚上恶梦里,那一束束扫过我身体的鄙夷的目光。

 

我常在半夜惊醒,浑身发冷。我抱住自己,去猜测战况如何,去怀念母妃,瑞霖哥,小荷,还有,他。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深邃的眼眸,弯起的嘴角,刀刻般的线条……

 

他是个恶魔,手上无数的鲜血,我做出结论。不,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
秋去冬来,天渐渐冷了。
身上的单衣不够暖和,我只好总是缩在薄被里。整日地呆看狭小的天窗,直到有一天看到窗外天空飘下雪花。
怪不得我觉得今天格外寒冷。见到雪花的新鲜感使我暂时忘了手脚的冰冷,只顾贪看飞花一般自由自在飘落的雪花。有几朵竟然飘进来了,我伸手去接,好冷,赶紧缩回被内。

 

“你没听见是怎的?叫你跪下接驾!”一个声音嚷嚷着。
我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地看到他——俞周国君的脸。没有表情的脸。深刻鲜明的脸。
我掀开被子,适应了一下僵直的腿脚,慢慢走了过去。
狱卒嫌我太慢,踢向我腿弯,我跪倒在地。抬头看他。
“我已经占领了鄢京。”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无话可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和大皇兄并排走来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只是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晚了点。
“你知道宫中的密道吗?”
密道?我摇摇头。你若知道我在宫中是什么地位,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他以为我不肯说,“他们这样对你,你何须忠诚。看看你现在,你难道不想报复?”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办法改变。”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生气了:“不知好歹!”,拂袖而去。
狱卒踢开我,锁上门。我爬回草铺,缩在薄被里回想,这是第一次看见他泄露情绪呢。
启国看来灭亡了,我现在是亡国奴咯。下意识觉得启国由他统治也未尝不好,不过是朝代的更替,强者为王罢了。启国的开国之君也是强占他国才建立起这片江山。只是不知瑞霖哥怎么样了。如果是有密道的话,应该全身而退了。

 


新年快要到了。听说新朝正式建立,定国号,上尊位,封群臣,大赦天下。不过一切好像都与我无关。
我穿着暖和的棉袄,正准备吃饭。
新衣新被,好菜好饭,这是上次他来了以后,突然得到的。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这是不是他关照的。真的只是胡思乱想而已。瞎想的时候我会叫他晔……
这时牢门开了,我听见多人的脚步声朝我的囚室走来。是他么?我的心怦怦直跳,等待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胖胖的太监,手捧圣旨。我赶紧低下头,掩住我窘红的脸。

 

“宣前朝三公主觐见。”
我被带到宫中,换好衣服,上殿面圣。
和一群陌生的女人一起跪在大殿上,我凝望着远远的龙椅上端坐的身影。突然听到:
“……封前朝绯缡公主为离妃,入居欣秋苑。”
我一震,“……谢隆恩。”
我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息,你在想什么,居然没揭穿我?为什么不赐死我,还封我为妃?为什么是欣秋苑?告诉我!不要让我心里这种复杂的感情变得更复杂,不要给我任何希望!

 

我头一次,这样急切焦虑地希望能看到他。

 

他从没来过欣秋苑。我打量着显然照着我和母妃故居修整过的宫室,心越来越灰暗。
我真傻,我刚看到这儿的摆设时,曾激动惊喜不已,昏昏然放纵自己疯狂思念他。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认清现实,他不过是为安慰旧朝人民而给我一个名份,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而没有揭穿我。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他有多位美貌的嫔妃。而我,我只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为我心中那丑陋的见不得人的感情痛苦不已。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呢?我算是个什么东西……一定一定不能再想他了。
我似乎重复着母妃的生活,心如死灰,无所追求,一日一日这样过下去。唯一的区别是我还像以前一样种些花花草草,把本草纲目翻来覆去的看。
三月的一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平日心里被压抑的痛苦今天似乎欲喷薄而出,连我自己配制的安神汤都失了效。难道是因为去年今天正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日子?他曾说过在国宴上见到过我,那么他……,我胡思乱想着,要下床去再喝一碗安神汤,突然发现床前站着一人,——是他!

 

他看着我,我一时间无法动弹。他缓缓伸手碰触到我,犹豫了一下,拉起我,圈我在怀里,紧紧地。
一晚上他就这样搂着我,只说过一句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天未亮,人已去。
我不再求什么了。如果说我此生不曾被人爱也不敢爱人的话,他,弥补了我这个缺憾,尽管也许只是一个晚上的爱。
现在我常在白天醒来时,仔细看看有无他来过的痕迹,有时候我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欣秋苑的宫人很是诧异,这个像是一辈子住在冷宫的妃子,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了,反而一天天开心起来。

 

冥冥中,我知道命运巨大的浪潮就要来了,只是我不愿去想,甘愿沉浸在小小的甜蜜里,做个目光短浅之人。
浪花在春日的一天早上敲响了我的门。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小荷。领她来的人说是为了让我听到家乡话,找了一个自愿进宫的前朝民女。我适当表示了我的喜悦,接着让小荷成为我的贴身宫女。

 

小荷说:“缡主子,我真想你。你瘦了好多啊!”
小荷说:“缡主子,他们说你其实是个王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小荷说:“太子说,哦,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他说你混进来是要刺杀这个假皇帝的,让你跟他们配合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回答:“我会的。”

 

海棠花开,正值太后寿诞。太后赐宴玉棠苑,众妃子列席祝寿。
太后原是普通宫女,生下晔后受尽折磨。到晔登上王位才苦尽甘来。晔与这位母亲感情深厚非比寻常,天下皆知。
我要送点什么作为寿礼呢,想起那棵艰难养成的灵芝异果,就它吧。
玉棠苑金碧辉煌,各种珍奇宝物灼灼流彩;花圃中,姹紫千红,贴梗海棠、银星海棠、垂丝海棠等竞相开放,蜂蝶留连。席上,名花美人齐争艳。鲜衣罗裳,云鬓金摇,芙蓉面开,莺莺燕燕,娇声俏语。果然是开国繁华气象。

 

我依然是最不起眼的,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在这种场面上,我无一例外感到孤独。
当我的寿礼被唱到名时,众人轻轻发出了不屑的嗤声,我却看到远远坐着的他赞赏的一眼。我低头喝茶,不想被别人看到脸上的微笑。抬头时,赫然发现斜对方的一位妃子正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一开始很不好意思,但是发现她总在打量我,不由得也多看她几眼。尚称清秀可人,衣饰朴素,难道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她的眼神真实爽直,举止大方自然。我由此对她抱有几分好感。

 

过了几天,这位妃子前来欣秋苑拜访。我才知她是青妃,家世单薄,只有个堂兄是做大将军的,为人又很天真,在宫中不得意,这才想找我聊聊天。
“缡妃妹妹,你那棵灵芝异果很难养成吧?两寸高的极其难得啊。”
“请多指点。”
“我哪里能指点你呀,只听我当太医的爷爷提起过罢了。能解百毒的异果,世所罕见。皇上看到你送的礼一定很高兴。”
看到她提到皇上时的脸泛红晕,我就明白了她的目的是想和我聊聊他。既然见不到他,心中又全是他,只好找和她爱着同一人的我倾诉了。
我很无奈,我确实和你爱着同一人,但是我的爱不能说出口阿。你那少女的芬芳,柔美的线条,无一不残酷提醒着我,我的爱太畸形太丑陋了……
“缡妃妹妹,你知道吗,我的堂兄见过你啊,”青妃说。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还说他对不起你,让我进宫后多跟你亲近,嗯,他还说你是个大美人,……”
我已经听不清她后面再说什么了,打断她问:“你堂兄是?”
“就是平南大将军贺继恩。你不知道?”
我看着她的脸庞,想起一个人,那个浓眉赤须给了我一鞭的猛将。
“哦!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呀。他很受皇上信任……皇上他……”
我思绪纷乱,送走了青妃。
那天原来是贺将军去传信使得晔及时到来,减少了我受的酷刑。我该谢他吗?是他最先给了我一鞭。该恨吗,后来是他救了我。
那噩梦般的一天,晔,是你在我崩溃前救了我,可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遭遇。我爱你,可我该恨你的。我到底该怎么办,如果我是个纯粹的女人,也许我应该以夫为天,忘了国恨,如果我是个纯粹的男人,也许我应该跟着大皇兄他们隐名埋姓伺机报仇雪恨。

 

可为什么我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呢,谁来给我一点点指引呢?

 

晚上我睁着眼睛,等啊等,直到三更。我轻轻下床,推开了纱窗。月光下,晔的身影颀长柔和。他吃了一惊,我说:“进来好吗?我好想见你。”他的眼睛瞬间温柔如水,点点头。

 

他一进来我就抱住了他。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这样主动抱住他。
他紧紧搂住我,我感受着他的呼吸,狂乱的热情在我整个身体里激荡。神阿,原谅我,放纵我一次吧。请给我的邪恶定罪,让苍生嘲笑我的丑陋,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但这一刻请您先不要惩罚我。

 

我颤抖着轻轻吻上他的唇,他的身体一僵,我吓着了,我的举动是不是太丑恶了?
我惊惶地仰起头,双手抵在他的肩上,轻轻用力,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却没有放手,相反,加力勒住我的腰,低头吻住了我的唇,那是粗暴的掠夺的吻,也是甜蜜的香甜的吻,我几乎溺毙。
昏昏然倒在床上,我感到他褪去了我的衣服,打开我的腿,他要做什么?我清醒过来,发现他看着我的下身,我浑身冷下来,苍白了脸,嘶哑哀求:“别,别看,太难看了……”我想缩起腿,掩住身子。他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慢慢伏下来,在我耳边说,“不,你很美,脆弱中的那份坚强,我第一次见就……”温柔地吻住了我。我沉醉了,我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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